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材篇

　　盼遂案：量知篇云：“材盡德成，其比于文吏亦雕琢者，程量多矣?！?br/>
　　論者多謂儒生不及彼文吏，漢書兒寬傳：“文史法律之吏?！币娢睦衾悖迳懧?，文選蜀都賦注引蔡邕曰：“凝雨曰陸?！贬屆尩卦唬骸瓣懀跻?，水流漉而去也。”畢沅曰：“陸有流漉之誼。”按：說文曰：“漉，水下貌?！薄瓣憽?、“落”雙聲，猶言“沉淪”也。莊子則陽篇“陸沉”，義亦當如此。司馬彪注：“陸沉，無水而沉也。”恐失之迂。淮南覽冥篇云：“是謂坐馳陸沉，晝冥宵明?！眲t其義又如司馬說。王本、崇文本改作“墮落”，妄也。盼遂案：“陸落”雙聲連綿字，失意之貌?；蜃鳌袄温洹薄ⅰ斑|落”、“寥落”，皆一聲轉變。則詆訾儒生以為淺短，稱譽文吏謂之深長。是不知儒生，亦不知文吏也。儒生、文吏皆有材智，非文吏材高而儒生智下也；文吏更事，“更”猶“經(jīng)歷”也。儒生不習也。“不”猶“未”也。謂文吏更事，儒生不習，可也；謂文吏深長，儒生淺短，知妄矣。“知”字無取。“可也”、“妄矣”相對成義?！爸弊稚w涉“短”字偽衍。

　　

　　世俗共短儒生，儒生之徒，亦自相少。何則？并好仕學宦，用吏為繩表也。儒生有闕，俗共短之；文吏有過，俗不敢訾。歸非于儒生，付是于文吏也。夫儒生材非下于文吏，又非所習之業(yè)非所當為也，然世俗共短之者，見將不好用也。將，郡將。注前篇。將之不好用之者，事多己不能理，須文吏以領之也。夫論善謀材，呂氏春秋當染篇注：“論猶擇也。”施用累能，“施”讀作“貤”。說文：“貤，重次弟物也。”累，序累也。下文“科用累能”，語意正同。超奇篇：“能差眾儒之才，累其高下，賢于所累?！睍馄骸拔隼鄱?，孰者為賢?！倍ㄙt篇：“太史公序累，以湯為酷?！辈⑴c此“累”字義同。漢書谷永傳：“絫親疏，序材能。”“絫”亦當作“貤累”、“序累”解。師古曰：“累，謂積累其次而計之也?！逼谟谟幸?。文吏理煩，身役于職，職判功立，盼遂案：“判”為“辨”之借字?？脊び涀ⅲ骸氨妫咭?。”荀子議兵篇注：“辨，治也?！薄奥毐妗迸c“功立”為駢詞。將尊其能。儒生栗栗，不能當劇；將有煩疑，不能效力。力無益于時，則官不及其身也。將以官課材，材以官為驗，是故世俗常高文吏，賤下儒生。儒生之下，文吏之高，本由不能之將。世俗之論，緣將好惡。

　　

　　今世之將，“今”猶“若”也。材高知深，通達眾凡，元本“凡”作“事”，朱校同。按：答佞篇曰：“貪權據(jù)凡。”與此“眾凡”義同。元本作“眾事”，非也。舉綱持領，事無不定；其置文吏也，備數(shù)滿員，足以輔己志。志在修德，務在立化，則夫文吏瓦石，儒生珠玉也。夫文吏能破堅理煩，不能守身，身則亦不能輔將。孫曰：“身”字不當重，疑衍一“身”字?；虍斨亍安荒苁厣怼币痪洌癖久撊侄Ｈ迳涣曈诼?，長于匡救；將相傾側，諫難不懼。案世間能建蹇蹇之節(jié)，易蹇卦六二爻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彪x騷王注：“謇謇，忠貞貌也?！卞?、蹇字同。成三諫之議，“議”當作“義”。公羊莊二十四年傳：“三諫不從，遂去之。故君子以為得君臣之義?！弊ⅲ骸爸G必三者，取月生三日而成魄，臣道就也?！背~七諫王逸章句曰：“諫者，正也。謂陳法度以諫正君也。古者人臣三諫不從，退而待放?！绷顚z身自敕，敕，誡也。不敢邪曲者，率多儒生。阿意茍取容幸，將欲放失，低嘿不言者，率多文吏。文吏以事勝，以忠負；儒生以節(jié)優(yōu)，以職劣。二者長短，各有所宜；世之將相，各有所取。取儒生者，必軌德立化者也；取文吏者，必優(yōu)事理亂者也。

　　

　　材不自能則須助，須助則待勁。孫曰：“勁”與“繕”通。說文：“繕，補也?！弊筚沂迥陚髯ⅲ骸翱?，治也?！敝芄倏樔俗ⅲ骸翱樦詣乓?，善也?！笔枰云渌乒螅袌詣哦?，堪為王用者。是“繕”有以善補治其不足之意。此謂己既無材，則須輔；既須輔助，則必待善人以補治其缺也。故下云：“官之立佐，為力不足也；吏之取能，為材不及也?！笔瞧淞x矣。曲禮：“急繕其怒?！弊ⅲ骸翱樧x曰勁?！惫僦⒆?，為力不足也；吏之取能，為材不及也。日之照幽，不須燈燭；賁、育當敵，孟賁、夏育，古勇士。廣韻以“賁”為姓，非。不待輔佐。使將相知（之）力，若日之照幽，“知”當從朱校元本作“之”，聲之誤也。上文“官之立佐，為力不足也”，兩“力”字相承。賁、育之難敵，則文吏之能無所用也。病作而醫(yī)用，禍起而巫使。如自能案方和藥，入室求祟，則醫(yī)不售而巫不進矣。橋梁之設也，足不能越溝也；車馬之用也，走不能追遠也。足能越溝，走能追遠，則橋梁不設，車馬不用矣。天地事物，人所重敬，皆力劣知極，須仰以給足者也。今世之將相，不責己之不能，而賤儒生之不習；不原文吏之所得得用，“得”字不當重。疑衍一“得”字。而尊其材，謂之善吏。非文吏，憂不除；非文吏，患不救。是以選舉取常故，意林引仲長統(tǒng)昌言曰：“天下士有三俗：其一俗，選士而論族姓閥閱?！焙鬂h書章帝紀，詔曰：“選舉乖實，可不憂與？鄉(xiāng)選里舉，今刺史守相，不明真訛。每尋前世，舉人貢士，或起圳畝，不系閥閱?！弊ⅲ骸把郧按e人，務取賢才，不拘門地?！庇猪f彪傳，彪上議曰：“伏惟明詔，垂恩選舉，士宜以才行為先，不可純以閥閱。”后漢紀九，宋均曰：“今選舉不得幽隱側陋，但見長吏耳?！笔菛|漢選舉，多以門地為限。此云“取常故”，蓋即其義。下文云“儒生無閥閱”，即承此為言。案吏取無害。后謝短篇曰：“文吏曉簿書，自謂文無害?！蹦犹柫钇唬骸芭e吏貞廉忠信無害可任事者?！庇衷唬骸爸敁窭糁倚艧o害可任事者?！笔酚浭捪鄧兰遥骸耙晕臒o害，為沛主吏掾?！奔鉂h書音義云：“文無害，有文無所柱害也。律有無害都吏，如今言公平吏。一曰：無害者，如言無比，陳留間語也?！彼麟[引應劭云：“雖為吏而不刻害?！表f昭云：“為有文理，無傷害也。”漢書蕭何傳注，服虔曰：“為人解通無嫉害也?！睉吭唬骸半m為文吏，而不刻害也。”蘇林曰：“毋害，若言無比也。一曰：害，勝也，無能勝害之者。”師古曰：“害，傷也，無人能傷害之也?！苯癜矗骸盁o害”、“文無害”，漢人常語。（墨子號令篇，后人作也。）“文”謂論獄之文辭。史、漢所言“文深”、“文惡”、“舞文弄法”，諸“文”字義并同?！拔臒o害”，文辭無傷害也。漢書音義謂“如言公平吏”，其說得之。后漢書百官志：“秋冬遣無害吏?！眲⒄炎⑼Ｊ酚涄w禹、張湯、減宣、杜周諸傳所言“無害”，其義并同。至趙禹傳：“禹無害，然文深?！薄盁o害”者，案法為文，不以私意陷害?！拔纳睢闭?，引據(jù)法憲，多從其重也。劉奉世惑于此，謂“無害”為無害于行，非也。至蘇林、師古說，無人能傷害之，則“害”字對吏言，失之遠矣。儒生無閥閱，注謝短篇。所能不能任劇，繁劇也。故陋于選舉，佚于朝廷。通津本、王本作“庭”，今從崇文本。

