談天篇
五經(jīng)通義曰：（事類賦一。）“鄒衍大言天事，謂之談天?！卑雌鋵嵔藻Ｉ裰葜?。本篇亦言地形，而胲曰“談天”，因鄒氏耳。
儒書言：“共工與顓頊爭為天子，不勝，怒而觸不周之山，淮南原道篇高注：“共工，以水行霸于伏犧、神農(nóng)間者也，非堯時共工也。不周山，昆侖西北?！庇痔煳钠ⅲ骸肮补ぃ倜?，伯于虙羲、神農(nóng)之間，其后子孫任智刑以強(qiáng)，故與顓頊、黃帝之孫爭位。不周山，在西北也?！绷凶訙珕柶獜堊⒙酝?。文選辨命論注引淮南許注云：“不周之山，西北之山也?！彪x騷王注：“在昆侖西北?！彼抉R相如大人賦張揖注：“在昆侖東南二千三百里?！焙萝残猩胶＝?jīng)箋疏曰：“王逸、高誘云：‘在昆侖西北?！⒎?。依此經(jīng)，乃在昆侖東南?？嘉鞔稳?jīng)又西北三百七十里曰不周之山。并非指言昆侖西北。許注‘西北之山’，不專指昆侖是也?！碑呫湓唬骸皾h人說以昆侖為在于闐，則不周山在其西北。張揖據(jù)此經(jīng)道里為說，則在東南?！庇稚胶＝?jīng)大荒西經(jīng)：“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郭注：“此山缺壞，不周□也?！笔固熘?，地維絕?；茨系匦纹骸疤斓刂g，九州八柱?！保ā爸闭`作“極”，依王念孫校。）天問王注：“天有八山為柱?！焙訄D括地象曰：“昆侖，天中柱也。地下有八柱，廣十萬里，有三千六百軸，互相牽制?！保x騷天問洪補(bǔ)注及初學(xué)記引。）又東方朔神異經(jīng)曰：“昆侖有銅柱，其高入天，所謂天柱也。圍三千里，圓如削?！保惥燮甙艘?。）按：天柱初只謂以山柱天。本論義同。后則愈演愈奇，并非實也。女媧銷煉五色石以補(bǔ)蒼天，淮南覽冥篇高注：“女媧，陰帝，佐虙戲治者也。三皇時，天不足西北，故補(bǔ)之?！睌圉椬阋粤⑺臉O?；茨系匦巫ⅲ骸八臉O，四方之極?！庇嘧⒁娤?。天不足西北，故日月移焉；三光北轉(zhuǎn)，故云移。地不足東南，故百川注焉。”共工觸不周使然也。（淮南原道篇。）天問曰：“康回馮怒，地何故以東南傾？東流不溢，孰知其故？”上文見淮南原道、天文、覽冥各篇，及列子湯問篇。此久遠(yuǎn)之文，世間是之言也。孫曰：“言也”二字疑涉下文“殆虛言也”而衍。本書或作“世間是之”，或作“世間信之”，無此句例。暉按：“之言”與“之文”對文，疑“是”下有“之”字，本書重文屢脫。文雅之人，怪而無以非，若非而無以奪，若，或也。廣雅釋詁三：“奪，●也。”“●”、“易”通。辯祟篇云：“眾文微言不能奪，俗人愚夫不能易”。又恐其實然，不敢正議。以天道人事論之，殆虛言也。
與人爭為天子，不勝，怒觸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維絕，有力如此，天下無敵。以此之力，與三軍戰(zhàn)，則士卒螻蟻也，盼遂案：陶宗儀說郛一百引作“蟻蛄”。兵革毫芒也，安得不勝之恨，怒觸不周之山乎？且堅重莫如山，以萬人之力，共推小山，不能動也。如不周之山，大山也。使是天柱乎？盼遂案：說郛引無“使”字。折之固難；使非〔天〕柱乎？據(jù)上文例補(bǔ)“天”字。觸不周山而使天柱折，是亦復(fù)難。信，顓頊與之爭，舉天下之兵，悉海內(nèi)之眾，不能當(dāng)也，何不勝之有？御覽六０二引新論曰：“莊周寓言，乃云‘堯問孔子。’淮南子云：‘共工爭帝，地維絕?！嘟詾橥鳌９适廊硕嘣贫虝豢捎?。”
且夫天者，氣邪？體也？盼遂案：說郛引作“氣也？體邪？”是，當(dāng)據(jù)改。如氣乎，云煙無異，盼遂案：“云煙”上，說郛引有“與”字，宜據(jù)補(bǔ)。安得柱而折之？女媧以石補(bǔ)之，是體也。仲任主天是體。如審然，天乃玉石之類也。石之質(zhì)重，千里一柱，不能勝也。勝，任也。如五岳之巔，不能上極天乃為柱，“乃”猶“而”也。如觸不周，上極天乎？“觸”字疑涉上文諸“觸不周”而衍?！叭绮恢苌蠘O天乎”，與上“如五岳不能上極天”正反相承。義無取于共工觸不周也。若有“觸”字，則文不成義。不周為共工所折，當(dāng)此之時，天毀壞也。如審毀壞，何用舉之？用，以也。“斷鰲之足，以立四極”，說者曰：“鰲，古之大獸也，四足長大，故斷其足，以立四極。”淮南覽冥訓(xùn)高注：“鰲，大龜?！碧靻柾踝ⅰ⒘凶訙珕柶屛?、文選吳都賦注引玄中記并同。此云獸，未聞。又按：天問云：“鰲戴山抃，何以安之？”注引列仙傳曰：“有巨靈之鰲，背負(fù)蓬萊之山，而抃舞戲滄海之中?！绷凶訙珕柶唬骸拔迳街鶡o所連箸，帝命禺強(qiáng)使巨鰲十五舉首戴之，五山始峙而不動。”眾經(jīng)音義十九引字林：“鰲，海中大龜，力負(fù)蓬、瀛、壺三山?！笔遣⒅^鰲柱地。后漢書張衡傳云：“登蓬萊而容與兮，鰲雖抃而不傾?！蔽徉l(xiāng)謂地動乃鰲使之。有“鰲魚扎眼地翻身”之語。其義并同。按：此文乃謂以鰲柱天。淮南覽冥訓(xùn)高注：“天廢頓，以鰲足柱之?！币~云云。是與仲任義合。而于“鰲戴山抃”，亦不同王逸說矣。夫不周，山也；鰲，獸也。夫天本以山為柱，共工折之，代以獸足，骨有腐朽，何能立之久？且鰲足可以柱天，體必長大，不容于天地，女媧雖圣，何能殺之？如能殺之，殺之何用？言“何以殺之”。骨相篇：“命甚易知，知之何用？”句法與同。足可以柱天，則皮革如鐵石，刀劍矛戟不能刺之，彊弩利矢不能勝射也。盼遂案：說郛引作“強(qiáng)弓利矢”，又“射”字作“之”，宜據(jù)改，與上句“刀劍矛戟不能刺之”一律。
察當(dāng)今天去地甚高，古天與今無異。當(dāng)共工缺天之時，天非墜于地也。女媧，人也，人雖長，無及天者。盼遂案：說郛引無“人”字。夫其補(bǔ)天之時，何登緣階據(jù)而得治之？豈古之天，若屋廡之形，去人不遠(yuǎn)，故共工得敗之，女媧得補(bǔ)之乎？如審然者，女媧多（以）前，盼遂案：“多前”當(dāng)為“已前”。漢碑已字、以字皆作●，多字作●，故易相訛。定賢篇“分家財多有”，“多”亦“已”之誤。齒為人者，人皇最先。孫曰：“多前”語不可通，此言女媧之前，稱為人者，人皇最先也?！岸唷蹦恕耙浴弊种灐！岸唷弊止呕蜃鳌啊瘛保ㄒ娂?。）“以”作“□”，形近而誤。春秋歷命序：“人皇氏九頭，駕六羽，乘云車出谷口，分九州?！彼尉ⅲ骸熬蓬^，九人也?！保ㄓ[七八。）雒書曰：“人皇出于提地之國，兄弟別長九州，己居中州，以制八輔?！保肥非凹o(jì)二注引。）人皇之時，天如蓋乎？蓋，車蓋。
說易者曰：“元氣未分，渾沌為一?！贝呵镎f題辭：“元氣清以為天，渾沌無形。”宋均注：“言元氣之初如此也。渾沌，未分也?！保ㄎ倪x七啟注引。）儒書又言：“溟涬濛澒，氣未分之類也?；茨暇裼?xùn)：“未有天地之時，惟像無形，窈窈冥冥，澒?jié)鼬櫠础！钡巯底V曰：“天地初起，溟涬鴻濛?！保ㄊ骂愘x一。）張衡靈憲曰：“太素之前，不可為象，斯謂溟涬?！保ê鬂h書天文志注。）莊子在宥篇釋文司馬彪曰：“涬溟，自然氣也?！薄颁闆搿保寡詾椤皼脘椤?，義同。孝經(jīng)援神契曰：“天度濛澒?！彼尉ⅲ骸皾鳚?，未分之象也。”（后漢書張衡傳注。）濛澒、澒?jié)髁x同。及其分離，清者為天，濁者為地?！倍?，干鑿度文。見書抄一四九。如說易之家、儒書之言，天地始分，形體尚小，相去近也。近則或枕于不周之山，共工得折之，女媧得補(bǔ)之也。
含氣之類，無有不長。天地，含氣之自然也，從始立以來，年歲甚多，則天地相去，廣狹遠(yuǎn)近，不可復(fù)計。儒書之言，殆有所見。然其言觸不周山而折天柱，絕地維，銷煉五石補(bǔ)蒼天，朱校元本、通津本“銷”作“消”。按前文亦作“銷煉”。王本、崇文本改作“銷”，是也。今從之。盼遂案：說郛引作“以補(bǔ)蒼天”，是也。今脫“以”字，則與下句“斷鰲之足，以立四極”不偶。斷鰲之足以立四極，猶為虛也。何則？山雖動，山動，于理難通?！半m”疑為“難”字形訛。上文云：“堅重莫如山，以萬人之力，共推之山，不能動也?！笔瞧淞x。共工之力不能折也。豈天地始分之時，山小而人反大乎？何以能觸而折之？以五色石補(bǔ)天，尚可謂五石若藥石治病之狀。五石，注率性篇。至其斷鰲之足以立四極，難論言也。從女媧以來，久矣，四極之立自若，鰲之足乎？舊本段。
鄒衍之書，言天下有九州，禹貢之上錢、黃、王、崇文作“土”，誤。所謂九州也。盼遂案：此二句疑衍。下文“禹貢九州，所謂一州也。若禹貢以上者，九焉”。此“禹貢之上”，即“禹貢以上”之訛?！八^九州也”，即“所謂一州也”之訛。禹貢九州，所謂一州也。若禹貢以上者，九焉?；茨系匦纹骸疤斓刂g，九州八柱。（“柱”誤“極”，依王念孫校。）何謂九州？東南神州，正南次州，西南戎州，正西弇州，正中冀州，西北臺州，正北泲州，東北薄州，正東陽州?！币嘁陨裰菰跂|南，蓋本鄒衍。此謂大九州也。禹貢九州，方今天下九州也，在東南隅，名曰赤縣神州。文選吳都賦劉注，引禹所受地記書曰：“昆侖東南，方五千里，名曰神州?！保从硎艿赜洠嘁娙Y義宗。）與衍說同。難歲篇載衍說，亦謂中國方五千里。復(fù)更有八州，每一州者四海環(huán)之，名曰裨海。有裨海環(huán)之。史記孟子傳索隱曰：“裨海，小海也?！卑矗汉訄D括地象曰：“地部之位，起形高大者，有昆侖山，其山中應(yīng)于天，居最中，八十一域布繞之，中國東南隅，居其一分?！币嘀^中國為八十一分之一。與衍說同。九州之外，更有瀛海。此天地之際。漢藝文志陰陽家：“鄒子四十九篇。鄒子終始五十六篇?！狈舛U書言其著終始五德之運(yùn)。今并不傳。其瀛海神州之說，只見于史遷、桓寬、仲任稱引，不知出其何著。然據(jù)史記孟子傳言其作終始大圣之篇，先序今以上至黃帝，推而遠(yuǎn)之，至天地未生，先列中國名山大川，因而推之及海外，以為中國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又鹽鐵論論鄒篇云：“鄒子推終始之運(yùn)，謂中國，天下八十一分之一?！眲t知其大九州說，出自鄒子終始。仲任時，當(dāng)尚及見之。此言詭異，聞?wù)唧@駭，然亦不能實然否，相隨觀讀諷述以談。盼遂案：“然否”二字，說郛引作“幸”，屬下讀。故虛實之事，并傳世間，真?zhèn)尾粍e也。世人惑焉，是以難論。難，問難。
案鄒子之知不過禹。禹之治洪水，以益為佐。禹主治水，益之記物。孫曰：“之”當(dāng)作“主”。別通篇云：“禹、益并治洪水，禹主治水，益主記異物。”可證。暉按：玉海十五、說郛百引并作“之”。又說郛引“主”亦作“之”。盼遂案：“主”，說郛引作“之”，非也。極天之廣，窮地之長，辨四海之外，“辨”讀“遍”。竟四山之表，三十五國之地，鳥獸草木，金石水土，莫不畢載，不言復(fù)有九州?；茨贤鮿玻傩g(shù)士伍被、左吳之輩，注道虛篇。充滿宮殿，作道術(shù)之書，論天下之事。注道虛篇。地形之篇，淮南內(nèi)書篇名，今存。道異類之物，外國之怪，列三十五國之異，不言更有九州。吳曰：前言三十五國，似指山海經(jīng)。后）言三十五國，則指地形訓(xùn)。今尋海外四經(jīng)，有結(jié)胸、（淮南同。）羽民、（淮南同。）讙頭、（淮南同。）厭火、（淮南無。）三苗淮南同。）戴、（淮南無。）貫胸、（淮南作穿胸。）交脛、（淮南作交股。）不死、（淮南同。）岐舌、（淮南作反舌。）三首、（淮南作、三頭。）周饒、（淮南無。）長臂、（淮南作脩臂，避父諱也。西南至東南，計十三國。）三身、（淮南同。）一臂、（淮南同。）奇肱、（淮南作奇股。）丈夫、（淮南同。）巫咸、（淮南無。）女子、（淮南同。）軒轅、（淮南同。）白民、（淮南同。）肅慎、（淮南同。）長股、（淮南作脩股。西南至西北計十國。）無●、（淮南作無繼。）一目、（淮南同。）柔利、（淮南同。）深目、（淮南同。）無腸、（淮南同。）聶耳、（淮南無。）博父、（淮南無。）拘纓、（淮南作句嬰。）跂踵、（淮南同。東北至西北計九國。）大人、（淮南同。）君子、（淮南同。）青丘、（淮南無。）黑齒、（淮南同。）玄股、（淮南同。）毛民、（淮南同。）勞民、（淮南同。東南至東北計七國。）凡三十九國。地形訓(xùn)稱海外三十六國，與山海經(jīng)同者三十一國。又有沃民、（莊逵吉本作“沃”，朱東光本誤作“決”。）羽民、（莊本羽民在結(jié)胸之次，朱本無羽民。）裸國、豕喙、鑿齒，凡三十六國。與論衡三十五國并不合。王引之曰：“論衡無形、談天二篇并作三十五國，墜形訓(xùn)自脩股至無繼，實止三十五國，疑淮南作三十六誤也。（讀書雜志九之四。）承仕案：王所據(jù)，蓋朱本也。朱本無羽民，傳寫誤奪耳。海外北經(jīng)有羽民。無形篇云：“海外三十五國，有毛民、羽民?！比粍t王充所見山海經(jīng)、淮南，皆有羽民。則朱本誤奪，毫無可疑。論衡說海外三十五國，凡三見。（無形一見，談天兩見。）不審?fù)醭渌姳井愋?？抑傳寫久訛也？未聞其審。（近人劉文典撰淮南集解用莊本引用王引之說，而不一校其國數(shù)，其粗疏有如此者。）鄒子行地不若禹、益，聞見不過被、吳，才非圣人，事非天授，安得此言？案禹之山經(jīng)，淮南之地形，以察鄒子之書，虛妄之言也。
太史公曰：盼遂案：說郛引無“曰”字，則似太史公所作禹本紀(jì)之言，非是?！坝肀炯o(jì)言：困學(xué)紀(jì)聞曰：“三禮義宗引禹受地記，離騷王注引禹大傳，豈即所謂禹本紀(jì)者？”河出昆侖，其高三（二）千五百余里，“三”當(dāng)從史記大宛傳贊作“二”。漢書張騫傳贊、前漢紀(jì)十二同。離騷洪補(bǔ)注引史作“三”，亦誤。離騷王注引河圖括地象曰：“昆侖高萬一千里?！蔽倪x西都賦注、博物志一引括地象，水經(jīng)河水篇所言其高同。并與史記說異也。日月所于（相）辟隱為光明也，吳曰：史記、漢書并作“所相避隱”。玉海二十引作“相”。此作“于”者，草書形近之誤。鹽鐵利議篇“孔子相魯三月”，各本并誤“相”為“于”，是其比。其上有玉泉、華池。今本史記作“醴泉、瑤池”。王念孫曰：“史本作華池。元以后淺人改之?！保ㄗx書雜志三之六。）今自張騫使大夏之后，窮河源，惡睹本紀(jì)所謂昆侖者乎？王念孫曰：“史記索隱本、漢書并無‘本紀(jì)’二字，疑是后人妄增?！睍煱矗呵皾h紀(jì)十二亦無“本紀(jì)”二字，則此文亦后人妄增也。當(dāng)刪。故言九州山川，尚書近之矣。至禹本紀(jì)、山經(jīng)所有怪物，史記今本作“山海經(jīng)”，誤。漢書、前漢紀(jì)并述史公此文，而無“海”字，與論衡合。山經(jīng)、海經(jīng)兩書，海經(jīng)后出，史公只見山經(jīng)，故后漢書西南夷傳論亦稱“山經(jīng)”，仍沿舊名。畢沅校山海經(jīng)曰：“合名山海經(jīng)，或是劉秀所題。”其說是也。然謂史公已稱之，則失考耳。余不敢言也。”史記今本“言”下有“之”字。按：山海經(jīng)序引史同此。王念孫謂索隱本只作“余敢言也”。（讀作邪。）夫弗敢言者，謂之虛也。昆侖之高，玉泉、華池，世所共聞，張騫親行無其實。案禹貢，九州山川，怪奇之物，金玉之珍，莫不悉載，不言昆侖山上有玉泉、華池。盼遂案：說郛引脫“有”字。案太史公之言，山經(jīng)、禹紀(jì)，虛妄之言。凡事難知，是非難測。
極為天中，楚詞九嘆王注：“極，中也。謂北辰星。”桓譚新論曰：“北斗極，天樞，樞天中也?！保ㄓ[二。）方今天下，謂中國九州。在（禹）極之南，孫曰：“禹極”無義，“禹”字蓋涉上下文諸“禹”字而衍。下文云：“如方今天下在東南，視極當(dāng)在西北。今正在北，方今天下在極南也。”可證。則天極北，必高（尚）多民?！案摺弊钟诹x無取。此據(jù)極南有中國九州，則極北亦必尚多人民也?！案摺睘椤吧小弊中握`。下文云：“東方之地尚多，則天極之北，天地廣長，不復(fù)訾矣。”是以東方之地尚多，證極北之地必尚多也。即申此文之義。禹貢：“東漸于海，西被于流沙?！贝藙t（非）天地之極際也?！皠t”當(dāng)作“非”，后人妄改。此文明中國九州，得地殊小，故引禹貢云云，謂非天地極際。下文云：“日刺徑千里，今從東海之上，察日之初出徑二尺，尚遠(yuǎn)之驗也。遠(yuǎn)則東方之地尚多?！贝藙t明東海非天地極際，其證一。又云：“今從東海上察日，及從流沙之地視日，小大同也。相去萬里，小大不變，方今天下，得地之廣，少矣。”此則又明東海、流沙非天地之極際也，其證二。又云：“東海、流沙，九州東西之際也?！奔丛茷橹袊鴸|西之際，則此不得謂為天地極際甚明，若然，則前后義違，其證三。難歲篇：“儒者論天下九州，（禹貢九州。）以為東西南北盡地廣長，九州之內(nèi)五千里。”為尚書今文說，仲任不信其盡地之廣長也。日刺徑千里，見元命苞。（書抄一四九。）又五行大義引白虎通曰：“日徑千里，圍三千里，下于地七千里?！保ń癖久?。）盼遂案：“刺”，宋本作“剡”。今從東海之上，會稽鄞、□（鄮），吳曰：“□”當(dāng)作“鄮”，形近而誤。鄞、鄮并屬會稽。盼遂案：“□”當(dāng)為“鄮”，形近之訛。續(xù)漢書郡國志，會稽郡屬縣有鄞、鄮。清一統(tǒng)志，鄞故城在今浙江鄞縣東五十里鄞山下。鄮故城在鄞縣東三十里官奴城。皆并東海之地也。說郛引“□”作縣，出淺人所改。則察日之初出徑二尺，“則”字無義，說郛引無“則”字。尚遠(yuǎn)之驗也。遠(yuǎn)則東方之地尚多。東方之地尚多，則天極之北，天地廣長，不復(fù)訾矣。齊語注：“貲，量也?！狈蛉缡牵u衍之言未可非，禹紀(jì)、山海（經(jīng)）、淮南地形“山海”當(dāng)作“山經(jīng)”，后人妄改。上文云：“禹之山經(jīng)，淮南之地形?！庇衷疲骸吧浇?jīng)、禹紀(jì)，虛妄之言。”并其證。未可信也。
鄒衍曰：“方今天下，在地東南，名赤縣神州?！碧鞓O為天中，如方今天下，在地東南，視極當(dāng)在西北。今正在北，方盼遂案：“正”上當(dāng)有“極”字。下文“從雒陽北顧，極正在北。東海之上，去雒陽三千里，視極亦在北。推此以度，從流沙之地，視極，亦必復(fù)在北焉?！苯宰銥榇司涿撘弧皹O”字之證。今天下在極南也。以極言之，不在東南，鄒衍之言非也。錢塘淮南天文訓(xùn)補(bǔ)注曰：“王充不信蓋天，不知天以辰極為中，地以昆侖為中，二中相值，俱當(dāng)在人西北。人居昆侖東南，視辰極則在正北者，辰極在天，隨人所視，方位皆同，無遠(yuǎn)近之殊，處高故也。昆侖在地，去人有遠(yuǎn)近，則方位各異，處卑故也。不妨今天下在極南，自在地東南隅也?！比缭跂|南，近日所出，日如出時，其光宜大。今從東海上察日，及從流沙之地視日，小大同也。相去萬里，小大不變，方今天下，得地之廣，少矣。
雒陽，九州之中也。孝經(jīng)援神契曰：“八方之廣，周洛為中。”風(fēng)土記曰：“鄭仲師云：夏至之日，立八尺之表，景尺有五寸，謂之地中。一云陽城。一云洛陽。”從雒陽北顧，極正在北。東海之上，去雒陽三千里，此舉成數(shù)?？緯⒄炎⒁言疲骸蚌藐枛|三千八百里?！币晿O亦在北。推此以度，從流沙之地視極，地理志張掖郡居延縣注：“居延澤在東北，古文以為流沙?！币啾貜?fù)在北焉。東海、流沙，九州東西之際也，相去萬里，皮錫瑞曰：“仲任習(xí)今文說，今文說中國方五千里，仲任以為東海、流沙相去萬里者，蓋仲任以為東海、流沙在中國之外，故東西相去萬里。中國之地實止五千里。故談天篇又曰：‘案周時九州東西五千里，南北亦五千里。’周時疆域，與禹貢略同，則仲任必以禹貢九州亦止五千里矣。”視極猶在北者，地小居狹，未能辟離極也。日南之郡，去雒且萬里，郡國志注：“雒陽南萬三千四百里?！贬忝襁€者，問之，王本、崇文本作“徒民”。言日中之時，所居之地，未能在日南也?；茨系匦斡?xùn)：“南方日反戶?！弊ⅲ骸把云湓谙蛉罩?，皆為北向戶，故反其戶也?！蔽倪x昊都賦曰：“開北戶以向日?！庇肿⒃疲骸氨染埃?、地理志并同。）一作北景，云在日之南，向北看日故名?！庇钟[四引后漢書曰：“張重字仲篤，明帝時舉孝廉，帝曰：‘何郡小吏？’答曰：‘臣日南吏?！墼唬骸漳峡と藨?yīng)向北看日?！鹪唬骸悸勓汩T不見疊雁為門，金城郡不見積金為郡。臣雖居日南，未嘗向北看日。’”（范書無張重傳，未知何氏書。汪文臺揖本，入失名類。）蓋拘于日南名義，當(dāng)時朝野有此說。度之復(fù)南萬里，日在日之南。吳曰：“日在日之南”，文不成義，當(dāng)作“日在日南之南”。各本并奪一“南”字。暉按：上“日”字誤，未知所當(dāng)作。此文言日南郡未能在日之南。若再南去日南郡萬里，當(dāng)?shù)迷谌罩?。故下文云“乃為日南也”。吳云?dāng)作“日在日南之南”，殊失其義。盼遂案：上“日”字，疑為“居”之脫誤，遂不成理。上文“所居之地，未能在日南也”，可證。是則去雒陽二萬里，乃為日南也。今從雒地察日之去遠(yuǎn)近，非與極同也，極為遠(yuǎn)也。古人是洛陽為地中，立八尺之表，測日去人遠(yuǎn)近。仲任以為天中，而遠(yuǎn)在洛陽正北，是兩中不相值，故云在洛察日遠(yuǎn)近，與極不同。今欲北行三萬里，未能至極下也。假令之至，是則名為距極下也。以至日南五萬里，謂自極下至日之南。日之南，去洛陽二萬里，再北行三萬里以距極，故云“五萬里”。極北亦五萬里也。極北亦五萬里，極東西亦皆五萬里焉。東西十萬，南北十萬，盼遂案：說郛兩“萬”字下皆有“里”字，宜據(jù)補(bǔ)。相承百萬里。鄒衍之言：“天地之間，有若天下者九?！贝恕疤煜隆敝^中國也。案周時九州，東西五千里，南北亦五千里。五五二十五，一州者二萬五千里。天下若此九之，乘二萬五千里，二十二萬五千里。如鄒衍之書，若謂之多，計度驗實，反為少焉。吳曰：論說天上直徑十萬里，應(yīng)得面積一百萬萬里。周九州五千里，應(yīng)得面積二千五百萬里。以此當(dāng)鄒衍所說之一州。九之，僅得面積二萬二千五百萬里。以較邊十萬之冪，當(dāng)百分之二十五強(qiáng)，故云反為少焉。然論云：“相承百萬里?！庇衷疲骸岸f五千里?！庇衷疲骸岸f五千里。”其數(shù)位俱不相應(yīng)。亡友程炎震說之曰：“疑是古人省文，言方里者，或略去方里不言，即以里數(shù)為其倍數(shù)。論稱‘相承百萬里’者，猶云方萬里者，有一百萬個。言‘二萬五千里’者，猶云方千里者，有二萬五千個。言‘二十二萬五千里’者，猶云方千里者，有二十二萬五千個也?！背惺擞职矗赫摵馑?，頗有未諦。山海經(jīng)言：“地東西二萬八千里，南北二萬六千里。”王充謂地徑十萬里，自任胸臆，于古無征。一也。禹貢五服六千里，（據(jù)賈、馬義。）周九州七千里，王充述唐、夏、殷、周制，一以五經(jīng)家所說五千里為斷，與事實不相應(yīng)。二也。鄒衍說中國于天下八十一分居其一，如中國者九，于是有裨海環(huán)之；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環(huán)之。王充乃以中國當(dāng)大九州之一，是中國于天下九分居一，失鄒衍大九州之指。三也。暉按：吳評仲任前二事，非也。充謂地徑十萬里，乃言全地之?dāng)?shù)，非指中國所治者。吳氏引山海經(jīng)云云，乃禹所治四海之內(nèi)，所謂中國九州者。尸子君治篇、（從孫星衍說定為據(jù)禹所治之地而言。）山海經(jīng)中山經(jīng)、河圖括地象、（御覽三六。）軒轅本紀(jì)、（天問洪補(bǔ)注。）呂氏春秋有始覽、管子地數(shù)篇、輕重乙篇、淮南地形訓(xùn)、廣雅釋地并同。不得當(dāng)此地之極際之?dāng)?shù)。吳氏蓋失撿也。考諸書所紀(jì)地之極際之?dāng)?shù)，山海經(jīng)曰：“自東極至于西垂，二億三萬三千三百里七十一步，南極盡于北垂，二億三萬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保ù藫?jù)后漢書郡國志劉昭注引。）淮南地形訓(xùn)云：“東極至西極，二億三萬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南北極同?！备咦⒃唬骸皹O內(nèi)等也。”則山海經(jīng)“三百里”當(dāng)為“五百里”之誤。蓋淮南四極之?dāng)?shù)，與彼同也。又呂氏春秋有始覽：“四極之內(nèi)，東西五億有九萬七千里。南北同。”又軒轅本紀(jì)：“東極至西極，五億十萬九千八百八步。南北二億三萬一千三百里?！焙訄D括地象：“八極之廣，東西二億三萬三千里。南北二億三萬一千五百里。”詩含神霧同。（海外東經(jīng)注。）又張衡靈憲：“八極之維，徑二億三萬二千三百里。南北則短減千里。東西則廣增千里?！保ㄌ靻柡檠a(bǔ)注。）是其數(shù)與括地象略同。（博物志引河圖：“南北三億三萬五千五百里。東西二億三萬三千里?！逼淠媳睒O數(shù)不同，蓋字之誤。）以上皆舊說四極廣長如是。然并事涉無稽。仲任此文，又非據(jù)四極計度，不得難以“于古無征”。云“百萬里”者，乃據(jù)天極為中，東西各五萬里，則徑為十萬，得面積百萬萬里。（論云“百萬里”，未明。）其云“二十二萬五千里”（其數(shù)位亦未明。）者，乃據(jù)中國九乘之。其與據(jù)四極度計所得之?dāng)?shù)不合固宜。又案：吳氏謂不當(dāng)一以五千里為斷，亦未深考。禹受地記曰：“昆侖東南方五千里，名曰神州?！蓖鯆牍沤裢ㄕ撏?。（意林引。）是云“五千里”者，舊說也，非仲任臆度。又中國五千里，堯至周同，本書屢見，今文尚書說也。說詳藝增篇。與賈、馬說異，乃家法不同，不得相較也。至吳氏謂仲任失鄒衍大九州之旨，其說是也。鄒衍說九州分三級，小九州即禹貢九州，赤縣神州也。中九州，裨海環(huán)之，神州（中國。）居其一。大九州，瀛海環(huán)之。中九州與大九州相乘，得八十一州，故云中國居其一。難歲篇曰：“九州之內(nèi)五千里，竟合為一州，在東南隅，名曰赤縣神州。自有九州者九焉，九九八十一，凡八十一州?！贝艘孕【胖菖c中九州相乘。中國已居小九州，是居其八十一分之九，不得言居其一也。仲任于九州說，誤為二級，故難歲篇及此文并以中國當(dāng)大九州之一也。舊本段。
儒者曰：“天，氣也，故其去人不遠(yuǎn)。人有是非，陰為德害，天輒知之，又輒應(yīng)之，近人之效也?！贝呵镎f題辭：“元清氣以為天。”（文選七發(fā)注。）鄭注考靈耀曰：“天者純陽，清明無形?！保ㄔ铝钍?。）如實論之，天，體，非氣也。變虛、道虛、祀義并主天為體。人生于天，何嫌天無氣？何嫌，何得也。本書常語。說詳書虛篇。上文云：“天地含氣之自然?！睔鈮燮衷疲骸叭耸軞饷谔?。”故執(zhí)不知問。盼遂案：此句有誤?！昂蜗犹鞜o氣”，是說天有氣也。則與上文“天，體，非氣也”句，下文“如天審氣，氣如云煙，安得里度”句，都是決定天無氣，不合矣。黃暉說“何嫌”為“何得”，不通。猶（獨）有體在上，與人相遠(yuǎn)。“猶”當(dāng)作“獨”，形誤。此答上文。仲任意謂：天體上臨，而含氣以施。非天體本氣也。故謂天為“含氣”之自然。若作“猶”，則義與上文不屬。盼遂案：說郛引“遠(yuǎn)”上有“去”字。秘傳或言：秘傳謂圖緯也。漢人多諱言“秘”。（見鄭志。）說文目部、易部稱“秘書”。后漢蘇竟傳稱“秘經(jīng)”。天之離天下，六萬余里。周髀算經(jīng)：“天離地八萬里?！笨检`耀云：“天從上臨下八萬里?！保ㄖ芏Y大司徒疏、開元占經(jīng)引并同。）與周髀同。然月令疏引考靈耀云：“據(jù)四表之內(nèi)，并星宿內(nèi)，總有三十八萬七千里。然則天之中央上下正半之處，則一十九萬三千五百里，地在其中，是地去天之?dāng)?shù)也?！笨资柙唬骸班嵶⒖检`耀之意，以天地十九萬三千五百里?！碧评钍m(xù)博物志亦云：“一十九萬三千五百里，是地去天之?dāng)?shù)?！眲t與以考靈耀云“八萬里”者異。未知其審。又三五歷紀(jì)云：“天去地九萬里?！保惥垡＃┞鍟缫仍疲骸疤斓叵嗳?，十七萬八千五百里?！保ㄩ_元占經(jīng)天占。）關(guān)尹內(nèi)傳云：“天去地四十萬九千里?！保ㄌ煺肌＃┯謴埡忪`憲曰：“八極之維，徑二億三萬二千三百里。自地至天，半于八極。”（天問洪補(bǔ)注。）又淮南天文篇曰：“天去地，億五萬里。”（“億五”今本字倒，依王念孫校。）詩含神霧同。（御覽地部一。）新序刺奢篇，許綰曰：“天與地相去，萬五千里。”又廣雅釋天：“從地至天，一億一萬六千七百八十七里半?！币陨现T說，并與此文絕異。然并不知據(jù)依何法，非所詳究。數(shù)家計之，三百六十五度一周天。御覽二引洛書甄耀度曰：“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月令疏引尚書考靈耀同。開元占經(jīng)二十八宿占引劉向洪范五行傳曰：“東方七宿，七十五度；北方七宿，九十八度四分度之一西方七宿，八十度；南方七宿，百一十二度?！甭蓺v志云：“二十八宿之度，角一十二度，亢九，氐十五，房五，心五，尾十八，箕十一，東方七十五度。斗二十六，牛八，女十二，虛十，危十七，營室十六，壁九，北方九十八度?？?，婁十二，胃十四，昴十一，畢十六，觜二，參九，西方八十度。井三十三，鬼四，柳十五，星七，張十八，翼十八，軫十七，南方一百一十二度?！狈e四方二十八宿，凡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月令孔疏曰：“諸星之轉(zhuǎn)，從東而西，必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星復(fù)舊處。星既左轉(zhuǎn)，日則右行，亦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至舊星之處。即以一日之行為一度，計二十八宿一周天，凡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是天之一周之?dāng)?shù)也。”按：象緯訂曰：“天無體，以二十八宿為體；天無度，以日之行為度；天無赤道，以南北極為準(zhǔn)而分之為赤道；天無黃道，以日躔之所經(jīng)為黃道；天無十二次，以日月所宿之次為十二次?！编嵶⒖检`耀亦以為天是太虛，本無形體，但指諸星轉(zhuǎn)運(yùn)以為天耳。仲任據(jù)周度以證天為體，殊與舊義相違。下有周度，高有里數(shù)。如天審氣，氣如云煙，安得里度？又以二十八宿效之，二十八宿為日月舍，猶地有郵亭為長吏廨矣。郵亭著地，亦如星舍著天也。注見感虛篇。案附書者，“附”字無義，疑當(dāng)作“傳”。蓋“傳”形誤作“傅”，轉(zhuǎn)寫作“附”。天有形體，所據(jù)不虛。猶此考之，“猶”、“由”通。盼遂案：“猶”字宜據(jù)說郛引改為“由”。則無恍惚，明矣。