　　

　　聰慧捷疾者，謂儒生。隨時變化，學知吏事，則踵文吏之后，未得良善之名。守古循志，案禮脩義，輒為將相所不任，文吏所毗戲。“毗”讀作“卑”，音同字通。（詩節(jié)南山：“天子是毗?！贬屛模骸啊?，王本作‘埤’?！避髯渝蹲鳌扳亍?。）卑戲，謂為文吏所賤視也。盼遂案：“毗戲”疑為“兒戲”之誤。“毗”字或體為“毗”，故易與“兒”互訛。不見任則執(zhí)欲息退，見毗戲則意不得，臨職不勸，察事不精，遂為不能，“為”讀作“謂”。斥落不習。有俗材而無雅度者，學知吏事，亂于文吏，謂混入文吏之間。觀將所知，“知”字無義，疑當作“之”，聲之誤也?！爸保?。謂觀將所旨趨，言投其好也。適時所急，轉志易務，晝夜學問，無所羞恥，期于成能名文而已。名文，言以文法名。其高志妙操之人，恥降意損崇，以稱媚取進，深疾才能之儒。洎入文吏之科，疾，惡也。洎入，猶言浸入也。惡趨時之儒亂于文吏。盼遂案：“洎”為“汨”之誤。堅守高志，不肯下學。亦時或精闇不及，“亦時或”，疑當作“亦或時”，本書常語。意疏不密，臨事不識；對向謬誤，拜起不便，拜起，拜跪也。說詳是應篇。下文云：“習對向，滑習跪拜?！迸c此正反為文。進退失度；奏記言事，后漢書班固傳注：“奏，進也。記，書。前書：‘待詔鄭朋奏記于蕭望之?！嘤涀耘笫家??！泵墒拷膺^，解過，謂指摘過失。自紀篇：“專薦未達，解已進者過?！币辉唬骸敖膺^”疑當作“解逅”。莊子胠篋篇：“解垢同異之變多，則俗惑于辯矣?！被茨蟼m真篇：“孰肯解構人間之事，以物煩其性命乎？”后漢書閻后紀：“濟陰王在內，邂逅公卿立之，還為大害?！壁髧虃鳎骸暗蹐笠允謺唬骸越褚院?，手書相聞，勿用傍人解構之言?！备]融傳：“欲設間離之說，亂惑真心，轉相解構，以成其奸。”解垢、解構、邂逅，并聲近義通。莊子釋文：“解垢，詭曲之辭。”李賢于隗囂傳注曰：“解構，猶間構也。”并得其義?！懊墒拷忮恕?，謂遭多口之士間構也。蓋淺人不知“解逅”有“間構”之義，而妄改之。援引古義；割切將欲，直言一指，觸諱犯忌；封蒙約縛，簡繩檢署，事不如法；文辭卓詭，辟剌離實，曲不應義。故世俗輕之，文吏薄之，將相賤之。

　　

　　是以世俗學問者，不肯竟經(jīng)明學，深知古今，忽欲成一家章句。義理略具，同超（趨）學史書，吳曰：“同超”無義。以文勢測之，“同”疑當作“因”，“超”疑當作“趨”，并形近之訛。論言俗人不肯竟經(jīng)明學，因趨學史書，以就諸曹掾史之職。下文云：“趨讎不存志。”義與此同。鹽鐵論利議篇：“趨遷官吏?！薄摆叀保瑥堉蟊咀鳌俺薄４恕摆叀?、“超”形近互訛之證?！笆窌闭?，藝文志稱“太史試學僮，能諷書九千字以上，乃得為史”是也。嚴延年、貢禹、王尊傳皆有“善史書”之語。孫曰：吳謂“超”為“趨”字之誤，是也?！巴厡W史書”句，與上下文義正相一貫，不必改“同”為“因”也。讀律諷令，注見下。治作情奏，盼遂案：“情”疑為“請”之誤。請者，箋啟之類。墨子書中多以“請”代“情”。莊子天下篇：“請欲固置五升之飯?！薄罢堄币唷扒橛币病４饲椤⒄埻僦C。論衡則由形近而致誤寫也。習對向，滑習跪拜，盼遂案：下“習”字蓋涉上“習”字而誤衍?！盎豹q“習”也。廣雅釋詁：“滑，美也?！庇轴屟裕骸盎?，津也?！薄盎虬荨币嗒q“習跪拜”耳。本論謝短篇“滑習義理”，“滑習章句”，皆“滑習”連用，是“滑”亦訓“習”之證。家成室就，召署輒能。徇今不顧古，趨讎不存志，“讎”即“售”字。“讎”正，“售”俗。競進不案禮，廢經(jīng)不念學。是以古經(jīng)廢而不修，舊學闇而不明，儒者寂于空室，文吏嘩于朝堂。材能之士，隨世驅馳；節(jié)操之人，守隘屏竄。“屏”，意林引作“迸”。下同。驅馳日以巧，屏竄日以拙。非材頓、知不及也，“頓”讀“鈍”。意林引無“頓”字。希見闕為，不狎習也。蓋足未嘗行，堯、禹問曲折；目未嘗見，孔、墨問形象。齊部（郡）世刺繡，意林、御覽八一五引“部”并作“郡”。當據(jù)正?；茨险f林訓：“臨淄之女，織紈而思行者?！备咦ⅲ骸芭R淄，齊都?！笨脊び洠骸拔宀蓚渲^之繡。”恒女無不能；襄邑俗織錦，鈍婦無不巧?！澳堋毕?，“巧”下，意林、御覽引并有“者”字?！扳g”并作“恒”。陳留風俗傳：（御覽一五八。）“襄邑睢、渙之水出文章，故曰黼黻藻錦，日月華蟲，以奉天子宗廟御服”說文云：“錦，襄邑織文也?！比眨浚┮娭?，日為之，意林、御覽引“日見之”并作“目見之”。宋本、朱校元本正作“目”。當據(jù)正。手狎也。盼遂案：上“日”字宋本作“目”，是也。此承上文“目未嘗見”而來。使材士未嘗見，巧女未嘗為，異事詭手，“異”，元本作“易”，朱校同。暫為卒睹，顯露易為者，猶憒憒焉。廣雅釋訓：“憒憒，亂也?！狈浇裾撌拢粸橄８?，“為”讀“謂”?！跋！弊x“稀”。言不謂儒生未習。而曰材不敏；不曰未嘗為，而曰知不達，失其實也。儒生材無不能敏，業(yè)無不能達，朱?！斑_”作“通”。下同。志不有（肯）為?！坝小保咀鳌翱稀?，朱校同。孫曰：當從元本作“肯”。盼遂案：宋本亦作“肯”。今俗見不習，謂之不能；睹不為，謂之不達。

　　

　　科用累能，科，科別也。后漢書和帝紀：“科別行能?！惫饰睦粼谇埃迳诤?，是從朝廷謂之也。通津本“廷”作“庭”。今從崇文本。下同。如從儒堂訂之，則儒生在上，文吏在下矣。從農(nóng)論田，田夫勝；從商講賈，“講”，朱校元本作“論”。賈人賢；今從朝廷，謂之文吏。或以“謂之”屬上讀，“文吏”屬下讀。非也。朝廷之人也，幼為干吏，以朝廷為田畝，以刀筆為耒耜，以文書為農(nóng)業(yè)（桑），吳曰：意林引作“農(nóng)桑”。以上文“田畝”、“耒耜”諸語例之，當以“農(nóng)?！睘殚L。猶家人子弟，生長宅中，意林引作“狎習”。其知曲折，愈于賓客也。賓客暫至，雖孔、墨之材，不能分別。儒生猶賓客，文吏猶子弟也。以子弟論之，則文吏曉于儒生，儒生闇于文吏。今世之將相，知子弟以文吏為慧，文不成義。疑當作“知子弟以久為慧”，與下“知賓客以暫為固”正反為文。上文“家人子弟，生長宅中，其知曲折，愈于賓客”，即此文所據(jù)為義。蓋“久”、“文”二字形近而誤，又涉上下諸“文吏”而衍“吏”字。盼遂案：“文吏”二字有誤，當作“生長”為是。上文：“家人子弟，生長宅中，其知曲折，愈于賓客也?！贝苏Z正承述其事。不能知文吏以狎為能；兩“能”字于詞為復。以下“不知儒生以希為拙”例之，上“能”字衍。一曰：“不能”當作“而不”。本書“能”、“而”通用。知賓客以暫為固，陋也。不知儒生以希為拙，惑蔽闇昧，不知類也。

　　

　　一縣佐史之材，任郡掾史；漢書百官公卿表曰：“縣有丞尉，秩百石以下，有斗食佐史之秩，是為少吏。”師古注引漢官名秩簿云：“佐史月俸八斛也?！焙鬂h書百官志曰：“郡置諸曹掾史。”注引漢書音義曰：“正名掾，副曰屬?！币豢っ懶兄埽爸輳氖?。“一郡脩行之能”，疑當作“一郡循行之能”?！把?、“脩”形近而誤?！白羰贰薄ⅰ把小辈⒐倜?。若作“脩行”，則屬辭不類矣。后漢書百官志注引漢官曰：“雒陽令員吏七百九十六人，鄉(xiāng)有秩、獄史五十六人，佐史、鄉(xiāng)佐七十七人，循行二百六十人?！笔恰白羰贰薄ⅰ把小辈榭h員，故對舉為文也。后漢書百官志曰：“有從事史。”然而郡不召佐史，州不取脩行者，巧習無害，無害，無傷害人，言公平也。盼遂案：“無害”為兩漢考吏等級之名。漢書蕭何傳：“何以文毋害為沛主吏掾?！弊⒁K林曰：“無害猶言無比也?！笔酚浰麟[引漢書音義云：“無害者，如言無比，陳留間語也?！眲t“無害”殆為上考之名類。文少德高也。佐史，循行，皆一鄉(xiāng)小吏，未習文法，故曰文少。漢世鄉(xiāng)官如三老孝悌力田，皆所以勸導鄉(xiāng)里，助成風化者。此亦宜然，故云德高。五曹自有條品，后漢書應劭傳：“五曹詔書?！弊ⅲ骸俺傻鄢踔蒙袝鴨T五人。漢舊儀：有常侍曹，二千石曹，戶曹，主客曹，三公曹?！卑矗汉鬂h書百官志：“尚書六人，屬少府?！北咀⒃唬骸俺傻鄢踔蒙袝娜?，分為四曹。世祖后分為六曹?！庇衷唬骸懊靠ぶ弥T曹掾史?！北咀⒃唬骸爸T曹略如公府曹，無東西曹，有功曹史?！庇衷唬骸翱h置諸曹掾史?！北咀⒃唬骸爸T曹略如郡員?！笔强h曹如郡，郡曹如公府，而無東西曹。按續(xù)志，公府曹屬太尉，有西曹、東曹、戶曹、奏曹、辭曹、法曹、尉曹、賊曹、決曹、兵曹、金曹、倉曹。此云“五曹”，未知其所屬。豈舉成帝時制，屬少府歟？簿書自有故事，故事，猶章程也。勤力玩弄，成為巧吏，安足多矣？賢明之將，程吏取材，禮記儒行：“不程勇?！弊ⅰ俺酞q量也。”不求習論高，言不以所習為尚。存志不顧文也。言察其忠節(jié)公行之志，不以文法簿書為程。稱良吏曰忠，忠之所以為效，非簿書也。夫事可學而知，禮可習而善，忠節(jié)公行不可立也。文吏、儒生皆有所志，然而儒生務忠良，文吏趨理事。賈誼新書大政下篇：“吏者，理也。理之所出?！睏钊锢碚撛唬海〞咂?。）“吏者，理也。理萬物，平百揆?！逼堄兄伊贾畼I(yè)，疏拙于事，無損于高。

　　