說日篇
儒者曰：“日朝見，出陰中；暮不見，入陰中。陰氣晦冥，故沒不見?！贝宋某鲋荀拢w天說也。如實論之，不出入陰中。何以效之？夫夜，陰也，氣亦晦冥?；蛞古e火者，光不滅焉。夜之陰，北方之陰也；楊泉物理論曰：“自極以南，天之陽也。自極以北，天之陰也?！保〞凰木?。）朝出日，入（人）所舉之火也。此文以夜陰喻北方之陰，朝日喻人所舉火。明夜火不滅，則暮日非沒于陰中。今本“人”形訛為“入”，則義難通。盼遂案：悼廠云：“日入疑是暮入之誤?！被鹨古e，光不滅；日暮入，獨不見，非氣驗也?！皻狻鄙弦捎小瓣帯弊帧４顺小瓣帤饣挹?，故沒不見”為言。夫觀冬日之出入，朝出東南，暮入西南。東南、西南非陰，何故謂之出入陰中？且夫星小猶見，日大反滅，世儒之論，竟虛妄也。
儒者曰：“冬日短，夏日長，亦復(fù)以陰陽。夏時，陽氣多，陰氣少，陽氣光明，與日同耀，故日出輒無鄣蔽。冬，陰氣晦冥，“冬”下蒙上文省“時”字。掩日之光，日雖出，猶隱不見，故冬日日短，陰多陽少，與夏相反?！贝艘喑鲋荀?。淮南天文篇：“夏日至，則陰乘陽，是以萬物就而死。冬日至，則陽乘陰，是以萬物仰而生。晝者陽之分，夜者陰之分，是以陽氣勝，則日修而夜短；陰氣勝，則日短而夜修。”物理論曰：“日者，太陽之精也。夏則陽盛陰衰，故晝長夜短；冬則陰盛陽衰，故晝短夜長，氣引之也。行陽之道長，故出入卯酉之北：行陰之道短，故出入卯酉之南；春秋陰陽等，故日行中道，晝夜等也?！保ㄓ[四。）如實論之，日之長短，不以陰陽。何以驗之？復(fù)以北方之星。北方之陰，〔冬〕日之陰也?！叭铡鄙厦摗岸弊?。下文“冬日之陰，何故獨滅日明”，即承此為文，可證。北方之陰，不蔽星光，冬日之陰，何故猶（獨）滅日明？孫曰：“猶”字于義無取，疑“獨”字之誤。由此言之，以陰陽說者，失其實矣。
實者，夏時日在東井，冬時日在牽牛。漢書律歷志曰：“冬至之時，日在牽牛初度。夏至之時，日在東井三十一度?！睎|井，南方宿。牽牛，北方宿。牽牛去極遠(yuǎn)，故日道短；東井近極，故日道長。張衡渾天儀曰：“夏至去極六十七度而強(qiáng)；冬至去極百一十五度，亦強(qiáng)。春分去極九十一度，秋分去極九十一度少。”（御覽二。）夏北至東井，冬南至牽牛，故冬夏節(jié)極，皆謂之至；節(jié)，節(jié)氣也。極，至極也。夏至陽氣至極，冬至陰氣至極。三禮義宗（合璧事類十六。）曰：“夏至有三義：一以明陽氣之至極，二以明陰氣之始至，三以見日行之北至?！毙⒔?jīng)說曰：（合璧事類十八。）“斗指子為冬至。至有三義：一者陰極之至，二者陽氣始至，三者日行南至，故謂之至?！贝呵镂粗?，故謂之分。符天篡圖曰：“春分二月中氣，晝夜五十刻。（合璧事類十六。）秋分八月中氣，日出卯三刻，日入酉三刻，晝夜均五十刻?！保ㄍ鲜咭＃v日疏曰：（御覽二五。）“秋分八月之中氣也。秋分之時，日出于卯，入于酉，分天之中，陰陽氣等，晝五十刻，夜五十刻，一晝一夜，二氣中分，故謂之秋分。”春秋繁露陰陽出入上下篇曰：“陰由東方來西，陽由西方來東。至于中冬之月，相遇北方，合而為一，謂之曰至。中春之月，陽在正東，陰在正西，謂之春分。春分者，陰陽相半也，故晝夜均，而寒暑平。陰日損而隨陽，陽日益而鴻，故為暖熱初得。大夏之月，相遇南方，合而為一，謂之曰至。至于中秋之月，陽在正西，陰在正東，謂之秋分。秋分者，陰陽相半也，故晝夜均，而寒暑平。”
或曰：“夏時陽氣盛，陽氣在南方，故天舉而高；冬時陽氣衰，天抑而下。高則日道多，故日長；下則日道少，故日短也。”姚信昕天論曰：“冬至極低，夏至極起，極之高時，日所行地中淺，故夜短，天去地高，故晝長。極之低時，日所行地中深，故夜長；天去地下，故晝短。”（事類賦引。）此載或說，義與相近。姚信，吳人，蓋亦本舊說。〔夏〕日陽氣盛，“夏”字依上文意增。天南方舉而日道長；盼遂案：上“日”字為“曰”之誤字。此“曰”字為仲任駁難上方“或曰”之言也。月亦當(dāng)復(fù)長。案夏日長之時，日出東北，而月出東南；冬日短之時，日出東南，月出東北。如夏時天舉南方，日月當(dāng)俱出東北；冬時天復(fù)下，日月亦當(dāng)俱出東南。由此言之，夏時天不舉南方，冬時天不抑下也。然則夏日之長也，其所出之星在北方也；星，東井也。冬日之短也，其所出之星在南方也。星，牽牛也。
問曰：“當(dāng)夏五月日長之時在東井，東井近極，故日道長。今案察五月之時，日出于寅，入于戌。白虎通日月篇曰：“夏日宿在東井，出寅入戌。冬日宿在牽牛，出辰入申?！碧煳匿浽唬骸岸林?，日出辰，入申，晝行地上百四十六度，夜行地下二百一十九度少弱，故晝短夜長也。夏至之日，日出寅，入戌，晝行地上二百一十九度少弱，夜行地下一百四十六度強(qiáng)，故晝長夜短。春秋之日，日出卯，入酉，晝行地上，夜行地下，皆一百八十二度半強(qiáng)，晝夜長短同也?！保ㄓ[二三。）日道長，去人遠(yuǎn)，何以得見其出于寅、入于戌乎？”日〔在〕東井之時，“日”下脫“在”字。上文：“夏時日在東井?！庇衷疲骸爱?dāng)夏五月日長之時在東井?！比ト?、極近。夫東井近極，若極旋轉(zhuǎn)，人常見之矣。使東井在極旁側(cè)，得無夜常為晝乎？極，天中。若東井在極，則有晝無夜矣。呂氏春秋有始覽曰：“當(dāng)樞之下，無晝夜?！睒O即樞也。日晝〔夜〕行十六分，“晝”下脫“夜”字。下文云：“五月晝十一分，夜五分；六月晝十分，夜六分。”是無論日之長短，其和則為十六分。若作“晝行十六分”，則有晝無夜矣，殊失其義。人常見之，不復(fù)出入焉。仲任主方天說，日無出入。入者，遠(yuǎn)不見也。義詳下文。
儒者或曰：“日月有九道，考靈耀曰：“萬世不失九道謀?！编嵶⒁訄D帝覽嬉曰：“黃道一，青道二，出黃道東；赤道二，出黃道南；白道二，出黃道西；黑道二，出黃道北。日，春東從青道，夏南從赤道，秋西從白道，冬北從黑道?！保ㄔ铝钍琛＃┨茣笱軞v議引洪范傳曰：“日有中道，月有九行。中道，謂黃道也。九行者，青道二，出黃道東；赤道二，出黃道南；白道二，出黃道西；黑道二，出黃道北。立春、春分，月東從青道；立夏、夏至，月南從赤道；立秋、秋分，月西從白道；立冬、冬至，月北從黑道?！惫试唬骸招杏薪h(yuǎn)，晝夜有長短也?！狈驈?fù)五月之時，晝十一分，夜五分；六月，晝十分，夜六分；從六月往至十一月，月減一分。此則日行，月從一分道也；歲，日行天十六道也，豈徒九道？淮南天文訓(xùn)：“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謂晨明；登于扶桑，爰始將行，是謂朏明；至于曲河，是謂旦明；至于曾泉，是謂蚤食；至于桑野，是謂晏食；至于衡陽，是謂隅中；至于昆吾，是謂正中；至于鳥次，是謂小還；至于悲谷，是謂哺時；至于女紀(jì)，是謂大還；至于淵虞，是謂高舂；至于連石，是謂下舂；至于悲泉，爰止其女，爰息其馬，是謂縣車；至于虞淵，是謂黃昏；至于蒙谷，是謂定昏。日入于虞淵之汜，曙于蒙谷之浦，行九州七舍，有五億萬七千三百九里?！弊⒃唬骸白詴D谷至虞淵凡十六所，為九州七舍也?！卞X塘補(bǔ)注曰：“王充所說十六道，與此十六所合。然則此即漏刻矣。日有百刻，以十六約之，積六刻百分刻之二十五而為一所。二分晝夜平，各行八所；二至?xí)円苟涕L極，則或十一與五。而分、至之間，以此為率，而損益焉?！?br/>
或曰：“天高南方，下北方。此蓋天說也。梁祖恒天文錄曰：“蓋天之說有三：一云，天如車蓋，游乎八極之中；一云，天如笠，中央高而四邊下；一云，天如欹車蓋，南高北下。”（御覽二引。）錢塘曰：“蓋天家見中國之山，唯昆侖最高，用為地中，以應(yīng)辰極，故曰天如欹車蓋?！卑矗亨嵶⒖检`耀曰：“地則中央正平，天則北高南下。北極高于地三十六度，南極下于地三十六度。”（月令疏。）鄭氏為渾天說，謂天北高南下，適與蓋天說相反。日出高，故見；入下，故不見。日東出，西入。蓋天說南高北下，即言東南高，西北下也。楊炯渾天賦云：“有為蓋天說者曰，天則西北既傾，而三光北轉(zhuǎn)?！眱A即下也。天之居若倚蓋矣，“倚”讀“欹”。故極在人之北，是其效也。極其（在）天下之中，“其”字未安，當(dāng)作“極在天下之中”，下文“今在人北”，正承此為文。周髀云：“極在天之中，而今在人北，所以知天之形如倚蓋也?！奔创宋乃?。是其證。今在人北，其若倚蓋，明矣。”此亦周髀文。日明既以倚蓋喻，“明”字疑誤。當(dāng)若蓋之形也。極星在上之北，若蓋之葆矣；其下之南，有若蓋之莖者，正何所乎？先孫曰：御覽天部引桓譚新論云：“北斗極，天樞；樞，天軸也，猶蓋有保斗矣。蓋雖轉(zhuǎn)而保斗不移，天亦轉(zhuǎn)周匝，而斗極常在。”即仲任所本?！拜帷奔础氨６贰?。考工記輪人：“為蓋有部?！编嵶⒃疲骸安浚w斗也”。“保斗”猶言“部斗”，一聲之轉(zhuǎn)，即今之傘斗，與羽葆異?！扒o”即考工記之“桯”，“桯”、“莖”亦聲相近。夫取蓋倚于地，不能運(yùn)；立而樹之，然后能轉(zhuǎn)。今天運(yùn)轉(zhuǎn)，其北際不著地者，“不”字疑衍。觸礙何以能行？由此言之，天不若倚蓋之狀，日之出入不隨天高下，明矣。
或曰：“天北際下地中，日隨天而入地，地密鄣隱，故人不見。然天地，夫婦也，合為一體。天在地中，地與天合，天地并氣，故能生物。北方陰也，合體并氣，故居北方。”晉志曰：“仲任據(jù)蓋天之說，以駁渾儀云：‘舊說天轉(zhuǎn)從地下過，今掘地一丈，輒見水，天何得從水中行乎？’云云。”（隋志同。）然則“或曰”以下，渾天說也。考渾天儀注云：“天如雞子，地如中黃，孤居于天內(nèi)，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地各乘氣而立，載水而行，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又中分之，則半覆地上，半繞地下?！保ㄒ娝逯?。）又鄭注考靈耀云：“天北高南下。”（亦渾天說，見月令疏。）此云“天北際下地中”，與渾天說“北高南下”之說不合?！疤煸诘刂小保c“地孤居于天內(nèi)”又不合。晉志謂為渾儀，疑失其實。隋志誤同。據(jù)“天北際下地中”句，知是蓋天說也。仲任以方天說駁之，志云“據(jù)蓋天說”亦非。天運(yùn)行于地中乎？不則，“不”讀“否”。北方之地低下而不平也？如審運(yùn)行地中，鑿地一丈，轉(zhuǎn)見水源，天行地中，出入水中乎？虞喜安天論曰：“古之遺語‘日月行于飛谷’，謂在地中。不聞列星復(fù)流于地?！庇衷疲骸帮w谷一道，何以容此？且谷中有水，日為火精，犁炭不共器，得無傷日之明乎？”（事類賦引。）與此義相發(fā)明。如北方低下不平，是則九川北注，朱校作“涯”。不得盈滿也。
實者，天不在地中，日亦不隨天隱。天平正，與地?zé)o異。然而日出上、日入下者，隨天轉(zhuǎn)運(yùn)，視天若覆盆之狀，故視日上下然，似若出入地中矣。然則日之出，近也；其入，遠(yuǎn)，不復(fù)見，故謂之入。運(yùn)見于東方，近，故謂之出。何以驗之？系明月之珠于車蓋之橑，大戴禮保傅篇：“二十八橑，以象列星?！北R注：“橑，蓋弓也”。孔廣森補(bǔ)注：“屋上椽謂之橑，蓋弓似之。 ”轉(zhuǎn)而旋之，明月之珠旋邪？仲任以為日行附天，不離天自行，故以珠喻日，車蓋喻天。蓋轉(zhuǎn)珠旋，明日隨天轉(zhuǎn)也。人望不過十里，晉志引“人”上有“夫”字?！巴鄙嫌小澳克倍?。隋志同。天地合矣；遠(yuǎn)，非合也。晉志引作“實非合也，遠(yuǎn)使然耳”。隋志同。今視日入，非入也，亦遠(yuǎn)也。當(dāng)日入西方之時，其下民亦將謂之日中。晉志引作“其下之人”。隋志同。疑此文“民”上脫“之”字。從日入之下，東望今之天下，或時亦天地合。如是，方〔今〕天下在南方也，孫曰：“方”下脫“今”字。下云：“方今天下在東南之上?！闭勌炱骸胺浇裉煜略跇O之南?！庇衷疲骸胺浇裉煜略跇O南也?！辈⒂小敖瘛弊帧９嗜粘鲇跂|方，入于〔西方〕。北方之地，日出北方，入于南方。各于近者為出，遠(yuǎn)者為入?！叭胗凇毕庐?dāng)有“西方”二字。方今天下，謂中國也。位在東南，于東方為近，故日出于東方，入于西方。今脫“西方”二字，則以“入于北方之地”為句，遂使此文難通。日既出東方，不得入于北方，于理最明，其證一。出于東方，入于西方；日出北方，入于南方，并以近者為出，立意正同，其證二。晉志引作“四方之人，各以其近者為出，遠(yuǎn)者為入矣”，（隋志同。）乃節(jié)引此文。實者不入，遠(yuǎn)矣。臨大澤之濱，望四邊之際與天屬；其實不屬，遠(yuǎn)若屬矣。日以遠(yuǎn)為入，澤以遠(yuǎn)為屬，其實一也。澤際有陸，人望而不見。陸在，察之若望（亡）；先孫曰：“望”當(dāng)作“亡”，聲近，又涉上文而誤。日亦在，視之若入，皆遠(yuǎn)之故也。太山之高，參天入云，去之百里，不見埵塊。注書虛篇。夫去百里不見太山，況日去人以萬里數(shù)乎？盼遂案：下文“天之去地六萬余里”，則此脫一“六”字。太山之驗，則既明矣。試使一人把大炬火夜行于道，平易無險，意林、御覽四引并作“ 夜行平地”。晉志、隋志引作“夜行于平地”。去人（不）一（十）里，火光滅矣。非滅也，遠(yuǎn)也。孫曰：去人不一里，火光未必滅而不見。且人之見火光，較見尋常之物尤遠(yuǎn)，何至不一里而滅邪？“去人不一里”，當(dāng)作“去人十里”。上文云：“人望不過十里，天地合矣，遠(yuǎn)，非合也?！睍撈疲骸吧w人目之所見，不過十里；過此不見，非所明察，遠(yuǎn)也。”并其證。今“十”誤為“一”，又衍“不”字，故于理不合。晉書天文志、隋書天文志、御覽四引并作“去人十里”。又按：“火光滅矣”，御覽“滅”作“藏”，亦較今本為優(yōu)。暉按：孫說是也。意林引亦作“去人十里”。又晉志、隋志正引作“火光滅矣”。是“滅”字不誤。今日西轉(zhuǎn)不復(fù)見者，非入也。晉志、隋志引作“是火滅之類也”。
問曰：“天平正，與地?zé)o異。今仰視天，觀日月之行，天高南方下北方，何也？”曰：方今天下在東南之上，視天若高。日月道在人之南，今天下在日月道下，故觀日月之行，若高南下北也。何以驗之？即天高南方，即，若也?！材戏健持且喈?dāng)高?！爸鄙厦摗澳戏健倍郑焓勾宋氖渥x?！凹刺旄吣戏健?，承上“天高南方下北方”為文?！澳戏街且喈?dāng)高”，與下“今視南方之星低下”反正相承。是其證。今視南方之星低下，天復(fù)低南方乎？夫視天之居，近者則高，遠(yuǎn)則下焉。極北方之民以為高，南方為下。極東、極西，亦如此焉。皆以近者為高，遠(yuǎn)者為下。從北塞下，近仰視斗極，且在人上。匈奴之北，地之邊陲，北上視天，天復(fù)高北下南，“天”下舊校曰：一有“下”字。日月之道，亦在其上。立太山之上，太山高；去下十里，太山下。夫天之高下，猶人之察太山也。平正，四方中央高下皆同。今望天之四邊若下者，非也，遠(yuǎn)也。非徒下，若合矣。
儒者或以旦暮日出入為近，日中為遠(yuǎn)；或以日中為近，日出入為遠(yuǎn)?；缸T新論云：“漢長水校尉平陵關(guān)子陽以為“日之去人，上方遠(yuǎn)，而四傍近。何以知之？星宿昏時出東方，其間甚疏，相離丈余。及夜半，在上方，視之甚數(shù)，相離一二尺。以準(zhǔn)度望之，逾益明白，故知天上之遠(yuǎn)于傍也。日為天陽，火為地陽，地陽上升，天陽下降。今置火于地，從傍與上診其熱，遠(yuǎn)近殊不同焉。日中正在上覆蓋，人當(dāng)天陽之沖，故熱于始出時。又新從太陰中來，故復(fù)涼于其西在桑榆間也?！被妇皆唬骸雨栔裕M其然乎？’”（隋書天文志。）據(jù)此，當(dāng)時儒生，必多以日出遠(yuǎn)近相駮議，今不可考矣。其以日出入為近，日中為遠(yuǎn)者，見日出入時大，日中時小也。察物，近則大，遠(yuǎn)則小，故日出入為近，日中為遠(yuǎn)也。其以日出入為遠(yuǎn)，日中時為近者，見日中時溫，日出入時寒也。夫火光近人則溫，遠(yuǎn)人則寒，故以日中為近，日出入為遠(yuǎn)也。列子湯問篇云：“孔子?xùn)|游，見兩小兒辯斗。問其故。一兒曰：‘我以日始出時去人近，而日中時遠(yuǎn)也。一兒以日初出遠(yuǎn)，而日中時近也?！粌涸唬骸粘醭觯笕畿嚿w，及日中，則如盤盂，此不為遠(yuǎn)者小近者大乎？’一兒曰：‘日初出，滄滄涼涼，及其日中時，熱如探湯，此不為近者熱，遠(yuǎn)者涼乎？’”張湛注曰：“桓譚新論亦述此事?！迸c此文正同。二論各有所見，故是非曲直未有所定。如實論之，日中近而日出入遠(yuǎn)。何以驗之？以植竿于屋下。夫屋高三丈，竿于屋棟之下，正而樹之，上扣棟，下抵地，是以屋棟去地三丈。如旁邪倚之，則竿末旁跌，不得扣棟，是為去地過三丈也。日中時，日正在天上，猶竿之正樹去地三丈也。日出入，邪在人旁，疑當(dāng)作“邪在天旁”，與“正在天上”相對為文。猶竿之旁跌去地過三丈也。夫如是，日中為近，出入為遠(yuǎn)，可知明矣。試復(fù)以屋中堂而坐一人，一人行于屋上。其行中屋之時，正在坐人之上，是為屋上之人與屋下坐人相去三丈矣。如屋上人在東危若西危上，若，或也。言在屋脊東西。其與屋下坐人相去過三丈矣。日中時，猶人正在屋上矣；其始出與入，猶人在東危與西危也。日中，去人近，故溫；日出入，遠(yuǎn)，故寒。然則日中時日小，其出入時大者，日中光明，故小；其出入時光暗，故大。盼遂案：晉書天文志天體篇載葛洪議曰：“渾天理妙，學(xué)者多疑。漢王仲任據(jù)蓋天之說，以駁渾儀，云：‘舊說天轉(zhuǎn)從地下過。今掘地一丈輒有水，天何得從水中行乎？甚不然也。日隨天而轉(zhuǎn)，非入地。夫人目所望，不過十里，天地合矣。實非合也，遠(yuǎn)使然耳。今視日入，非入也，亦遠(yuǎn)耳。當(dāng)日入西方之時，其下之人，亦將謂之為中也。四方之人，各以其近者為出，遠(yuǎn)者為入矣。何以明之？今試使一人把大炬火，夜半行于平地，去人十里，火光滅矣。非滅也，遠(yuǎn)使然耳。今日西轉(zhuǎn)不復(fù)見，是火滅之類也。日月不員也，望視之所以員者，去人遠(yuǎn)也。夫日，火之精也。月，水之精也。水火在地不員，在天何故員？’故丹陽葛洪釋之曰：‘渾天儀注云：“天如雞子，地如雞中黃，孤居于天內(nèi)，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地各乘氣而立，載水而行。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又中分之，則半覆地上，半繞地下，故二十八宿半見半隱，天轉(zhuǎn)如車轂之運(yùn)也?！敝T論天者雖多，然精于陰陽者。張平子、陸公紀(jì)之徒，咸以為推步七曜之道度，以度歷象昏明之證候，校以四八之氣，考以漏刻之分，占晷景之往來，求形驗于事情，莫密于渾象者也。張平子既作銅渾天儀于密室中，以漏水轉(zhuǎn)之，令伺之者閉戶而唱之。其伺之者，以告靈臺之觀天者曰，“璇璣所加，某星始見，某星已中，某星今沒”，皆如合符也。崔子玉為其碑銘曰：“數(shù)術(shù)窮天地，制作侔造化，高才偉藝，與神合契。”蓋由于平子渾儀及地動儀之有驗故也。若天果如渾者，則天之出入行于水中，為的然矣。故黃帝書曰，“天在地外，水在天外”，水浮天而載地者也。又易曰：“時乘六龍?！狈蜿栘撤Q龍，龍者居水之物，以喻天。天，陽物也，又出入水中，與龍相似，故以比龍也。圣人仰觀俯察，審其如此，故晉卦坤下離上，以證日出于地也。又明夷之卦離下坤上，以證日入于地也。需卦干下坎上，此亦天入水中之象也。天為金，金水相生之物也。天出入水中，當(dāng)有何損，而謂為不可乎？故桓君山曰：“春分日出卯入酉，此乃人之卯酉。天之卯酉，常值斗極為天中。今視之乃在北，不正在人上。而春秋分時，日出入乃在斗極之南。若如磨右轉(zhuǎn)，則北方道遠(yuǎn)而南方道近，晝夜漏刻之?dāng)?shù)不應(yīng)等也。”后奏事待報，坐西廊廡下，以寒故暴背。有頃，日光出去，不復(fù)暴背。君山乃告信蓋天者曰：“天若如推磨右轉(zhuǎn)而日西行者，其光景當(dāng)照此廊下稍而東耳，不當(dāng)拔出去。拔出去是應(yīng)渾天法也。渾為天之真形，于是可知矣。”然則天出入水中，無復(fù)疑矣。又今視諸星出于東者，初但去地小許耳。漸而西行，先經(jīng)人上，后遂西轉(zhuǎn)而下焉，不旁旋也。其先在西之星，亦稍下而沒，無北轉(zhuǎn)者。日之出入亦然。若謂天磨右轉(zhuǎn)者，日之出入亦然，眾星日月宜隨天而回，初在于東，次經(jīng)于南，次及于西，次到于北，而復(fù)還于東，不應(yīng)橫過去也。今日出于東，冉冉轉(zhuǎn)上，及其入西，亦復(fù)漸漸稍下，都不繞邊北去。了了如此，王生必固謂為不然者，疏矣。今日徑千里，圍周三千里，中足以當(dāng)小星之?dāng)?shù)十也。若日以轉(zhuǎn)遠(yuǎn)之故，但當(dāng)光耀不能復(fù)來照及人耳，宜猶望見其體，不應(yīng)都失其所在也。日光既盛，其體又大于星多矣。今見極北之小星，而不見日之在北者，明其不北行也。若日以轉(zhuǎn)遠(yuǎn)之故，不復(fù)可見，其北入之間，應(yīng)當(dāng)稍小，而日方入之時乃更大，此非轉(zhuǎn)遠(yuǎn)之征也。王生以火炬喻日，吾亦將借子之矛以刺子之楯焉。把火之去人轉(zhuǎn)遠(yuǎn)，其光轉(zhuǎn)微，而日月自出至入，不漸小也。王生以火喻之，謬矣。又日之入西方，視之稍稍去，初尚有半，如橫破鏡之狀，須臾淪沒矣。若如王生之言，日轉(zhuǎn)北去有半者，其北都沒之頃，宜先如豎破鏡之狀，不應(yīng)如橫破鏡也。如此言之，日入西方，不亦孤孑乎？又月之光微，不及日遠(yuǎn)矣。月盛之時，雖有重云蔽之，不見月體，而夕猶朗然，是光猶存云中而照外也。日若繞西及北者，其光故應(yīng)如月在云中之狀，不得夜便大暗也。又日入則星月出焉。明知天以日月分主晝夜，相代而照也。若日常出者，不應(yīng)日亦入而星月亦出也。又案河、洛之文，皆云，水火者，陰陽之余氣也。夫言余氣，則不能生日月可知也，顧當(dāng)言日陽精生火者可耳。若水火是日月所生，則亦何得盡如日月之員乎？今火出于陽燧，陽燧員而火不員也。水出于方諸，方諸方而水不方也。又陽燧可以取火于日，而無取日于火之理，此則日精之生火明矣。方諸可以取水于月，而無取月于水之道，此則月精之生水了矣。王生又云，遠(yuǎn)故視之員。若審然者，月初生之時及既虧之后，何以視之不員乎？而日食或上或下，從側(cè)而起，或如鉤至盡。若遠(yuǎn)視見員，不宜見其殘缺左右所起也。此則渾天之理，信而有征矣?！豹q晝?nèi)詹旎穑庑?；夜察之，火光大也。俞曰：此論甚精。且以鐙火為喻，遠(yuǎn)視甚大，近視之轉(zhuǎn)小矣。列子湯問篇載兩小兒論日遠(yuǎn)近，孔子不能答，此可以解之。暉按：除仲任持此說外，尚有漢張衡、晉束皙、（見隋志。）及隋書天文志，并各釋日之遠(yuǎn)近之故。今不具出。既以火為效，又以星為驗，晝?nèi)招遣灰娬?，光耀滅之也，夜無光耀，星乃見。夫日月，星之類也。平旦、日入光銷，故視大也。
儒者論：“日旦出扶桑，暮入細(xì)柳。書抄一四九、張刻、趙刻御覽四引并無“旦”字。陳本書抄“日”下有“旦”字。明抄御覽“日”作“曰”，亦無“旦”字。疑此文當(dāng)作：“儒者論曰：日旦出扶桑?！狈錾?，東方〔之〕地；細(xì)柳，西方〔之〕野也。兩“方”字下，書抄一四九、類聚一、御覽四、事類賦日部引并有“之”字。當(dāng)據(jù)補(bǔ)?；茨咸煳挠?xùn)：“日拂于扶桑，是謂晨明；登于扶桑，爰始將行，是謂朏明?！背鯇W(xué)記天部上、御覽三并引舊注曰：“扶桑，東方之野?！被茨嫌衷疲骸叭杖脶冕?，經(jīng)于細(xì)柳?！弊⒃疲骸凹?xì)柳，西方之野。”（今天文訓(xùn)無此文。據(jù)初學(xué)記引。御覽引略同。）皮錫瑞曰：“細(xì)柳，即堯典之‘柳谷’?！保ü盼淖鳌懊凉取薄＃┥?、柳天地之際，日月常所出入之處?！眴栐唬褐偃螁?。歲二月、八月時，日出正東，日入正西，可謂日出于扶桑，入于細(xì)柳。今夏日長之時，日出于東北，入于西北；冬日短之時，日出東南，依上文例，“出”下當(dāng)有“于”字。入于西南。冬與夏，日之出入，在于四隅，扶桑、細(xì)柳，正在何所乎？所論之言，猶（獨）謂春秋，不謂冬與夏也?！蔼q”當(dāng)作“獨”，“猶謂春秋”，于義無取。儒者論日入細(xì)柳，出扶桑。扶桑在東，細(xì)柳在西。只二月八月日之出入如是，而冬夏則在四隅。故譏其獨謂春秋，不謂冬夏。如實論之，日不出于扶桑，入于細(xì)柳。何以驗之？隨天而轉(zhuǎn)，“隨”上疑脫“日”字。近則見，遠(yuǎn)則不見。當(dāng)在扶桑、細(xì)柳之時，從扶桑、細(xì)柳之民，謂之日中。之時，從扶桑、細(xì)柳察之，或時為日出入?！爸畷r”上疑脫“日中”二字。“日中之時”，與“當(dāng)在扶桑、細(xì)柳之時”平列為文?！叭罩兄畷r”，指日在方今天下也。仲任以為：當(dāng)日在桑、柳之時，則其民謂之日中，日在其上也。當(dāng)方今天下時為日中，則在桑、柳，或為日出日入。故下文云：“若以其上者為中，旁則為旦夕。”蓋傳寫脫“日中”二字，遂使此文義不可通。若以其上者為中，“若”猶“乃”也。盼遂案：“若”當(dāng)為“皆”，形近而誤。旁則為旦夕，安得出于扶桑，入細(xì)柳？
儒者論曰：“天左旋，日月之行，不系于天，各自旋轉(zhuǎn)?！笔釉唬海ㄓ[三七。）“天左舒而起牽牛?！被茨咸煳挠?xùn)曰：“紫宮執(zhí)斗而左旋，日行一度，以周于天?！卞X塘補(bǔ)注曰：“北斗左旋，即天之行。”白虎通日月篇：“天左旋，日月五星右行，日月五星比天為陰，故右行?！睍x書天文志引漢□萌記先師相傳宣夜說云：“天了無質(zhì)，仰而瞻之，蒼蒼然，非有體也。日月眾星，空中行止，皆積氣焉。故七曜或逝或往，伏見無常，進(jìn)退不同，由無所根系，故各異也。故辰極常居其所，北斗不與眾星西沒焉。攝提、填星皆東行。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遲疾任情，若綴附天體，不得爾也。”難之曰：使日月自行，不系于天，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淮南天文訓(xùn)曰：“日移一度，六月行百八十二度八分度之五。（“月”上“六”字今脫，依錢塘校補(bǔ)。）反覆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成一歲?！庇衷唬骸霸?，日行十三度七十六分度之二十八。”（今誤作“六”，依劉校。）按三統(tǒng)、四分歷并云“十九分度之七”，即七十六分度之二十八之分子分母以四約之。當(dāng)日月出時，當(dāng)進(jìn)而東旋，何還始西轉(zhuǎn)？系于天，隨天四時轉(zhuǎn)行也。其喻若蟻行于硙上，日月行遲，天行疾，天持日月轉(zhuǎn)，故日月實東行而反西旋也。御覽二、事類賦引論衡云：“日月五星隨天而西移，行遲天耳，譬若硙上之行蟻，蟻行遲，硙轉(zhuǎn)疾，內(nèi)雖異行，外猶俱轉(zhuǎn)?！币杉创宋模x較足，今本或有脫誤。白虎通日月篇引刑德放曰：“日月東行?！被茨闲迍?wù)篇：“攝提、鎮(zhèn)星，日月東行，而人謂星辰日月西移者，以大氐為本?！迸c仲任異義。又晉書天文志周髀家云：“天旁轉(zhuǎn)如推磨而左行，日月右行，隨天左轉(zhuǎn)，故日月實東行，而天牽之以西沒，譬之蟻行磨上，磨左行，而蟻右去，磨疾而蟻遲，故不得不隨磨以左回焉?！迸c此義同。仲任方天說，蓋取周髀蓋天為說耳。舊本段。