　　論者以儒生不曉簿書，置之于下第。法令比例，吏斷決也。鹽鐵論曰：“春夏生長，圣人象而為令。秋冬殺藏，圣人則而為法。故令者教也，法者刑罰也。”漢書宣帝紀注，文穎曰：“天子詔所增損不在律上者為令?！倍Y記王制注：“已行故事故曰比?！毙谭ㄖ編煿抛ⅲ骸氨龋岳啾葲r也?！敝芏Y秋官大司寇注：“若今時決事比。”疏曰：“若今律，其有斷事，皆依舊事斷之。其無條，取比類以決之?！睍煱矗罕?，今言判例也。文吏治事，必問法家?？h官事務，莫大法令。史記周勃世家索隱：“縣官，謂天子也。所以謂國家為縣官者，夏官王畿內縣即國都也。王者官天下，故曰縣官?！卑矗簼h書武帝紀：“縣官衣食不足?！卑У奂o：“沒入縣官?！睎|平王宇傳：“縣官年少。”并謂天子也。必以吏職程高，是則法令之家宜最為上?；蛟唬骸肮倘弧７?，漢家之經(jīng)，漢人以經(jīng)目律。見謝短篇。吏議決焉。事定于法，誠為明矣?！敝^法令家當高文吏也。曰：夫五經(jīng)亦漢家之所立，儒林傳贊：“武帝立五經(jīng)博士。”儒生善政，大義皆出其中。董仲舒表春秋之義，稽合于律，無乖異者。春秋繁露楚莊王篇：“春秋之辭，多所況，是文約而法明?！庇衷唬骸按呵铮x之大者。觀其是非，可以得其正法?！庇癖骸罢摯呵镎?，合而通之，緣而求之，是以人道浹而王法立。”又曰：“春秋之法，以人隨君，以君隨天?！敝窳制骸按呵镏?，卿不憂諸侯，政不在大夫?！庇裼⑵骸靶慌c其子而與其弟，其弟亦不與子而反與之兄子，雖不中法，皆有讓高，不可棄也。棄之則棄善志，取之則害王法。”又曰：“春秋之法，大夫不得用地，公子無去國之義，君子不避外難?！本A篇：“春秋之法，大夫無遂事，出境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者，則專之可也?！庇衷唬骸按呵镏牚z者，必本其事而原其志?！贝私灾偈嬉月杀泶呵锪x也。鹽鐵論曰：“春秋之治獄，論心定罪，志善而違于法者免，志惡而合于法者誅。”義與之同。漢書藝文志有公羊董仲舒春秋治獄十六篇。后漢書應劭傳：“故膠東相董仲舒老病致仕，朝廷每有政議，數(shù)遣廷尉張湯親至陋巷，問其得失，于是作春秋決獄二百三十二事?！苯衿鋾?，引見白帖、御覽、通典。詳困學紀聞六、程樹德漢律考七春秋決獄考。然則春秋，漢之經(jīng)，孔子制作，垂遺于漢。論者徒尊法家，不高春秋，是闇蔽也。春秋五經(jīng)，義相關穿，錢大昕曰：“‘關穿’猶言‘貫穿’也?！卑矗哄X說是也。鄉(xiāng)射禮：“不貫不釋?！惫盼摹柏灐弊鳌瓣P”。大戴禮子張問入官篇“察一而不關于多”，家語入官篇“關”作“貫”。關、貫字通。既是春秋，不大五經(jīng)，是不通也。五經(jīng)以道為務，事不如道，道行事立，無道不成。然則儒生所學者，道也；文吏所學者，事也。假使材同，當以道學。如比于文吏，洗洿泥者以水，燔腥生者用火，水火。道也，用之者，事也，事末于道。儒生治本，文吏理末，道本與事末比，定尊卑之高下，可得程矣。

　　堯以俊德，致黎民雍。堯典：“克明俊德，黎民于變時雍。”孔傳：“能明俊德之士任用之。黎，眾也。雍，和也?！笨鬃釉唬骸靶┲?，通于神明。”孝經(jīng)感應章文。張釋之曰：“秦任刀筆小吏，漢書蕭何傳注，“刀所以削書也。古者用簡牒，故吏皆以刀筆自隨也?！绷赀t至于二世，“陵遲”猶“陵夷”也。天下土崩?！闭Z見史記本傳。張湯、趙禹，漢之惠吏，惠、慧通。太史公序累，盼遂案：“太史公序累”當即史記。仲任時，史記之名尚未凝固，故論衡于史記名稱極不一律?！疤饭蚶邸敝?，又見定賢篇。置于酷部，并見酷吏傳。釋名釋典藝曰：“誄，累也，累列其事而稱之也。”“累”、“誄”聲同義通。而致土崩。而，如也。孰與通于神明令人填膺也？將相知經(jīng)學至道，而不尊經(jīng)學之生，彼見經(jīng)學之生，能不及治事之吏也。

　　

　　牛刀可以割雞，雞刀難以屠牛；刺繡之師能縫帷裳，納縷之工不能織錦；廣雅：“衲，補也?！闭率闲路窖粤唬骸敖窕茨稀?、越謂破布牽連補綴者為衲頭，亦謂刺繡為納繡。直隸謂粗縫曰納?！比迳転槲睦糁?，文吏不能立儒生之學。文吏之能，誠劣不及；儒生之不習，實優(yōu)而不為。孫曰：“儒生”二字當重。禹決江河，不秉鍤；韓非五蠹篇：“禹之王天下也，身執(zhí)耒臿，以為民生。”淮南子要略亦云：“禹身執(zhí)藟臿。”（今偽）“垂”，依王念孫校。）與此異義?；茨淆R俗訓注：“，斫屬。”爾雅釋器釋文引字林曰：“，大鋤也?！被茨暇裼栕ⅲ骸芭a，青州謂之鏵，有刃也?！贬屆唬骸板毣蛟荤f。鏵，刳也，刳地為坎也?！卑矗航袼字^之鏵鍬。周公筑雒，不把筑杖。把，持也。夫筆墨簿書，鍤筑杖之類也，而欲合志大道者謂欲使儒生。躬親為之，是使將軍戰(zhàn)而大匠斫也。

　　

　　說一經(jīng)之生，治一曹之事，旬月能之；典一曹之吏，學一經(jīng)之業(yè)，一歲不能立也。禮記冠義注：“立猶成也?！焙蝿t？吏事易知，而經(jīng)學難見也。儒生擿（籀）經(jīng)，窮竟圣意；“擿”字義不可通。說文：“擿，搔也。一曰：投也?！薄皵`”當作“籀”。“籀”一作“●”，形壞為“捅”，或“摘”，（說文言部：“讀，籀書也?！薄棒Α保鞅居炞鳌罢b”。別通篇：“經(jīng)徒能摘。”“摘”亦“籀”之誤。并其比。）再訛為“擿”。說文：“籀，讀也?！倍巫ⅲ骸剥r繹其義蘊至于無窮，是謂之讀?！薄案F竟圣意”，正其義也。文吏搖筆，考跡民事。夫能知大圣之意，曉細民之情，孰者為難？以立難之材，吳曰：意林引昌言：“智足以立難成之事。”“立難”意與彼同。含懷章句十萬以上，“萬”，元本作“篇”，朱校同。行有余力。博學覽古今，計胸中之穎，出溢十萬。文吏所知，不過辨解簿書。富累千金，孰與貲直百十也？京廩如丘，孰與委聚如坻也？說文：“坻，小渚也。”水中可居之最小者。世名材為名器，器大者盈物多。然則儒生所懷，可謂多矣。

　　