或問：“日、月、天皆行，行度不同，三者舒疾，驗之人、物，為以何喻？”盼遂案：悼廠云：“‘為’字當(dāng)與‘何’字互易?！痹唬禾欤招幸恢?。淮南天文訓(xùn)：“紫宮執(zhí)斗而左旋，日行一度，以周于天?！卞X補(bǔ)注曰：“謂北斗也。北斗左旋，即天之行，日行一度，故一歲而周?！卑创嗽疲骸疤?，日行一周。”下文又云：“天一日一夜行三百六十五度?！蔽粗鋵?。月令疏曰：“凡二十八宿及諸星皆循天左行，一日一夜一周天。一周天之外，更行一度，計一年三百六十五周天四分度之一?！敝偃我饧创藲e？日行一度二千里，謂日，日行一度也。日行遲，一歲一周天。鄭注考靈耀曰：（月令疏。）“一度二千九百三十二里千四百六十一分里之三百四十八?！被茨咸煳钠咦⑼?。此云“一度二千里”，未聞。日晝行千里，夜行千里。“日晝”當(dāng)作“晝?nèi)铡?。朱子曰：“如此，則天地之間狹甚。王充陋也?！摈瑁U）麟（驥）晝?nèi)找嘈星Ю铩O曰：此喻行之迅速，無取于麒麟也?！镑梓搿碑?dāng)作“騏驥”，并字之誤也。狀留篇云：“驥一日行千里者，無所服也?！背鯇W(xué)記一、御覽四、錦繡萬花谷后集一引并作“騏驥”。下文諸“麒麟”字，并當(dāng)作“騏驥”。暉按：事類賦一引亦作“騏驥”。又“晝?nèi)找嘈星Ю铩保惐緯凰木乓裏o“日”字，疑是。盼遂案：吳承仕曰：“鹽鐵論第二十二‘騏驥之挽鹽車’，各本誤作‘騏驎’，與此同?！比粍t日行舒疾，與麒（騏）麟（驥）之步，相似類也。月行十三度，十度二萬里，三度六千里，月一旦（日）夜行二萬六千里，“一旦夜”，初學(xué)記日部、御覽四、玉海一引并作“一日一夜”。盼遂案：“旦”字為“日一”二字之誤合。上文“日晝行千里，夜行千里”，據(jù)晝夜言，下文天一日一夜“行三百六十五度”，亦據(jù)晝夜言，則此文為“月一日一夜行二萬六千里”，明矣。與晨鳧飛相類似也。詩鄭風(fēng)女曰雞鳴：“弋鳧與雁?！睜栄裴岠B：“鳧，雁丑，其足蹼，其踵企?！标懯显疲骸傍D雁常以晨飛，賦曰‘晨鳧旦至’，此之謂也?！憋L(fēng)土記（書抄百三十七。）曰：“若乃越騰百川，濟(jì)江汛舡，則東甄晨鳧。”注云：“吳太傅諸葛恪制以為晨鳧舡，（御覽七百七十引作“所造鴨頭般也”。）以鳧為名，以其陵波不避水也?！碧煨腥倭宥?，積凡七十三萬里也。事類賦天部、御覽二引并無“七”字。玉海一、困學(xué)紀(jì)聞天道引并有“七”字。按：“七”字當(dāng)有。仲任以每度二千里，天行三百六十五度，其積正得七十三萬里也?？检`耀曰：“一度二千九百三十二里千四百六十一分里之三百四十八。周天百七萬一千里，是天圓周之里數(shù)也。以圍三徑一言之，則直徑三十五萬七千里?！保ㄒ娫铝钍?。晉天文志引甄曜度、考異郵略同。）孝經(jīng)援神契曰：“周天七衡六間者，相去萬九千八百三十三里三分里之一，合十一萬九千里。”關(guān)尹內(nèi)傳曰：“天地南午北子相去九十一萬里，東卯西酉亦九十一萬里，四隅空相去亦爾。（并見開元占經(jīng)天占篇。）”春秋元命包曰：“陽極于九，故周天九九八十一萬里?！保惥垡?。）廣雅釋天曰：“天圜廣南北二億三萬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東西短減四步，周六億十萬七百里二十五步?！敝芴炖飻?shù)，諸書并異，不可考也。其行甚疾，無以為驗，當(dāng)與陶鈞之運(yùn)，孫曰：御覽二引“當(dāng)”作“儻”。“當(dāng)”與“儻”同。管子七法篇尹注：“均，陶者之輪也?！薄熬薄ⅰ扳x”字通。淮南原道訓(xùn)高注：“鈞，陶人作瓦器法，下轉(zhuǎn)旋者?！笔酚涏u陽傳集解：“陶家名模下圓轉(zhuǎn)者為鈞。”索隱引韋昭曰：“鈞，木長七尺，有弦，所以調(diào)為器具也?！睆V雅曰：“運(yùn)，轉(zhuǎn)也?！卞笫钢?，相類似乎？天行已疾，去人高遠(yuǎn)，視之若遲。蓋望遠(yuǎn)物者，動若不動，行若不行。何以驗之？乘船江海之中，宋本、朱校元本“船”作“舡”。下同。順風(fēng)而驅(qū)，近岸則行疾，遠(yuǎn)岸則行遲。船行一實也，或疾或遲，遠(yuǎn)近之視使之然也。仰視天之運(yùn)，不若麒（騏）麟（驥）負(fù)日而馳，皆盼遂案：“皆”字是“比日”二字之誤合。“比日暮”者，及日暮也。（比）〔日〕暮，而日在其前。“麒麟”當(dāng)作“騏驥”，校見上?！柏?fù)”讀“背”。“皆暮”義不可通。當(dāng)作“比日暮”。比，及也。蓋“比”、“日”二字誤合為“皆”?；茨咸┳迤骸叭罩幸?，不見其移，騏驥背日而馳，草木為靡，懸峰未薄，而日在其前?！眳问洗呵飫e類篇：“驥驁綠耳，背日而西走，至乎夕，則日在其前矣，目固有不見也?！蔽呐c此同。何則？麒（騏）麟（驥）近而日遠(yuǎn)也。遠(yuǎn)則若遲，近則若疾，六萬里之程，天去地里數(shù)。難以得運(yùn)行之實也。舊本段。
儒者說曰：“日行一度，天一日一夜行三百六十五度。天左行，日月右行，與天相迎?！保▎枺┆氁弧皢枴弊郑牟怀闪x。蓋涉上下文諸“問曰”、“或問”而衍。下文仲任意也。先引儒說，直接己見，無緣著一“問”字。本篇文例可證。日月之行也，系著于天也。日月附天而行，不直行也。不離天自行。盼遂案：“直”為“自”之形誤。古文“自”字作“●”，與“直”相似。下文“何知不離天直自行也”，又云“此日能直自行，當(dāng)自東行”，皆“自行”之證。何以言之？易曰：“日月星辰麗乎天，百果草木麗于土。”易離卦彖辭。麗者，附也。附天所行，若人附地而圓行，其取喻若蟻行于硙上焉。舊本段。
問曰：或難也?！昂沃浑x天直自行也？”如日能直自行，當(dāng)自東行，無為隨天而西轉(zhuǎn)也。月行與日同，亦皆附天?！耙唷保X、黃、王、崇文本作“行”。何以驗之？驗之似（以）云。吳曰：“似”當(dāng)作“以”。云不附天，常止于所處。使不附天，亦當(dāng)自止其處。由此言之，日行附天，明矣。問曰：“日，火也。火在地不行，日在天何以為行？”曰：附天之氣行，附地之氣不行?；鸶降兀夭恍?，故火不行。難曰：“附地之氣不行，水何以行？”曰：水之行也，東流入海也。西北方高，東南方下，水性歸下，猶火性趨高也。使地不高西方，則水亦不東流。難曰：“附地之氣不行，人附地，何以行？”曰：人之行，求有為也。人道有為，故行求。古者質(zhì)樸，鄰國接境，雞犬之聲相聞，終身不相往來焉。難曰：“附天之氣行，列星亦何以不行？”公羊莊七年傳注：“列星者，天之常宿。”曰：列星著天，天已行也；隨天而轉(zhuǎn)，是亦行也。難曰：“人道有為故行，天道無為何行？”曰：天之行也，施氣自然也，施氣則物自生，非故施氣以生物也。不動，日抄引作“天不動”。疑是。氣不施；氣不施，物不生，與人行異。日月五星之行，皆施氣焉。舊本段。
儒者曰：“日中有三足烏，月中有兔、蟾蜍?！被茨暇裼?xùn)：“日中有踆烏，而月中有蟾蜍?！弊ⅲ骸佰Z，猶蹲也。謂三足烏。蟾蜍，蝦蟆。”說林訓(xùn)：“月照天下，蝕于詹諸。烏力勝日?！弊ⅲ骸罢仓T，月中蝦蟆。烏在日中而見，故曰勝日?！痹唬骸瓣枖?shù)起于一，成于三，故日中有三足烏。（御覽三。）烏者陽精?！保ㄎ倪x蜀都賦注、天問洪補(bǔ)注。）楚辭天問曰：“夜光何德？死則又育。厥利維何？而顧菟在腹?！弊ⅲ骸把栽轮杏休恕！痹唬骸霸聝稍O(shè)以蟾蜍與兔者，陰陽雙居，明陽之制陰，陰之倚陽。”（初學(xué)記三。）張衡靈憲曰：“月者陰精之宗，積而成獸象兔陰之類，其數(shù)偶?！保ㄌ靻柡檠a(bǔ)注。）夫日者，天之火也，與地之火無以異也。地火之中無生物，天火之中何故有烏？火中無生物，生物入火中，燋爛而死焉，烏安得立？廣雅釋詁三：“立，成也?！?夫月者，水也。周髀算經(jīng)曰：“日猶火，月猶水。”水中有生物，非兔、蟾蜍也。兔與蟾蜍，久在水中，無不死者。蟾蜍，注無形篇。兩棲動物，故不可久在水中。日月毀于天，螺蚌汨（泊）于淵，“日”字疑涉上下文諸“日”字而衍。自“夫月者”以下，乃言月，不當(dāng)涉及日也。月，陰精，與螺蚌同氣；日，陽精，非其類也。鹖冠子天則篇：“月毀于天，珠蛤蠃蚌虛于深淵?！被茨系匦斡?xùn)：“蛤□珠龜，與月盛衰?！碧煳挠?xùn)：“月者陰之宗也，是以月虧（今誤“虛”，依王念孫校。）而魚腦減，月死而蠃蛖膲?！闭f山訓(xùn)：“月盛衰于上，則蠃蛖應(yīng)于下，同氣相動。”注：“月盛則蠃蛖內(nèi)減，故曰蠃蛖應(yīng)于下。月，陰精也，蠃蛖亦陰也?！眳问洗呵锞ㄆ骸霸乱舱撸宏幹?。月望則蚌蛤?qū)?，群陰盈；月晦則蚌蛤虛，群陰虧。夫月形于天，而群陰化于淵?！弊ⅲ骸靶?，見也。群陰，蚌蛤也?！眲⒆宇惛衅骸霸绿澏龈蛳??！北緯紩骸霸職в谔欤菹跍Y?！表樄钠骸霸轮兄F，兔蟾蜍也。其類在地，螺與□也。月毀于天，螺□舀缺，同類明矣。”是諸書并以月蚌同陰，氣類相感，與此文語意并同，是其證。又鹽鐵論論災(zāi)篇：“月望于天，蚌蛤盛于淵?！迸c此文句法正同，而無“日”字，尤其切證。一曰：意本言“月”而語及“日”，古文法有此例。家語執(zhí)轡篇：“蚌蛤龜珠，與日月而盛衰?！弊ⅲ骸霸率t蚌蛤之屬滿，月虧則虛?！闭浔壤?。“汨”，宋本、朱校元本并作“泊”，是也。“泊”即厚薄之“薄”，本書泊作“泊”。率性篇：“性有厚泊?！庇衷疲骸熬浦春裢磺?。”又云：“人生子陰陽有渥有泊。”泊，減小也。言螺蚌減縮不滿。盼遂案：“汨”字宋本作“泊”，誤也。同氣審矣。所謂兔、蟾蜍者，豈反螺與蚌邪？且問儒者：烏、兔、蟾蜍死乎？生也？如死，久在日月，燋枯腐朽；如生，日蝕時既，讀作“暨”。說文：“暨，日頗見也。既，小食也。”阮元揅經(jīng)堂集曰：“‘暨’字從‘既’，亦專為日食而造。言日為月食，遍見不全也?！迸嗡彀福汗攘簜骰腹辏骸叭沼惺持?，既。既者，盡也?！薄叭帐臣取迸c“月晦盡”同一句法。黃暉引說文“日頗見也”為解，失之。月晦常盡，四諱篇曰：“三十日，日月合宿謂晦?！贬屆屘煸唬骸盎蓿卤M之名也。晦，灰也，火死為灰，月光盡似之也?！睘酢⑼?、蟾蜍皆何在？夫烏、兔、蟾蜍，日月氣也，若人之腹臟，萬物之心膂也。月尚可察也；人之察日，無不眩，“無”上疑脫“目”字，下文：“仰察一日，目猶眩耀?！闭Z意正同。不能知日審何氣，通（遏）而見其中有物名曰烏乎？“通”字義不可通，當(dāng)為“遏”字形訛。曷，何也。字一作“遏”?！岸薄ⅰ澳堋惫磐??！岸舳?，何能也?！岸裟堋迸c上“不能”語氣相貫。審日不能見烏之形，通（遏）而（能）見其足有三乎？“通”當(dāng)作“遏”，說見上?！澳堋睘椤岸弊峙宰⒄`入正文，上句只作“通而”可證。此已非實。且聽儒者之言，蟲物非一，日中何為有“烏”？月中何為有“兔”、“蟾蜍”？
儒者謂：“日蝕，月蝕也?！饼R曰：“月蝕”下疑脫“之”字。下文云：“故得蝕之。”又云：“知月蝕之?！贬屆屘欤骸叭赵绿澰晃g。（今作“食”，從廣韻二十四職“蝕”字注引。）稍稍侵虧，如蟲食草木葉也?！北艘娙瘴g常于晦朔，晦朔月與日合，故得蝕之。京房易飛候占曰：“凡日蝕皆于晦朔，不于晦朔，蝕者，名曰薄?！保ㄎ倪x江文通雜體詩注。）春秋日食三十七，除隱三年、莊十八年、僖十二年、又十五年、文元年、宣八年、又十年、十七年、襄十五年，共九不書朔。余并朔蝕。阮元揅經(jīng)堂集堯典四時東作南偽西成朔易解云：“朔者月死盡而未初生，與日但同經(jīng)度，相●，而不同緯度，則為合朔。若又同經(jīng)度而又同緯度，日月人目三者相直，則必日食。日月食非朔望不定，朔望亦非日月食不定。故唐一行曰：‘日月合度，謂之朔，無所取之，取之蝕也?！贝呵镫[三年二月己巳日有食之。谷梁傳曰：“言日不言朔，食晦日也。”又宣十年夏四月丙辰日有食之。范寧注：“傳例曰：‘言日不言朔，食晦日?！瘎t此丙辰晦之日也。”漢書高祖本紀(jì)：“高祖即位三年十月十一月，晦日頻食?！比招羞t，一日一度，月行疾，一日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更詳校之，則月一日至于四日，行最疾，日行十四度余；自五日至八，行次疾，日行十三度余；自九日至十九日行則遲，日行十二度余；自二十日至二十三日又小疾，日行十三度余；自二十四日至于晦，行又最疾，日行一十四度余；二十七日，月行一周天；至二十九日強(qiáng)半，月及于日，與日其會，（本月令疏。）謂之一月。交會則日蝕，故日蝕必于晦朔也。然每月常會而有不蝕之時，左傳隱三年，杜注曰：“日月動物，雖行度有大量，不能不小有盈縮，故有雖交會而不食者，或有頻交而食者?！狈虼呵镏畷r，日蝕多矣。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蝕三十七。經(jīng)曰：“某月朔，日有蝕之?！贝呵锝?jīng)也。日有蝕之者，未必月也。知月蝕之，何諱不言月？谷梁隱三年傳曰：“其不言食之者，何也？知其不可知，知也?！弊髠魇柙疲骸笆ト瞬谎匀毡辉率常迫沼惺持?，以其月不可見，作不知之辭?！?br/>
〔或〕說：“日蝕之變，陽弱陰彊也?！薄罢f”上脫“或”字。下文“或說日食者月掩之也”，文例同。京房易傳曰：“日者陽之精，人君之象，驕溢專明，為陰所侵，則有日有食之災(zāi)。”（谷梁隱三年，范注。）漢書孔光曰：“日者眾陽之宗，人君之表，至尊之象。君德衰微，陰道盛強(qiáng)，侵蔽陽明，則日食應(yīng)之?！庇侄艢J曰：“日食地震，陽微陰盛也。”后書丁鴻曰：“日者陽之積，守實不虧，君之象也。月者陰之精，盈縮有常，臣之表也。故日蝕者，陰凌陽?！卑谆⑼?zāi)變篇曰：“日食必救之何？陰侵陽也?！笔钱?dāng)時說災(zāi)異變復(fù)者，并有此說。人物在世，氣力勁彊，乃能乘凌。案月晦光既，谷梁桓三年傳：“既者，盡也?！彼穭t如盡，微弱甚矣，安得勝日？夫日之蝕，月蝕也?！霸隆鄙弦捎小胺恰弊?。日蝕，謂月蝕之，月誰蝕之者？無蝕月也，月自損也。以月論日，亦如（知）日蝕，光自損也?！叭纭弊蛛y通，當(dāng)為“知”字形誤。一曰：“日”當(dāng)作“月”。大率四十一二月，日一食；百八十日，月一蝕。蝕之皆有時，非時為變，及其為變，氣自然也。日時晦朔，月復(fù)為之乎？夫日當(dāng)實滿，以虧為變，元命包曰：“日之為言實也?！保ㄔ铝钍?。）釋名釋天：“日，實也，光明盛實也。”必謂有蝕之者，山崩地動，蝕者誰也？
或說：“日食者，月掩之也。日在上，月在下，障于日（月）之形也。“障于日之形”，當(dāng)作“障于月之形”。日在月上，日光不得為日形所障，于理至明。后漢書五行志注引杜預(yù)曰：“日月同會，月奄日，故日蝕?！鄙衔脑疲骸叭帐痴?，月掩之也?！毕挛脑疲骸霸鹿庋谌展??！辈⒅^月形障日光也。是其證。又下文云：“障于月也，若陰云蔽日月不見也?！闭鳌罢嫌谠隆?，尤其切證。下文“月在日下，障于日”，亦當(dāng)作“障于月”。日月合相襲，月在上，日在下者，不能掩日。日在上，月在日下，“日”字疑衍。障于日（月），“日”當(dāng)作“月”，校見上。月（光）掩日光，上“光”字衍文。周髀算經(jīng)曰：“月光生于日所照，當(dāng)日則光盈，就日則明盡?！本┓吭唬骸霸掠行螣o光，日照之乃有光。”（月令疏。）是則單言“月光”則可。云“月光掩日光”，則于義未安。下文：“日食，月掩日光，非也。”又云：“使日月合，月掩日光?！辈o“光”字，是其證。故謂之食也。障于月也，若陰云蔽日月不見矣。其端合者，相食是也。其合相當(dāng)如襲辟者，盼遂案：“辟”當(dāng)為“璧”之壞字?！耙u璧”亦猶緯候所云“日月合璧矣”。日既是也?！倍撕?，正相合也。襲亦合也。辟、璧同?！凹取弊x“暨”，遍食也。杜預(yù)曰：“歷家之說，謂日光以望時遙奪月光，故月蝕。日月合會，月奄日，故日蝕。蝕有上下者，行有高下。日光輪存，而中食者，相奄密，故日光溢出。皆既者，正相當(dāng)，而相奄間疏也。”（續(xù)五行志劉昭注。）日月合于晦朔，天之常也。日食，月掩日光，非也。何以驗之？使日月合，月掩日光，其初食崖當(dāng)與旦（其）復(fù)時易處。崖，邊也。“旦復(fù)”無義，當(dāng)作“其復(fù)”。復(fù)謂光復(fù)也?！暗?、“其”形誤。下文云：“今察日之食，西崖光缺；其復(fù)也，西崖光復(fù)?！奔粗^初食崖與其復(fù)時不易處。假令日在東，月在西，月之行疾，東及日，掩日崖，須臾過日而東，西崖初掩之處光當(dāng)復(fù)，東崖未掩者當(dāng)復(fù)食。今察日之食，西崖光缺，其復(fù)也，西崖光復(fù)，過掩東崖復(fù)西崖，謂之合襲相掩障，如何？
儒者謂：“日月之體皆至圓?！北藦南峦娖湫危舳房鹬疇?，狀如正圓。不如望遠(yuǎn)光氣，氣不圓矣。此義難通?！叭纭币蔀椤爸毙握`。下“不”字，為“若”字草書形誤。夫日月不圓，視若圓者，晉志、隋志、御覽四引“視”下并“之”字，疑是。〔去〕人遠(yuǎn)也。孫曰：“人遠(yuǎn)也”，當(dāng)作“去人遠(yuǎn)也”。脫“去”字，文義不完。下文云：“列星不圓，光耀若圓，去人遠(yuǎn)也?！闭Z意正同。晉書天文志、隋書天文志、法苑珠林七、御覽四引并有“去”字。何以驗之？夫日者，火之精也；月者，水之精也。在地，水火不圓；在天，水火何故獨圓？日月在天猶五星，五星，東方歲星，南方熒惑，西方太白，北方辰星，中央鎮(zhèn)星也。五星猶列星，列星不圓，光耀若圓，去人遠(yuǎn)也。何以明之？春秋之時，星霣宋都，就而視之，石也，不圓。魯僖十六年，霣石于宋五。左氏傳曰：“星也?！惫騻髟唬骸耙曋畡t石，察之則五?！币孕遣粓A，知日月五星亦不圓也。抱撲子曰：“王生云：月不圓，望之圓者。月初生及既虧之后，視之宜如三寸鏡，稍稍轉(zhuǎn)大，不當(dāng)如破環(huán)漸漸滿也。”（御覽四。）舊本段。
儒者說日，及工伎之家，皆以日為一。禹、貢（益）山海經(jīng)言：“日有十。先孫曰：禹貢無十日之文。“貢”當(dāng)作“益”。別通篇云：“禹、益以所聞見作山海經(jīng)?！贝讼挛挠衷疲骸坝怼⒁嬉娭?，不能知其為日也。”又云：“當(dāng)禹、益見之，若斗筐之狀。”又云：“禹、益所見，意是日非日也。”又云：“且禹、益見十日之時，終不以夜猶以晝也?！苯云渥C。在海外東方有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浴沐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焙Ｍ鈻|經(jīng)：“黑齒國，有湯谷。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惫ⅲ骸皽龋戎兴疅嵋?。扶桑，木也。”淮南天文訓(xùn)：“日出湯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痹S注：（史記司馬相如傳正義。）“湯谷，熱如湯也?！迸f注：“扶桑，東方之野?！保ㄓ[三。）楚詞九歌東君王注：“東方有扶桑之木，其高萬仞，日出，下浴于湯谷，上拂其扶桑?！睎|方朔十洲記曰：“扶桑在碧海中，葉似桑，樹長數(shù)千丈，大二千圍，兩兩同根，更相依倚，是名扶桑。”（離騷洪補(bǔ)注。）淮南地形訓(xùn)：“扶木在陽州，日之所曊?！弊ⅲ骸胺瞿?，扶桑也，在湯谷之南。”又道應(yīng)訓(xùn)注：“扶桑，日所出之木也?！庇謺r則訓(xùn)：“東至日出之次，榑木之地。”注：“榑木，榑桑，日所出也?！闭f文木部曰：“榑桑，神木，日所出也。”又□部：“日初出東方湯谷，所登榑桑，□木也?！卑匆陨现T說，湯谷，水耳；扶桑，木耳，不必拘于實地。仲任亦云：“湯谷，水也。扶桑，木也?！闭绿孜氖荚唬骸澳鲜芬暮褌鳎骸錾Ｔ诖鬂h國東二萬余里，其上多扶桑木，扶桑葉似桐，初生如筍，國人食之，實如梨而●，續(xù)其皮為布，以為衣，亦以為錦?！藫?jù)齊永平元年扶桑沙門慧深來至荊州所說，乃實事也。其地當(dāng)即今墨西哥。”湯谷所在，諸說更乖錯不一。堯典曰：“宅嵎夷曰旸谷?！瘪R曰：（釋文。）“嵎，海嵎也。夷，萊夷也。旸谷，海嵎萊夷之地。”偽孔曰：“ 東表之地稱嵎夷?！闭f文土部：“堣夷在冀州。旸谷，立春日，日值之而出?！庇稚讲浚骸皪ど皆谶|西，一曰嵎鐵旸谷也?！焙鬂h書東夷傳：“夷有九種，昔堯命羲、和宅嵎夷曰旸谷，日之所出也?！毖拘麜盼挠?xùn)謂嵎夷旸谷在登州府治蓬萊縣。蔡沈集傳同。即今蓬萊縣。于欽齊乘謂在海寧州，即今山東牟平縣。皆據(jù)青州為言。段氏說文注謂堯典嵎夷在冀州，禹貢嵎夷在青州。孫星衍謂在遼西，即永平府地，今盧龍等縣。依許氏為說也。江聲、洪亮吉并以說文冀州為青州之誤。王鳴盛謂在正東之青州，胡渭、蔣廷錫謂即朝鮮，則從后漢書東夷傳及杜佑通典邊防典者。沈濤、皮錫瑞謂即日本。按浴湯谷，拂扶桑，乃神話耳。如云日浴咸池。咸池，天池，日所浴也。諸儒必求其地，則失之鑿空。淮南書又言：“燭十日。堯時十日并出，萬物焦枯，堯上射十日?！币怨什徊⒁蝗找娨病；茨蟼m真訓(xùn)：“若夫真人則動溶于至虛，燭十日而使風(fēng)雨?！庇直窘?jīng)訓(xùn)：“堯之時，十日并出，焦禾稼，殺草木，而民無所食，堯乃使羿上射十日?！笔浪子置滓覟槿眨字凉锓彩?；淮南天文、地形并云：“日之?dāng)?shù)十?！弊⒃疲骸笆瑥募字凉镆??！比罩惺?，猶星之有五也。五星注見上。通人談士，歸于難知，不肯辨明，是以文二傳而不定，世兩言而無主。
誠實論之，且無十焉。何以驗之？
夫日猶月也，日而有十，月有十二乎？星有五，五行之精，荊州占曰：“五星者，五行之精也?！碧茣煳闹荆骸拔逍幸娤笥谔?，為五星?！蹦緸闅q星，火為熒惑，金為太白，水為辰星，土為鎮(zhèn)星。見漢書天文志。金、木、水、火、土各異光色。如日有十，其氣必異。今觀日光，無有異者，察其小大，前后若一。如審氣異，光色宜殊；如誠同氣，宜合為一，無為十也。驗日陽遂，火從天來。注率性篇。案：“日”字未妥，疑當(dāng)作“以”。“以”一作“□”，與“日”形近而誤。日者，大（天）火也?！按蠡稹碑?dāng)作“天火”，與下文“察火在地”相對成義。上文：“日者火之精也，在天水火何故獨圓？”感虛篇：“日火也，地火不為見射而滅，天火何為見射而去？”并其證。察火在地，一氣也；地?zé)o十火，天安得十日？然則所謂十日者，殆更自有他物，光質(zhì)如日之狀，居湯谷中水，二字疑倒。時緣據(jù)扶桑，禹、益見之，則紀(jì)十日。
數(shù)家度日之光，數(shù)日之質(zhì)，刺徑千里。白虎通日月篇曰：“日月徑皆千里?！奔倭钊粘觯欠錾Ｄ旧现?，扶桑木宜覆萬里，乃能受之。何則？一日徑千里，十日宜萬里也。天之去人，〔六〕萬（里）余〔里〕也。“萬里余也”，當(dāng)作“六萬余里也”?！傲弊置??！袄镉唷倍终`倒。天地相去，諸家說雖不一，而未有言“萬里”者。（詳談天篇。）變虛篇云：“天之去人，高數(shù)萬里。”感虛篇云：“天之去人，以萬里數(shù)?！笔侵偃我蕴斓叵嗳?shù)萬里，非只一萬里也。談天篇云：“天之離天下，六萬余里。”本篇上文云：“六萬里之程，難以得運(yùn)行之實也?！毕挛脑疲骸巴f里之形，非就見即察之體也?！保ń衩摗袄铩弊?。但“六”字不誤。）又云：“天之去地，六萬余里?！辈⒂小傲弊郑瞧渥C。仰察之，日（目）光眩耀?！叭铡碑?dāng)作“目”。上文云：“月尚可察也，人之察日，無不眩?！笔恰把Ｒ敝^目也。若作“日光眩耀”，則與下文“火光盛明”于義為復(fù)。下文云：“仰察一日，目猶眩耀。”是其明證?；鸸馐⒚?，不能堪也。使日出是扶桑木上之日，“使”舊作“便”，從崇文本正。禹、益見之，不能知其為日也。何則？仰察一日，目猶眩耀，況察十日乎？
當(dāng)禹、益見之，若斗筐之狀，故名之為日。夫火（大）如斗筐，“火”不得言如斗筐。“火”當(dāng)作“大”。上文云：“儒者謂日月之體皆至圓。彼從下望見其形，若斗筐之狀，狀如正圓?！笔嵌房馉钊罩畧A?；鸩粓A，可目驗也。望六萬〔里〕之形，“萬”下脫“里”字，語意不明。仲任以天去地六萬里，日在天，故謂“望六萬里之形”。非就見（之）即察之體也。上“之”字衍?！胺蔷鸵娂床熘w也”八字為句。即亦就也。若著一“之”字，則義不可通。由此言之，禹、益所見，意似日非日也。廣雅曰：“意，疑也?！毕峦?。盼遂案：“意”當(dāng)為“竟”之誤字。上文已決禹、益所見非日，則此處更不容作游疑之辭。下文“是意似日而非日也”，“意”亦“竟”之訛。答佞篇“佞人意不可知乎”句，吳承仕說“意”是“竟”之誤字。正與此同例。天地之間，物氣相類，其實非者多。海外西南有珠樹焉，山海經(jīng)海外南經(jīng)：“海外自西南陬，至東南陬者，三株樹在厭火北，生赤水上，其為樹如柏，葉皆為珠?！眳侨纬紡V注曰：“三株通作三珠，淮南子云：（按：見地形訓(xùn)。）‘三珠樹在其東北方?！┪镏驹疲骸闃渖诔嗨稀！卑矗汉?nèi)西經(jīng)云：“昆侖有珠樹?！狈谴宋乃?。察之是珠，然非魚中之珠也。中謂腹也。自紀(jì)篇曰：“珠匿魚腹?！标懙柙唬骸褒堉樵陬h，蛇珠在口，魚珠在眼，鮫珠在皮，鱉珠在足，蛛珠在腹?！贝嗽疲骸棒~中之珠?！蔽绰?。夫十日之日，猶珠樹之珠也，御覽八０三引無“之珠”二字。疑是。下句“珠樹似珠非真珠”，亦只承“珠樹”為文。珠樹似珠非真珠，十日似日非實日也?；茨弦娚胶＝?jīng)，則虛言“真人燭十日”，妄紀(jì)“堯時十日并出”。
且日，火也；湯谷，水也。水火相賊，則十日浴于湯谷，當(dāng)滅敗焉。火燃木，扶桑，木也，十日處其上，宜燋枯焉。今浴湯谷而光不滅，登扶桑而枝不燋不枯，與今日出同，不驗于五行，故知十日非真日也。且禹、益見十日之時，終不以夜。猶以晝也，則一日出，九日宜留，安得俱出十日？如平旦日未出，且天行有度數(shù)，日隨天轉(zhuǎn)行，安得留扶桑枝間，浴湯谷之水乎？留則失行度，行度差跌，不相應(yīng)矣。如行出之日，與十日異，是意似日而非日也。
春秋“莊公七年夏四月辛卯，夜中，恒星不見，星霣如雨”（者）。孫曰：此文不當(dāng)有“者”字。蓋涉下文“如雨者何，非雨也”而衍。藝增篇及公羊春秋并無“者”字，當(dāng)刪。公羊傳曰：“如雨者何？非雨也。非雨，則曷為謂之‘如雨’？不修春秋曰：‘雨星，不及地尺而復(fù)?！有拗唬骸庆B如雨?！辈恍薮呵镎撸葱薮呵飼r魯史記，曰：“（星霣如）雨〔星〕，不及地尺而復(fù)?！睂O曰：“星霣如雨”，乃孔子已修之語。“不及地尺而復(fù)”，乃不修春秋之語。魯史記，即不修春秋。不得混“星霣如雨”、“不及地尺而復(fù)”為一意矣。此文本作“雨星不及地尺而復(fù)”，重述不修春秋原文?！靶庆B如雨”涉上下文而衍，又脫“雨星”二字。藝增篇作“雨星不及地尺而復(fù)，”不誤。君子者，孔子。孔子修之曰：“星霣如雨。”孔子之意，以為地有山陵樓臺，云“不及地尺”，恐失其實；更正之曰：“如雨。”“如雨”者，為從地上而下，“為”讀作“謂”。藝增篇曰：“山氣為云上不及天，下而為雨?！奔雌淞x。星亦從天霣而復(fù)，與同，故曰“如”。
夫孔子雖〔不〕云（不）“及地尺”，但言“如雨”，“云不”當(dāng)作“不云”，蓋涉上文“不及地尺”而誤。“星霣不及地尺”，魯史記文，非孔子言也?？鬃右浴安患暗爻摺敝氖?，正之曰“如雨”，故此文云：“孔子雖不云及地尺，但言如雨?！薄半m不云”與“但言”語氣相貫?！安辉萍暗爻摺?，謂不定星霣及地之尺數(shù)也。下文云“孔子雖不合言及地尺”，語意同。其謂霣之者，皆是星也?？鬃与m〔不〕定其位，“定”上脫“不”字。“孔子雖不定其位”，即承“孔子雖不云及地尺”為文?！拔弧敝^星霣及地高下之位。藝增篇云：“星霣或時至地，或時不能。”即此“位”字之義。“定其位”，即魯史記云“不及地尺”?？鬃诱浴叭缬辍?，不言及地尺數(shù)，不得言孔子定其位也。蓋因上文“孔子雖不云及地尺”，誤作“孔子雖云不及地尺”，后人則妄刪此“不”字，以為“孔子定其位”，與“孔子云不及地尺”義正相屬。因誤致誤，失之甚也。著其文，謂霣為星，與史同焉。史，魯史記。從平地望泰山之巔，鶴如烏，烏如爵者，爵通雀。泰山高遠(yuǎn)，物之小大失其實。天之去地六萬余里，高遠(yuǎn)非直泰山之巔也。星著于天，人察之，失星之實，非直望鶴烏之類也。數(shù)等星之質(zhì)百里，“等”字疑衍，上文“數(shù)日之質(zhì)”句同。體大光盛，故能垂耀。人望見之，若鳳卵之狀，王本、崇文本誤作“將”。遠(yuǎn)，失其實也。如星霣審者天之星，“者”當(dāng)為“在”字之誤。霣而至地，人不知其為星也。何則？霣時小大，不與在天同也。今見星霣，如在天時，是時星也；“時”當(dāng)作“非”。非星，則氣為之也。人見鬼如死人之狀，其實氣象（聚），非真死人?！熬邸鄙妗跋蟆弊钟炑?。訂鬼篇曰：“鬼者，人所得病之氣也。氣不和者中人，中人為鬼，其氣象人形而見?！庇衷疲骸皻饽芟笕寺暥?，則亦能象人形而見，則人以為鬼矣。”是其義。然則霣星之形，其實非星?？鬃印膊徽吃疲ㄕ╈B者非星，而徙（徒）正言“如雨”非雨之文，蓋俱失星之實矣。此文當(dāng)作：“孔子不正云霣者非星，而徒正言如雨非雨之文，蓋俱失星之實矣?！薄安弧弊置摗！罢啤倍终`倒?！巴健薄ⅰ搬恪倍中谓`。上文云：“其謂霣之者皆是星也?！庇衷疲骸爸湮闹^霣為星?！贝嗽啤翱鬃硬徽旗B者非星”，正與之相承?！安徽啤迸c“而徒正言”語氣相貫。孔子只正言“如雨”，則以所霣者為星，與魯史記同。仲任意霣者非星乃氣，故謂“孔子不正云霣者非星”。
春秋左氏傳：“四年辛卯，夜中，恒星不見，夜明也；星霣如雨，與雨俱也?！币娗f七年?！熬恪弊鳌百伞?。五行志載劉歆曰：“如，而也。星隕而且雨，故曰與雨偕也?！逼溲砸姑鞴什灰姡c易之言“日中見斗”豐卦六二爻辭。相依類也。“依”疑是“似”字。上文：“與騏驥之步，相似類也。”又云：“與晨鳧飛相類似也?！本渑c此同。日中見斗，幽不明也；夜中，星不見，夜光明也。事異義同，蓋其實也。其言“與雨俱”之集也。三字無義?！凹病币墒恰凹亍敝`。尚有脫文。朱校元本“其”作“妄”，“與”作“月”，亦不可通。夫辛卯之夜明，故星不見；明則不雨之驗也，雨氣陰暗，安得明？明則無雨，安得“與雨俱”？夫如是，言“與雨俱”者，非實。且言夜明不見，安得見星與雨俱？
又僖公十六年正月戊申，霣石于宋五。左氏傳曰：“星也?！狈蛑^霣石為星，則謂霣〔星〕為石矣。“霣為石”不詞，當(dāng)作“霣星為石”，誤脫“星”字。下文：“辛卯之夜，星霣為星，則實為石矣?！庇衷疲骸靶撩梗庆B如是石?！辈⒊写恕办B星為石”為文。辛卯之夜，星霣為星，則實為石矣。辛卯之夜，星霣如是石，地有樓臺，樓臺崩壞?？鬃与m不合言“及地尺”，雖（離）地必有實數(shù)，孫曰：“雖地”無義，“雖”疑“離”字之誤。魯史目見，不空言者也；云“與雨俱”，雨集于地，石亦宜然。霣星為石，故言石。至地而樓臺不壞，非星明矣。
且左丘明謂石為星，何以審之？當(dāng)時石霣輕（硁）然。孫曰：“輕然”當(dāng)作“硁然”。史記樂書：“石聲硁?！笔瞧淞x也。公羊僖十六年傳：“曷為先言霣，而后言石？霣石記聞，聞其磌然?！贬屛模骸按k或作砰。”谷梁疏云：“‘磌’字，說文、玉篇、字林等無其字，學(xué)士多讀為‘砰’。據(jù)公羊古本并為‘砰’字。張揖讀為‘磌’，是石聲之類。不知出何書也?！标傲战?jīng)義雜記謂“磌”不具石聲。經(jīng)義叢鈔洪頤楫謂廣雅釋詁：“砰，聲也?！笔且嘧x“磌”為“砰”也。然“砰”為雷聲，非石聲也。實則真、庚韻古多通用，“磌然”即“硁然”也。以論衡證之，“磌”為石聲，乃漢儒舊義。張揖之言，未為無據(jù)。諸說并失之。盼遂案：廣雅疏證四下“銵，聲也”條下，引本論此句，云樂記“鐘聲鏗”，論語“鏗然舍瑟而作”?？讉鳎骸扮H者，投瑟之聲。說文‘●，車●鈏聲也，讀若“鏗爾舍瑟而作”’。銵、鏗、輕、●義同。”今案曹憲博雅音“銵，苦萌反”，與“輕”同聲，故得通借。何以其從天墜也？元本無“其”字，朱校同。暉按：當(dāng)有“其”字?！耙浴毕乱擅摗爸弊?。仲任意：夷狄之山從集于宋，不信從天降，故云“何以知其從天墜也”。秦時三山亡，注見儒增篇。亡有不消散，先孫曰：“亡有”疑“亡者”之誤。有在其集下時，“有”字疑衍。必有聲音?；驎r夷狄之山，從集于宋，“從”疑“徙”誤。宋聞石霣，則謂之星也。左丘明省，省其文。則謂之星。夫星，萬物之精，說文晶部：“萬物之精，上為列星?！迸c日月同。春秋說題辭：“陽精為日，日分為五星。”（書抄一五０。）說五星者，謂五行之精之光也。注見前。五星、眾星同光耀，獨謂列星為石，恐失其實。
實者，辛卯之夜，霣星若雨而非星也，與彼湯谷之十日，若日而非日也。