　　蓬生麻間，不扶自直；白紗入緇，不染自黑。注率性篇。此言所習善惡，變易質性也。儒生之性，非能皆善也，被服圣教，日夜諷詠，得圣人之操矣。文吏幼則筆墨，手習而行，無篇章之誦，不聞仁義之語。長大成吏，舞文巧法，徇私為己，勉赴權利；考事則受賂，考事，謂考案獄訟也。臨民則采漁，處右則弄權，幸上則賣將；一旦在位，鮮冠利劍，一歲典職，田宅并兼。御覽八一五引作“并集”。性非皆惡，所習為者，違圣教也。故習善儒路，歸化慕義，志操則勵變從高，明將見之，顯用儒生。“故習”以下文有奪誤。盼遂案：“將見”為“將相”之誤。論衡例稱郡守為將，國相為相也。東海相宗叔犀（庠）（犀）廣召幽隱，孫曰：“犀”當作“庠”，字之誤也。宗叔庠即宗均也。后漢書：“宗均（今本誤作“宋均”。）字叔庠，南陽安眾人也。永平元年遷東海相?！备傻撟謺骸跋鬃鲗省！惫省?庠”誤為“犀”。又按：此文“庠”字不當重，疑衍一“庠”字。下文云：“陳留太守陳子瑀開廣儒路?！蔽睦煱矗簩O說是也?！跋?，朱校元本作“●”，可見“庠”誤“犀”之跡。又按：均召幽隱，本傳未見。后漢紀九載均言曰：“今選舉不得幽隱側陋，但得見長吏耳?！贝呵飼?，設置三科，以第補吏，一府員吏，儒生什九。陳留太守陳子瑀，開廣儒路，列曹掾史，皆能教授；簿書之吏，什置一二。兩將知道事之理，曉多少之量，故世稱褒其名，書記紀累其行也?！坝洝?，朱校元本作“紀”。疑此文當作“書紀累其行”，與“世稱褒其名”句法一律。蓋“紀”字誤重，今本妄改作“記”。

　　

　　量知篇

　　程材所論，論材能、行操，未言學、知之殊奇也。

　　夫儒生之所以過文吏者，學問日多，簡練其性，雕琢其材也。故夫學者所以反情治性，盡材成德也。材盡德成，其比于文吏，亦雕琢者，亦，語詞。程量多矣。貧人與富人，俱□錢百，并為賻禮死哀之家。知之者，知貧人劣能共百，以為富人饒羨有奇余也；不知之者，見錢俱百，以為財貨貧富皆若一也。文吏儒生，（皆）有似于此。孫曰：“皆”字疑涉下“皆”字而衍。下文云：“文吏、儒生，有似于此，俱有材能，并用筆墨。”文例正同。皆為掾吏（史），并典一曹，“掾吏”當作“掾史”，涉上下諸“文吏”而誤。漢書翟方進傳：“數(shù)為掾史所詈辱?！焙鬂h書百官志：“掾史、屬，二十四人?！庇衷唬骸翱ぶ弥T曹掾史?？h署諸曹掾史?！背滩钠唬骸耙豢h佐史之材，任郡掾史。”又曰：“列曹掾史，皆能教授?！辈⑵渥C。將知之者，知文吏、儒生筆同，而儒生胸中之藏，尚多奇余；不知之者，以為皆吏，深淺多少同一量，失實甚矣。地性生草，山性生木。如地種葵□，注自紀篇。山樹棗栗，文選秋興賦注引“樹”作“種”。名曰美園茂林，不復與一恒地庸山比矣。文吏、儒生，有似于此。俱有材能，并用筆墨，而儒生奇有先王之道，先王之道，非徒葵□棗栗之謂也。恒女之手，紡績織經(jīng)，經(jīng)亦織也。盼遂案：“經(jīng)”為“纴”之形誤。漢書嚴助傳：“婦人不得紡績織纴。”為此四字連用之證。如或奇能，織錦□繡，“□”即“刺”字，注語增篇。名曰卓殊，不復與恒女科矣。夫儒生與文吏程材，而儒生侈有經(jīng)傳之學，猶女工織錦□繡之奇也。

　　

　　貧人好濫，而富人守節(jié)者，論語衛(wèi)靈公篇何注：“濫，溢也。濫溢為非?！必毴瞬蛔愣蝗损埑?。儒生不為非，而文吏好為奸者，文吏少道德，而儒生多仁義也。貧人富人，并為賓客，受賜于主人，富人不慚而貧人常媿者，富人有以效，貧人無以復也。儒生、文吏，俱以長吏為主人者也。所事者，故云“長吏”，與百官表所云“長吏”不同。儒生受長吏之祿，報長吏以道；文吏空胸，無仁義之學，居住食祿，“住”疑當作“位”。終無以效，所謂“尸位素餐”者也?！八亍闭?，空也，空虛無德，餐人之祿，“餐”，元本作“食”，朱校同。故曰“素餐”。無道藝之業(yè)，不曉政治，默坐朝廷，各本作“庭”，今從元本。朱校同。不能言事，與尸無異，故曰“尸位”。俞曰：“素餐尸位”之語，至今猶為恒言，而實本于“素餐尸祿”之古語。文選潘安仁關中詩注引薛君韓詩章句曰：“何謂素餐？素者質也，人但有質樸而無治民之材，名曰素餐。尸祿者，頗有所知，善惡不言，默然不語，（“不語”二字，據(jù)文選求自試表注引韓詩增。俞原引無。）茍欲得祿而已，譬如尸焉?！笔枪庞小八夭褪摗敝Z。后漢梁冀傳論：“永言終制，未解尸官之尤?！弊⒃唬骸笆侏q尸祿。”“尸祿”二字，即本韓詩，然變“祿”言“官”，“官”即“位”矣。此言“素餐尸位”，當是漢人常語。至東晉古文出，乃有“太康尸位”之文，然偽傳訓“尸”為“主”，義又有別。暉按：“尸位素餐”，見漢書朱云傳、潛夫論思賢篇。然則文吏，所謂“尸位素餐”者也。居右食嘉居右，居尊位也。程材篇云：“處右則弄權?！弊箝h二年傳：“在公之右?！弊ⅲ骸霸谟已杂檬隆?。見將傾邪，豈能舉記陳言得失乎？“舉記”猶“奏記”也。一則不能見是非，二則畏罰不敢直言。

　　

　　禮曰：“情欲巧?！蔽粗纬?。禮記表記：“子曰：情欲信，辭欲巧?！迸嗡彀福核Y為小戴表記篇文，當是“情欲信，辭欲巧”，所以證本文“陳言舉記”之說。脫去“辭”字，則征引無所取矣。其能力言者，文丑不好（者），吳曰：“者”字衍。有骨無肉，脂腴不足，犯干將相指，盼遂案：“相”字疑為衍文?！皩⒅浮敝^長官之意指也。此處皆四字句，或后人習于前篇多“將相”連文，因沾“相”字耳。遂取間郤。為地戰(zhàn)者，不能立功名；貪爵祿者，不能諫于上。文吏貪爵祿，一日居位，輒欲圖利，以當資用，“當”疑當作“富”。侵漁徇身，侵漁，言侵奪百姓，若漁者之取魚也。不為將（貪）官顯義，孫曰：“貪”字涉上文“貪爵祿”而衍。此言文吏但知貪利，不能助將官伸明大義也。若著“貪”字，不可解矣。暉按：“官”字亦疑后人妄增。本書或言“將”，或言“將相”，無言“將官”者。雖見太山之惡，安肯揚舉毛發(fā)之言？事理如此，“事理如此”，于義無施，疑當作“理事如此”。程材篇云：“文吏趨理事?！庇衷唬骸拔睦糁问??！毕挛脑疲骸拔睦艨祭頍┦??！焙斡米越庥谑凰夭秃?？儒生學大義，以道事將，不可則止，有大臣之志，以經(jīng)勉為公正之操，敢言者也，位又疏遠。遠而近諫，禮謂之諂，此則郡縣之府庭所以常廓無人者也。無賢人也。

　　