儒者又曰：“雨從天下。”謂正從天墜也。如當(dāng)（實）論之，吳曰：“當(dāng)”乃“實”字之誤。“如實論之”，本書常語。雨從地上，不從天下。見雨從上集，集，止也。言從上注下。則謂從天下矣，其實地上也。然其出地起于山。何以明之？春秋傳曰：“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天下，惟太山也?！贝斯蛸胰荒陚魑??！氨椤毕庐?dāng)據(jù)補(bǔ)“雨”字?！安怀绯樘煜隆保牟怀闪x。本書效力篇、明云篇、風(fēng)俗通正失篇、祀典篇并作“遍雨天下”。是其證。春秋元命苞曰：“山者氣之苞，所以舍精藏云，故觸石而出?！保ㄓ[地部三。公羊何注：“側(cè)手為膚，案指為寸。言其觸石理而出，無有膚寸而不合?！被茨戏赫撟ⅲ骸俺?，終也，日旦至食時為終朝。”太山雨天下，小山雨一國，各以小大為遠(yuǎn)近差。
雨之出山，或謂云載而行，云散水墜，名為雨矣。文選謝朓拜中軍記室辭隋王箋注引“墜”作“墮”，“名”作“成”。夫云則雨，雨則云矣。初出為云，云繁為雨。文選張景陽雜詩注引作“繁云為翳”。猶甚而泥露濡污衣服，若雨之狀。此義不明?！吧酢币蔀椤罢俊弊謮淖??！奥丁睘椤奥贰弊种?。非云與俱，云載行雨也?！靶杏辍碑?dāng)?shù)埂?br/>
或曰：“尚書曰：‘月之從星，則以風(fēng)雨?！榉段?。注感虛篇。詩曰：‘月麗于畢，俾滂□矣?！⊙艥u漸之石篇。月離于畢星則雨。漢書天文志：“月失節(jié)而妄行，出陽道則旱風(fēng)，出陰道則陰雨，故月移而西入畢則多雨。”二經(jīng)咸言，所謂為之非天，如何？”夫雨從山發(fā)，月經(jīng)星麗畢之時，麗畢之時當(dāng)雨也。時不雨，月不麗，山不云，天地上下自相應(yīng)也。月麗于上，山烝于下，氣體偶合，自然道也。云霧，雨之征也，夏則為露，冬則為霜，溫則為雨，寒則為雪。雨露凍凝者，皆由地發(fā)，朱曰：日本刻御覽十二引“皆”作“其”。暉按：天啟本御覽亦作“其”。不從天降也。
答佞篇
或問曰：“賢者行道，得尊官厚祿；矣（人）何必為佞，以取富貴？”“矣”，宋本作“人”，較今本為優(yōu)，當(dāng)據(jù)正。曰：佞人知行道可以得富貴，必以佞取爵祿者，不能禁欲也。知力耕可以得谷，勉貿(mào)可以得貨，宋本“貿(mào)”作“商”，疑是。然而必盜竊，情欲不能禁者也。以禮進(jìn)退也，人莫不貴，然而違禮者眾，尊義者希，“尊”讀“遵”?！跋！弊x“稀”。心情貪欲，宋本作“之”。朱校同。志慮亂溺也。宋本“志”作“知”。夫佞與賢者同材，盼遂案：宋本“者”下多“何”字，蓋由下文“同”字誤衍。佞以情自敗；偷盜與田商同知，偷盜以欲自劾也。從舊本段。下并同。
問曰：“佞與賢者同材，材行宜鈞，而佞人曷為獨以情自??？”曰：富貴皆人所欲也，雖有君子之行，猶有饑渴之情。君子則（耐）以禮防情，宋、元本“則”作“耐”，朱校同。按：作“耐”是也。“耐”、“能”古通。以義割欲，宋、元、天啟本并作“割欲”。朱校同。程、錢、黃、王、崇文本并作“制欲”。本性篇云：“禁情割欲?！背滩钠疲骸案钋袑⒂??！眲t作“制欲”非也。故得循道，循道則無禍；小人縱貪利之欲，逾禮犯義，故進(jìn)得茍佞，“進(jìn)”字疑衍?！肮实闷堌迸c上“故得循道”句法一律。茍佞則有罪。夫賢者，君子也；佞人，小人也。君子與小人，本殊操異行，取舍不同。
問曰：“佞與讒者同道乎？有以異乎？”曰：讒與佞，俱小人也，同道異材，俱以嫉妒為性，而施行發(fā)動之異。“之”猶“則”也。見釋詞。讒以口害人，佞以事危人；讒人以直道不違，道，言也?！耙浴弊譄o取，疑涉上文衍?！白嬋酥钡啦贿`”，與下“佞人依違匿端”，正反成義。佞人依違匿端；漢書劉歆傳注：“依違，言不專決也?！弊嬋藷o詐慮，佞人有術(shù)數(shù)。故人君皆能遠(yuǎn)讒親仁，莫能知賢別佞。難曰：“人君皆能遠(yuǎn)讒親仁，而莫能知賢別佞，然則佞人意不可知乎？”吳曰：“意”疑當(dāng)作“竟”，形近而誤。曰：佞可知，人君不能知。庸庸之君，庸，凡庸也。庸庸，言凡常無奇異。不能知賢；不能知賢，不能知佞。唯圣賢之人，以九德檢其行，以事效考其言。尚書皋陶謨曰：“‘亦行有九德，亦言其有德，（其下“人”字，唐石經(jīng)、史記夏本記并無，依江聲、孫星衍校刪。皮錫瑞謂今文無“人”字。）乃言曰：載采采?！碓唬骸危俊尢赵唬骸畬挾?，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彊而義?！睂O星衍曰：“行謂寬、柔、愿、亂、擾、直、簡、剛、彊之行。九德謂栗、立、恭、敬、毅、溫、廉、塞、義之德?！庇衿疲骸耙?，臂也。今作掖。書云：亦行有九德?！笔亲x“亦行”為“掖行”。此云“以九德檢其行”，是其讀亦，謂有九德扶掖九行。顧野王，晉人，或引今文舊說，故與仲任合。江聲曰：“言人掖扶其行有九德，則亦稱道其有德，乃言其始時某事某事以為驗?！卑矗捍嗽啤耙允滦Э计溲浴保善渥x“亦言”與“亦行”對文，“言”非謂他人之“稱道”也。蓋今文尚書說。皮錫瑞曰：“據(jù)仲任說，則‘乃言’當(dāng)作‘考言’，●●形近，疑今文有作‘考言’者?！毙胁缓嫌诰诺拢圆或炗谑滦?，宋、元本并無“九”字。驗作“檢”。朱校并同。按下文“行不合于九德，效不檢于考功”，字亦作“檢”。人非賢則佞矣。“人”上，宋、元本多“考其言”三字，朱校同?！叭恕弊鳌坝凇薄Ｒ刹⒎?。夫知佞以知賢，知賢以知佞；知佞則賢智自覺，知賢則奸佞自得。讀如“罪人斯得”之得。戴鈞衡曰：“得者，出也。”賢佞異行，考之一驗，宋、元本作“檢”。朱校同。情心不同，觀之一實。錢、黃、王、崇文本“心”作“性”。
問曰：“九德之法，張設(shè)久矣，觀讀之者，莫不曉見，斗斛之量多少，權(quán)衡之縣輕重也?？h，稱也。然而居國有土之君，盼遂案：“居”字宋本作“君”，是也。曷為常有邪佞之臣，與常有欺惑之患？”〔曰〕：“曰”字據(jù)本篇文例增?！膊弧常o）患〔無〕斗斛（過），“無患斗斛過”，文不成義。當(dāng)作“不患無斗斛”，與下“不患無銓衡”相對為文。蓋“不”字脫，“無患”二字誤倒，又衍“過”字。盼遂案：依上下文例，句首宜補(bǔ)“曰”字。此下皆仲任答問者之辭也。所量非其谷；不患無銓衡，所銓非其物故也。在人君位者，皆知九德之可以檢行，事效可以知情，然而惑亂不能見者，則明不察之故也。人有不能行，行無不可檢；人有不能考，情無不可知。
問曰：“行不合于九德，效不檢于考功，進(jìn)近非賢，非賢則佞。夫庸庸之材，無高之知，宋、元本“之”并作“又”。朱校同。孫曰：“無高之知”，義不可通。元本“之”作“又”，亦費解。疑當(dāng)作“又無高知”。不能及賢，盼遂案：“高”字絕句。宋本“之”作“又”，“又知不能及賢”為句。孫說非。賢功不效，賢行不應(yīng)，可謂佞乎？”曰：材有不相及，行有不相追，功有不相襲。若知無相襲，人材相什百，取舍宜同?！盁o”字疑衍?！叭恕碑?dāng)作“合”，屬上為句?！爸嘁u合，材相什百”對文。“材”上不當(dāng)有“人”字。本篇多以“材”、“知”對舉。“舍”同“舍”。賢佞殊行，是是非非，實名俱立，而效有成敗，（是非之言俱當(dāng)），功有正邪，“效有成敗，功有正邪”，相對為文。羼入“是非之言俱當(dāng)”句，則義難通。蓋“實名俱立”句注語，傳寫誤入正文。言合行違，下節(jié)“佞人”二字，疑當(dāng)在此句上。名盛行廢。
?。ㄘ耍﹩栐唬簠窃疲骸柏恕倍之?dāng)刪。盼遂案：“佞人”下應(yīng)有“也”字，屬上節(jié)讀，正答“可謂佞乎”之問?！靶泻暇诺聞t賢，不合則佞。世人操行者，可盡謂佞乎？”曰：諸非皆惡，惡中之逆者，謂之無道；惡中之巧者，謂之佞人。盼遂案：“巧”字宜依宋本改作“功”。下文云：“惡中立功者謂之佞。能為功者，才高知明?！苯宰阕C通津改“功”為“巧”之誤。圣王刑憲，佞在惡中；圣王賞勸，賢在善中。純潔之賢，盼遂案：此句上下文義不貫，疑有訛脫?；虼藶檠芪?。善中殊高，賢中之圣也；善中大佞，“善”疑當(dāng)作“惡”。上文：“惡中之巧者，謂之佞人?！庇衷疲骸笆ネ跣虘?，佞在惡中?！毕挛模骸安熵蓯骸！辈⑵渥C。惡中之雄也。盼遂案：“善”當(dāng)為“惡”。此涉上句“善”字而誤。上文“善中殊高，賢中之圣也”，下文“察佞由惡”，皆本文應(yīng)作“惡中大佞”之證。故曰：“觀賢由善，宋本、朱校元本同。程本以下并誤作“義”。察佞由惡?！鄙w引傳文。善惡定成，賢佞形矣。
問曰：“聰明有蔽塞，推行有謬誤，“推行”疑當(dāng)作“操行”，下同。今以是者為賢，非者為佞，殆不得賢之實乎？”曰：聰明蔽塞，推行謬誤，人之所歉也。言人之所短也。宋本“歉”作“兼”。朱校同。故曰：“刑故無小，宥過無大?！眰未笥碇冇写宋?。仲任蓋別有據(jù)?？讉髟唬骸斑^誤雖大必宥，故犯雖小必刑?！迸嗡彀福捍硕Z今見偽古文尚書大禹謨。仲任蓋據(jù)佚尚書文也。近代輯古文書者，皆失此語。圣君原心省意，漢書王嘉傳云：“圣王斷獄，必先原心定罪，探意立情?！焙髸糇爞髟疲骸白犅劥呵镏x，原情定過，赦事誅意?！睆V雅釋詁曰：“謜，度也?！痹⒅w字通。故誅故貰誤。貰，緩恕其罪也。故，故意犯。誤，過失犯。董仲舒決獄曰：“意茍不惡，釋而無罪?！保〞乃?。）周禮秋官司刺注鄭司農(nóng)引律曰：“過失殺人不坐死?！惫寿\加增，過誤減損，孫曰：疑當(dāng)作“故誤則加增，過誤則減損”?！百\”即“則”字之誤。故誤者，有心之誤。有心之誤，則加重其罪。過誤者，無心之誤。無心之誤，則減損其罪。后漢書郭躬傳云：“有兄弟共殺人者，而罪未有所歸。帝以兄不訓(xùn)弟，故報兄重而減弟死。中常侍孫章宣詔，誤言兩報重，尚書奏章矯制，罪當(dāng)腰斬。帝召躬問之。躬對章應(yīng)罰金。帝曰：‘章矯詔殺人，何謂罰金？’躬曰：‘法令有故、誤。章傳命之繆，于事為誤，誤者其文則輕。’帝曰：‘章與囚同縣，疑其故也?！唬骸艿廊珥?，其直如矢。君子不逆詐。君王法天，刑不可以委曲生意。’帝曰：‘善。’”躬之所謂“故”者，即“故誤”。“誤”者，即“過誤”也。暉按：孫說非也?！肮收D故貰誤”句絕。孫讀“誤故賊加增”，故使其義難通。漢人言律，或以“故”、“過”對言，或以“故”、“誤”對言。過、誤義同，故有以“過誤”連言。此文云：“刑故無小，宥過無大?！庇衷疲骸肮寿\加增，過誤減損。”以“故”、“過”對言者。雷虛篇：“天不原誤，反而貰故?！贝宋脑疲骸罢D故貰誤?！惫疲骸胺钣泄?、誤?！贝艘浴肮省?、“誤”對言者。后漢紀(jì)九：“時詔賜降胡子縑，尚書案事，誤以十為百。上欲鞭之。鐘離意曰：過誤者，人所有也?！崩滋撈唬骸耙远^誤?！贝宋脑疲骸斑^誤減損?！睗摲蛘撌錾馄骸半m有大罪，非欲以終身為惡，乃過誤爾?！庇衷疲骸皶r有過誤，不幸陷離者爾?！辈⒁浴斑^、誤”連文者。張斐律表曰：（晉書刑法志。）“知而犯之謂之故，不意誤犯謂之過失?！笔恰肮省迸c“誤”義正相反。孫氏云：“所謂故者，即故誤也?！逼湔f殊非。盼遂案：此當(dāng)以“貰誤”句絕，即偽尚書之“宥過無大”意?！罢D故”與“貰誤”相對為文，即偽尚書“刑故無小”之意。“故賊”者，書堯典“怙終賊刑”，鄭玄注：“怙其奸邪，終身以為殘賤則用刑之。”此“故賊”猶尚書之“怙賊”矣。此文應(yīng)解作圣君原心省意，故誅故者而貰誤者。于故賊者則加增其刑，過誤者則減損其刑也。孫氏舉正誤以“貰誤”之“誤”屬下句讀，欲改成“故誤則加增，過誤則減損”，此文益難通矣。一獄吏所能定也，賢者見之不疑矣。
問曰：“言行無功效，可謂佞乎？”〔曰〕：吳曰：“可謂佞乎”下脫一“曰”字。蓋問者以有無功效為疑，論家答以蘇、張立功，適足為佞。蘇秦約六國為從，彊秦不敢窺兵于關(guān)外；張儀為橫，六國不敢同攻于關(guān)內(nèi)。六國約從，則秦畏而六國彊；三秦稱橫，則秦彊而天下弱。功著效明，載紀(jì)竹帛，雖賢何以加之？太史公敘言眾賢，儀、秦有篇，史記各有傳。無嫉惡之文，惡，烏路切。功鈞名敵，不異于賢。夫功之不可以效賢，猶名之不可實也。儀、秦，排難之人也，處擾攘之世，行揣摩之術(shù)，秦策一：“得太公陰符之謀，伏而誦之。簡練以為揣摩?！备咦ⅲ骸按?，定也。摩，合也。定諸侯使讎其術(shù)，以成六國之從也?！笔酚浱K秦傳集解曰：“鬼谷子有揣摩篇?！彼麟[引王劭曰：“揣情摩意，是鬼谷之二章名，非為一篇也。”按：高誘說是。當(dāng)此之時，稷、契不能與之爭計，禹、皋陶不能與之比效。若夫陰陽調(diào)和，風(fēng)雨時適，五谷豐熟，盜賊衰息，人舉廉讓，家行道德之功，命祿貴美，術(shù)數(shù)所致，非道德之所成也。太史公記功，故高來□，“祀”或從“異”。記錄成則著效明驗，攬載高卓，數(shù)句義難通。以儀、秦功美，故列其狀。由此言之，佞人亦能以權(quán)說立功為效。無效，未可為佞也。難曰：“惡中立功者謂之佞。能為功者，材高知明。思慮遠(yuǎn)者，必傍義依仁，亂于大賢。故覺佞之篇曰：劉盼遂曰：“論衡逸篇名也?！迸嗡彀福河X佞當(dāng)是論衡佚篇，與答佞為姐妹篇，舊相次也。猶實知之后有知實，能圣之后有實圣也。能圣、實圣見須頌篇，亦佚篇也。詳予論衡篇數(shù)次第考?！酥骱帽妫ā稗q”。佞人言利；人主好文，佞人辭麗?！暮弦馔?，偶當(dāng)人主，說而不見其非，何以知其偽而伺其奸乎？”盼遂案：“伺”，宋本作“司”。司、伺古今字。曰：是謂庸庸之君也，材下知昏，蔽惑不見。（后又）賢〔圣〕之君，孫曰：“后又賢之君”，文不成義。御覽四百二引作“賢圣之君”。此文“又”字，即“圣”字之誤。“圣”俗寫作“圣”，因壞為“又”耳?！昂蟆币伞叭簟弊种??！昂笥仲t之君”，當(dāng)作“若圣賢之君”。暉按：此文本作“賢圣之君”?！昂笥帧倍植⑺讓憽笆ァ弊种畟危终`倒耳。非本作“圣賢”。本書言“圣賢”，多作“賢圣”。書虛篇：“賢圣所傳，無不然之事。”問孔篇：“以為賢圣所言皆無非?！眲e通篇：“不與賢圣通業(yè)，望有高世之名，難哉?！庇衷疲骸翱?、墨之業(yè)，賢圣之書?！辈⑵淅?。盼遂案：此句當(dāng)是“若大賢之君?！薄叭簟迸c“后”，“大”與“又”，皆形近字。察之審明，若視俎上之脯，指掌中之理，數(shù)局上之棋，摘轅中之馬。魚鱉匿淵，捕漁者知其源；禽獸藏山，畋獵者見其脈。佞人異行于世，世不能見，庸庸之主，無高材之人也。難曰：“人君好辨，佞人言利；人主好文，佞人辭麗。言操合同，何以覺之？”曰：文王官人法曰：推其往行，以揆其來言，聽其來言，以省其往行，俞曰：今大戴禮文王官人篇：“王曰：大師，汝推其往言，以揆其來行；聽其來言，以省往行?！迸c此不同。盧辨注引孔子曰：“始吾于人，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聽其言而觀其行。”然則無論來與往，皆以言揆行，不以行揆言，此所引或有誤也。暉按：俞說是也?！巴破渫小?，宋本作“推其往言”。朱校元本同。正與大戴禮合。疑當(dāng)據(jù)改。蓋后人誤據(jù)“推其往行”，而改“揆其來行”為“揆其來言”矣。觀其陽以考其陰，察其內(nèi)以揆其外。是故詐善設(shè)節(jié)者可知，“詐善設(shè)節(jié)”，大戴記作“隱節(jié)”。飾偽無情者可辨，質(zhì)誠居善者可得，含忠守節(jié)者可見也。”“含忠守節(jié)”，大戴記作“忠惠守義”。人之舊性不辨，人君好辨，佞人學(xué)，求合于上也。文有誤衍。此與下文“佞人意欲稱上”對文，句法當(dāng)一律。“求”，宋、元本作“表”，朱校同?！吧稀?，宋本作“心”，朱校同。義亦難通。人之故能不文，宋、元本“故”作“敢”，朱校同。非也。“故能”、“舊性”對文。人君好文，佞人意欲稱上。宋、元本“意”作“系”，朱校同。上奢，己麗服；上儉，己不●。宋本作“□”，元本作“飾”，字并同。“●”、“□”俗字。今操與古殊，古謂往日。朝行與家別?？监l(xiāng)里之跡，證朝廷之行，“廷”，通津本、王本誤作“庭”。今據(jù)朱校元本、崇文本正。察共親之節(jié)，明事君之操，外內(nèi)不相稱，名實不相副，際會發(fā)見，奸偽覺露也?！皞巍保f作“為”，從崇文本改。盼遂案：“為”宜作“偽”。“奸偽”與“際會”皆雙字也。
問曰：“人操行無恒，權(quán)時制宜，信者欺人，直者曲撓。權(quán)變所設(shè)，前后異操；事有所應(yīng)，左右異語。儒書所載，權(quán)變非一。今以素故考之，毋乃失實乎？”曰：賢者有權(quán)，佞者有權(quán)。賢者之有權(quán)，后有應(yīng)；佞人之有權(quán)，亦反經(jīng)，后有惡。公羊桓十一年傳：“權(quán)者，反于經(jīng)然后有善者也。行權(quán)有道，不害人以行權(quán)。”說苑權(quán)謀篇曰：“權(quán)謀有正有邪，君子之權(quán)謀正，小人之權(quán)謀邪。正者，其權(quán)謀公，故其為百姓盡心也誠；彼邪者，好私尚利，故其為百姓也詐?！贝嗽疲骸百t者權(quán)后有應(yīng)，佞人權(quán)后有惡”，與之義同。故賢人之權(quán)，為事為國；佞人之權(quán)，為身為家。觀其所權(quán)，賢佞可論，察其發(fā)動，邪正可名。
問曰：“佞人好毀人，有諸？”曰：佞人不毀人。如毀人，是讒人也。何則？佞人求利，故不毀人。茍利于己，曷為毀之？茍不利于己，元、通津、程、何本并作“己于”，今從王本、崇文本正。毀之無益。盼遂案：“己于”二字宜互倒，上文“茍利于己”，其證也。以計求便，以數(shù)取利，利則（取）便得，孫曰：“利則”無義?！皠t”當(dāng)作“取”，字之誤也。此承上文“以計求便，以數(shù)取利”言之。下文云：“安能得容世取利于上?！倍嗜斯彩?，然后危人。其危人也，非毀之；而其害人也，非泊之。譽(yù)而危之，故人不知；厚而害之，盼遂案：宋本“而”作“也”，誤。故人不疑。是故佞人〔危人，人〕危而不怨；害人，之（人）敗而不仇，吳曰：此文疑當(dāng)作“危人人危而不怨，害人人敗而不仇”。大意如是，各本奪誤不可讀。暉按：吳說是也。本書“人”多誤作“之”。以“害人人敗”例之，則知“?！鄙厦摗拔Ｈ巳恕比?。隱情匿意為之功也。如毀人，人亦毀之，眾不親，士不附也，安能得容世取利于上？
問曰：“佞人不毀人于世間，毀人于將前乎？”將，郡將也。前漢書嚴(yán)延年傳：“延年新將?！弊ⅲ骸靶聻榭⒁?。謂郡為郡將者，以其兼領(lǐng)武事也?！痹唬贺艘匀似蹖ⅲ嗡彀福核伪尽捌邸弊鳌八埂?。此本亦系剜改。不毀人于將。朱校元本、程、何本并同。王本、崇文本并誤作“不毀于將將”?！叭粍t佞人奈何？”或問也。曰：佞人毀人，譽(yù)之；危人，安之。毀危奈何？假令甲有高行奇知，名聲顯聞，將恐人君召問，扶而勝己，欲故廢不言，將不言于上。常騰譽(yù)之。薦之者眾，將譽(yù)甲賢于郡。薦，眾薦于將。將議欲用，問〔佞〕人；〔佞〕人必（不）對曰：疑此文當(dāng)作：“問佞人，佞人必對曰。”此為設(shè)事，以明“佞人欺將”，“毀人譽(yù)之”之狀。自此至“舍之不兩相損”，為佞人對詞。下文“信佞人之言，遂置不用”，可證。蓋“佞”字脫，“不”字衍，遂使此文上下隔斷，義難通矣?！凹踪t而宜召也。何則？甲意不欲留縣，前聞其語矣，聲望欲入府，“聲”字誤?！巴?，非為“聲望”之義。在郡則望欲入州。志高則操與人異，望遠(yuǎn)則意不顧近。屈而用之，其心不滿，不則臥病?！安弧弊x“否”，下同。賤而命之，則傷賢，不則損威。故人君所以失名損譽(yù)者，好臣所常臣也?！俺！?，宋、元本并作“當(dāng)”。朱校同。自耐下之，“耐”通“能”。用之可也；自度不能下之，用之不便。夫用之不兩相益，舍之不兩相損?！比司菲渲?，“人君”當(dāng)作“將”，蓋淺者不明其義而妄改也。此謂將畏甲賢之志而不用，無涉“人君”。上文“將議欲用”，是用不用，據(jù)“將”言也。信佞人之言，遂置不用。置，廢也。
問曰：“佞人直以高才洪知考上世人乎？“上”，宋本作“正”，朱校同。將有師學(xué)檢也？”“將”猶“抑”也。曰：〔佞〕人自有知以詐人，齊曰：“曰”下脫“佞”字。及其說人主，須術(shù)以動上，猶上人自有勇〔以〕威人，齊曰：以“佞人自有知以詐人”例之，“勇”下脫“以”字。及其戰(zhàn)斗，須兵法以進(jìn)眾。術(shù)則從橫，師則鬼谷也。從，蘇秦合關(guān)東諸侯也。橫，張儀連關(guān)中也。史記蘇秦傳集解引徐廣曰：“潁川陽城有鬼谷，蓋是其人所居，困為號?！斌S案：風(fēng)俗通義曰：“鬼谷先生，六國時從橫家。”索隱引樂臺注鬼谷子書云：“蘇秦欲神秘其道，故假名鬼谷?！蔽倪x二十一注引鬼谷子序曰：“周時有豪士隱于鬼谷者，自號鬼谷子，言其自遠(yuǎn)也。然鬼谷之名，隱者通號也?！眰髟唬骸疤K秦、張儀〔習(xí)〕從橫（習(xí)）之〔術(shù)于〕鬼谷先生，孫曰：當(dāng)作“蘇秦、張儀習(xí)從橫之術(shù)于鬼谷先生?！苯衩摗靶g(shù)”字、“于”字，又將“習(xí)”字誤倒于“從橫”之下，故文義不順。御覽六十二（暉按：“六十二”當(dāng)作“四百六十二”。）及四百八十八引并作“蘇秦、張儀學(xué)從橫之術(shù)于鬼谷先生”。暉按：類聚三五引與御覽正同?！傲?xí)”作“學(xué)”。掘地為坑，曰：‘下，說令我泣出，則耐分人君之地。’“曰”字上，御覽四八八、類聚三五引并有“先生”二字?！跋?，說令我泣出”，并作“能說我泣出”。御覽四六二引“下說”上亦有“能”字。疑此文“能”字今脫?！叭司保[兩引并作“人主”。蘇秦下，說鬼谷先生泣下沾襟。張儀不（亦）若。“不若”當(dāng)作“亦若”?！耙嗳簟豹q“亦然”也。御覽四六二引作“蘇秦說，鬼谷先生泣沾衿。張儀下，說，鬼谷先生泣亦沾衿?！奔匆庖宋?。若作“張儀不若”，則不得引作“張儀下，說，鬼谷先生泣亦沾衿”矣。又御覽五五引典略曰：“蘇秦與張儀始俱東學(xué)于齊鬼谷先生，皆通經(jīng)藝百家之言。鬼谷弟子五百余人，為作窟，深二丈，曰：有能獨下在窟中，說使泣者，則能分人主之地矣。秦下，說之，鬼谷泣下沾衿。秦與儀說一體也。”是亦謂儀說若秦。又明雩篇曰：“蘇秦、張儀悲說坑中，鬼谷先生泣下沾襟。儻可出蘇、張之說以感天乎?！币嘁蕴K、張相若為義。并其證也。蓋后人見下文云“張儀曰：此吾所不及蘇君者”，則妄改此文“亦若”為“不若”矣。蘇秦相趙，并相六國。張儀貧賤往歸，蘇秦座之堂下，食以仆妾之食，數(shù)讓激怒，讓，責(zé)也。欲令相秦。儀忿恨，遂西入秦。蘇秦使人厚送。其后覺知，曰：“此在其術(shù)中，盼遂案：“其”，宋本作“吾”，蓋涉下文而誤。吾不知也，“其”，宋本作“吾”，朱校同。按：史記張儀傳云：“此吾在術(shù)中而不悟?！币纱宋脑鳌按宋嵩谛g(shù)中”，宋本“吾在”二字誤倒，今本則妄改作“其”。此吾所不及蘇君者?！笔乱娛酚洀垉x傳。知深有術(shù)，權(quán)變鋒出，故身尊崇榮顯，為世雄杰。深謀明術(shù)，“謀”，宋、元本并作“須”，朱校同。深淺不能并行，明闇不能并知。
問曰：“佞人養(yǎng)名作高，有諸？”曰：佞人食（貪）利專權(quán)，“食利”于義未妥?！笆场碑?dāng)作“貪”，形之誤也。下文：“佞人貪利名之顯?！庇衷疲骸柏藨沿澙??！辈⑵渥C。不養(yǎng)名作高。貪權(quán)據(jù)凡，則高名自立矣。稱于小人，不行于君子。何則？利義相伐，正邪相反。義動君子，利動小人。佞人貪利名之顯，君（子）不安。下（不）則身危?！跋聞t”無義，當(dāng)為“不則”之誤?！安粍t”即“否則”。上文“不則臥病”，“不則損威”，正其比。宋本正作“不則”，朱校同。當(dāng)據(jù)正。又“君子不安”，當(dāng)作“君不安”。此文言佞者貪利，人君不得安于位。不然，則佞人自身危殆。不當(dāng)插言“君子不安”也?！熬话病保蜇恕柏潤?quán)據(jù)凡”?！吧砦！保聪挛摹柏呓砸缘溄K不能養(yǎng)其身”也。蓋“子”字涉上文“君子”而衍，遂使其義難通。舉世為佞者，“舉”，宋、元本并作“安”，朱校同。疑是“案”之壞字。后人不得其義，妄改作“舉”。皆以禍眾。“眾”、“終”古通。詩振鷺：“以永終譽(yù)?！焙鬂h書崔骃傳“終”作“眾”。韓策：“臣使人刺之，終莫能就?！笔酚洿炭蛡鳌敖K”作“眾”。士相見禮：“眾皆若是?！弊⒃唬骸敖裎摹姟癁椤K’。”不能養(yǎng)其身，安能養(yǎng)其名？上世列傳，棄宗（榮）養(yǎng)身，吳曰：“宗”疑當(dāng)作“榮”，形近而誤。違利赴名，竹帛所載，伯成子高委國而耕，出莊子，注逢遇篇。于陵子辭位灌園。史記鄒陽上書曰：“于陵子仲辭三公為人灌園。”索隱曰：孟子云：“陳仲子，齊陳氏之族。兄為齊卿，仲子以為不義，乃適楚，居于于陵，自謂于陵子仲。楚王聘以為相，子仲遂夫妻相與逃，為人灌園?！苯捞m陵王仲子、孫曰：后漢書王良傳：“字仲子，東海蘭陵人也。少好學(xué)，習(xí)小夏侯尚書。王莽時，稱病不仕，教授諸生千余人。建武二年，大司馬吳漢辟，不應(yīng)。后連征，輒稱病。詔以玄纁聘之，遂不應(yīng)。后光武幸蘭陵，遣使者問良所疾苦，不能言對。詔復(fù)其子孫邑中徭役，卒于家?！睎|都（郡）昔廬君陽，“廬”當(dāng)作“盧”。孫曰：“東都”疑當(dāng)作“東郡”。昔盧君陽，即索盧放也。后漢書獨行傳：“索盧放，字君陽，東郡人也。”章懷注：“索盧，姓也?！贝俗鳌拔舯R”者，索、昔聲近。呂氏春秋尊師篇云：“禽滑厘弟子索盧參，東方之巨狡也?！眲t索盧之姓，戰(zhàn)國時已有之。吳說同。寢位久病，不應(yīng)上征，可謂養(yǎng)名矣。夫不以道進(jìn)，必不以道出身；不以義止，必不以義立名。佞人懷貪利之心，輕禍重身，傾死為僇矣，何名之養(yǎng)？義廢德壞，操行隨辱，何云作高？
問曰：“大佞易知乎？小佞易知也？”曰：大佞易知，小佞難知。何則？大佞材高，其跡易察；小佞知下，其效難省。何以明之？成事：小盜難覺，大盜易知也。攻城襲邑，剽劫虜掠，發(fā)則事覺，道路皆知盜也；穿鑿垣墻，貍步鼠竊，莫知謂誰。曰：“大佞奸深，惑亂盼遂案：“曰”字應(yīng)在下文“書曰：知人則哲”句端。蓋此文仍為仲任所持“大佞易知”之論?！皶唬褐藙t哲”至“何易之有”七語，乃或人與仲任辨詰之詞也。自脫“曰”字，遂難于索解矣。其人，如大盜（佞）易知，人君何難？“大盜”，宋、元本并作“大佞”，朱校同。按：作“大佞”是也。此設(shè)或難，以破“大佞易知”。書曰：‘知人則哲，惟帝難之?！尢罩儯骸案尢赵唬骸迹≡谥?，在安民?！碓唬骸酰∠倘羰恰Ｎ┑燮潆y之！知人則哲，能官人?！贝俗鳌爸藙t哲，惟帝難之”。是應(yīng)篇、定賢篇、漢書武帝紀(jì)元狩元年詔、后漢紀(jì)九永平三年明帝語、后漢書虞延傳、三國志魏志三少帝紀(jì)博士庾峻對引經(jīng)并同。皮錫瑞曰：“無‘其’字，蓋三家異文?！庇职矗菏菓?yīng)篇曰：“舜何難于知佞人，而使此陶陳知人之術(shù)?！毕乱私?jīng)。正說篇曰：“舜難知佞，使皋陶陳知人之法。”后漢書楊秉傳，秉上疏：“皋陶誡虞，在于官人?！笔堑壑^舜也。偽孔傳：“言帝堯亦以知人安民為難?！苯曉唬骸皞慰滓缘蹫閳?。堯既崩，臣子不應(yīng)平議其短，偽孔非是。”張文虎舒藝室隨筆曰：“上下文帝皆稱舜，此何獨屬堯？”其說是也。虞舜大圣，歡兜大佞。皋陶謨曰：“能哲而惠，何憂乎歡兜？何遷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馬注：“禹為父隱，故不言鯀?！保ㄒ娽屛摹Ｊ酚浳宓奂o(jì)集解引作“鄭曰”。）是其意以“孔壬”指共工，蓋古文說。此文云“歡兜大佞”?；謬疲骸叭缜韶?。”楚辭九嘆王注：“三苗，堯之佞臣也?！笔且浴扒裳粤钌兹伞敝笟g兜、有苗，蓋今文說。皮錫瑞曰：“淮南修務(wù)訓(xùn)引書曰：‘能哲且惠，黎民懷之。何憂歡兜？何遷有苗？故仁莫大于愛人，知莫大于知人?！療o下‘何畏乎’句，似亦以‘巧言令色孔壬’即指歡兜與有苗也?！眰慰讉饕浴扒裳粤钌敝腹补ぁ翱兹伞笨傊溉?，則又異說也。大圣難知大佞，大佞不憂大圣，何易之有？”是謂下知之，上知之。知佞有上下之異。盼遂案：句首疑脫“曰”字。此仲任答或人“大佞難知”之問也。上知之，大難小易；下知之，大易小難。何則？〔大〕佞（人）材高，“佞人”當(dāng)作“大佞”。“大”、“人”形訛，文又誤倒?！按筘母摺?，與下“小佞材下”相對為文。上文“大佞材高，其跡易察；小佞知下，其效難省”，是其證。論說麗美，因麗美之說，人主之威，人主心三字疑衍。并不能責(zé)，盼遂案：“立”字疑當(dāng)為“主”字，形之誤也。知或不能覺?！爸弊x“智”。小佞材下，對鄉(xiāng)失漏，“鄉(xiāng)”讀“向”。盼遂案：“鄉(xiāng)”讀為“向”。程材篇：“對向謬誤。”此用假字，彼用正字。際會不密，人君警悟，得知其故。大難小易也。屋漏在上，知者在下。書解篇曰：“知屋漏者在宇下?！甭┐?，下見之著；漏小，下見之微?；蛟唬貉杂诳鬃右??！坝阂踩识回?。”孔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給，屢憎于民。”“民”，朱校元本同。王本、崇文本作“人”，蓋依論語公冶長篇改。集解馬曰：“雍，弟子仲弓名，姓冉?！笨自唬骸皩遥瑪?shù)也。佞人口辭捷給，數(shù)為人所憎?！币?，明下知佞，大易小難也。盼遂案：吳承仕曰：“‘民’本是‘人’字，后世改回。唐人避諱而誤改之?！闭`設(shè)計數(shù)，“計”，宋本作“系”，朱校元本同。煩擾農(nóng)商，損下益上，愁民說主?！罢f”讀“悅”。損上益下，忠臣之說也；損下益上，佞人之義也。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此孔子語，見論語先進(jìn)篇?！靶∽印鄙袭?dāng)有“孔子曰”三字。順鼓篇、鹽鐵論刺議篇并謂孔子語。若無“孔子曰”三字，則失論語原意。集解孔曰：“周公，天子之宰，卿士也?！本蹟?，季氏不知其惡，不知百姓所共非也。盼遂案：自“或曰：雍也”以下，文有脫誤。此節(jié)本系辨證大佞小佞易知難知之事，最后舉屋漏之大小，下見之著微為例，以明大小佞之區(qū)別，語意未完，即接以“雍也仁而不佞”之文，將以何明？茍非脫誤，則仲任難免落葉不復(fù)歸根之譏矣。