　　或曰：“文吏筆札之能，而治定簿書，考理煩事，雖無道學，筋力材能盡于朝庭，此亦報上之效驗也?！痹唬捍擞兴朴谪毴素摴僦刎?，讀作“債”。貧無以償，則身為官作，責乃畢竟。夫官之作，非屋廡則墻壁也。屋廡則用斧斤，墻壁則用筑鍤。荷斤斧，把筑鍤，與彼握刀持筆何以殊？茍謂治文書者報上之效驗，此則治屋廡墻壁之人，亦報上也。俱為官作，刀筆、斧斤、筑鍤鈞也。抱布貿(mào)絲，交易有亡，各得所愿。儒生抱道貿(mào)祿，文吏無所抱，何用貿(mào)易？農(nóng)商殊業(yè)，所畜之貨，貨不可同，計其精粗，量其多少，其出溢者，名曰富人。富人在世，鄉(xiāng)里愿之。夫先王之道，非徒農(nóng)商之貨也，其為長吏立功致化，非徒富多出溢之榮也。且儒生之業(yè)，豈徒出溢哉？其身簡練，知慮光明，見是非審，尤可奇也。盼遂案：“可”字宜涉“奇”字而衍。論以“尤奇”與“是非”為對文。

　　

　　蒸所與眾山之材干同也，淮南主術訓注：“大者曰薪，小者曰蒸?！贝ǚィ┮詾檎?，先孫曰：“代”當作“伐”。熏以火，煙（熛）熱究（突）浹（●），先孫曰：“煙”當作“熛”。暉按：孫說是也?！盁稀?、 “煙”二字，書傳多訛。說文：“熛，火飛也?！庇职矗骸熬繘选倍譄o義。“究”當作“突”，“浹”當作 “●”。廣雅釋室：“灶窗謂之●?！庇衿骸啊?，灶●，徒忽切。”墨子號令篇：“諸灶必為屏，火突高出屋四尺。慎無敢失火?！笔峭患唇駸焽?。高突屋外，以泄煙火。此作“究”，形近而誤。說文：“●，深也。一曰灶突。讀若導服之導?！被茨闲迍掌骸翱鬃訜o黔●?！弊ⅲ骸啊裨畈恢劣诤凇！蓖?、●，并即今煙囪。以其顛言謂之突，以其中深曲通火言謂之●。今山西平陽、蒲、絳、澤、潞、汾之間，皆謂灶上曲突為灶●，或曰煙●，并讀如導。●、突雙聲字。吳夌云小學說、畢沅校墨子，并誤“突”、“●”為一字，非也。蓋“●”壞為“●”，又涉下文“光色澤潤”而誤加 “□”旁，遂成“浹”字。“熛熱突●”，謂熛熱煙囪也。下文云：“火灶之效加也?！绷x正相承。光色澤潤，概之于堂，玉篇：“概，本作爇。”說文：“爇，燒也?！逼湟茝V，火灶之效加也。繡之未□，錦之未織，恒絲庸帛，何以異哉？加五彩之巧，“加”上，白帖八引有“及”字。御覽八一五引有“及其”二字。“彩”并作“采”?！扒伞辈⒆鳌肮Α?。施針縷之□，白帖、御覽引并作“飾”。干祿字書：“□通，飾正?！蔽恼蚂乓腠耆A蟲，山龍日月。注語增篇。學士有文章，（之學）猶絲帛之有五色之巧也。孫曰：據(jù)上下文校之，不當有“之學”二字，蓋誤衍也。文選陸士衡文賦注、劉孝標廣絕交論注、初學記二十七引并無“之學”二字。劉先生曰：孫說是也。御覽八百十五引亦無“之學”二字。秘府略殘卷八百六十四引初學記同。暉按：“巧”，文選廣絕交論注引同。文賦注、初學記二七、御覽八一五引“巧”并作“功”。本質不能相過，學業(yè)積聚，超逾多矣。物實無中核者謂之郁，字書未見此義。無刀斧之斷者謂之樸。先孫曰：“斷”當為“斫”之誤?；茨暇裼枺骸捌醮鬁喼畼?。”注：“樸猶質也?！蔽睦舨粚W，世之教無核也。句有誤。意謂猶物實無核。郁樸之人，孰與程哉？骨曰切，象曰瑳，玉曰琢，石曰磨，見爾雅釋器?！艾洝弊鳌按琛薄：率柙唬骸罢f文：‘瑳，玉色鮮白?！w治象齒令其鮮白如玉?！琛斠勒摵庾鳌洝！鼻鞋涀聊ィ顺蓪毱?。人之學問，知能成就，猶骨象玉石，切瑳琢磨也，雖欲勿用，賢君其舍諸？孫武、闔廬，世之善用兵者也，知或學其法者，“知”疑當作“如”。戰(zhàn)必勝。不曉什伯之陣，不知擊刺之術者，彊使之軍，軍覆師敗，無其法也。

　　

　　谷之始熟曰粟，說文：“粟，嘉谷實也?！奔喂?，禾也。熟謂秋成。舂之于臼，簸其秕糠，“秕”，宋本作“●”，朱校元本同?！帮酢保f文作“粊”，云：“惡米也?！薄翱贰?，說文從“禾”。蒸之于甑，書鈔一四四引作“蒸于釜甑”。爨之以火，成熟為飯，乃甘可食。春秋說題辭（類聚八十五。）曰：“粟五變：生為苗，秀為禾，三變而祭謂之粟，四變曰米，五變而蒸飯可食?！弊ⅲ骸胺A受五行氣而成，故五變乃可食?！笨墒扯持渡‰槌梢?。粟未為米，粟，禾實連秠者。米，粟中之人。米未成飯，氣腥未熟，食之傷人。夫人之不學，猶谷未成粟，米未為飯也。知心亂少，句有誤。猶食腥谷，氣傷人也。學士簡練于學，成熟于師，身之有益，猶谷成飯，食之生肌腴也。銅錫未采，在眾石之間，工師鑿掘，鑪橐鑄鑠，乃成器。盼遂案：“橐”當為“□”?！啊酢?，鼓冶吹炭之器也。后漢書杜詩傳：“造作水排，鑄為農(nóng)器?！?。李賢注：“冶鑄為排以炊炭。‘排’當作‘□’，古字通用。”未更鑪橐，程、王、崇文本并作“鑄橐”。宋本、朱校元本同此。名曰積石。孫詒讓曰：“積為礦樸之名?；茨嫌[冥訓：‘金積折廉?！狈e石與彼路畔之瓦，山間之礫，一實也。說文：“礫，小石也?！惫史蚬任呆┱粼凰冢~未鑄鑠曰積石，人未學問曰蒙。說文：“蒙，不明也?！泵烧?，竹木之類也。夫竹生于山，木長于林，未知所入。截竹為筒，破以為牒，牒，小簡也。漢書路溫舒?zhèn)鳎骸叭善?，截以為牒，編用寫書?！奔庸P墨之跡，乃成文字，大者為經(jīng)，小者為傳記。經(jīng)簡長二尺四寸。傳記長尺。斷木為槧，說文：“槧，牘牒也?！贬屆寱酰骸皹?，版之長三尺者也?！蔽骶╇s記：“楊雄懷鉛提槧，從諸計吏，訪殊方絕俗之語，作方言。”□之為板，五經(jīng)文字：“析”作“□”訛。力加刮削，乃成奏牘?！傲Α弊治赐住Ｒ陨稀凹庸P墨之跡乃成文字”例之，“力”字疑衍。日抄引作：“加刮乃成奏牘。”說文：“牘，書版也?！贬屆寱酰骸盃?，睦也，手執(zhí)之以進見，所以為恭睦也?！睗h書東方朔傳云：“上三千奏牘?！狈蛑衲?，粗苴之物也，雕琢刻削，乃成為器用。況人含天地之性，最為貴者乎！