五經(jīng)通義曰：（事類賦一。）“鄒衍大言天事，謂之談天?！卑雌鋵嵔藻Ｉ裰葜?。本篇亦言地形，而胲曰“談天”，因鄒氏耳。
儒書言：“共工與顓頊爭為天子，不勝，怒而觸不周之山，淮南原道篇高注：“共工，以水行霸于伏犧、神農(nóng)間者也，非堯時共工也。不周山，昆侖西北?！庇痔煳钠ⅲ骸肮补ぃ倜?，伯于虙羲、神農(nóng)之間，其后子孫任智刑以強(qiáng)，故與顓頊、黃帝之孫爭位。不周山，在西北也?！绷凶訙珕柶獜堊⒙酝?。文選辨命論注引淮南許注云：“不周之山，西北之山也?！彪x騷王注：“在昆侖西北?！彼抉R相如大人賦張揖注：“在昆侖東南二千三百里?！焙萝残猩胶＝?jīng)箋疏曰：“王逸、高誘云：‘在昆侖西北?！⒎?。依此經(jīng)，乃在昆侖東南?？嘉鞔稳?jīng)又西北三百七十里曰不周之山。并非指言昆侖西北。許注‘西北之山’，不專指昆侖是也?！碑呫湓唬骸皾h人說以昆侖為在于闐，則不周山在其西北。張揖據(jù)此經(jīng)道里為說，則在東南?！庇稚胶＝?jīng)大荒西經(jīng)：“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郭注：“此山缺壞，不周□也?！笔固熘?，地維絕?；茨系匦纹骸疤斓刂g，九州八柱?！保ā爸闭`作“極”，依王念孫校。）天問王注：“天有八山為柱?！焙訄D括地象曰：“昆侖，天中柱也。地下有八柱，廣十萬里，有三千六百軸，互相牽制?！保x騷天問洪補(bǔ)注及初學(xué)記引。）又東方朔神異經(jīng)曰：“昆侖有銅柱，其高入天，所謂天柱也。圍三千里，圓如削?！保惥燮甙艘?。）按：天柱初只謂以山柱天。本論義同。后則愈演愈奇，并非實也。女媧銷煉五色石以補(bǔ)蒼天，淮南覽冥篇高注：“女媧，陰帝，佐虙戲治者也。三皇時，天不足西北，故補(bǔ)之?！睌圉椬阋粤⑺臉O?；茨系匦巫ⅲ骸八臉O，四方之極?！庇嘧⒁娤?。天不足西北，故日月移焉；三光北轉(zhuǎn)，故云移。地不足東南，故百川注焉。”共工觸不周使然也。（淮南原道篇。）天問曰：“康回馮怒，地何故以東南傾？東流不溢，孰知其故？”上文見淮南原道、天文、覽冥各篇，及列子湯問篇。此久遠(yuǎn)之文，世間是之言也。孫曰：“言也”二字疑涉下文“殆虛言也”而衍。本書或作“世間是之”，或作“世間信之”，無此句例。暉按：“之言”與“之文”對文，疑“是”下有“之”字，本書重文屢脫。文雅之人，怪而無以非，若非而無以奪，若，或也。廣雅釋詁三：“奪，●也。”“●”、“易”通。辯祟篇云：“眾文微言不能奪，俗人愚夫不能易”。又恐其實然，不敢正議。以天道人事論之，殆虛言也。
與人爭為天子，不勝，怒觸不周之山，使天柱折，地維絕，有力如此，天下無敵。以此之力，與三軍戰(zhàn)，則士卒螻蟻也，盼遂案：陶宗儀說郛一百引作“蟻蛄”。兵革毫芒也，安得不勝之恨，怒觸不周之山乎？且堅重莫如山，以萬人之力，共推小山，不能動也。如不周之山，大山也。使是天柱乎？盼遂案：說郛引無“使”字。折之固難；使非〔天〕柱乎？據(jù)上文例補(bǔ)“天”字。觸不周山而使天柱折，是亦復(fù)難。信，顓頊與之爭，舉天下之兵，悉海內(nèi)之眾，不能當(dāng)也，何不勝之有？御覽六０二引新論曰：“莊周寓言，乃云‘堯問孔子。’淮南子云：‘共工爭帝，地維絕?！嘟詾橥鳌９适廊硕嘣贫虝豢捎?。”
且夫天者，氣邪？體也？盼遂案：說郛引作“氣也？體邪？”是，當(dāng)據(jù)改。如氣乎，云煙無異，盼遂案：“云煙”上，說郛引有“與”字，宜據(jù)補(bǔ)。安得柱而折之？女媧以石補(bǔ)之，是體也。仲任主天是體。如審然，天乃玉石之類也。石之質(zhì)重，千里一柱，不能勝也。勝，任也。如五岳之巔，不能上極天乃為柱，“乃”猶“而”也。如觸不周，上極天乎？“觸”字疑涉上文諸“觸不周”而衍?！叭绮恢苌蠘O天乎”，與上“如五岳不能上極天”正反相承。義無取于共工觸不周也。若有“觸”字，則文不成義。不周為共工所折，當(dāng)此之時，天毀壞也。如審毀壞，何用舉之？用，以也。“斷鰲之足，以立四極”，說者曰：“鰲，古之大獸也，四足長大，故斷其足，以立四極。”淮南覽冥訓(xùn)高注：“鰲，大龜?！碧靻柾踝ⅰ⒘凶訙珕柶屛?、文選吳都賦注引玄中記并同。此云獸，未聞。又按：天問云：“鰲戴山抃，何以安之？”注引列仙傳曰：“有巨靈之鰲，背負(fù)蓬萊之山，而抃舞戲滄海之中?！绷凶訙珕柶唬骸拔迳街鶡o所連箸，帝命禺強(qiáng)使巨鰲十五舉首戴之，五山始峙而不動。”眾經(jīng)音義十九引字林：“鰲，海中大龜，力負(fù)蓬、瀛、壺三山?！笔遣⒅^鰲柱地。后漢書張衡傳云：“登蓬萊而容與兮，鰲雖抃而不傾?！蔽徉l(xiāng)謂地動乃鰲使之。有“鰲魚扎眼地翻身”之語。其義并同。按：此文乃謂以鰲柱天。淮南覽冥訓(xùn)高注：“天廢頓，以鰲足柱之?！币~云云。是與仲任義合。而于“鰲戴山抃”，亦不同王逸說矣。夫不周，山也；鰲，獸也。夫天本以山為柱，共工折之，代以獸足，骨有腐朽，何能立之久？且鰲足可以柱天，體必長大，不容于天地，女媧雖圣，何能殺之？如能殺之，殺之何用？言“何以殺之”。骨相篇：“命甚易知，知之何用？”句法與同。足可以柱天，則皮革如鐵石，刀劍矛戟不能刺之，彊弩利矢不能勝射也。盼遂案：說郛引作“強(qiáng)弓利矢”，又“射”字作“之”，宜據(jù)改，與上句“刀劍矛戟不能刺之”一律。
察當(dāng)今天去地甚高，古天與今無異。當(dāng)共工缺天之時，天非墜于地也。女媧，人也，人雖長，無及天者。盼遂案：說郛引無“人”字。夫其補(bǔ)天之時，何登緣階據(jù)而得治之？豈古之天，若屋廡之形，去人不遠(yuǎn)，故共工得敗之，女媧得補(bǔ)之乎？如審然者，女媧多（以）前，盼遂案：“多前”當(dāng)為“已前”。漢碑已字、以字皆作●，多字作●，故易相訛。定賢篇“分家財多有”，“多”亦“已”之誤。齒為人者，人皇最先。孫曰：“多前”語不可通，此言女媧之前，稱為人者，人皇最先也?！岸唷蹦恕耙浴弊种灐！岸唷弊止呕蜃鳌啊瘛保ㄒ娂?。）“以”作“□”，形近而誤。春秋歷命序：“人皇氏九頭，駕六羽，乘云車出谷口，分九州?！彼尉ⅲ骸熬蓬^，九人也?！保ㄓ[七八。）雒書曰：“人皇出于提地之國，兄弟別長九州，己居中州，以制八輔?！保肥非凹o(jì)二注引。）人皇之時，天如蓋乎？蓋，車蓋。
說易者曰：“元氣未分，渾沌為一?！贝呵镎f題辭：“元氣清以為天，渾沌無形。”宋均注：“言元氣之初如此也。渾沌，未分也?！保ㄎ倪x七啟注引。）儒書又言：“溟涬濛澒，氣未分之類也?；茨暇裼?xùn)：“未有天地之時，惟像無形，窈窈冥冥，澒?jié)鼬櫠础！钡巯底V曰：“天地初起，溟涬鴻濛?！保ㄊ骂愘x一。）張衡靈憲曰：“太素之前，不可為象，斯謂溟涬?！保ê鬂h書天文志注。）莊子在宥篇釋文司馬彪曰：“涬溟，自然氣也?！薄颁闆搿保寡詾椤皼脘椤?，義同。孝經(jīng)援神契曰：“天度濛澒?！彼尉ⅲ骸皾鳚?，未分之象也。”（后漢書張衡傳注。）濛澒、澒?jié)髁x同。及其分離，清者為天，濁者為地?！倍?，干鑿度文。見書抄一四九。如說易之家、儒書之言，天地始分，形體尚小，相去近也。近則或枕于不周之山，共工得折之，女媧得補(bǔ)之也。
含氣之類，無有不長。天地，含氣之自然也，從始立以來，年歲甚多，則天地相去，廣狹遠(yuǎn)近，不可復(fù)計。儒書之言，殆有所見。然其言觸不周山而折天柱，絕地維，銷煉五石補(bǔ)蒼天，朱校元本、通津本“銷”作“消”。按前文亦作“銷煉”。王本、崇文本改作“銷”，是也。今從之。盼遂案：說郛引作“以補(bǔ)蒼天”，是也。今脫“以”字，則與下句“斷鰲之足，以立四極”不偶。斷鰲之足以立四極，猶為虛也。何則？山雖動，山動，于理難通?！半m”疑為“難”字形訛。上文云：“堅重莫如山，以萬人之力，共推之山，不能動也?！笔瞧淞x。共工之力不能折也。豈天地始分之時，山小而人反大乎？何以能觸而折之？以五色石補(bǔ)天，尚可謂五石若藥石治病之狀。五石，注率性篇。至其斷鰲之足以立四極，難論言也。從女媧以來，久矣，四極之立自若，鰲之足乎？舊本段。
鄒衍之書，言天下有九州，禹貢之上錢、黃、王、崇文作“土”，誤。所謂九州也。盼遂案：此二句疑衍。下文“禹貢九州，所謂一州也。若禹貢以上者，九焉”。此“禹貢之上”，即“禹貢以上”之訛?！八^九州也”，即“所謂一州也”之訛。禹貢九州，所謂一州也。若禹貢以上者，九焉?；茨系匦纹骸疤斓刂g，九州八柱。（“柱”誤“極”，依王念孫校。）何謂九州？東南神州，正南次州，西南戎州，正西弇州，正中冀州，西北臺州，正北泲州，東北薄州，正東陽州?！币嘁陨裰菰跂|南，蓋本鄒衍。此謂大九州也。禹貢九州，方今天下九州也，在東南隅，名曰赤縣神州。文選吳都賦劉注，引禹所受地記書曰：“昆侖東南，方五千里，名曰神州?！保从硎艿赜洠嘁娙Y義宗。）與衍說同。難歲篇載衍說，亦謂中國方五千里。復(fù)更有八州，每一州者四海環(huán)之，名曰裨海。有裨海環(huán)之。史記孟子傳索隱曰：“裨海，小海也?！卑矗汉訄D括地象曰：“地部之位，起形高大者，有昆侖山，其山中應(yīng)于天，居最中，八十一域布繞之，中國東南隅，居其一分?！币嘀^中國為八十一分之一。與衍說同。九州之外，更有瀛海。此天地之際。漢藝文志陰陽家：“鄒子四十九篇。鄒子終始五十六篇?！狈舛U書言其著終始五德之運(yùn)。今并不傳。其瀛海神州之說，只見于史遷、桓寬、仲任稱引，不知出其何著。然據(jù)史記孟子傳言其作終始大圣之篇，先序今以上至黃帝，推而遠(yuǎn)之，至天地未生，先列中國名山大川，因而推之及海外，以為中國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又鹽鐵論論鄒篇云：“鄒子推終始之運(yùn)，謂中國，天下八十一分之一?！眲t知其大九州說，出自鄒子終始。仲任時，當(dāng)尚及見之。此言詭異，聞?wù)唧@駭，然亦不能實然否，相隨觀讀諷述以談。盼遂案：“然否”二字，說郛引作“幸”，屬下讀。故虛實之事，并傳世間，真?zhèn)尾粍e也。世人惑焉，是以難論。難，問難。
案鄒子之知不過禹。禹之治洪水，以益為佐。禹主治水，益之記物。孫曰：“之”當(dāng)作“主”。別通篇云：“禹、益并治洪水，禹主治水，益主記異物。”可證。暉按：玉海十五、說郛百引并作“之”。又說郛引“主”亦作“之”。盼遂案：“主”，說郛引作“之”，非也。極天之廣，窮地之長，辨四海之外，“辨”讀“遍”。竟四山之表，三十五國之地，鳥獸草木，金石水土，莫不畢載，不言復(fù)有九州?；茨贤鮿玻傩g(shù)士伍被、左吳之輩，注道虛篇。充滿宮殿，作道術(shù)之書，論天下之事。注道虛篇。地形之篇，淮南內(nèi)書篇名，今存。道異類之物，外國之怪，列三十五國之異，不言更有九州。吳曰：前言三十五國，似指山海經(jīng)。后）言三十五國，則指地形訓(xùn)。今尋海外四經(jīng)，有結(jié)胸、（淮南同。）羽民、（淮南同。）讙頭、（淮南同。）厭火、（淮南無。）三苗淮南同。）戴、（淮南無。）貫胸、（淮南作穿胸。）交脛、（淮南作交股。）不死、（淮南同。）岐舌、（淮南作反舌。）三首、（淮南作、三頭。）周饒、（淮南無。）長臂、（淮南作脩臂，避父諱也。西南至東南，計十三國。）三身、（淮南同。）一臂、（淮南同。）奇肱、（淮南作奇股。）丈夫、（淮南同。）巫咸、（淮南無。）女子、（淮南同。）軒轅、（淮南同。）白民、（淮南同。）肅慎、（淮南同。）長股、（淮南作脩股。西南至西北計十國。）無●、（淮南作無繼。）一目、（淮南同。）柔利、（淮南同。）深目、（淮南同。）無腸、（淮南同。）聶耳、（淮南無。）博父、（淮南無。）拘纓、（淮南作句嬰。）跂踵、（淮南同。東北至西北計九國。）大人、（淮南同。）君子、（淮南同。）青丘、（淮南無。）黑齒、（淮南同。）玄股、（淮南同。）毛民、（淮南同。）勞民、（淮南同。東南至東北計七國。）凡三十九國。地形訓(xùn)稱海外三十六國，與山海經(jīng)同者三十一國。又有沃民、（莊逵吉本作“沃”，朱東光本誤作“決”。）羽民、（莊本羽民在結(jié)胸之次，朱本無羽民。）裸國、豕喙、鑿齒，凡三十六國。與論衡三十五國并不合。王引之曰：“論衡無形、談天二篇并作三十五國，墜形訓(xùn)自脩股至無繼，實止三十五國，疑淮南作三十六誤也。（讀書雜志九之四。）承仕案：王所據(jù)，蓋朱本也。朱本無羽民，傳寫誤奪耳。海外北經(jīng)有羽民。無形篇云：“海外三十五國，有毛民、羽民?！比粍t王充所見山海經(jīng)、淮南，皆有羽民。則朱本誤奪，毫無可疑。論衡說海外三十五國，凡三見。（無形一見，談天兩見。）不審?fù)醭渌姳井愋?？抑傳寫久訛也？未聞其審。（近人劉文典撰淮南集解用莊本引用王引之說，而不一校其國數(shù)，其粗疏有如此者。）鄒子行地不若禹、益，聞見不過被、吳，才非圣人，事非天授，安得此言？案禹之山經(jīng)，淮南之地形，以察鄒子之書，虛妄之言也。
太史公曰：盼遂案：說郛引無“曰”字，則似太史公所作禹本紀(jì)之言，非是?！坝肀炯o(jì)言：困學(xué)紀(jì)聞曰：“三禮義宗引禹受地記，離騷王注引禹大傳，豈即所謂禹本紀(jì)者？”河出昆侖，其高三（二）千五百余里，“三”當(dāng)從史記大宛傳贊作“二”。漢書張騫傳贊、前漢紀(jì)十二同。離騷洪補(bǔ)注引史作“三”，亦誤。離騷王注引河圖括地象曰：“昆侖高萬一千里?！蔽倪x西都賦注、博物志一引括地象，水經(jīng)河水篇所言其高同。并與史記說異也。日月所于（相）辟隱為光明也，吳曰：史記、漢書并作“所相避隱”。玉海二十引作“相”。此作“于”者，草書形近之誤。鹽鐵利議篇“孔子相魯三月”，各本并誤“相”為“于”，是其比。其上有玉泉、華池。今本史記作“醴泉、瑤池”。王念孫曰：“史本作華池。元以后淺人改之?！保ㄗx書雜志三之六。）今自張騫使大夏之后，窮河源，惡睹本紀(jì)所謂昆侖者乎？王念孫曰：“史記索隱本、漢書并無‘本紀(jì)’二字，疑是后人妄增?！睍煱矗呵皾h紀(jì)十二亦無“本紀(jì)”二字，則此文亦后人妄增也。當(dāng)刪。故言九州山川，尚書近之矣。至禹本紀(jì)、山經(jīng)所有怪物，史記今本作“山海經(jīng)”，誤。漢書、前漢紀(jì)并述史公此文，而無“海”字，與論衡合。山經(jīng)、海經(jīng)兩書，海經(jīng)后出，史公只見山經(jīng)，故后漢書西南夷傳論亦稱“山經(jīng)”，仍沿舊名。畢沅校山海經(jīng)曰：“合名山海經(jīng)，或是劉秀所題。”其說是也。然謂史公已稱之，則失考耳。余不敢言也。”史記今本“言”下有“之”字。按：山海經(jīng)序引史同此。王念孫謂索隱本只作“余敢言也”。（讀作邪。）夫弗敢言者，謂之虛也。昆侖之高，玉泉、華池，世所共聞，張騫親行無其實。案禹貢，九州山川，怪奇之物，金玉之珍，莫不悉載，不言昆侖山上有玉泉、華池。盼遂案：說郛引脫“有”字。案太史公之言，山經(jīng)、禹紀(jì)，虛妄之言。凡事難知，是非難測。
極為天中，楚詞九嘆王注：“極，中也。謂北辰星。”桓譚新論曰：“北斗極，天樞，樞天中也?！保ㄓ[二。）方今天下，謂中國九州。在（禹）極之南，孫曰：“禹極”無義，“禹”字蓋涉上下文諸“禹”字而衍。下文云：“如方今天下在東南，視極當(dāng)在西北。今正在北，方今天下在極南也。”可證。則天極北，必高（尚）多民?！案摺弊钟诹x無取。此據(jù)極南有中國九州，則極北亦必尚多人民也?！案摺睘椤吧小弊中握`。下文云：“東方之地尚多，則天極之北，天地廣長，不復(fù)訾矣。”是以東方之地尚多，證極北之地必尚多也。即申此文之義。禹貢：“東漸于海，西被于流沙?！贝藙t（非）天地之極際也?！皠t”當(dāng)作“非”，后人妄改。此文明中國九州，得地殊小，故引禹貢云云，謂非天地極際。下文云：“日刺徑千里，今從東海之上，察日之初出徑二尺，尚遠(yuǎn)之驗也。遠(yuǎn)則東方之地尚多?！贝藙t明東海非天地極際，其證一。又云：“今從東海上察日，及從流沙之地視日，小大同也。相去萬里，小大不變，方今天下，得地之廣，少矣。”此則又明東海、流沙非天地之極際也，其證二。又云：“東海、流沙，九州東西之際也?！奔丛茷橹袊鴸|西之際，則此不得謂為天地極際甚明，若然，則前后義違，其證三。難歲篇：“儒者論天下九州，（禹貢九州。）以為東西南北盡地廣長，九州之內(nèi)五千里。”為尚書今文說，仲任不信其盡地之廣長也。日刺徑千里，見元命苞。（書抄一四九。）又五行大義引白虎通曰：“日徑千里，圍三千里，下于地七千里?！保ń癖久?。）盼遂案：“刺”，宋本作“剡”。今從東海之上，會稽鄞、□（鄮），吳曰：“□”當(dāng)作“鄮”，形近而誤。鄞、鄮并屬會稽。盼遂案：“□”當(dāng)為“鄮”，形近之訛。續(xù)漢書郡國志，會稽郡屬縣有鄞、鄮。清一統(tǒng)志，鄞故城在今浙江鄞縣東五十里鄞山下。鄮故城在鄞縣東三十里官奴城。皆并東海之地也。說郛引“□”作縣，出淺人所改。則察日之初出徑二尺，“則”字無義，說郛引無“則”字。尚遠(yuǎn)之驗也。遠(yuǎn)則東方之地尚多。東方之地尚多，則天極之北，天地廣長，不復(fù)訾矣。齊語注：“貲，量也?！狈蛉缡牵u衍之言未可非，禹紀(jì)、山海（經(jīng)）、淮南地形“山海”當(dāng)作“山經(jīng)”，后人妄改。上文云：“禹之山經(jīng)，淮南之地形?！庇衷疲骸吧浇?jīng)、禹紀(jì)，虛妄之言。”并其證。未可信也。
鄒衍曰：“方今天下，在地東南，名赤縣神州?！碧鞓O為天中，如方今天下，在地東南，視極當(dāng)在西北。今正在北，方盼遂案：“正”上當(dāng)有“極”字。下文“從雒陽北顧，極正在北。東海之上，去雒陽三千里，視極亦在北。推此以度，從流沙之地，視極，亦必復(fù)在北焉?！苯宰銥榇司涿撘弧皹O”字之證。今天下在極南也。以極言之，不在東南，鄒衍之言非也。錢塘淮南天文訓(xùn)補(bǔ)注曰：“王充不信蓋天，不知天以辰極為中，地以昆侖為中，二中相值，俱當(dāng)在人西北。人居昆侖東南，視辰極則在正北者，辰極在天，隨人所視，方位皆同，無遠(yuǎn)近之殊，處高故也。昆侖在地，去人有遠(yuǎn)近，則方位各異，處卑故也。不妨今天下在極南，自在地東南隅也?！比缭跂|南，近日所出，日如出時，其光宜大。今從東海上察日，及從流沙之地視日，小大同也。相去萬里，小大不變，方今天下，得地之廣，少矣。
雒陽，九州之中也。孝經(jīng)援神契曰：“八方之廣，周洛為中。”風(fēng)土記曰：“鄭仲師云：夏至之日，立八尺之表，景尺有五寸，謂之地中。一云陽城。一云洛陽。”從雒陽北顧，極正在北。東海之上，去雒陽三千里，此舉成數(shù)?？緯⒄炎⒁言疲骸蚌藐枛|三千八百里?！币晿O亦在北。推此以度，從流沙之地視極，地理志張掖郡居延縣注：“居延澤在東北，古文以為流沙?！币啾貜?fù)在北焉。東海、流沙，九州東西之際也，相去萬里，皮錫瑞曰：“仲任習(xí)今文說，今文說中國方五千里，仲任以為東海、流沙相去萬里者，蓋仲任以為東海、流沙在中國之外，故東西相去萬里。中國之地實止五千里。故談天篇又曰：‘案周時九州東西五千里，南北亦五千里。’周時疆域，與禹貢略同，則仲任必以禹貢九州亦止五千里矣。”視極猶在北者，地小居狹，未能辟離極也。日南之郡，去雒且萬里，郡國志注：“雒陽南萬三千四百里?！贬忝襁€者，問之，王本、崇文本作“徒民”。言日中之時，所居之地，未能在日南也?；茨系匦斡?xùn)：“南方日反戶?！弊ⅲ骸把云湓谙蛉罩?，皆為北向戶，故反其戶也?！蔽倪x昊都賦曰：“開北戶以向日?！庇肿⒃疲骸氨染埃?、地理志并同。）一作北景，云在日之南，向北看日故名?！庇钟[四引后漢書曰：“張重字仲篤，明帝時舉孝廉，帝曰：‘何郡小吏？’答曰：‘臣日南吏?！墼唬骸漳峡と藨?yīng)向北看日?！鹪唬骸悸勓汩T不見疊雁為門，金城郡不見積金為郡。臣雖居日南，未嘗向北看日。’”（范書無張重傳，未知何氏書。汪文臺揖本，入失名類。）蓋拘于日南名義，當(dāng)時朝野有此說。度之復(fù)南萬里，日在日之南。吳曰：“日在日之南”，文不成義，當(dāng)作“日在日南之南”。各本并奪一“南”字。暉按：上“日”字誤，未知所當(dāng)作。此文言日南郡未能在日之南。若再南去日南郡萬里，當(dāng)?shù)迷谌罩?。故下文云“乃為日南也”。吳云?dāng)作“日在日南之南”，殊失其義。盼遂案：上“日”字，疑為“居”之脫誤，遂不成理。上文“所居之地，未能在日南也”，可證。是則去雒陽二萬里，乃為日南也。今從雒地察日之去遠(yuǎn)近，非與極同也，極為遠(yuǎn)也。古人是洛陽為地中，立八尺之表，測日去人遠(yuǎn)近。仲任以為天中，而遠(yuǎn)在洛陽正北，是兩中不相值，故云在洛察日遠(yuǎn)近，與極不同。今欲北行三萬里，未能至極下也。假令之至，是則名為距極下也。以至日南五萬里，謂自極下至日之南。日之南，去洛陽二萬里，再北行三萬里以距極，故云“五萬里”。極北亦五萬里也。極北亦五萬里，極東西亦皆五萬里焉。東西十萬，南北十萬，盼遂案：說郛兩“萬”字下皆有“里”字，宜據(jù)補(bǔ)。相承百萬里。鄒衍之言：“天地之間，有若天下者九?！贝恕疤煜隆敝^中國也。案周時九州，東西五千里，南北亦五千里。五五二十五，一州者二萬五千里。天下若此九之，乘二萬五千里，二十二萬五千里。如鄒衍之書，若謂之多，計度驗實，反為少焉。吳曰：論說天上直徑十萬里，應(yīng)得面積一百萬萬里。周九州五千里，應(yīng)得面積二千五百萬里。以此當(dāng)鄒衍所說之一州。九之，僅得面積二萬二千五百萬里。以較邊十萬之冪，當(dāng)百分之二十五強(qiáng)，故云反為少焉。然論云：“相承百萬里?！庇衷疲骸岸f五千里?！庇衷疲骸岸f五千里。”其數(shù)位俱不相應(yīng)。亡友程炎震說之曰：“疑是古人省文，言方里者，或略去方里不言，即以里數(shù)為其倍數(shù)。論稱‘相承百萬里’者，猶云方萬里者，有一百萬個。言‘二萬五千里’者，猶云方千里者，有二萬五千個。言‘二十二萬五千里’者，猶云方千里者，有二十二萬五千個也?！背惺擞职矗赫摵馑?，頗有未諦。山海經(jīng)言：“地東西二萬八千里，南北二萬六千里。”王充謂地徑十萬里，自任胸臆，于古無征。一也。禹貢五服六千里，（據(jù)賈、馬義。）周九州七千里，王充述唐、夏、殷、周制，一以五經(jīng)家所說五千里為斷，與事實不相應(yīng)。二也。鄒衍說中國于天下八十一分居其一，如中國者九，于是有裨海環(huán)之；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環(huán)之。王充乃以中國當(dāng)大九州之一，是中國于天下九分居一，失鄒衍大九州之指。三也。暉按：吳評仲任前二事，非也。充謂地徑十萬里，乃言全地之?dāng)?shù)，非指中國所治者。吳氏引山海經(jīng)云云，乃禹所治四海之內(nèi)，所謂中國九州者。尸子君治篇、（從孫星衍說定為據(jù)禹所治之地而言。）山海經(jīng)中山經(jīng)、河圖括地象、（御覽三六。）軒轅本紀(jì)、（天問洪補(bǔ)注。）呂氏春秋有始覽、管子地數(shù)篇、輕重乙篇、淮南地形訓(xùn)、廣雅釋地并同。不得當(dāng)此地之極際之?dāng)?shù)。吳氏蓋失撿也。考諸書所紀(jì)地之極際之?dāng)?shù)，山海經(jīng)曰：“自東極至于西垂，二億三萬三千三百里七十一步，南極盡于北垂，二億三萬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保ù藫?jù)后漢書郡國志劉昭注引。）淮南地形訓(xùn)云：“東極至西極，二億三萬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南北極同?！备咦⒃唬骸皹O內(nèi)等也。”則山海經(jīng)“三百里”當(dāng)為“五百里”之誤。蓋淮南四極之?dāng)?shù)，與彼同也。又呂氏春秋有始覽：“四極之內(nèi)，東西五億有九萬七千里。南北同。”又軒轅本紀(jì)：“東極至西極，五億十萬九千八百八步。南北二億三萬一千三百里?！焙訄D括地象：“八極之廣，東西二億三萬三千里。南北二億三萬一千五百里。”詩含神霧同。（海外東經(jīng)注。）又張衡靈憲：“八極之維，徑二億三萬二千三百里。南北則短減千里。東西則廣增千里?！保ㄌ靻柡檠a(bǔ)注。）是其數(shù)與括地象略同。（博物志引河圖：“南北三億三萬五千五百里。東西二億三萬三千里?！逼淠媳睒O數(shù)不同，蓋字之誤。）以上皆舊說四極廣長如是。然并事涉無稽。仲任此文，又非據(jù)四極計度，不得難以“于古無征”。云“百萬里”者，乃據(jù)天極為中，東西各五萬里，則徑為十萬，得面積百萬萬里。（論云“百萬里”，未明。）其云“二十二萬五千里”（其數(shù)位亦未明。）者，乃據(jù)中國九乘之。其與據(jù)四極度計所得之?dāng)?shù)不合固宜。又案：吳氏謂不當(dāng)一以五千里為斷，亦未深考。禹受地記曰：“昆侖東南方五千里，名曰神州?！蓖鯆牍沤裢ㄕ撏?。（意林引。）是云“五千里”者，舊說也，非仲任臆度。又中國五千里，堯至周同，本書屢見，今文尚書說也。說詳藝增篇。與賈、馬說異，乃家法不同，不得相較也。至吳氏謂仲任失鄒衍大九州之旨，其說是也。鄒衍說九州分三級，小九州即禹貢九州，赤縣神州也。中九州，裨海環(huán)之，神州（中國。）居其一。大九州，瀛海環(huán)之。中九州與大九州相乘，得八十一州，故云中國居其一。難歲篇曰：“九州之內(nèi)五千里，竟合為一州，在東南隅，名曰赤縣神州。自有九州者九焉，九九八十一，凡八十一州?！贝艘孕【胖菖c中九州相乘。中國已居小九州，是居其八十一分之九，不得言居其一也。仲任于九州說，誤為二級，故難歲篇及此文并以中國當(dāng)大九州之一也。舊本段。
儒者曰：“天，氣也，故其去人不遠(yuǎn)。人有是非，陰為德害，天輒知之，又輒應(yīng)之，近人之效也?！贝呵镎f題辭：“元清氣以為天。”（文選七發(fā)注。）鄭注考靈耀曰：“天者純陽，清明無形?！保ㄔ铝钍?。）如實論之，天，體，非氣也。變虛、道虛、祀義并主天為體。人生于天，何嫌天無氣？何嫌，何得也。本書常語。說詳書虛篇。上文云：“天地含氣之自然?！睔鈮燮衷疲骸叭耸軞饷谔?。”故執(zhí)不知問。盼遂案：此句有誤?！昂蜗犹鞜o氣”，是說天有氣也。則與上文“天，體，非氣也”句，下文“如天審氣，氣如云煙，安得里度”句，都是決定天無氣，不合矣。黃暉說“何嫌”為“何得”，不通。猶（獨）有體在上，與人相遠(yuǎn)。“猶”當(dāng)作“獨”，形誤。此答上文。仲任意謂：天體上臨，而含氣以施。非天體本氣也。故謂天為“含氣”之自然。若作“猶”，則義與上文不屬。盼遂案：說郛引“遠(yuǎn)”上有“去”字。秘傳或言：秘傳謂圖緯也。漢人多諱言“秘”。（見鄭志。）說文目部、易部稱“秘書”。后漢蘇竟傳稱“秘經(jīng)”。天之離天下，六萬余里。周髀算經(jīng)：“天離地八萬里?！笨检`耀云：“天從上臨下八萬里?！保ㄖ芏Y大司徒疏、開元占經(jīng)引并同。）與周髀同。然月令疏引考靈耀云：“據(jù)四表之內(nèi)，并星宿內(nèi)，總有三十八萬七千里。然則天之中央上下正半之處，則一十九萬三千五百里，地在其中，是地去天之?dāng)?shù)也?！笨资柙唬骸班嵶⒖检`耀之意，以天地十九萬三千五百里?！碧评钍m(xù)博物志亦云：“一十九萬三千五百里，是地去天之?dāng)?shù)?！眲t與以考靈耀云“八萬里”者異。未知其審。又三五歷紀(jì)云：“天去地九萬里?！保惥垡＃┞鍟缫仍疲骸疤斓叵嗳?，十七萬八千五百里?！保ㄩ_元占經(jīng)天占。）關(guān)尹內(nèi)傳云：“天去地四十萬九千里?！保ㄌ煺肌＃┯謴埡忪`憲曰：“八極之維，徑二億三萬二千三百里。自地至天，半于八極。”（天問洪補(bǔ)注。）又淮南天文篇曰：“天去地，億五萬里。”（“億五”今本字倒，依王念孫校。）詩含神霧同。（御覽地部一。）新序刺奢篇，許綰曰：“天與地相去，萬五千里。”又廣雅釋天：“從地至天，一億一萬六千七百八十七里半?！币陨现T說，并與此文絕異。然并不知據(jù)依何法，非所詳究。數(shù)家計之，三百六十五度一周天。御覽二引洛書甄耀度曰：“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月令疏引尚書考靈耀同。開元占經(jīng)二十八宿占引劉向洪范五行傳曰：“東方七宿，七十五度；北方七宿，九十八度四分度之一西方七宿，八十度；南方七宿，百一十二度?！甭蓺v志云：“二十八宿之度，角一十二度，亢九，氐十五，房五，心五，尾十八，箕十一，東方七十五度。斗二十六，牛八，女十二，虛十，危十七，營室十六，壁九，北方九十八度?？?，婁十二，胃十四，昴十一，畢十六，觜二，參九，西方八十度。井三十三，鬼四，柳十五，星七，張十八，翼十八，軫十七，南方一百一十二度?！狈e四方二十八宿，凡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月令孔疏曰：“諸星之轉(zhuǎn)，從東而西，必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星復(fù)舊處。星既左轉(zhuǎn)，日則右行，亦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至舊星之處。即以一日之行為一度，計二十八宿一周天，凡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是天之一周之?dāng)?shù)也。”按：象緯訂曰：“天無體，以二十八宿為體；天無度，以日之行為度；天無赤道，以南北極為準(zhǔn)而分之為赤道；天無黃道，以日躔之所經(jīng)為黃道；天無十二次，以日月所宿之次為十二次?！编嵶⒖检`耀亦以為天是太虛，本無形體，但指諸星轉(zhuǎn)運(yùn)以為天耳。仲任據(jù)周度以證天為體，殊與舊義相違。下有周度，高有里數(shù)。如天審氣，氣如云煙，安得里度？又以二十八宿效之，二十八宿為日月舍，猶地有郵亭為長吏廨矣。郵亭著地，亦如星舍著天也。注見感虛篇。案附書者，“附”字無義，疑當(dāng)作“傳”。蓋“傳”形誤作“傅”，轉(zhuǎn)寫作“附”。天有形體，所據(jù)不虛。猶此考之，“猶”、“由”通。盼遂案：“猶”字宜據(jù)說郛引改為“由”。則無恍惚，明矣。
說日篇
儒者曰：“日朝見，出陰中；暮不見，入陰中。陰氣晦冥，故沒不見?！贝宋某鲋荀拢w天說也。如實論之，不出入陰中。何以效之？夫夜，陰也，氣亦晦冥?；蛞古e火者，光不滅焉。夜之陰，北方之陰也；楊泉物理論曰：“自極以南，天之陽也。自極以北，天之陰也?！保〞凰木?。）朝出日，入（人）所舉之火也。此文以夜陰喻北方之陰，朝日喻人所舉火。明夜火不滅，則暮日非沒于陰中。今本“人”形訛為“入”，則義難通。盼遂案：悼廠云：“日入疑是暮入之誤?！被鹨古e，光不滅；日暮入，獨不見，非氣驗也?！皻狻鄙弦捎小瓣帯弊帧４顺小瓣帤饣挹?，故沒不見”為言。夫觀冬日之出入，朝出東南，暮入西南。東南、西南非陰，何故謂之出入陰中？且夫星小猶見，日大反滅，世儒之論，竟虛妄也。
儒者曰：“冬日短，夏日長，亦復(fù)以陰陽。夏時，陽氣多，陰氣少，陽氣光明，與日同耀，故日出輒無鄣蔽。冬，陰氣晦冥，“冬”下蒙上文省“時”字。掩日之光，日雖出，猶隱不見，故冬日日短，陰多陽少，與夏相反?！贝艘喑鲋荀?。淮南天文篇：“夏日至，則陰乘陽，是以萬物就而死。冬日至，則陽乘陰，是以萬物仰而生。晝者陽之分，夜者陰之分，是以陽氣勝，則日修而夜短；陰氣勝，則日短而夜修。”物理論曰：“日者，太陽之精也。夏則陽盛陰衰，故晝長夜短；冬則陰盛陽衰，故晝短夜長，氣引之也。行陽之道長，故出入卯酉之北：行陰之道短，故出入卯酉之南；春秋陰陽等，故日行中道，晝夜等也?！保ㄓ[四。）如實論之，日之長短，不以陰陽。何以驗之？復(fù)以北方之星。北方之陰，〔冬〕日之陰也?！叭铡鄙厦摗岸弊?。下文“冬日之陰，何故獨滅日明”，即承此為文，可證。北方之陰，不蔽星光，冬日之陰，何故猶（獨）滅日明？孫曰：“猶”字于義無取，疑“獨”字之誤。由此言之，以陰陽說者，失其實矣。
實者，夏時日在東井，冬時日在牽牛。漢書律歷志曰：“冬至之時，日在牽牛初度。夏至之時，日在東井三十一度?！睎|井，南方宿。牽牛，北方宿。牽牛去極遠(yuǎn)，故日道短；東井近極，故日道長。張衡渾天儀曰：“夏至去極六十七度而強(qiáng)；冬至去極百一十五度，亦強(qiáng)。春分去極九十一度，秋分去極九十一度少。”（御覽二。）夏北至東井，冬南至牽牛，故冬夏節(jié)極，皆謂之至；節(jié)，節(jié)氣也。極，至極也。夏至陽氣至極，冬至陰氣至極。三禮義宗（合璧事類十六。）曰：“夏至有三義：一以明陽氣之至極，二以明陰氣之始至，三以見日行之北至?！毙⒔?jīng)說曰：（合璧事類十八。）“斗指子為冬至。至有三義：一者陰極之至，二者陽氣始至，三者日行南至，故謂之至?！贝呵镂粗?，故謂之分。符天篡圖曰：“春分二月中氣，晝夜五十刻。（合璧事類十六。）秋分八月中氣，日出卯三刻，日入酉三刻，晝夜均五十刻?！保ㄍ鲜咭＃v日疏曰：（御覽二五。）“秋分八月之中氣也。秋分之時，日出于卯，入于酉，分天之中，陰陽氣等，晝五十刻，夜五十刻，一晝一夜，二氣中分，故謂之秋分。”春秋繁露陰陽出入上下篇曰：“陰由東方來西，陽由西方來東。至于中冬之月，相遇北方，合而為一，謂之曰至。中春之月，陽在正東，陰在正西，謂之春分。春分者，陰陽相半也，故晝夜均，而寒暑平。陰日損而隨陽，陽日益而鴻，故為暖熱初得。大夏之月，相遇南方，合而為一，謂之曰至。至于中秋之月，陽在正西，陰在正東，謂之秋分。秋分者，陰陽相半也，故晝夜均，而寒暑平。”
或曰：“夏時陽氣盛，陽氣在南方，故天舉而高；冬時陽氣衰，天抑而下。高則日道多，故日長；下則日道少，故日短也。”姚信昕天論曰：“冬至極低，夏至極起，極之高時，日所行地中淺，故夜短，天去地高，故晝長。極之低時，日所行地中深，故夜長；天去地下，故晝短。”（事類賦引。）此載或說，義與相近。姚信，吳人，蓋亦本舊說。〔夏〕日陽氣盛，“夏”字依上文意增。天南方舉而日道長；盼遂案：上“日”字為“曰”之誤字。此“曰”字為仲任駁難上方“或曰”之言也。月亦當(dāng)復(fù)長。案夏日長之時，日出東北，而月出東南；冬日短之時，日出東南，月出東北。如夏時天舉南方，日月當(dāng)俱出東北；冬時天復(fù)下，日月亦當(dāng)俱出東南。由此言之，夏時天不舉南方，冬時天不抑下也。然則夏日之長也，其所出之星在北方也；星，東井也。冬日之短也，其所出之星在南方也。星，牽牛也。
問曰：“當(dāng)夏五月日長之時在東井，東井近極，故日道長。今案察五月之時，日出于寅，入于戌。白虎通日月篇曰：“夏日宿在東井，出寅入戌。冬日宿在牽牛，出辰入申?！碧煳匿浽唬骸岸林?，日出辰，入申，晝行地上百四十六度，夜行地下二百一十九度少弱，故晝短夜長也。夏至之日，日出寅，入戌，晝行地上二百一十九度少弱，夜行地下一百四十六度強(qiáng)，故晝長夜短。春秋之日，日出卯，入酉，晝行地上，夜行地下，皆一百八十二度半強(qiáng)，晝夜長短同也?！保ㄓ[二三。）日道長，去人遠(yuǎn)，何以得見其出于寅、入于戌乎？”日〔在〕東井之時，“日”下脫“在”字。上文：“夏時日在東井?！庇衷疲骸爱?dāng)夏五月日長之時在東井?！比ト?、極近。夫東井近極，若極旋轉(zhuǎn)，人常見之矣。使東井在極旁側(cè)，得無夜常為晝乎？極，天中。若東井在極，則有晝無夜矣。呂氏春秋有始覽曰：“當(dāng)樞之下，無晝夜?！睒O即樞也。日晝〔夜〕行十六分，“晝”下脫“夜”字。下文云：“五月晝十一分，夜五分；六月晝十分，夜六分。”是無論日之長短，其和則為十六分。若作“晝行十六分”，則有晝無夜矣，殊失其義。人常見之，不復(fù)出入焉。仲任主方天說，日無出入。入者，遠(yuǎn)不見也。義詳下文。
儒者或曰：“日月有九道，考靈耀曰：“萬世不失九道謀?！编嵶⒁訄D帝覽嬉曰：“黃道一，青道二，出黃道東；赤道二，出黃道南；白道二，出黃道西；黑道二，出黃道北。日，春東從青道，夏南從赤道，秋西從白道，冬北從黑道?！保ㄔ铝钍琛＃┨茣笱軞v議引洪范傳曰：“日有中道，月有九行。中道，謂黃道也。九行者，青道二，出黃道東；赤道二，出黃道南；白道二，出黃道西；黑道二，出黃道北。立春、春分，月東從青道；立夏、夏至，月南從赤道；立秋、秋分，月西從白道；立冬、冬至，月北從黑道?！惫试唬骸招杏薪h(yuǎn)，晝夜有長短也?！狈驈?fù)五月之時，晝十一分，夜五分；六月，晝十分，夜六分；從六月往至十一月，月減一分。此則日行，月從一分道也；歲，日行天十六道也，豈徒九道？淮南天文訓(xùn)：“日出于旸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是謂晨明；登于扶桑，爰始將行，是謂朏明；至于曲河，是謂旦明；至于曾泉，是謂蚤食；至于桑野，是謂晏食；至于衡陽，是謂隅中；至于昆吾，是謂正中；至于鳥次，是謂小還；至于悲谷，是謂哺時；至于女紀(jì)，是謂大還；至于淵虞，是謂高舂；至于連石，是謂下舂；至于悲泉，爰止其女，爰息其馬，是謂縣車；至于虞淵，是謂黃昏；至于蒙谷，是謂定昏。日入于虞淵之汜，曙于蒙谷之浦，行九州七舍，有五億萬七千三百九里?！弊⒃唬骸白詴D谷至虞淵凡十六所，為九州七舍也?！卞X塘補(bǔ)注曰：“王充所說十六道，與此十六所合。然則此即漏刻矣。日有百刻，以十六約之，積六刻百分刻之二十五而為一所。二分晝夜平，各行八所；二至?xí)円苟涕L極，則或十一與五。而分、至之間，以此為率，而損益焉?！?br/>
或曰：“天高南方，下北方。此蓋天說也。梁祖恒天文錄曰：“蓋天之說有三：一云，天如車蓋，游乎八極之中；一云，天如笠，中央高而四邊下；一云，天如欹車蓋，南高北下。”（御覽二引。）錢塘曰：“蓋天家見中國之山，唯昆侖最高，用為地中，以應(yīng)辰極，故曰天如欹車蓋?！卑矗亨嵶⒖检`耀曰：“地則中央正平，天則北高南下。北極高于地三十六度，南極下于地三十六度。”（月令疏。）鄭氏為渾天說，謂天北高南下，適與蓋天說相反。日出高，故見；入下，故不見。日東出，西入。蓋天說南高北下，即言東南高，西北下也。楊炯渾天賦云：“有為蓋天說者曰，天則西北既傾，而三光北轉(zhuǎn)?！眱A即下也。天之居若倚蓋矣，“倚”讀“欹”。故極在人之北，是其效也。極其（在）天下之中，“其”字未安，當(dāng)作“極在天下之中”，下文“今在人北”，正承此為文。周髀云：“極在天之中，而今在人北，所以知天之形如倚蓋也?！奔创宋乃?。是其證。今在人北，其若倚蓋，明矣。”此亦周髀文。日明既以倚蓋喻，“明”字疑誤。當(dāng)若蓋之形也。極星在上之北，若蓋之葆矣；其下之南，有若蓋之莖者，正何所乎？先孫曰：御覽天部引桓譚新論云：“北斗極，天樞；樞，天軸也，猶蓋有保斗矣。蓋雖轉(zhuǎn)而保斗不移，天亦轉(zhuǎn)周匝，而斗極常在。”即仲任所本?！拜帷奔础氨６贰?。考工記輪人：“為蓋有部?！编嵶⒃疲骸安浚w斗也”。“保斗”猶言“部斗”，一聲之轉(zhuǎn)，即今之傘斗，與羽葆異?！扒o”即考工記之“桯”，“桯”、“莖”亦聲相近。夫取蓋倚于地，不能運(yùn)；立而樹之，然后能轉(zhuǎn)。今天運(yùn)轉(zhuǎn)，其北際不著地者，“不”字疑衍。觸礙何以能行？由此言之，天不若倚蓋之狀，日之出入不隨天高下，明矣。
或曰：“天北際下地中，日隨天而入地，地密鄣隱，故人不見。然天地，夫婦也，合為一體。天在地中，地與天合，天地并氣，故能生物。北方陰也，合體并氣，故居北方。”晉志曰：“仲任據(jù)蓋天之說，以駁渾儀云：‘舊說天轉(zhuǎn)從地下過，今掘地一丈，輒見水，天何得從水中行乎？’云云。”（隋志同。）然則“或曰”以下，渾天說也。考渾天儀注云：“天如雞子，地如中黃，孤居于天內(nèi)，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地各乘氣而立，載水而行，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又中分之，則半覆地上，半繞地下?！保ㄒ娝逯?。）又鄭注考靈耀云：“天北高南下。”（亦渾天說，見月令疏。）此云“天北際下地中”，與渾天說“北高南下”之說不合?！疤煸诘刂小保c“地孤居于天內(nèi)”又不合。晉志謂為渾儀，疑失其實。隋志誤同。據(jù)“天北際下地中”句，知是蓋天說也。仲任以方天說駁之，志云“據(jù)蓋天說”亦非。天運(yùn)行于地中乎？不則，“不”讀“否”。北方之地低下而不平也？如審運(yùn)行地中，鑿地一丈，轉(zhuǎn)見水源，天行地中，出入水中乎？虞喜安天論曰：“古之遺語‘日月行于飛谷’，謂在地中。不聞列星復(fù)流于地?！庇衷疲骸帮w谷一道，何以容此？且谷中有水，日為火精，犁炭不共器，得無傷日之明乎？”（事類賦引。）與此義相發(fā)明。如北方低下不平，是則九川北注，朱校作“涯”。不得盈滿也。
實者，天不在地中，日亦不隨天隱。天平正，與地?zé)o異。然而日出上、日入下者，隨天轉(zhuǎn)運(yùn)，視天若覆盆之狀，故視日上下然，似若出入地中矣。然則日之出，近也；其入，遠(yuǎn)，不復(fù)見，故謂之入。運(yùn)見于東方，近，故謂之出。何以驗之？系明月之珠于車蓋之橑，大戴禮保傅篇：“二十八橑，以象列星?！北R注：“橑，蓋弓也”。孔廣森補(bǔ)注：“屋上椽謂之橑，蓋弓似之。 ”轉(zhuǎn)而旋之，明月之珠旋邪？仲任以為日行附天，不離天自行，故以珠喻日，車蓋喻天。蓋轉(zhuǎn)珠旋，明日隨天轉(zhuǎn)也。人望不過十里，晉志引“人”上有“夫”字?！巴鄙嫌小澳克倍?。隋志同。天地合矣；遠(yuǎn)，非合也。晉志引作“實非合也，遠(yuǎn)使然耳”。隋志同。今視日入，非入也，亦遠(yuǎn)也。當(dāng)日入西方之時，其下民亦將謂之日中。晉志引作“其下之人”。隋志同。疑此文“民”上脫“之”字。從日入之下，東望今之天下，或時亦天地合。如是，方〔今〕天下在南方也，孫曰：“方”下脫“今”字。下云：“方今天下在東南之上?！闭勌炱骸胺浇裉煜略跇O之南?！庇衷疲骸胺浇裉煜略跇O南也?！辈⒂小敖瘛弊帧９嗜粘鲇跂|方，入于〔西方〕。北方之地，日出北方，入于南方。各于近者為出，遠(yuǎn)者為入?！叭胗凇毕庐?dāng)有“西方”二字。方今天下，謂中國也。位在東南，于東方為近，故日出于東方，入于西方。今脫“西方”二字，則以“入于北方之地”為句，遂使此文難通。日既出東方，不得入于北方，于理最明，其證一。出于東方，入于西方；日出北方，入于南方，并以近者為出，立意正同，其證二。晉志引作“四方之人，各以其近者為出，遠(yuǎn)者為入矣”，（隋志同。）乃節(jié)引此文。實者不入，遠(yuǎn)矣。臨大澤之濱，望四邊之際與天屬；其實不屬，遠(yuǎn)若屬矣。日以遠(yuǎn)為入，澤以遠(yuǎn)為屬，其實一也。澤際有陸，人望而不見。陸在，察之若望（亡）；先孫曰：“望”當(dāng)作“亡”，聲近，又涉上文而誤。日亦在，視之若入，皆遠(yuǎn)之故也。太山之高，參天入云，去之百里，不見埵塊。注書虛篇。夫去百里不見太山，況日去人以萬里數(shù)乎？盼遂案：下文“天之去地六萬余里”，則此脫一“六”字。太山之驗，則既明矣。試使一人把大炬火夜行于道，平易無險，意林、御覽四引并作“ 夜行平地”。晉志、隋志引作“夜行于平地”。去人（不）一（十）里，火光滅矣。非滅也，遠(yuǎn)也。孫曰：去人不一里，火光未必滅而不見。且人之見火光，較見尋常之物尤遠(yuǎn)，何至不一里而滅邪？“去人不一里”，當(dāng)作“去人十里”。上文云：“人望不過十里，天地合矣，遠(yuǎn)，非合也?！睍撈疲骸吧w人目之所見，不過十里；過此不見，非所明察，遠(yuǎn)也。”并其證。今“十”誤為“一”，又衍“不”字，故于理不合。晉書天文志、隋書天文志、御覽四引并作“去人十里”。又按：“火光滅矣”，御覽“滅”作“藏”，亦較今本為優(yōu)。暉按：孫說是也。意林引亦作“去人十里”。又晉志、隋志正引作“火光滅矣”。是“滅”字不誤。今日西轉(zhuǎn)不復(fù)見者，非入也。晉志、隋志引作“是火滅之類也”。
問曰：“天平正，與地?zé)o異。今仰視天，觀日月之行，天高南方下北方，何也？”曰：方今天下在東南之上，視天若高。日月道在人之南，今天下在日月道下，故觀日月之行，若高南下北也。何以驗之？即天高南方，即，若也?！材戏健持且喈?dāng)高?！爸鄙厦摗澳戏健倍郑焓勾宋氖渥x?！凹刺旄吣戏健?，承上“天高南方下北方”為文?！澳戏街且喈?dāng)高”，與下“今視南方之星低下”反正相承。是其證。今視南方之星低下，天復(fù)低南方乎？夫視天之居，近者則高，遠(yuǎn)則下焉。極北方之民以為高，南方為下。極東、極西，亦如此焉。皆以近者為高，遠(yuǎn)者為下。從北塞下，近仰視斗極，且在人上。匈奴之北，地之邊陲，北上視天，天復(fù)高北下南，“天”下舊校曰：一有“下”字。日月之道，亦在其上。立太山之上，太山高；去下十里，太山下。夫天之高下，猶人之察太山也。平正，四方中央高下皆同。今望天之四邊若下者，非也，遠(yuǎn)也。非徒下，若合矣。
儒者或以旦暮日出入為近，日中為遠(yuǎn)；或以日中為近，日出入為遠(yuǎn)?；缸T新論云：“漢長水校尉平陵關(guān)子陽以為“日之去人，上方遠(yuǎn)，而四傍近。何以知之？星宿昏時出東方，其間甚疏，相離丈余。及夜半，在上方，視之甚數(shù)，相離一二尺。以準(zhǔn)度望之，逾益明白，故知天上之遠(yuǎn)于傍也。日為天陽，火為地陽，地陽上升，天陽下降。今置火于地，從傍與上診其熱，遠(yuǎn)近殊不同焉。日中正在上覆蓋，人當(dāng)天陽之沖，故熱于始出時。又新從太陰中來，故復(fù)涼于其西在桑榆間也?！被妇皆唬骸雨栔裕M其然乎？’”（隋書天文志。）據(jù)此，當(dāng)時儒生，必多以日出遠(yuǎn)近相駮議，今不可考矣。其以日出入為近，日中為遠(yuǎn)者，見日出入時大，日中時小也。察物，近則大，遠(yuǎn)則小，故日出入為近，日中為遠(yuǎn)也。其以日出入為遠(yuǎn)，日中時為近者，見日中時溫，日出入時寒也。夫火光近人則溫，遠(yuǎn)人則寒，故以日中為近，日出入為遠(yuǎn)也。列子湯問篇云：“孔子?xùn)|游，見兩小兒辯斗。問其故。一兒曰：‘我以日始出時去人近，而日中時遠(yuǎn)也。一兒以日初出遠(yuǎn)，而日中時近也?！粌涸唬骸粘醭觯笕畿嚿w，及日中，則如盤盂，此不為遠(yuǎn)者小近者大乎？’一兒曰：‘日初出，滄滄涼涼，及其日中時，熱如探湯，此不為近者熱，遠(yuǎn)者涼乎？’”張湛注曰：“桓譚新論亦述此事?！迸c此文正同。二論各有所見，故是非曲直未有所定。如實論之，日中近而日出入遠(yuǎn)。何以驗之？以植竿于屋下。夫屋高三丈，竿于屋棟之下，正而樹之，上扣棟，下抵地，是以屋棟去地三丈。如旁邪倚之，則竿末旁跌，不得扣棟，是為去地過三丈也。日中時，日正在天上，猶竿之正樹去地三丈也。日出入，邪在人旁，疑當(dāng)作“邪在天旁”，與“正在天上”相對為文。猶竿之旁跌去地過三丈也。夫如是，日中為近，出入為遠(yuǎn)，可知明矣。試復(fù)以屋中堂而坐一人，一人行于屋上。其行中屋之時，正在坐人之上，是為屋上之人與屋下坐人相去三丈矣。如屋上人在東危若西危上，若，或也。言在屋脊東西。其與屋下坐人相去過三丈矣。日中時，猶人正在屋上矣；其始出與入，猶人在東危與西危也。日中，去人近，故溫；日出入，遠(yuǎn)，故寒。然則日中時日小，其出入時大者，日中光明，故小；其出入時光暗，故大。盼遂案：晉書天文志天體篇載葛洪議曰：“渾天理妙，學(xué)者多疑。漢王仲任據(jù)蓋天之說，以駁渾儀，云：‘舊說天轉(zhuǎn)從地下過。今掘地一丈輒有水，天何得從水中行乎？甚不然也。日隨天而轉(zhuǎn)，非入地。夫人目所望，不過十里，天地合矣。實非合也，遠(yuǎn)使然耳。今視日入，非入也，亦遠(yuǎn)耳。當(dāng)日入西方之時，其下之人，亦將謂之為中也。四方之人，各以其近者為出，遠(yuǎn)者為入矣。何以明之？今試使一人把大炬火，夜半行于平地，去人十里，火光滅矣。非滅也，遠(yuǎn)使然耳。今日西轉(zhuǎn)不復(fù)見，是火滅之類也。日月不員也，望視之所以員者，去人遠(yuǎn)也。夫日，火之精也。月，水之精也。水火在地不員，在天何故員？’故丹陽葛洪釋之曰：‘渾天儀注云：“天如雞子，地如雞中黃，孤居于天內(nèi)，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地各乘氣而立，載水而行。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又中分之，則半覆地上，半繞地下，故二十八宿半見半隱，天轉(zhuǎn)如車轂之運(yùn)也?！敝T論天者雖多，然精于陰陽者。張平子、陸公紀(jì)之徒，咸以為推步七曜之道度，以度歷象昏明之證候，校以四八之氣，考以漏刻之分，占晷景之往來，求形驗于事情，莫密于渾象者也。張平子既作銅渾天儀于密室中，以漏水轉(zhuǎn)之，令伺之者閉戶而唱之。其伺之者，以告靈臺之觀天者曰，“璇璣所加，某星始見，某星已中，某星今沒”，皆如合符也。崔子玉為其碑銘曰：“數(shù)術(shù)窮天地，制作侔造化，高才偉藝，與神合契。”蓋由于平子渾儀及地動儀之有驗故也。若天果如渾者，則天之出入行于水中，為的然矣。故黃帝書曰，“天在地外，水在天外”，水浮天而載地者也。又易曰：“時乘六龍?！狈蜿栘撤Q龍，龍者居水之物，以喻天。天，陽物也，又出入水中，與龍相似，故以比龍也。圣人仰觀俯察，審其如此，故晉卦坤下離上，以證日出于地也。又明夷之卦離下坤上，以證日入于地也。需卦干下坎上，此亦天入水中之象也。天為金，金水相生之物也。天出入水中，當(dāng)有何損，而謂為不可乎？故桓君山曰：“春分日出卯入酉，此乃人之卯酉。天之卯酉，常值斗極為天中。今視之乃在北，不正在人上。而春秋分時，日出入乃在斗極之南。若如磨右轉(zhuǎn)，則北方道遠(yuǎn)而南方道近，晝夜漏刻之?dāng)?shù)不應(yīng)等也。”后奏事待報，坐西廊廡下，以寒故暴背。有頃，日光出去，不復(fù)暴背。君山乃告信蓋天者曰：“天若如推磨右轉(zhuǎn)而日西行者，其光景當(dāng)照此廊下稍而東耳，不當(dāng)拔出去。拔出去是應(yīng)渾天法也。渾為天之真形，于是可知矣。”然則天出入水中，無復(fù)疑矣。又今視諸星出于東者，初但去地小許耳。漸而西行，先經(jīng)人上，后遂西轉(zhuǎn)而下焉，不旁旋也。其先在西之星，亦稍下而沒，無北轉(zhuǎn)者。日之出入亦然。若謂天磨右轉(zhuǎn)者，日之出入亦然，眾星日月宜隨天而回，初在于東，次經(jīng)于南，次及于西，次到于北，而復(fù)還于東，不應(yīng)橫過去也。今日出于東，冉冉轉(zhuǎn)上，及其入西，亦復(fù)漸漸稍下，都不繞邊北去。了了如此，王生必固謂為不然者，疏矣。今日徑千里，圍周三千里，中足以當(dāng)小星之?dāng)?shù)十也。若日以轉(zhuǎn)遠(yuǎn)之故，但當(dāng)光耀不能復(fù)來照及人耳，宜猶望見其體，不應(yīng)都失其所在也。日光既盛，其體又大于星多矣。今見極北之小星，而不見日之在北者，明其不北行也。若日以轉(zhuǎn)遠(yuǎn)之故，不復(fù)可見，其北入之間，應(yīng)當(dāng)稍小，而日方入之時乃更大，此非轉(zhuǎn)遠(yuǎn)之征也。王生以火炬喻日，吾亦將借子之矛以刺子之楯焉。把火之去人轉(zhuǎn)遠(yuǎn)，其光轉(zhuǎn)微，而日月自出至入，不漸小也。王生以火喻之，謬矣。又日之入西方，視之稍稍去，初尚有半，如橫破鏡之狀，須臾淪沒矣。若如王生之言，日轉(zhuǎn)北去有半者，其北都沒之頃，宜先如豎破鏡之狀，不應(yīng)如橫破鏡也。如此言之，日入西方，不亦孤孑乎？又月之光微，不及日遠(yuǎn)矣。月盛之時，雖有重云蔽之，不見月體，而夕猶朗然，是光猶存云中而照外也。日若繞西及北者，其光故應(yīng)如月在云中之狀，不得夜便大暗也。又日入則星月出焉。明知天以日月分主晝夜，相代而照也。若日常出者，不應(yīng)日亦入而星月亦出也。又案河、洛之文，皆云，水火者，陰陽之余氣也。夫言余氣，則不能生日月可知也，顧當(dāng)言日陽精生火者可耳。若水火是日月所生，則亦何得盡如日月之員乎？今火出于陽燧，陽燧員而火不員也。水出于方諸，方諸方而水不方也。又陽燧可以取火于日，而無取日于火之理，此則日精之生火明矣。方諸可以取水于月，而無取月于水之道，此則月精之生水了矣。王生又云，遠(yuǎn)故視之員。若審然者，月初生之時及既虧之后，何以視之不員乎？而日食或上或下，從側(cè)而起，或如鉤至盡。若遠(yuǎn)視見員，不宜見其殘缺左右所起也。此則渾天之理，信而有征矣?！豹q晝?nèi)詹旎穑庑?；夜察之，火光大也。俞曰：此論甚精。且以鐙火為喻，遠(yuǎn)視甚大，近視之轉(zhuǎn)小矣。列子湯問篇載兩小兒論日遠(yuǎn)近，孔子不能答，此可以解之。暉按：除仲任持此說外，尚有漢張衡、晉束皙、（見隋志。）及隋書天文志，并各釋日之遠(yuǎn)近之故。今不具出。既以火為效，又以星為驗，晝?nèi)招遣灰娬?，光耀滅之也，夜無光耀，星乃見。夫日月，星之類也。平旦、日入光銷，故視大也。
儒者論：“日旦出扶桑，暮入細(xì)柳。書抄一四九、張刻、趙刻御覽四引并無“旦”字。陳本書抄“日”下有“旦”字。明抄御覽“日”作“曰”，亦無“旦”字。疑此文當(dāng)作：“儒者論曰：日旦出扶桑?！狈錾?，東方〔之〕地；細(xì)柳，西方〔之〕野也。兩“方”字下，書抄一四九、類聚一、御覽四、事類賦日部引并有“之”字。當(dāng)據(jù)補(bǔ)?；茨咸煳挠?xùn)：“日拂于扶桑，是謂晨明；登于扶桑，爰始將行，是謂朏明?！背鯇W(xué)記天部上、御覽三并引舊注曰：“扶桑，東方之野?！被茨嫌衷疲骸叭杖脶冕?，經(jīng)于細(xì)柳?！弊⒃疲骸凹?xì)柳，西方之野。”（今天文訓(xùn)無此文。據(jù)初學(xué)記引。御覽引略同。）皮錫瑞曰：“細(xì)柳，即堯典之‘柳谷’?！保ü盼淖鳌懊凉取薄＃┥?、柳天地之際，日月常所出入之處?！眴栐唬褐偃螁?。歲二月、八月時，日出正東，日入正西，可謂日出于扶桑，入于細(xì)柳。今夏日長之時，日出于東北，入于西北；冬日短之時，日出東南，依上文例，“出”下當(dāng)有“于”字。入于西南。冬與夏，日之出入，在于四隅，扶桑、細(xì)柳，正在何所乎？所論之言，猶（獨）謂春秋，不謂冬與夏也?！蔼q”當(dāng)作“獨”，“猶謂春秋”，于義無取。儒者論日入細(xì)柳，出扶桑。扶桑在東，細(xì)柳在西。只二月八月日之出入如是，而冬夏則在四隅。故譏其獨謂春秋，不謂冬夏。如實論之，日不出于扶桑，入于細(xì)柳。何以驗之？隨天而轉(zhuǎn)，“隨”上疑脫“日”字。近則見，遠(yuǎn)則不見。當(dāng)在扶桑、細(xì)柳之時，從扶桑、細(xì)柳之民，謂之日中。之時，從扶桑、細(xì)柳察之，或時為日出入?！爸畷r”上疑脫“日中”二字。“日中之時”，與“當(dāng)在扶桑、細(xì)柳之時”平列為文?！叭罩兄畷r”，指日在方今天下也。仲任以為：當(dāng)日在桑、柳之時，則其民謂之日中，日在其上也。當(dāng)方今天下時為日中，則在桑、柳，或為日出日入。故下文云：“若以其上者為中，旁則為旦夕。”蓋傳寫脫“日中”二字，遂使此文義不可通。若以其上者為中，“若”猶“乃”也。盼遂案：“若”當(dāng)為“皆”，形近而誤。旁則為旦夕，安得出于扶桑，入細(xì)柳？
儒者論曰：“天左旋，日月之行，不系于天，各自旋轉(zhuǎn)?！笔釉唬海ㄓ[三七。）“天左舒而起牽牛?！被茨咸煳挠?xùn)曰：“紫宮執(zhí)斗而左旋，日行一度，以周于天?！卞X塘補(bǔ)注曰：“北斗左旋，即天之行。”白虎通日月篇：“天左旋，日月五星右行，日月五星比天為陰，故右行?！睍x書天文志引漢□萌記先師相傳宣夜說云：“天了無質(zhì)，仰而瞻之，蒼蒼然，非有體也。日月眾星，空中行止，皆積氣焉。故七曜或逝或往，伏見無常，進(jìn)退不同，由無所根系，故各異也。故辰極常居其所，北斗不與眾星西沒焉。攝提、填星皆東行。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遲疾任情，若綴附天體，不得爾也。”難之曰：使日月自行，不系于天，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淮南天文訓(xùn)曰：“日移一度，六月行百八十二度八分度之五。（“月”上“六”字今脫，依錢塘校補(bǔ)。）反覆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而成一歲?！庇衷唬骸霸?，日行十三度七十六分度之二十八。”（今誤作“六”，依劉校。）按三統(tǒng)、四分歷并云“十九分度之七”，即七十六分度之二十八之分子分母以四約之。當(dāng)日月出時，當(dāng)進(jìn)而東旋，何還始西轉(zhuǎn)？系于天，隨天四時轉(zhuǎn)行也。其喻若蟻行于硙上，日月行遲，天行疾，天持日月轉(zhuǎn)，故日月實東行而反西旋也。御覽二、事類賦引論衡云：“日月五星隨天而西移，行遲天耳，譬若硙上之行蟻，蟻行遲，硙轉(zhuǎn)疾，內(nèi)雖異行，外猶俱轉(zhuǎn)?！币杉创宋模x較足，今本或有脫誤。白虎通日月篇引刑德放曰：“日月東行?！被茨闲迍?wù)篇：“攝提、鎮(zhèn)星，日月東行，而人謂星辰日月西移者，以大氐為本?！迸c仲任異義。又晉書天文志周髀家云：“天旁轉(zhuǎn)如推磨而左行，日月右行，隨天左轉(zhuǎn)，故日月實東行，而天牽之以西沒，譬之蟻行磨上，磨左行，而蟻右去，磨疾而蟻遲，故不得不隨磨以左回焉?！迸c此義同。仲任方天說，蓋取周髀蓋天為說耳。舊本段。