　　

　　不入師門，無經(jīng)傳之教，以郁樸之實，不曉禮義，立之朝庭，植笮樹表之類也，其何益哉？廣雅釋宮曰：“□謂之笮?！币葜軙黯媒猓骸皬汀踉鍡z?！笨钻俗ⅲ骸皬汀酰壑橐?。”（今本“□”誤作 “格”。）魯靈光殿賦：“芝栭櫕羅以戢□。”張載注：“芝栭，柱上節(jié)，方小木為之，長三尺?！鄙揭安菝?，鉤鐮斬刈，乃成道路也。士未入道門，邪惡未除，猶山野草木未斬刈，不成路也。染練布帛，名之曰采，貴吉之服也。無染練之治，名縠（觳）粗，縠（觳）粗不吉，喪人服之?！翱e”，朱校元本作“谷”。吳曰：縛之細者為“縠”，與“粗”義相反，不得連用。且非兇禮所施縠，“縠”當作“觳”。觳訓瘠薄，蓋與粗疏同義。形誤作“縠”，失之遠矣。人無道學，仕宦朝庭，其不能招致也，“致”疑誤。猶喪人服粗，不能招吉也。

　　

　　能斫削柱梁，謂之木匠；能穿鑿穴□（陷），孫曰：“□”當作“陷”。本書從“●”之字并誤從“舀”。謂之土匠；能雕琢文書，謂之史匠。夫文吏之學，學治文書也，當與木土之匠同科，安得程于儒生哉？御史之遇文書，不失分銖；有司之陳籩豆，不誤行伍。其巧習者，亦先學之，人不貴者也，“也”字疑衍。小賤之能，非尊大之職也。無經(jīng)藝之本，有筆墨之末，大道未足，而小伎過多，雖曰吾多學問，御史之知，有司之惠也?；?、慧通。飯黍梁者饜，餐糟糠者飽，饜亦飽也。雖俱曰食，為腴不同。儒生文吏，學俱稱習，其于朝庭，有益不鈞。

　　

　　鄭子皮使尹何為政，子產(chǎn)比于未能操刀使之割也。見左襄三十一年傳。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孔子曰：“賊夫人之子?！币娬撜Z先進篇。皆以未學，不見大道也。醫(yī)無方術，云：“吾能治病?！眴栔唬骸昂斡弥尾?？”曰：“用心意?！辈≌弑夭恍乓?。吏無經(jīng)學，曰：“吾能治民。”問之曰：“何用治民？”曰：“以材能?！笔轻t(yī)無方術，以心意治病也，百姓安肯信向，而人君任用使之乎？“用”字衍?！叭问埂边B用，與“信向”對文。下文“欲人君任使之，百姓信向之”可證。今著一“用”字，文殊不詞。手中無錢，之市使（決）〔貨〕，貨主問曰：“錢何在？”對曰：“無錢。”貨主必不與也。劉先生曰：“之市”下當有“決貨”二字。御覽兩引此文，并作“之市決貨”。暉按：“使”即“決”字之訛。“貨”字當重，本書重文多脫。御覽六０七引作：“手無錢而之市決貨，貨主必不與也?！庇职巳鳎骸笆种袩o錢，而欲往市決貨，貨主問錢何在。”蓋“決”、“使”二字形近而誤，又脫一“貨”字。宋本“使”正作“決”，（朱校元本作“●”，尚見其由“決”偽“使”之跡。）是其切證。夫胸中不（無）學，猶手中無錢也，孫曰：書抄八十三引“不學”作“無學”，是也。劉先生曰：孫說是也。御覽六百七、八百三十六引“不”并作“無”。暉按：意林引亦作“無”。欲人君任使之，百姓信向之，奈何也？

　　

　　謝短篇

　　淮南俶真訓：“二者代謝舛馳?！备咦ⅲ骸爸x，敘也?！薄爸x”、“敘”音同字通。

　　程材、量知，言儒生、文吏之材不能相過，以儒生脩大道，以文吏曉簿書，道勝于事，故謂儒生頗愈文吏也。此職業(yè)外相程相量也，其內各有所以為短，未實謝也?！皩崱?，程本作“嘗”。夫儒生能說一經(jīng)，自謂通大道，以驕文吏；文吏曉簿書，自謂文無害，義見程材篇注。以戲儒生。各持滿而自藏，詩齊風還篇毛傳：“臧，善也?！薄安亍奔础瓣啊弊帧Ｅ嗡彀福骸安亍睘椤瓣啊敝`字?！白躁啊?，自善也。古無“藏”字。非彼而是我，不知所為短，“所”下疑有“以”字。上文“其內各有所以為短”。不悟于己未足。論衡訓之，“訓”，舊作“酬”，朱校元本、天啟本、程、何、錢、黃本并同。按：說文言部：“酬，詛也?！彼子米鳌俺陸弊郑诹x無取。今從王本、崇文本改。下“不能訓之”同。爾雅疏：“訓，道也，道物之貌以告人也?！睂⑹埂瘢ā瘢┤桓髦ǚΓO志祖讀書脞錄：“●”，一作●，疑爽之訛?！眳窃唬呵Z傳有“爽然自失”之語，孫意讀與彼同，其說非也。徐廣集解：“爽，一本作奭?！币伞皧]”當作“●”，從“●”從“大”，音義并與“瞿”同?！蚌娜弧保胖ＵZ。“瞿然失席”、“瞿然易容”等等，傳注家皆訓為驚視失守貌。史記作“爽”者，“●”字形近之訛。此言“●然”，其義亦同。通津本從“心”，程榮本從“人”，傳寫者隨意作之。又按：“各知所之”，“之”當為“乏”。下文云：“二家各短，不能自知?！闭c此語相應。

　　

　　夫儒生所短，不徒以不曉簿書；文吏所劣，不徒以不通大道也，反以閉闇不覽古今，不能各自知其所業(yè)之事未具足也。二家各短，不能自知也；世之論者，而亦不能訓之，如何？

　　

　　夫儒生之業(yè)，五經(jīng)也。南面為師，旦夕講授章句，滑習義理，滑，亂也。究備于五經(jīng)，可也。五經(jīng)之后，秦、漢之事，無不能知者，短也。劉先生曰：“無”字疑衍。此文正謂不能知為短。若無不能知，則何短之有乎？夫知古不知今，謂之陸沉，注程材篇。然則儒生，所謂陸沉者也。五經(jīng)之前，至于天地始開，帝王初立者，主名為誰，天地開辟，有天皇、地皇、人皇。出自河圖，不足征信。談天篇云：“女媧以前，齒為人者，人皇最先?！笔侵偃我庵^如此。儒生又不知也。夫知今不知古，謂之盲瞽。五經(jīng)比于上古，猶為今也。徒能說經(jīng)，不曉上古，然則儒生，所謂盲瞽者也。