或問：“日、月、天皆行，行度不同，三者舒疾，驗之人、物，為以何喻？”盼遂案：悼廠云：“‘為’字當(dāng)與‘何’字互易?！痹唬禾欤招幸恢?。淮南天文訓(xùn)：“紫宮執(zhí)斗而左旋，日行一度，以周于天?！卞X補(bǔ)注曰：“謂北斗也。北斗左旋，即天之行，日行一度，故一歲而周?！卑创嗽疲骸疤?，日行一周。”下文又云：“天一日一夜行三百六十五度?！蔽粗鋵?。月令疏曰：“凡二十八宿及諸星皆循天左行，一日一夜一周天。一周天之外，更行一度，計一年三百六十五周天四分度之一?！敝偃我饧创藲e？日行一度二千里，謂日，日行一度也。日行遲，一歲一周天。鄭注考靈耀曰：（月令疏。）“一度二千九百三十二里千四百六十一分里之三百四十八?！被茨咸煳钠咦⑼?。此云“一度二千里”，未聞。日晝行千里，夜行千里。“日晝”當(dāng)作“晝?nèi)铡?。朱子曰：“如此，則天地之間狹甚。王充陋也?！摈瑁U）麟（驥）晝?nèi)找嘈星Ю铩O曰：此喻行之迅速，無取于麒麟也?！镑梓搿碑?dāng)作“騏驥”，并字之誤也。狀留篇云：“驥一日行千里者，無所服也?！背鯇W(xué)記一、御覽四、錦繡萬花谷后集一引并作“騏驥”。下文諸“麒麟”字，并當(dāng)作“騏驥”。暉按：事類賦一引亦作“騏驥”。又“晝?nèi)找嘈星Ю铩保惐緯凰木乓裏o“日”字，疑是。盼遂案：吳承仕曰：“鹽鐵論第二十二‘騏驥之挽鹽車’，各本誤作‘騏驎’，與此同?！比粍t日行舒疾，與麒（騏）麟（驥）之步，相似類也。月行十三度，十度二萬里，三度六千里，月一旦（日）夜行二萬六千里，“一旦夜”，初學(xué)記日部、御覽四、玉海一引并作“一日一夜”。盼遂案：“旦”字為“日一”二字之誤合。上文“日晝行千里，夜行千里”，據(jù)晝夜言，下文天一日一夜“行三百六十五度”，亦據(jù)晝夜言，則此文為“月一日一夜行二萬六千里”，明矣。與晨鳧飛相類似也。詩鄭風(fēng)女曰雞鳴：“弋鳧與雁?！睜栄裴岠B：“鳧，雁丑，其足蹼，其踵企?！标懯显疲骸傍D雁常以晨飛，賦曰‘晨鳧旦至’，此之謂也?！憋L(fēng)土記（書抄百三十七。）曰：“若乃越騰百川，濟(jì)江汛舡，則東甄晨鳧。”注云：“吳太傅諸葛恪制以為晨鳧舡，（御覽七百七十引作“所造鴨頭般也”。）以鳧為名，以其陵波不避水也?！碧煨腥倭宥?，積凡七十三萬里也。事類賦天部、御覽二引并無“七”字。玉海一、困學(xué)紀(jì)聞天道引并有“七”字。按：“七”字當(dāng)有。仲任以每度二千里，天行三百六十五度，其積正得七十三萬里也?？检`耀曰：“一度二千九百三十二里千四百六十一分里之三百四十八。周天百七萬一千里，是天圓周之里數(shù)也。以圍三徑一言之，則直徑三十五萬七千里?！保ㄒ娫铝钍?。晉天文志引甄曜度、考異郵略同。）孝經(jīng)援神契曰：“周天七衡六間者，相去萬九千八百三十三里三分里之一，合十一萬九千里。”關(guān)尹內(nèi)傳曰：“天地南午北子相去九十一萬里，東卯西酉亦九十一萬里，四隅空相去亦爾。（并見開元占經(jīng)天占篇。）”春秋元命包曰：“陽極于九，故周天九九八十一萬里?！保惥垡?。）廣雅釋天曰：“天圜廣南北二億三萬三千五百里七十五步，東西短減四步，周六億十萬七百里二十五步?！敝芴炖飻?shù)，諸書并異，不可考也。其行甚疾，無以為驗，當(dāng)與陶鈞之運(yùn)，孫曰：御覽二引“當(dāng)”作“儻”。“當(dāng)”與“儻”同。管子七法篇尹注：“均，陶者之輪也?！薄熬薄ⅰ扳x”字通。淮南原道訓(xùn)高注：“鈞，陶人作瓦器法，下轉(zhuǎn)旋者?！笔酚涏u陽傳集解：“陶家名模下圓轉(zhuǎn)者為鈞。”索隱引韋昭曰：“鈞，木長七尺，有弦，所以調(diào)為器具也?！睆V雅曰：“運(yùn)，轉(zhuǎn)也?！卞笫钢?，相類似乎？天行已疾，去人高遠(yuǎn)，視之若遲。蓋望遠(yuǎn)物者，動若不動，行若不行。何以驗之？乘船江海之中，宋本、朱校元本“船”作“舡”。下同。順風(fēng)而驅(qū)，近岸則行疾，遠(yuǎn)岸則行遲。船行一實也，或疾或遲，遠(yuǎn)近之視使之然也。仰視天之運(yùn)，不若麒（騏）麟（驥）負(fù)日而馳，皆盼遂案：“皆”字是“比日”二字之誤合。“比日暮”者，及日暮也。（比）〔日〕暮，而日在其前。“麒麟”當(dāng)作“騏驥”，校見上?！柏?fù)”讀“背”。“皆暮”義不可通。當(dāng)作“比日暮”。比，及也。蓋“比”、“日”二字誤合為“皆”?；茨咸┳迤骸叭罩幸?，不見其移，騏驥背日而馳，草木為靡，懸峰未薄，而日在其前?！眳问洗呵飫e類篇：“驥驁綠耳，背日而西走，至乎夕，則日在其前矣，目固有不見也?！蔽呐c此同。何則？麒（騏）麟（驥）近而日遠(yuǎn)也。遠(yuǎn)則若遲，近則若疾，六萬里之程，天去地里數(shù)。難以得運(yùn)行之實也。舊本段。
儒者說曰：“日行一度，天一日一夜行三百六十五度。天左行，日月右行，與天相迎?！保▎枺┆氁弧皢枴弊郑牟怀闪x。蓋涉上下文諸“問曰”、“或問”而衍。下文仲任意也。先引儒說，直接己見，無緣著一“問”字。本篇文例可證。日月之行也，系著于天也。日月附天而行，不直行也。不離天自行。盼遂案：“直”為“自”之形誤。古文“自”字作“●”，與“直”相似。下文“何知不離天直自行也”，又云“此日能直自行，當(dāng)自東行”，皆“自行”之證。何以言之？易曰：“日月星辰麗乎天，百果草木麗于土。”易離卦彖辭。麗者，附也。附天所行，若人附地而圓行，其取喻若蟻行于硙上焉。舊本段。
問曰：或難也?！昂沃浑x天直自行也？”如日能直自行，當(dāng)自東行，無為隨天而西轉(zhuǎn)也。月行與日同，亦皆附天?！耙唷保X、黃、王、崇文本作“行”。何以驗之？驗之似（以）云。吳曰：“似”當(dāng)作“以”。云不附天，常止于所處。使不附天，亦當(dāng)自止其處。由此言之，日行附天，明矣。問曰：“日，火也。火在地不行，日在天何以為行？”曰：附天之氣行，附地之氣不行?；鸶降兀夭恍?，故火不行。難曰：“附地之氣不行，水何以行？”曰：水之行也，東流入海也。西北方高，東南方下，水性歸下，猶火性趨高也。使地不高西方，則水亦不東流。難曰：“附地之氣不行，人附地，何以行？”曰：人之行，求有為也。人道有為，故行求。古者質(zhì)樸，鄰國接境，雞犬之聲相聞，終身不相往來焉。難曰：“附天之氣行，列星亦何以不行？”公羊莊七年傳注：“列星者，天之常宿。”曰：列星著天，天已行也；隨天而轉(zhuǎn)，是亦行也。難曰：“人道有為故行，天道無為何行？”曰：天之行也，施氣自然也，施氣則物自生，非故施氣以生物也。不動，日抄引作“天不動”。疑是。氣不施；氣不施，物不生，與人行異。日月五星之行，皆施氣焉。舊本段。
儒者曰：“日中有三足烏，月中有兔、蟾蜍?！被茨暇裼?xùn)：“日中有踆烏，而月中有蟾蜍?！弊ⅲ骸佰Z，猶蹲也。謂三足烏。蟾蜍，蝦蟆。”說林訓(xùn)：“月照天下，蝕于詹諸。烏力勝日?！弊ⅲ骸罢仓T，月中蝦蟆。烏在日中而見，故曰勝日?！痹唬骸瓣枖?shù)起于一，成于三，故日中有三足烏。（御覽三。）烏者陽精?！保ㄎ倪x蜀都賦注、天問洪補(bǔ)注。）楚辭天問曰：“夜光何德？死則又育。厥利維何？而顧菟在腹?！弊ⅲ骸把栽轮杏休恕！痹唬骸霸聝稍O(shè)以蟾蜍與兔者，陰陽雙居，明陽之制陰，陰之倚陽。”（初學(xué)記三。）張衡靈憲曰：“月者陰精之宗，積而成獸象兔陰之類，其數(shù)偶?！保ㄌ靻柡檠a(bǔ)注。）夫日者，天之火也，與地之火無以異也。地火之中無生物，天火之中何故有烏？火中無生物，生物入火中，燋爛而死焉，烏安得立？廣雅釋詁三：“立，成也?！?夫月者，水也。周髀算經(jīng)曰：“日猶火，月猶水。”水中有生物，非兔、蟾蜍也。兔與蟾蜍，久在水中，無不死者。蟾蜍，注無形篇。兩棲動物，故不可久在水中。日月毀于天，螺蚌汨（泊）于淵，“日”字疑涉上下文諸“日”字而衍。自“夫月者”以下，乃言月，不當(dāng)涉及日也。月，陰精，與螺蚌同氣；日，陽精，非其類也。鹖冠子天則篇：“月毀于天，珠蛤蠃蚌虛于深淵?！被茨系匦斡?xùn)：“蛤□珠龜，與月盛衰?！碧煳挠?xùn)：“月者陰之宗也，是以月虧（今誤“虛”，依王念孫校。）而魚腦減，月死而蠃蛖膲?！闭f山訓(xùn)：“月盛衰于上，則蠃蛖應(yīng)于下，同氣相動。”注：“月盛則蠃蛖內(nèi)減，故曰蠃蛖應(yīng)于下。月，陰精也，蠃蛖亦陰也?！眳问洗呵锞ㄆ骸霸乱舱撸宏幹?。月望則蚌蛤?qū)?，群陰盈；月晦則蚌蛤虛，群陰虧。夫月形于天，而群陰化于淵?！弊ⅲ骸靶?，見也。群陰，蚌蛤也?！眲⒆宇惛衅骸霸绿澏龈蛳??！北緯紩骸霸職в谔欤菹跍Y?！表樄钠骸霸轮兄F，兔蟾蜍也。其類在地，螺與□也。月毀于天，螺□舀缺，同類明矣。”是諸書并以月蚌同陰，氣類相感，與此文語意并同，是其證。又鹽鐵論論災(zāi)篇：“月望于天，蚌蛤盛于淵?！迸c此文句法正同，而無“日”字，尤其切證。一曰：意本言“月”而語及“日”，古文法有此例。家語執(zhí)轡篇：“蚌蛤龜珠，與日月而盛衰?！弊ⅲ骸霸率t蚌蛤之屬滿，月虧則虛?！闭浔壤?。“汨”，宋本、朱校元本并作“泊”，是也。“泊”即厚薄之“薄”，本書泊作“泊”。率性篇：“性有厚泊?！庇衷疲骸熬浦春裢磺?。”又云：“人生子陰陽有渥有泊。”泊，減小也。言螺蚌減縮不滿。盼遂案：“汨”字宋本作“泊”，誤也。同氣審矣。所謂兔、蟾蜍者，豈反螺與蚌邪？且問儒者：烏、兔、蟾蜍死乎？生也？如死，久在日月，燋枯腐朽；如生，日蝕時既，讀作“暨”。說文：“暨，日頗見也。既，小食也。”阮元揅經(jīng)堂集曰：“‘暨’字從‘既’，亦專為日食而造。言日為月食，遍見不全也?！迸嗡彀福汗攘簜骰腹辏骸叭沼惺持?，既。既者，盡也?！薄叭帐臣取迸c“月晦盡”同一句法。黃暉引說文“日頗見也”為解，失之。月晦常盡，四諱篇曰：“三十日，日月合宿謂晦?！贬屆屘煸唬骸盎蓿卤M之名也。晦，灰也，火死為灰，月光盡似之也?！睘酢⑼?、蟾蜍皆何在？夫烏、兔、蟾蜍，日月氣也，若人之腹臟，萬物之心膂也。月尚可察也；人之察日，無不眩，“無”上疑脫“目”字，下文：“仰察一日，目猶眩耀?！闭Z意正同。不能知日審何氣，通（遏）而見其中有物名曰烏乎？“通”字義不可通，當(dāng)為“遏”字形訛。曷，何也。字一作“遏”?！岸薄ⅰ澳堋惫磐??！岸舳?，何能也?！岸裟堋迸c上“不能”語氣相貫。審日不能見烏之形，通（遏）而（能）見其足有三乎？“通”當(dāng)作“遏”，說見上?！澳堋睘椤岸弊峙宰⒄`入正文，上句只作“通而”可證。此已非實。且聽儒者之言，蟲物非一，日中何為有“烏”？月中何為有“兔”、“蟾蜍”？
儒者謂：“日蝕，月蝕也?！饼R曰：“月蝕”下疑脫“之”字。下文云：“故得蝕之。”又云：“知月蝕之?！贬屆屘欤骸叭赵绿澰晃g。（今作“食”，從廣韻二十四職“蝕”字注引。）稍稍侵虧，如蟲食草木葉也?！北艘娙瘴g常于晦朔，晦朔月與日合，故得蝕之。京房易飛候占曰：“凡日蝕皆于晦朔，不于晦朔，蝕者，名曰薄?！保ㄎ倪x江文通雜體詩注。）春秋日食三十七，除隱三年、莊十八年、僖十二年、又十五年、文元年、宣八年、又十年、十七年、襄十五年，共九不書朔。余并朔蝕。阮元揅經(jīng)堂集堯典四時東作南偽西成朔易解云：“朔者月死盡而未初生，與日但同經(jīng)度，相●，而不同緯度，則為合朔。若又同經(jīng)度而又同緯度，日月人目三者相直，則必日食。日月食非朔望不定，朔望亦非日月食不定。故唐一行曰：‘日月合度，謂之朔，無所取之，取之蝕也?！贝呵镫[三年二月己巳日有食之。谷梁傳曰：“言日不言朔，食晦日也。”又宣十年夏四月丙辰日有食之。范寧注：“傳例曰：‘言日不言朔，食晦日?！瘎t此丙辰晦之日也。”漢書高祖本紀(jì)：“高祖即位三年十月十一月，晦日頻食?！比招羞t，一日一度，月行疾，一日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更詳校之，則月一日至于四日，行最疾，日行十四度余；自五日至八，行次疾，日行十三度余；自九日至十九日行則遲，日行十二度余；自二十日至二十三日又小疾，日行十三度余；自二十四日至于晦，行又最疾，日行一十四度余；二十七日，月行一周天；至二十九日強(qiáng)半，月及于日，與日其會，（本月令疏。）謂之一月。交會則日蝕，故日蝕必于晦朔也。然每月常會而有不蝕之時，左傳隱三年，杜注曰：“日月動物，雖行度有大量，不能不小有盈縮，故有雖交會而不食者，或有頻交而食者?！狈虼呵镏畷r，日蝕多矣。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蝕三十七。經(jīng)曰：“某月朔，日有蝕之?！贝呵锝?jīng)也。日有蝕之者，未必月也。知月蝕之，何諱不言月？谷梁隱三年傳曰：“其不言食之者，何也？知其不可知，知也?！弊髠魇柙疲骸笆ト瞬谎匀毡辉率常迫沼惺持?，以其月不可見，作不知之辭?！?br/>
〔或〕說：“日蝕之變，陽弱陰彊也?！薄罢f”上脫“或”字。下文“或說日食者月掩之也”，文例同。京房易傳曰：“日者陽之精，人君之象，驕溢專明，為陰所侵，則有日有食之災(zāi)。”（谷梁隱三年，范注。）漢書孔光曰：“日者眾陽之宗，人君之表，至尊之象。君德衰微，陰道盛強(qiáng)，侵蔽陽明，則日食應(yīng)之?！庇侄艢J曰：“日食地震，陽微陰盛也。”后書丁鴻曰：“日者陽之積，守實不虧，君之象也。月者陰之精，盈縮有常，臣之表也。故日蝕者，陰凌陽?！卑谆⑼?zāi)變篇曰：“日食必救之何？陰侵陽也?！笔钱?dāng)時說災(zāi)異變復(fù)者，并有此說。人物在世，氣力勁彊，乃能乘凌。案月晦光既，谷梁桓三年傳：“既者，盡也?！彼穭t如盡，微弱甚矣，安得勝日？夫日之蝕，月蝕也?！霸隆鄙弦捎小胺恰弊?。日蝕，謂月蝕之，月誰蝕之者？無蝕月也，月自損也。以月論日，亦如（知）日蝕，光自損也?！叭纭弊蛛y通，當(dāng)為“知”字形誤。一曰：“日”當(dāng)作“月”。大率四十一二月，日一食；百八十日，月一蝕。蝕之皆有時，非時為變，及其為變，氣自然也。日時晦朔，月復(fù)為之乎？夫日當(dāng)實滿，以虧為變，元命包曰：“日之為言實也?！保ㄔ铝钍?。）釋名釋天：“日，實也，光明盛實也。”必謂有蝕之者，山崩地動，蝕者誰也？
或說：“日食者，月掩之也。日在上，月在下，障于日（月）之形也。“障于日之形”，當(dāng)作“障于月之形”。日在月上，日光不得為日形所障，于理至明。后漢書五行志注引杜預(yù)曰：“日月同會，月奄日，故日蝕?！鄙衔脑疲骸叭帐痴?，月掩之也?！毕挛脑疲骸霸鹿庋谌展??！辈⒅^月形障日光也。是其證。又下文云：“障于月也，若陰云蔽日月不見也?！闭鳌罢嫌谠隆?，尤其切證。下文“月在日下，障于日”，亦當(dāng)作“障于月”。日月合相襲，月在上，日在下者，不能掩日。日在上，月在日下，“日”字疑衍。障于日（月），“日”當(dāng)作“月”，校見上。月（光）掩日光，上“光”字衍文。周髀算經(jīng)曰：“月光生于日所照，當(dāng)日則光盈，就日則明盡?！本┓吭唬骸霸掠行螣o光，日照之乃有光。”（月令疏。）是則單言“月光”則可。云“月光掩日光”，則于義未安。下文：“日食，月掩日光，非也。”又云：“使日月合，月掩日光?！辈o“光”字，是其證。故謂之食也。障于月也，若陰云蔽日月不見矣。其端合者，相食是也。其合相當(dāng)如襲辟者，盼遂案：“辟”當(dāng)為“璧”之壞字?！耙u璧”亦猶緯候所云“日月合璧矣”。日既是也?！倍撕?，正相合也。襲亦合也。辟、璧同?！凹取弊x“暨”，遍食也。杜預(yù)曰：“歷家之說，謂日光以望時遙奪月光，故月蝕。日月合會，月奄日，故日蝕。蝕有上下者，行有高下。日光輪存，而中食者，相奄密，故日光溢出。皆既者，正相當(dāng)，而相奄間疏也。”（續(xù)五行志劉昭注。）日月合于晦朔，天之常也。日食，月掩日光，非也。何以驗之？使日月合，月掩日光，其初食崖當(dāng)與旦（其）復(fù)時易處。崖，邊也。“旦復(fù)”無義，當(dāng)作“其復(fù)”。復(fù)謂光復(fù)也?！暗?、“其”形誤。下文云：“今察日之食，西崖光缺；其復(fù)也，西崖光復(fù)?！奔粗^初食崖與其復(fù)時不易處。假令日在東，月在西，月之行疾，東及日，掩日崖，須臾過日而東，西崖初掩之處光當(dāng)復(fù)，東崖未掩者當(dāng)復(fù)食。今察日之食，西崖光缺，其復(fù)也，西崖光復(fù)，過掩東崖復(fù)西崖，謂之合襲相掩障，如何？
儒者謂：“日月之體皆至圓?！北藦南峦娖湫危舳房鹬疇?，狀如正圓。不如望遠(yuǎn)光氣，氣不圓矣。此義難通?！叭纭币蔀椤爸毙握`。下“不”字，為“若”字草書形誤。夫日月不圓，視若圓者，晉志、隋志、御覽四引“視”下并“之”字，疑是。〔去〕人遠(yuǎn)也。孫曰：“人遠(yuǎn)也”，當(dāng)作“去人遠(yuǎn)也”。脫“去”字，文義不完。下文云：“列星不圓，光耀若圓，去人遠(yuǎn)也?！闭Z意正同。晉書天文志、隋書天文志、法苑珠林七、御覽四引并有“去”字。何以驗之？夫日者，火之精也；月者，水之精也。在地，水火不圓；在天，水火何故獨圓？日月在天猶五星，五星，東方歲星，南方熒惑，西方太白，北方辰星，中央鎮(zhèn)星也。五星猶列星，列星不圓，光耀若圓，去人遠(yuǎn)也。何以明之？春秋之時，星霣宋都，就而視之，石也，不圓。魯僖十六年，霣石于宋五。左氏傳曰：“星也?！惫騻髟唬骸耙曋畡t石，察之則五?！币孕遣粓A，知日月五星亦不圓也。抱撲子曰：“王生云：月不圓，望之圓者。月初生及既虧之后，視之宜如三寸鏡，稍稍轉(zhuǎn)大，不當(dāng)如破環(huán)漸漸滿也。”（御覽四。）舊本段。
儒者說日，及工伎之家，皆以日為一。禹、貢（益）山海經(jīng)言：“日有十。先孫曰：禹貢無十日之文。“貢”當(dāng)作“益”。別通篇云：“禹、益以所聞見作山海經(jīng)?！贝讼挛挠衷疲骸坝怼⒁嬉娭?，不能知其為日也。”又云：“當(dāng)禹、益見之，若斗筐之狀。”又云：“禹、益所見，意是日非日也。”又云：“且禹、益見十日之時，終不以夜猶以晝也?！苯云渥C。在海外東方有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浴沐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焙Ｍ鈻|經(jīng)：“黑齒國，有湯谷。湯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齒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惫ⅲ骸皽龋戎兴疅嵋?。扶桑，木也。”淮南天文訓(xùn)：“日出湯谷，浴于咸池，拂于扶桑?！痹S注：（史記司馬相如傳正義。）“湯谷，熱如湯也?！迸f注：“扶桑，東方之野?！保ㄓ[三。）楚詞九歌東君王注：“東方有扶桑之木，其高萬仞，日出，下浴于湯谷，上拂其扶桑?！睎|方朔十洲記曰：“扶桑在碧海中，葉似桑，樹長數(shù)千丈，大二千圍，兩兩同根，更相依倚，是名扶桑。”（離騷洪補(bǔ)注。）淮南地形訓(xùn)：“扶木在陽州，日之所曊?！弊ⅲ骸胺瞿?，扶桑也，在湯谷之南。”又道應(yīng)訓(xùn)注：“扶桑，日所出之木也?！庇謺r則訓(xùn)：“東至日出之次，榑木之地。”注：“榑木，榑桑，日所出也?！闭f文木部曰：“榑桑，神木，日所出也。”又□部：“日初出東方湯谷，所登榑桑，□木也?！卑匆陨现T說，湯谷，水耳；扶桑，木耳，不必拘于實地。仲任亦云：“湯谷，水也。扶桑，木也?！闭绿孜氖荚唬骸澳鲜芬暮褌鳎骸錾Ｔ诖鬂h國東二萬余里，其上多扶桑木，扶桑葉似桐，初生如筍，國人食之，實如梨而●，續(xù)其皮為布，以為衣，亦以為錦?！藫?jù)齊永平元年扶桑沙門慧深來至荊州所說，乃實事也。其地當(dāng)即今墨西哥。”湯谷所在，諸說更乖錯不一。堯典曰：“宅嵎夷曰旸谷?！瘪R曰：（釋文。）“嵎，海嵎也。夷，萊夷也。旸谷，海嵎萊夷之地。”偽孔曰：“ 東表之地稱嵎夷?！闭f文土部：“堣夷在冀州。旸谷，立春日，日值之而出?！庇稚讲浚骸皪ど皆谶|西，一曰嵎鐵旸谷也?！焙鬂h書東夷傳：“夷有九種，昔堯命羲、和宅嵎夷曰旸谷，日之所出也?！毖拘麜盼挠?xùn)謂嵎夷旸谷在登州府治蓬萊縣。蔡沈集傳同。即今蓬萊縣。于欽齊乘謂在海寧州，即今山東牟平縣。皆據(jù)青州為言。段氏說文注謂堯典嵎夷在冀州，禹貢嵎夷在青州。孫星衍謂在遼西，即永平府地，今盧龍等縣。依許氏為說也。江聲、洪亮吉并以說文冀州為青州之誤。王鳴盛謂在正東之青州，胡渭、蔣廷錫謂即朝鮮，則從后漢書東夷傳及杜佑通典邊防典者。沈濤、皮錫瑞謂即日本。按浴湯谷，拂扶桑，乃神話耳。如云日浴咸池。咸池，天池，日所浴也。諸儒必求其地，則失之鑿空。淮南書又言：“燭十日。堯時十日并出，萬物焦枯，堯上射十日?！币怨什徊⒁蝗找娨病；茨蟼m真訓(xùn)：“若夫真人則動溶于至虛，燭十日而使風(fēng)雨?！庇直窘?jīng)訓(xùn)：“堯之時，十日并出，焦禾稼，殺草木，而民無所食，堯乃使羿上射十日?！笔浪子置滓覟槿眨字凉锓彩?；淮南天文、地形并云：“日之?dāng)?shù)十?！弊⒃疲骸笆瑥募字凉镆??！比罩惺?，猶星之有五也。五星注見上。通人談士，歸于難知，不肯辨明，是以文二傳而不定，世兩言而無主。
誠實論之，且無十焉。何以驗之？
夫日猶月也，日而有十，月有十二乎？星有五，五行之精，荊州占曰：“五星者，五行之精也?！碧茣煳闹荆骸拔逍幸娤笥谔?，為五星?！蹦緸闅q星，火為熒惑，金為太白，水為辰星，土為鎮(zhèn)星。見漢書天文志。金、木、水、火、土各異光色。如日有十，其氣必異。今觀日光，無有異者，察其小大，前后若一。如審氣異，光色宜殊；如誠同氣，宜合為一，無為十也。驗日陽遂，火從天來。注率性篇。案：“日”字未妥，疑當(dāng)作“以”。“以”一作“□”，與“日”形近而誤。日者，大（天）火也?！按蠡稹碑?dāng)作“天火”，與下文“察火在地”相對成義。上文：“日者火之精也，在天水火何故獨圓？”感虛篇：“日火也，地火不為見射而滅，天火何為見射而去？”并其證。察火在地，一氣也；地?zé)o十火，天安得十日？然則所謂十日者，殆更自有他物，光質(zhì)如日之狀，居湯谷中水，二字疑倒。時緣據(jù)扶桑，禹、益見之，則紀(jì)十日。
數(shù)家度日之光，數(shù)日之質(zhì)，刺徑千里。白虎通日月篇曰：“日月徑皆千里?！奔倭钊粘觯欠錾Ｄ旧现?，扶桑木宜覆萬里，乃能受之。何則？一日徑千里，十日宜萬里也。天之去人，〔六〕萬（里）余〔里〕也。“萬里余也”，當(dāng)作“六萬余里也”?！傲弊置??！袄镉唷倍终`倒。天地相去，諸家說雖不一，而未有言“萬里”者。（詳談天篇。）變虛篇云：“天之去人，高數(shù)萬里。”感虛篇云：“天之去人，以萬里數(shù)?！笔侵偃我蕴斓叵嗳?shù)萬里，非只一萬里也。談天篇云：“天之離天下，六萬余里。”本篇上文云：“六萬里之程，難以得運(yùn)行之實也?！毕挛脑疲骸巴f里之形，非就見即察之體也?！保ń衩摗袄铩弊?。但“六”字不誤。）又云：“天之去地，六萬余里?！辈⒂小傲弊郑瞧渥C。仰察之，日（目）光眩耀?！叭铡碑?dāng)作“目”。上文云：“月尚可察也，人之察日，無不眩?！笔恰把Ｒ敝^目也。若作“日光眩耀”，則與下文“火光盛明”于義為復(fù)。下文云：“仰察一日，目猶眩耀。”是其明證?；鸸馐⒚?，不能堪也。使日出是扶桑木上之日，“使”舊作“便”，從崇文本正。禹、益見之，不能知其為日也。何則？仰察一日，目猶眩耀，況察十日乎？
當(dāng)禹、益見之，若斗筐之狀，故名之為日。夫火（大）如斗筐，“火”不得言如斗筐。“火”當(dāng)作“大”。上文云：“儒者謂日月之體皆至圓。彼從下望見其形，若斗筐之狀，狀如正圓?！笔嵌房馉钊罩畧A?；鸩粓A，可目驗也。望六萬〔里〕之形，“萬”下脫“里”字，語意不明。仲任以天去地六萬里，日在天，故謂“望六萬里之形”。非就見（之）即察之體也。上“之”字衍?！胺蔷鸵娂床熘w也”八字為句。即亦就也。若著一“之”字，則義不可通。由此言之，禹、益所見，意似日非日也。廣雅曰：“意，疑也?！毕峦?。盼遂案：“意”當(dāng)為“竟”之誤字。上文已決禹、益所見非日，則此處更不容作游疑之辭。下文“是意似日而非日也”，“意”亦“竟”之訛。答佞篇“佞人意不可知乎”句，吳承仕說“意”是“竟”之誤字。正與此同例。天地之間，物氣相類，其實非者多。海外西南有珠樹焉，山海經(jīng)海外南經(jīng)：“海外自西南陬，至東南陬者，三株樹在厭火北，生赤水上，其為樹如柏，葉皆為珠?！眳侨纬紡V注曰：“三株通作三珠，淮南子云：（按：見地形訓(xùn)。）‘三珠樹在其東北方?！┪镏驹疲骸闃渖诔嗨稀！卑矗汉?nèi)西經(jīng)云：“昆侖有珠樹?！狈谴宋乃?。察之是珠，然非魚中之珠也。中謂腹也。自紀(jì)篇曰：“珠匿魚腹?！标懙柙唬骸褒堉樵陬h，蛇珠在口，魚珠在眼，鮫珠在皮，鱉珠在足，蛛珠在腹?！贝嗽疲骸棒~中之珠?！蔽绰?。夫十日之日，猶珠樹之珠也，御覽八０三引無“之珠”二字。疑是。下句“珠樹似珠非真珠”，亦只承“珠樹”為文。珠樹似珠非真珠，十日似日非實日也?；茨弦娚胶＝?jīng)，則虛言“真人燭十日”，妄紀(jì)“堯時十日并出”。
且日，火也；湯谷，水也。水火相賊，則十日浴于湯谷，當(dāng)滅敗焉。火燃木，扶桑，木也，十日處其上，宜燋枯焉。今浴湯谷而光不滅，登扶桑而枝不燋不枯，與今日出同，不驗于五行，故知十日非真日也。且禹、益見十日之時，終不以夜。猶以晝也，則一日出，九日宜留，安得俱出十日？如平旦日未出，且天行有度數(shù)，日隨天轉(zhuǎn)行，安得留扶桑枝間，浴湯谷之水乎？留則失行度，行度差跌，不相應(yīng)矣。如行出之日，與十日異，是意似日而非日也。
春秋“莊公七年夏四月辛卯，夜中，恒星不見，星霣如雨”（者）。孫曰：此文不當(dāng)有“者”字。蓋涉下文“如雨者何，非雨也”而衍。藝增篇及公羊春秋并無“者”字，當(dāng)刪。公羊傳曰：“如雨者何？非雨也。非雨，則曷為謂之‘如雨’？不修春秋曰：‘雨星，不及地尺而復(fù)?！有拗唬骸庆B如雨?！辈恍薮呵镎撸葱薮呵飼r魯史記，曰：“（星霣如）雨〔星〕，不及地尺而復(fù)?！睂O曰：“星霣如雨”，乃孔子已修之語。“不及地尺而復(fù)”，乃不修春秋之語。魯史記，即不修春秋。不得混“星霣如雨”、“不及地尺而復(fù)”為一意矣。此文本作“雨星不及地尺而復(fù)”，重述不修春秋原文?！靶庆B如雨”涉上下文而衍，又脫“雨星”二字。藝增篇作“雨星不及地尺而復(fù)，”不誤。君子者，孔子。孔子修之曰：“星霣如雨。”孔子之意，以為地有山陵樓臺，云“不及地尺”，恐失其實；更正之曰：“如雨。”“如雨”者，為從地上而下，“為”讀作“謂”。藝增篇曰：“山氣為云上不及天，下而為雨?！奔雌淞x。星亦從天霣而復(fù)，與同，故曰“如”。
夫孔子雖〔不〕云（不）“及地尺”，但言“如雨”，“云不”當(dāng)作“不云”，蓋涉上文“不及地尺”而誤。“星霣不及地尺”，魯史記文，非孔子言也?？鬃右浴安患暗爻摺敝氖?，正之曰“如雨”，故此文云：“孔子雖不云及地尺，但言如雨?！薄半m不云”與“但言”語氣相貫?！安辉萍暗爻摺?，謂不定星霣及地之尺數(shù)也。下文云“孔子雖不合言及地尺”，語意同。其謂霣之者，皆是星也?？鬃与m〔不〕定其位，“定”上脫“不”字。“孔子雖不定其位”，即承“孔子雖不云及地尺”為文?！拔弧敝^星霣及地高下之位。藝增篇云：“星霣或時至地，或時不能。”即此“位”字之義。“定其位”，即魯史記云“不及地尺”?？鬃诱浴叭缬辍?，不言及地尺數(shù)，不得言孔子定其位也。蓋因上文“孔子雖不云及地尺”，誤作“孔子雖云不及地尺”，后人則妄刪此“不”字，以為“孔子定其位”，與“孔子云不及地尺”義正相屬。因誤致誤，失之甚也。著其文，謂霣為星，與史同焉。史，魯史記。從平地望泰山之巔，鶴如烏，烏如爵者，爵通雀。泰山高遠(yuǎn)，物之小大失其實。天之去地六萬余里，高遠(yuǎn)非直泰山之巔也。星著于天，人察之，失星之實，非直望鶴烏之類也。數(shù)等星之質(zhì)百里，“等”字疑衍，上文“數(shù)日之質(zhì)”句同。體大光盛，故能垂耀。人望見之，若鳳卵之狀，王本、崇文本誤作“將”。遠(yuǎn)，失其實也。如星霣審者天之星，“者”當(dāng)為“在”字之誤。霣而至地，人不知其為星也。何則？霣時小大，不與在天同也。今見星霣，如在天時，是時星也；“時”當(dāng)作“非”。非星，則氣為之也。人見鬼如死人之狀，其實氣象（聚），非真死人?！熬邸鄙妗跋蟆弊钟炑?。訂鬼篇曰：“鬼者，人所得病之氣也。氣不和者中人，中人為鬼，其氣象人形而見?！庇衷疲骸皻饽芟笕寺暥?，則亦能象人形而見，則人以為鬼矣。”是其義。然則霣星之形，其實非星?？鬃印膊徽吃疲ㄕ╈B者非星，而徙（徒）正言“如雨”非雨之文，蓋俱失星之實矣。此文當(dāng)作：“孔子不正云霣者非星，而徒正言如雨非雨之文，蓋俱失星之實矣?！薄安弧弊置摗！罢啤倍终`倒?！巴健薄ⅰ搬恪倍中谓`。上文云：“其謂霣之者皆是星也?！庇衷疲骸爸湮闹^霣為星?！贝嗽啤翱鬃硬徽旗B者非星”，正與之相承?！安徽啤迸c“而徒正言”語氣相貫。孔子只正言“如雨”，則以所霣者為星，與魯史記同。仲任意霣者非星乃氣，故謂“孔子不正云霣者非星”。
春秋左氏傳：“四年辛卯，夜中，恒星不見，夜明也；星霣如雨，與雨俱也?！币娗f七年?！熬恪弊鳌百伞?。五行志載劉歆曰：“如，而也。星隕而且雨，故曰與雨偕也?！逼溲砸姑鞴什灰姡c易之言“日中見斗”豐卦六二爻辭。相依類也。“依”疑是“似”字。上文：“與騏驥之步，相似類也。”又云：“與晨鳧飛相類似也?！本渑c此同。日中見斗，幽不明也；夜中，星不見，夜光明也。事異義同，蓋其實也。其言“與雨俱”之集也。三字無義?！凹病币墒恰凹亍敝`。尚有脫文。朱校元本“其”作“妄”，“與”作“月”，亦不可通。夫辛卯之夜明，故星不見；明則不雨之驗也，雨氣陰暗，安得明？明則無雨，安得“與雨俱”？夫如是，言“與雨俱”者，非實。且言夜明不見，安得見星與雨俱？
又僖公十六年正月戊申，霣石于宋五。左氏傳曰：“星也?！狈蛑^霣石為星，則謂霣〔星〕為石矣。“霣為石”不詞，當(dāng)作“霣星為石”，誤脫“星”字。下文：“辛卯之夜，星霣為星，則實為石矣?！庇衷疲骸靶撩梗庆B如是石?！辈⒊写恕办B星為石”為文。辛卯之夜，星霣為星，則實為石矣。辛卯之夜，星霣如是石，地有樓臺，樓臺崩壞?？鬃与m不合言“及地尺”，雖（離）地必有實數(shù)，孫曰：“雖地”無義，“雖”疑“離”字之誤。魯史目見，不空言者也；云“與雨俱”，雨集于地，石亦宜然。霣星為石，故言石。至地而樓臺不壞，非星明矣。
且左丘明謂石為星，何以審之？當(dāng)時石霣輕（硁）然。孫曰：“輕然”當(dāng)作“硁然”。史記樂書：“石聲硁?！笔瞧淞x也。公羊僖十六年傳：“曷為先言霣，而后言石？霣石記聞，聞其磌然?！贬屛模骸按k或作砰。”谷梁疏云：“‘磌’字，說文、玉篇、字林等無其字，學(xué)士多讀為‘砰’。據(jù)公羊古本并為‘砰’字。張揖讀為‘磌’，是石聲之類。不知出何書也?！标傲战?jīng)義雜記謂“磌”不具石聲。經(jīng)義叢鈔洪頤楫謂廣雅釋詁：“砰，聲也?！笔且嘧x“磌”為“砰”也。然“砰”為雷聲，非石聲也。實則真、庚韻古多通用，“磌然”即“硁然”也。以論衡證之，“磌”為石聲，乃漢儒舊義。張揖之言，未為無據(jù)。諸說并失之。盼遂案：廣雅疏證四下“銵，聲也”條下，引本論此句，云樂記“鐘聲鏗”，論語“鏗然舍瑟而作”?？讉鳎骸扮H者，投瑟之聲。說文‘●，車●鈏聲也，讀若“鏗爾舍瑟而作”’。銵、鏗、輕、●義同。”今案曹憲博雅音“銵，苦萌反”，與“輕”同聲，故得通借。何以其從天墜也？元本無“其”字，朱校同。暉按：當(dāng)有“其”字?！耙浴毕乱擅摗爸弊?。仲任意：夷狄之山從集于宋，不信從天降，故云“何以知其從天墜也”。秦時三山亡，注見儒增篇。亡有不消散，先孫曰：“亡有”疑“亡者”之誤。有在其集下時，“有”字疑衍。必有聲音?；驎r夷狄之山，從集于宋，“從”疑“徙”誤。宋聞石霣，則謂之星也。左丘明省，省其文。則謂之星。夫星，萬物之精，說文晶部：“萬物之精，上為列星?！迸c日月同。春秋說題辭：“陽精為日，日分為五星。”（書抄一五０。）說五星者，謂五行之精之光也。注見前。五星、眾星同光耀，獨謂列星為石，恐失其實。
實者，辛卯之夜，霣星若雨而非星也，與彼湯谷之十日，若日而非日也。
儒者又曰：“雨從天下。”謂正從天墜也。如當(dāng)（實）論之，吳曰：“當(dāng)”乃“實”字之誤。“如實論之”，本書常語。雨從地上，不從天下。見雨從上集，集，止也。言從上注下。則謂從天下矣，其實地上也。然其出地起于山。何以明之？春秋傳曰：“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天下，惟太山也?！贝斯蛸胰荒陚魑??！氨椤毕庐?dāng)據(jù)補(bǔ)“雨”字?！安怀绯樘煜隆保牟怀闪x。本書效力篇、明云篇、風(fēng)俗通正失篇、祀典篇并作“遍雨天下”。是其證。春秋元命苞曰：“山者氣之苞，所以舍精藏云，故觸石而出?！保ㄓ[地部三。公羊何注：“側(cè)手為膚，案指為寸。言其觸石理而出，無有膚寸而不合?！被茨戏赫撟ⅲ骸俺?，終也，日旦至食時為終朝。”太山雨天下，小山雨一國，各以小大為遠(yuǎn)近差。
雨之出山，或謂云載而行，云散水墜，名為雨矣。文選謝朓拜中軍記室辭隋王箋注引“墜”作“墮”，“名”作“成”。夫云則雨，雨則云矣。初出為云，云繁為雨。文選張景陽雜詩注引作“繁云為翳”。猶甚而泥露濡污衣服，若雨之狀。此義不明?！吧酢币蔀椤罢俊弊謮淖??！奥丁睘椤奥贰弊种?。非云與俱，云載行雨也?！靶杏辍碑?dāng)?shù)埂?br/>
或曰：“尚書曰：‘月之從星，則以風(fēng)雨?！榉段?。注感虛篇。詩曰：‘月麗于畢，俾滂□矣?！⊙艥u漸之石篇。月離于畢星則雨。漢書天文志：“月失節(jié)而妄行，出陽道則旱風(fēng)，出陰道則陰雨，故月移而西入畢則多雨。”二經(jīng)咸言，所謂為之非天，如何？”夫雨從山發(fā)，月經(jīng)星麗畢之時，麗畢之時當(dāng)雨也。時不雨，月不麗，山不云，天地上下自相應(yīng)也。月麗于上，山烝于下，氣體偶合，自然道也。云霧，雨之征也，夏則為露，冬則為霜，溫則為雨，寒則為雪。雨露凍凝者，皆由地發(fā)，朱曰：日本刻御覽十二引“皆”作“其”。暉按：天啟本御覽亦作“其”。不從天降也。
答佞篇
或問曰：“賢者行道，得尊官厚祿；矣（人）何必為佞，以取富貴？”“矣”，宋本作“人”，較今本為優(yōu)，當(dāng)據(jù)正。曰：佞人知行道可以得富貴，必以佞取爵祿者，不能禁欲也。知力耕可以得谷，勉貿(mào)可以得貨，宋本“貿(mào)”作“商”，疑是。然而必盜竊，情欲不能禁者也。以禮進(jìn)退也，人莫不貴，然而違禮者眾，尊義者希，“尊”讀“遵”?！跋！弊x“稀”。心情貪欲，宋本作“之”。朱校同。志慮亂溺也。宋本“志”作“知”。夫佞與賢者同材，盼遂案：宋本“者”下多“何”字，蓋由下文“同”字誤衍。佞以情自敗；偷盜與田商同知，偷盜以欲自劾也。從舊本段。下并同。
問曰：“佞與賢者同材，材行宜鈞，而佞人曷為獨以情自??？”曰：富貴皆人所欲也，雖有君子之行，猶有饑渴之情。君子則（耐）以禮防情，宋、元本“則”作“耐”，朱校同。按：作“耐”是也。“耐”、“能”古通。以義割欲，宋、元、天啟本并作“割欲”。朱校同。程、錢、黃、王、崇文本并作“制欲”。本性篇云：“禁情割欲?！背滩钠疲骸案钋袑⒂??！眲t作“制欲”非也。故得循道，循道則無禍；小人縱貪利之欲，逾禮犯義，故進(jìn)得茍佞，“進(jìn)”字疑衍?！肮实闷堌迸c上“故得循道”句法一律。茍佞則有罪。夫賢者，君子也；佞人，小人也。君子與小人，本殊操異行，取舍不同。
問曰：“佞與讒者同道乎？有以異乎？”曰：讒與佞，俱小人也，同道異材，俱以嫉妒為性，而施行發(fā)動之異。“之”猶“則”也。見釋詞。讒以口害人，佞以事危人；讒人以直道不違，道，言也?！耙浴弊譄o取，疑涉上文衍?！白嬋酥钡啦贿`”，與下“佞人依違匿端”，正反成義。佞人依違匿端；漢書劉歆傳注：“依違，言不專決也?！弊嬋藷o詐慮，佞人有術(shù)數(shù)。故人君皆能遠(yuǎn)讒親仁，莫能知賢別佞。難曰：“人君皆能遠(yuǎn)讒親仁，而莫能知賢別佞，然則佞人意不可知乎？”吳曰：“意”疑當(dāng)作“竟”，形近而誤。曰：佞可知，人君不能知。庸庸之君，庸，凡庸也。庸庸，言凡常無奇異。不能知賢；不能知賢，不能知佞。唯圣賢之人，以九德檢其行，以事效考其言。尚書皋陶謨曰：“‘亦行有九德，亦言其有德，（其下“人”字，唐石經(jīng)、史記夏本記并無，依江聲、孫星衍校刪。皮錫瑞謂今文無“人”字。）乃言曰：載采采?！碓唬骸危俊尢赵唬骸畬挾?，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彊而義?！睂O星衍曰：“行謂寬、柔、愿、亂、擾、直、簡、剛、彊之行。九德謂栗、立、恭、敬、毅、溫、廉、塞、義之德?！庇衿疲骸耙?，臂也。今作掖。書云：亦行有九德?！笔亲x“亦行”為“掖行”。此云“以九德檢其行”，是其讀亦，謂有九德扶掖九行。顧野王，晉人，或引今文舊說，故與仲任合。江聲曰：“言人掖扶其行有九德，則亦稱道其有德，乃言其始時某事某事以為驗?！卑矗捍嗽啤耙允滦Э计溲浴保善渥x“亦言”與“亦行”對文，“言”非謂他人之“稱道”也。蓋今文尚書說。皮錫瑞曰：“據(jù)仲任說，則‘乃言’當(dāng)作‘考言’，●●形近，疑今文有作‘考言’者?！毙胁缓嫌诰诺拢圆或炗谑滦?，宋、元本并無“九”字。驗作“檢”。朱校并同。按下文“行不合于九德，效不檢于考功”，字亦作“檢”。人非賢則佞矣。“人”上，宋、元本多“考其言”三字，朱校同?！叭恕弊鳌坝凇薄Ｒ刹⒎?。夫知佞以知賢，知賢以知佞；知佞則賢智自覺，知賢則奸佞自得。讀如“罪人斯得”之得。戴鈞衡曰：“得者，出也。”賢佞異行，考之一驗，宋、元本作“檢”。朱校同。情心不同，觀之一實。錢、黃、王、崇文本“心”作“性”。
問曰：“九德之法，張設(shè)久矣，觀讀之者，莫不曉見，斗斛之量多少，權(quán)衡之縣輕重也?？h，稱也。然而居國有土之君，盼遂案：“居”字宋本作“君”，是也。曷為常有邪佞之臣，與常有欺惑之患？”〔曰〕：“曰”字據(jù)本篇文例增?！膊弧常o）患〔無〕斗斛（過），“無患斗斛過”，文不成義。當(dāng)作“不患無斗斛”，與下“不患無銓衡”相對為文。蓋“不”字脫，“無患”二字誤倒，又衍“過”字。盼遂案：依上下文例，句首宜補(bǔ)“曰”字。此下皆仲任答問者之辭也。所量非其谷；不患無銓衡，所銓非其物故也。在人君位者，皆知九德之可以檢行，事效可以知情，然而惑亂不能見者，則明不察之故也。人有不能行，行無不可檢；人有不能考，情無不可知。
問曰：“行不合于九德，效不檢于考功，進(jìn)近非賢，非賢則佞。夫庸庸之材，無高之知，宋、元本“之”并作“又”。朱校同。孫曰：“無高之知”，義不可通。元本“之”作“又”，亦費解。疑當(dāng)作“又無高知”。不能及賢，盼遂案：“高”字絕句。宋本“之”作“又”，“又知不能及賢”為句。孫說非。賢功不效，賢行不應(yīng)，可謂佞乎？”曰：材有不相及，行有不相追，功有不相襲。若知無相襲，人材相什百，取舍宜同?！盁o”字疑衍?！叭恕碑?dāng)作“合”，屬上為句?！爸嘁u合，材相什百”對文。“材”上不當(dāng)有“人”字。本篇多以“材”、“知”對舉。“舍”同“舍”。賢佞殊行，是是非非，實名俱立，而效有成敗，（是非之言俱當(dāng)），功有正邪，“效有成敗，功有正邪”，相對為文。羼入“是非之言俱當(dāng)”句，則義難通。蓋“實名俱立”句注語，傳寫誤入正文。言合行違，下節(jié)“佞人”二字，疑當(dāng)在此句上。名盛行廢。
?。ㄘ耍﹩栐唬簠窃疲骸柏恕倍之?dāng)刪。盼遂案：“佞人”下應(yīng)有“也”字，屬上節(jié)讀，正答“可謂佞乎”之問?！靶泻暇诺聞t賢，不合則佞。世人操行者，可盡謂佞乎？”曰：諸非皆惡，惡中之逆者，謂之無道；惡中之巧者，謂之佞人。盼遂案：“巧”字宜依宋本改作“功”。下文云：“惡中立功者謂之佞。能為功者，才高知明?！苯宰阕C通津改“功”為“巧”之誤。圣王刑憲，佞在惡中；圣王賞勸，賢在善中。純潔之賢，盼遂案：此句上下文義不貫，疑有訛脫?；虼藶檠芪?。善中殊高，賢中之圣也；善中大佞，“善”疑當(dāng)作“惡”。上文：“惡中之巧者，謂之佞人?！庇衷疲骸笆ネ跣虘?，佞在惡中?！毕挛模骸安熵蓯骸！辈⑵渥C。惡中之雄也。盼遂案：“善”當(dāng)為“惡”。此涉上句“善”字而誤。上文“善中殊高，賢中之圣也”，下文“察佞由惡”，皆本文應(yīng)作“惡中大佞”之證。故曰：“觀賢由善，宋本、朱校元本同。程本以下并誤作“義”。察佞由惡?！鄙w引傳文。善惡定成，賢佞形矣。
問曰：“聰明有蔽塞，推行有謬誤，“推行”疑當(dāng)作“操行”，下同。今以是者為賢，非者為佞，殆不得賢之實乎？”曰：聰明蔽塞，推行謬誤，人之所歉也。言人之所短也。宋本“歉”作“兼”。朱校同。故曰：“刑故無小，宥過無大?！眰未笥碇冇写宋?。仲任蓋別有據(jù)?？讉髟唬骸斑^誤雖大必宥，故犯雖小必刑?！迸嗡彀福捍硕Z今見偽古文尚書大禹謨。仲任蓋據(jù)佚尚書文也。近代輯古文書者，皆失此語。圣君原心省意，漢書王嘉傳云：“圣王斷獄，必先原心定罪，探意立情?！焙髸糇爞髟疲骸白犅劥呵镏x，原情定過，赦事誅意?！睆V雅釋詁曰：“謜，度也?！痹⒅w字通。故誅故貰誤。貰，緩恕其罪也。故，故意犯。誤，過失犯。董仲舒決獄曰：“意茍不惡，釋而無罪?！保〞乃?。）周禮秋官司刺注鄭司農(nóng)引律曰：“過失殺人不坐死?！惫寿\加增，過誤減損，孫曰：疑當(dāng)作“故誤則加增，過誤則減損”?！百\”即“則”字之誤。故誤者，有心之誤。有心之誤，則加重其罪。過誤者，無心之誤。無心之誤，則減損其罪。后漢書郭躬傳云：“有兄弟共殺人者，而罪未有所歸。帝以兄不訓(xùn)弟，故報兄重而減弟死。中常侍孫章宣詔，誤言兩報重，尚書奏章矯制，罪當(dāng)腰斬。帝召躬問之。躬對章應(yīng)罰金。帝曰：‘章矯詔殺人，何謂罰金？’躬曰：‘法令有故、誤。章傳命之繆，于事為誤，誤者其文則輕。’帝曰：‘章與囚同縣，疑其故也?！唬骸艿廊珥?，其直如矢。君子不逆詐。君王法天，刑不可以委曲生意。’帝曰：‘善。’”躬之所謂“故”者，即“故誤”。“誤”者，即“過誤”也。暉按：孫說非也?！肮收D故貰誤”句絕。孫讀“誤故賊加增”，故使其義難通。漢人言律，或以“故”、“過”對言，或以“故”、“誤”對言。過、誤義同，故有以“過誤”連言。此文云：“刑故無小，宥過無大?！庇衷疲骸肮寿\加增，過誤減損。”以“故”、“過”對言者。雷虛篇：“天不原誤，反而貰故?！贝宋脑疲骸罢D故貰誤?！惫疲骸胺钣泄?、誤?！贝艘浴肮省?、“誤”對言者。后漢紀(jì)九：“時詔賜降胡子縑，尚書案事，誤以十為百。上欲鞭之。鐘離意曰：過誤者，人所有也?！崩滋撈唬骸耙远^誤?！贝宋脑疲骸斑^誤減損?！睗摲蛘撌錾馄骸半m有大罪，非欲以終身為惡，乃過誤爾?！庇衷疲骸皶r有過誤，不幸陷離者爾?！辈⒁浴斑^、誤”連文者。張斐律表曰：（晉書刑法志。）“知而犯之謂之故，不意誤犯謂之過失?！笔恰肮省迸c“誤”義正相反。孫氏云：“所謂故者，即故誤也?！逼湔f殊非。盼遂案：此當(dāng)以“貰誤”句絕，即偽尚書之“宥過無大”意?！罢D故”與“貰誤”相對為文，即偽尚書“刑故無小”之意。“故賊”者，書堯典“怙終賊刑”，鄭玄注：“怙其奸邪，終身以為殘賤則用刑之。”此“故賊”猶尚書之“怙賊”矣。此文應(yīng)解作圣君原心省意，故誅故者而貰誤者。于故賊者則加增其刑，過誤者則減損其刑也。孫氏舉正誤以“貰誤”之“誤”屬下句讀，欲改成“故誤則加增，過誤則減損”，此文益難通矣。一獄吏所能定也，賢者見之不疑矣。
問曰：“言行無功效，可謂佞乎？”〔曰〕：吳曰：“可謂佞乎”下脫一“曰”字。蓋問者以有無功效為疑，論家答以蘇、張立功，適足為佞。蘇秦約六國為從，彊秦不敢窺兵于關(guān)外；張儀為橫，六國不敢同攻于關(guān)內(nèi)。六國約從，則秦畏而六國彊；三秦稱橫，則秦彊而天下弱。功著效明，載紀(jì)竹帛，雖賢何以加之？太史公敘言眾賢，儀、秦有篇，史記各有傳。無嫉惡之文，惡，烏路切。功鈞名敵，不異于賢。夫功之不可以效賢，猶名之不可實也。儀、秦，排難之人也，處擾攘之世，行揣摩之術(shù)，秦策一：“得太公陰符之謀，伏而誦之。簡練以為揣摩?！备咦ⅲ骸按?，定也。摩，合也。定諸侯使讎其術(shù)，以成六國之從也?！笔酚浱K秦傳集解曰：“鬼谷子有揣摩篇?！彼麟[引王劭曰：“揣情摩意，是鬼谷之二章名，非為一篇也。”按：高誘說是。當(dāng)此之時，稷、契不能與之爭計，禹、皋陶不能與之比效。若夫陰陽調(diào)和，風(fēng)雨時適，五谷豐熟，盜賊衰息，人舉廉讓，家行道德之功，命祿貴美，術(shù)數(shù)所致，非道德之所成也。太史公記功，故高來□，“祀”或從“異”。記錄成則著效明驗，攬載高卓，數(shù)句義難通。以儀、秦功美，故列其狀。由此言之，佞人亦能以權(quán)說立功為效。無效，未可為佞也。難曰：“惡中立功者謂之佞。能為功者，材高知明。思慮遠(yuǎn)者，必傍義依仁，亂于大賢。故覺佞之篇曰：劉盼遂曰：“論衡逸篇名也?！迸嗡彀福河X佞當(dāng)是論衡佚篇，與答佞為姐妹篇，舊相次也。猶實知之后有知實，能圣之后有實圣也。能圣、實圣見須頌篇，亦佚篇也。詳予論衡篇數(shù)次第考?！酥骱帽妫ā稗q”。佞人言利；人主好文，佞人辭麗?！暮弦馔?，偶當(dāng)人主，說而不見其非，何以知其偽而伺其奸乎？”盼遂案：“伺”，宋本作“司”。司、伺古今字。曰：是謂庸庸之君也，材下知昏，蔽惑不見。（后又）賢〔圣〕之君，孫曰：“后又賢之君”，文不成義。御覽四百二引作“賢圣之君”。此文“又”字，即“圣”字之誤。“圣”俗寫作“圣”，因壞為“又”耳?！昂蟆币伞叭簟弊种??！昂笥仲t之君”，當(dāng)作“若圣賢之君”。暉按：此文本作“賢圣之君”?！昂笥帧倍植⑺讓憽笆ァ弊种畟危终`倒耳。非本作“圣賢”。本書言“圣賢”，多作“賢圣”。書虛篇：“賢圣所傳，無不然之事。”問孔篇：“以為賢圣所言皆無非?！眲e通篇：“不與賢圣通業(yè)，望有高世之名，難哉?！庇衷疲骸翱?、墨之業(yè)，賢圣之書?！辈⑵淅?。盼遂案：此句當(dāng)是“若大賢之君?！薄叭簟迸c“后”，“大”與“又”，皆形近字。察之審明，若視俎上之脯，指掌中之理，數(shù)局上之棋，摘轅中之馬。魚鱉匿淵，捕漁者知其源；禽獸藏山，畋獵者見其脈。佞人異行于世，世不能見，庸庸之主，無高材之人也。難曰：“人君好辨，佞人言利；人主好文，佞人辭麗。言操合同，何以覺之？”曰：文王官人法曰：推其往行，以揆其來言，聽其來言，以省其往行，俞曰：今大戴禮文王官人篇：“王曰：大師，汝推其往言，以揆其來行；聽其來言，以省往行?！迸c此不同。盧辨注引孔子曰：“始吾于人，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聽其言而觀其行。”然則無論來與往，皆以言揆行，不以行揆言，此所引或有誤也。暉按：俞說是也?！巴破渫小?，宋本作“推其往言”。朱校元本同。正與大戴禮合。疑當(dāng)據(jù)改。蓋后人誤據(jù)“推其往行”，而改“揆其來行”為“揆其來言”矣。觀其陽以考其陰，察其內(nèi)以揆其外。是故詐善設(shè)節(jié)者可知，“詐善設(shè)節(jié)”，大戴記作“隱節(jié)”。飾偽無情者可辨，質(zhì)誠居善者可得，含忠守節(jié)者可見也。”“含忠守節(jié)”，大戴記作“忠惠守義”。人之舊性不辨，人君好辨，佞人學(xué)，求合于上也。文有誤衍。此與下文“佞人意欲稱上”對文，句法當(dāng)一律。“求”，宋、元本作“表”，朱校同?！吧稀?，宋本作“心”，朱校同。義亦難通。人之故能不文，宋、元本“故”作“敢”，朱校同。非也。“故能”、“舊性”對文。人君好文，佞人意欲稱上。宋、元本“意”作“系”，朱校同。上奢，己麗服；上儉，己不●。宋本作“□”，元本作“飾”，字并同。“●”、“□”俗字。今操與古殊，古謂往日。朝行與家別?？监l(xiāng)里之跡，證朝廷之行，“廷”，通津本、王本誤作“庭”。今據(jù)朱校元本、崇文本正。察共親之節(jié)，明事君之操，外內(nèi)不相稱，名實不相副，際會發(fā)見，奸偽覺露也?！皞巍保f作“為”，從崇文本改。盼遂案：“為”宜作“偽”。“奸偽”與“際會”皆雙字也。
問曰：“人操行無恒，權(quán)時制宜，信者欺人，直者曲撓。權(quán)變所設(shè)，前后異操；事有所應(yīng)，左右異語。儒書所載，權(quán)變非一。今以素故考之，毋乃失實乎？”曰：賢者有權(quán)，佞者有權(quán)。賢者之有權(quán)，后有應(yīng)；佞人之有權(quán)，亦反經(jīng)，后有惡。公羊桓十一年傳：“權(quán)者，反于經(jīng)然后有善者也。行權(quán)有道，不害人以行權(quán)。”說苑權(quán)謀篇曰：“權(quán)謀有正有邪，君子之權(quán)謀正，小人之權(quán)謀邪。正者，其權(quán)謀公，故其為百姓盡心也誠；彼邪者，好私尚利，故其為百姓也詐?！贝嗽疲骸百t者權(quán)后有應(yīng)，佞人權(quán)后有惡”，與之義同。故賢人之權(quán)，為事為國；佞人之權(quán)，為身為家。觀其所權(quán)，賢佞可論，察其發(fā)動，邪正可名。
問曰：“佞人好毀人，有諸？”曰：佞人不毀人。如毀人，是讒人也。何則？佞人求利，故不毀人。茍利于己，曷為毀之？茍不利于己，元、通津、程、何本并作“己于”，今從王本、崇文本正。毀之無益。盼遂案：“己于”二字宜互倒，上文“茍利于己”，其證也。以計求便，以數(shù)取利，利則（取）便得，孫曰：“利則”無義?！皠t”當(dāng)作“取”，字之誤也。此承上文“以計求便，以數(shù)取利”言之。下文云：“安能得容世取利于上?！倍嗜斯彩?，然后危人。其危人也，非毀之；而其害人也，非泊之。譽(yù)而危之，故人不知；厚而害之，盼遂案：宋本“而”作“也”，誤。故人不疑。是故佞人〔危人，人〕危而不怨；害人，之（人）敗而不仇，吳曰：此文疑當(dāng)作“危人人危而不怨，害人人敗而不仇”。大意如是，各本奪誤不可讀。暉按：吳說是也。本書“人”多誤作“之”。以“害人人敗”例之，則知“?！鄙厦摗拔Ｈ巳恕比?。隱情匿意為之功也。如毀人，人亦毀之，眾不親，士不附也，安能得容世取利于上？
問曰：“佞人不毀人于世間，毀人于將前乎？”將，郡將也。前漢書嚴(yán)延年傳：“延年新將?！弊ⅲ骸靶聻榭⒁?。謂郡為郡將者，以其兼領(lǐng)武事也?！痹唬贺艘匀似蹖ⅲ嗡彀福核伪尽捌邸弊鳌八埂?。此本亦系剜改。不毀人于將。朱校元本、程、何本并同。王本、崇文本并誤作“不毀于將將”?！叭粍t佞人奈何？”或問也。曰：佞人毀人，譽(yù)之；危人，安之。毀危奈何？假令甲有高行奇知，名聲顯聞，將恐人君召問，扶而勝己，欲故廢不言，將不言于上。常騰譽(yù)之。薦之者眾，將譽(yù)甲賢于郡。薦，眾薦于將。將議欲用，問〔佞〕人；〔佞〕人必（不）對曰：疑此文當(dāng)作：“問佞人，佞人必對曰。”此為設(shè)事，以明“佞人欺將”，“毀人譽(yù)之”之狀。自此至“舍之不兩相損”，為佞人對詞。下文“信佞人之言，遂置不用”，可證。蓋“佞”字脫，“不”字衍，遂使此文上下隔斷，義難通矣?！凹踪t而宜召也。何則？甲意不欲留縣，前聞其語矣，聲望欲入府，“聲”字誤?！巴?，非為“聲望”之義。在郡則望欲入州。志高則操與人異，望遠(yuǎn)則意不顧近。屈而用之，其心不滿，不則臥病?！安弧弊x“否”，下同。賤而命之，則傷賢，不則損威。故人君所以失名損譽(yù)者，好臣所常臣也?！俺！?，宋、元本并作“當(dāng)”。朱校同。自耐下之，“耐”通“能”。用之可也；自度不能下之，用之不便。夫用之不兩相益，舍之不兩相損?！比司菲渲?，“人君”當(dāng)作“將”，蓋淺者不明其義而妄改也。此謂將畏甲賢之志而不用，無涉“人君”。上文“將議欲用”，是用不用，據(jù)“將”言也。信佞人之言，遂置不用。置，廢也。
問曰：“佞人直以高才洪知考上世人乎？“上”，宋本作“正”，朱校同。將有師學(xué)檢也？”“將”猶“抑”也。曰：〔佞〕人自有知以詐人，齊曰：“曰”下脫“佞”字。及其說人主，須術(shù)以動上，猶上人自有勇〔以〕威人，齊曰：以“佞人自有知以詐人”例之，“勇”下脫“以”字。及其戰(zhàn)斗，須兵法以進(jìn)眾。術(shù)則從橫，師則鬼谷也。從，蘇秦合關(guān)東諸侯也。橫，張儀連關(guān)中也。史記蘇秦傳集解引徐廣曰：“潁川陽城有鬼谷，蓋是其人所居，困為號?！斌S案：風(fēng)俗通義曰：“鬼谷先生，六國時從橫家。”索隱引樂臺注鬼谷子書云：“蘇秦欲神秘其道，故假名鬼谷?！蔽倪x二十一注引鬼谷子序曰：“周時有豪士隱于鬼谷者，自號鬼谷子，言其自遠(yuǎn)也。然鬼谷之名，隱者通號也?！眰髟唬骸疤K秦、張儀〔習(xí)〕從橫（習(xí)）之〔術(shù)于〕鬼谷先生，孫曰：當(dāng)作“蘇秦、張儀習(xí)從橫之術(shù)于鬼谷先生?！苯衩摗靶g(shù)”字、“于”字，又將“習(xí)”字誤倒于“從橫”之下，故文義不順。御覽六十二（暉按：“六十二”當(dāng)作“四百六十二”。）及四百八十八引并作“蘇秦、張儀學(xué)從橫之術(shù)于鬼谷先生”。暉按：類聚三五引與御覽正同?！傲?xí)”作“學(xué)”。掘地為坑，曰：‘下，說令我泣出，則耐分人君之地。’“曰”字上，御覽四八八、類聚三五引并有“先生”二字?！跋?，說令我泣出”，并作“能說我泣出”。御覽四六二引“下說”上亦有“能”字。疑此文“能”字今脫?！叭司保[兩引并作“人主”。蘇秦下，說鬼谷先生泣下沾襟。張儀不（亦）若。“不若”當(dāng)作“亦若”?！耙嗳簟豹q“亦然”也。御覽四六二引作“蘇秦說，鬼谷先生泣沾衿。張儀下，說，鬼谷先生泣亦沾衿?！奔匆庖宋?。若作“張儀不若”，則不得引作“張儀下，說，鬼谷先生泣亦沾衿”矣。又御覽五五引典略曰：“蘇秦與張儀始俱東學(xué)于齊鬼谷先生，皆通經(jīng)藝百家之言。鬼谷弟子五百余人，為作窟，深二丈，曰：有能獨下在窟中，說使泣者，則能分人主之地矣。秦下，說之，鬼谷泣下沾衿。秦與儀說一體也。”是亦謂儀說若秦。又明雩篇曰：“蘇秦、張儀悲說坑中，鬼谷先生泣下沾襟。儻可出蘇、張之說以感天乎?！币嘁蕴K、張相若為義。并其證也。蓋后人見下文云“張儀曰：此吾所不及蘇君者”，則妄改此文“亦若”為“不若”矣。蘇秦相趙，并相六國。張儀貧賤往歸，蘇秦座之堂下，食以仆妾之食，數(shù)讓激怒，讓，責(zé)也。欲令相秦。儀忿恨，遂西入秦。蘇秦使人厚送。其后覺知，曰：“此在其術(shù)中，盼遂案：“其”，宋本作“吾”，蓋涉下文而誤。吾不知也，“其”，宋本作“吾”，朱校同。按：史記張儀傳云：“此吾在術(shù)中而不悟?！币纱宋脑鳌按宋嵩谛g(shù)中”，宋本“吾在”二字誤倒，今本則妄改作“其”。此吾所不及蘇君者?！笔乱娛酚洀垉x傳。知深有術(shù)，權(quán)變鋒出，故身尊崇榮顯，為世雄杰。深謀明術(shù)，“謀”，宋、元本并作“須”，朱校同。深淺不能并行，明闇不能并知。
問曰：“佞人養(yǎng)名作高，有諸？”曰：佞人食（貪）利專權(quán)，“食利”于義未妥?！笆场碑?dāng)作“貪”，形之誤也。下文：“佞人貪利名之顯?！庇衷疲骸柏藨沿澙??！辈⑵渥C。不養(yǎng)名作高。貪權(quán)據(jù)凡，則高名自立矣。稱于小人，不行于君子。何則？利義相伐，正邪相反。義動君子，利動小人。佞人貪利名之顯，君（子）不安。下（不）則身危?！跋聞t”無義，當(dāng)為“不則”之誤?！安粍t”即“否則”。上文“不則臥病”，“不則損威”，正其比。宋本正作“不則”，朱校同。當(dāng)據(jù)正。又“君子不安”，當(dāng)作“君不安”。此文言佞者貪利，人君不得安于位。不然，則佞人自身危殆。不當(dāng)插言“君子不安”也?！熬话病保蜇恕柏潤?quán)據(jù)凡”?！吧砦！保聪挛摹柏呓砸缘溄K不能養(yǎng)其身”也。蓋“子”字涉上文“君子”而衍，遂使其義難通。舉世為佞者，“舉”，宋、元本并作“安”，朱校同。疑是“案”之壞字。后人不得其義，妄改作“舉”。皆以禍眾。“眾”、“終”古通。詩振鷺：“以永終譽(yù)?！焙鬂h書崔骃傳“終”作“眾”。韓策：“臣使人刺之，終莫能就?！笔酚洿炭蛡鳌敖K”作“眾”。士相見禮：“眾皆若是?！弊⒃唬骸敖裎摹姟癁椤K’。”不能養(yǎng)其身，安能養(yǎng)其名？上世列傳，棄宗（榮）養(yǎng)身，吳曰：“宗”疑當(dāng)作“榮”，形近而誤。違利赴名，竹帛所載，伯成子高委國而耕，出莊子，注逢遇篇。于陵子辭位灌園。史記鄒陽上書曰：“于陵子仲辭三公為人灌園。”索隱曰：孟子云：“陳仲子，齊陳氏之族。兄為齊卿，仲子以為不義，乃適楚，居于于陵，自謂于陵子仲。楚王聘以為相，子仲遂夫妻相與逃，為人灌園?！苯捞m陵王仲子、孫曰：后漢書王良傳：“字仲子，東海蘭陵人也。少好學(xué)，習(xí)小夏侯尚書。王莽時，稱病不仕，教授諸生千余人。建武二年，大司馬吳漢辟，不應(yīng)。后連征，輒稱病。詔以玄纁聘之，遂不應(yīng)。后光武幸蘭陵，遣使者問良所疾苦，不能言對。詔復(fù)其子孫邑中徭役，卒于家?！睎|都（郡）昔廬君陽，“廬”當(dāng)作“盧”。孫曰：“東都”疑當(dāng)作“東郡”。昔盧君陽，即索盧放也。后漢書獨行傳：“索盧放，字君陽，東郡人也。”章懷注：“索盧，姓也?！贝俗鳌拔舯R”者，索、昔聲近。呂氏春秋尊師篇云：“禽滑厘弟子索盧參，東方之巨狡也?！眲t索盧之姓，戰(zhàn)國時已有之。吳說同。寢位久病，不應(yīng)上征，可謂養(yǎng)名矣。夫不以道進(jìn)，必不以道出身；不以義止，必不以義立名。佞人懷貪利之心，輕禍重身，傾死為僇矣，何名之養(yǎng)？義廢德壞，操行隨辱，何云作高？
問曰：“大佞易知乎？小佞易知也？”曰：大佞易知，小佞難知。何則？大佞材高，其跡易察；小佞知下，其效難省。何以明之？成事：小盜難覺，大盜易知也。攻城襲邑，剽劫虜掠，發(fā)則事覺，道路皆知盜也；穿鑿垣墻，貍步鼠竊，莫知謂誰。曰：“大佞奸深，惑亂盼遂案：“曰”字應(yīng)在下文“書曰：知人則哲”句端。蓋此文仍為仲任所持“大佞易知”之論?！皶唬褐藙t哲”至“何易之有”七語，乃或人與仲任辨詰之詞也。自脫“曰”字，遂難于索解矣。其人，如大盜（佞）易知，人君何難？“大盜”，宋、元本并作“大佞”，朱校同。按：作“大佞”是也。此設(shè)或難，以破“大佞易知”。書曰：‘知人則哲，惟帝難之?！尢罩儯骸案尢赵唬骸迹≡谥?，在安民?！碓唬骸酰∠倘羰恰Ｎ┑燮潆y之！知人則哲，能官人?！贝俗鳌爸藙t哲，惟帝難之”。是應(yīng)篇、定賢篇、漢書武帝紀(jì)元狩元年詔、后漢紀(jì)九永平三年明帝語、后漢書虞延傳、三國志魏志三少帝紀(jì)博士庾峻對引經(jīng)并同。皮錫瑞曰：“無‘其’字，蓋三家異文?！庇职矗菏菓?yīng)篇曰：“舜何難于知佞人，而使此陶陳知人之術(shù)?！毕乱私?jīng)。正說篇曰：“舜難知佞，使皋陶陳知人之法。”后漢書楊秉傳，秉上疏：“皋陶誡虞，在于官人?！笔堑壑^舜也。偽孔傳：“言帝堯亦以知人安民為難?！苯曉唬骸皞慰滓缘蹫閳?。堯既崩，臣子不應(yīng)平議其短，偽孔非是。”張文虎舒藝室隨筆曰：“上下文帝皆稱舜，此何獨屬堯？”其說是也。虞舜大圣，歡兜大佞。皋陶謨曰：“能哲而惠，何憂乎歡兜？何遷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馬注：“禹為父隱，故不言鯀?！保ㄒ娽屛摹Ｊ酚浳宓奂o(jì)集解引作“鄭曰”。）是其意以“孔壬”指共工，蓋古文說。此文云“歡兜大佞”?；謬疲骸叭缜韶?。”楚辭九嘆王注：“三苗，堯之佞臣也?！笔且浴扒裳粤钌兹伞敝笟g兜、有苗，蓋今文說。皮錫瑞曰：“淮南修務(wù)訓(xùn)引書曰：‘能哲且惠，黎民懷之。何憂歡兜？何遷有苗？故仁莫大于愛人，知莫大于知人?！療o下‘何畏乎’句，似亦以‘巧言令色孔壬’即指歡兜與有苗也?！眰慰讉饕浴扒裳粤钌敝腹补ぁ翱兹伞笨傊溉?，則又異說也。大圣難知大佞，大佞不憂大圣，何易之有？”是謂下知之，上知之。知佞有上下之異。盼遂案：句首疑脫“曰”字。此仲任答或人“大佞難知”之問也。上知之，大難小易；下知之，大易小難。何則？〔大〕佞（人）材高，“佞人”當(dāng)作“大佞”。“大”、“人”形訛，文又誤倒?！按筘母摺?，與下“小佞材下”相對為文。上文“大佞材高，其跡易察；小佞知下，其效難省”，是其證。論說麗美，因麗美之說，人主之威，人主心三字疑衍。并不能責(zé)，盼遂案：“立”字疑當(dāng)為“主”字，形之誤也。知或不能覺?！爸弊x“智”。小佞材下，對鄉(xiāng)失漏，“鄉(xiāng)”讀“向”。盼遂案：“鄉(xiāng)”讀為“向”。程材篇：“對向謬誤。”此用假字，彼用正字。際會不密，人君警悟，得知其故。大難小易也。屋漏在上，知者在下。書解篇曰：“知屋漏者在宇下?！甭┐?，下見之著；漏小，下見之微?；蛟唬貉杂诳鬃右??！坝阂踩识回?。”孔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給，屢憎于民。”“民”，朱校元本同。王本、崇文本作“人”，蓋依論語公冶長篇改。集解馬曰：“雍，弟子仲弓名，姓冉?！笨自唬骸皩遥瑪?shù)也。佞人口辭捷給，數(shù)為人所憎?！币?，明下知佞，大易小難也。盼遂案：吳承仕曰：“‘民’本是‘人’字，后世改回。唐人避諱而誤改之?！闭`設(shè)計數(shù)，“計”，宋本作“系”，朱校元本同。煩擾農(nóng)商，損下益上，愁民說主?！罢f”讀“悅”。損上益下，忠臣之說也；損下益上，佞人之義也。季氏富于周公，而求也為之聚斂而附益之。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此孔子語，見論語先進(jìn)篇?！靶∽印鄙袭?dāng)有“孔子曰”三字。順鼓篇、鹽鐵論刺議篇并謂孔子語。若無“孔子曰”三字，則失論語原意。集解孔曰：“周公，天子之宰，卿士也?！本蹟?，季氏不知其惡，不知百姓所共非也。盼遂案：自“或曰：雍也”以下，文有脫誤。此節(jié)本系辨證大佞小佞易知難知之事，最后舉屋漏之大小，下見之著微為例，以明大小佞之區(qū)別，語意未完，即接以“雍也仁而不佞”之文，將以何明？茍非脫誤，則仲任難免落葉不復(fù)歸根之譏矣。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