　　

　　儒生猶曰：“上古久遠，其事闇昧，故經(jīng)不載而師不說也?！?br/>
　　夫三王之事雖近（遠）矣，尋案文義，“近”當為“遠”字形訛。經(jīng)雖不載，義所連及，五經(jīng)〔家〕所當共知，儒生所當審說也。吳曰：“五經(jīng)”下疑脫一“家”字。暉按：吳說是。下文“五經(jīng)之家所共聞也”，句法相同。夏自禹向國，幾載而至于殷？吳曰：“向”當作“饗”，義與“享”同。史記三代世表：“從禹至桀十七世?！毕谋炯o集解徐廣曰：“從禹至桀十七君，十四世。”漢書律歷志載劉歆說云：“夏后氏繼世十七王，四百三十二歲?！保ㄇ皾h紀一載劉向父子說。“三”作“四”，蓋誤。）世紀帝王數(shù)同。竹書紀年：“自禹至桀十七世，有王與無王，用歲四百七十一年?！睘閿?shù)差異。刺孟篇云：“禹至湯且千歲。”其說未碻。殷自湯幾祀而至于周？史記三代世表：“從湯至紂，二十九世?！敝駮o年：“湯滅夏以至于受，二十九王?！保ㄍ貘Q盛十七史商榷以竹書云“三十王”，蓋誤。）殷本紀：“商三十王。”晉語、漢書律歷志、殷本紀集解引譙周說、皇甫謐說則為三十一王。所識互異。至其年數(shù)，漢律歷志引劉歆說，六百二十九年。皇甫謐說同。左傳云：“商祀六百?！鄙w舉其成數(shù)。竹書紀年則起癸亥終戊寅，四百九十六年。其數(shù)又少于漢志。通鑒前編則為六百四十四年，又多于漢志，未知何據(jù)。至胡渭洪范正論、萬氏紀元匯考，又于六百四十四之外，更增一年，不足據(jù)。刺孟篇云：“湯至周且千歲?！闭f亦非。周自文王幾年而至于秦？律歷志：“春秋魯桓公元年，上距代紂四百歲。春秋盡哀十四年，二百四十二年。秦昭王五十一年，秦始滅周。周凡三十六王，八百六十七歲。”國策載呂不韋說、皇甫謐說，并同。（皇甫謐云：“三十七王。”前漢紀載劉向父子說：“七百六十七年?！薄捌咄酢?、“七百”并誤。）爾雅釋天：“載，歲也，夏曰歲，商曰祀，周曰年?！卑谆⑼ㄋ臅r篇曰：“五帝言載，三王言年?！辫钔鱿模q棄殷，滅周者何王也？謂周赧王。

　　

　　周猶為遠，秦則漢之所伐也。夏始于禹，殷本于湯，周祖后稷，秦初為人者誰？帝王世紀：秦，嬴姓也。昔伯翳為舜主畜多，故賜姓嬴氏。孝襄公始修霸業(yè)，壞井田，開阡陌，天子命為伯。至昭襄王自稱西帝，攻周，廢赧王，取九鼎。至莊襄王滅東、西周。莊襄王崩，政立為始皇帝?！鼻仂芪褰?jīng)，坑殺儒士，五經(jīng)之家所共聞也。秦何起而燔五經(jīng)？何感而坑儒生（士）？“生”當作“士”。此承上“坑殺儒士”為文，語增篇正作“坑儒士”，是其證。語增篇：“燔詩、書起淳于越之諫，坑儒士起自諸生為妖言?！笔乱娛酚浭蓟始o。盼遂案：“感”為“憾”之假借字，俗作“恨”。

　　

　　秦則前代也，漢國自儒生之家也。從高祖至今朝幾世？歷年訖今幾載？宣漢篇：“至今且三百歲?！薄敖瘛敝^章帝。論衡已作于永平中，此云“今朝”，未知何指。前漢十二帝，自高祖至平帝。王莽立孺子嬰，居攝三年，篡位十五年，更始二年?；矢χk曰：“自高祖元年，至更始二年，凡二百三十年?！彼焉裼浟唬骸岸僖皇?。”其數(shù)差者，不數(shù)王莽以下二十年也。初受何命？復獲何瑞？班彪王命論：“劉氏承堯之祚，氏族之世，著于春秋。唐據(jù)火德，其漢紹之。始起沛澤，則神母夜號，以彰赤帝之符。”得天下難易孰與殷、周？恢國篇：“高祖誅秦殺項，兼勝二家，力倍湯、武。”家人子弟學問歷幾歲，人問之曰：“居宅幾年？祖先何為？”不能知者，愚子弟也。然則儒生不能知漢事，世之愚蔽人也。溫故知新，中庸鄭注：“溫，讀如燖溫之溫?！闭撜Z集解云：“尋繹故者?！惫浔韼煿抛ⅲ骸皽鬲q厚也?！闭f并非?？梢詾閹?；古今不知，稱師如何？

　　

　　彼人（問）曰：“問”字衍?！氨巳嗽弧保舜鹕稀胺Q師如何”之難。下文“請復別問儒生”，又以駁彼人也。著一“問”字，則文義斷矣?！岸咚拇?，圣人文語，朝夕講習，義類所及，故可務知。宣漢篇：“唐、虞、夏、殷，同載在二尺四寸，儒者推讀，朝夕講習?！弊髠鞫蓬A序，孔疏引鄭玄注論語序：“以鉤命決云：‘春秋二尺四寸書之，孝經(jīng)一尺二寸書之?！手?jīng)之策，皆稱長二尺四寸。”儀禮聘禮疏引鄭玄論語序云：“易、詩、書、禮、樂、春秋，皆二尺四寸。（“二尺四寸，”訛作“尺二寸”，依清人金鶚、日人島田翰說改。）孝經(jīng)謙半之。論語八寸策者，三分居一。又謙焉?！丙}鐵論詔圣篇：“二尺四寸之律，古今一也?！敝觳﹤鳎骸叭呗闪?，人事出其中?！比哒?，周尺八寸，三八，二十四寸也。律亦經(jīng)也，故策長同。漢事未載于經(jīng)，名為尺藉短書，正說篇：“論語所獨一尺之意，以其遺非經(jīng)，傳文紀志恐忘，故但以八寸尺，不二尺四寸也?！睍馄骸爸T子尺書?！闭f文木部：“檄，尺二書?！惫馕浼o李注：“說文以木簡為長尺二寸，謂檄以征召也。”此云尺藉說漢事，蓋亦征召之類。云“尺藉”者，或約言之。如論語尺二簡，而云一尺。又漢人有言“尺一”者，后漢書、水經(jīng)注皆云：“李云上書曰：‘孔子言帝者諦也，今尺一拜用，不經(jīng)御省，是帝欲不諦乎？’”又后漢書儒林傳云：“詔曰：‘乞楊生師?！闯咭怀錾?。”文選注引蕭子良古今篆隸文體曰：“鶴頭書，偃波書，俱詔板所用，在漢時謂之尺一簡?！北扔谛〉?，其能知，非儒者之貴也?！?br/>
　　儒〔生〕不能都曉古今，“生”字據(jù)上下文義增。欲各別說其經(jīng)；經(jīng)事義類，乃以不知為貴也？“也”讀作“邪”。事不曉，不以為短！

　　

　　請復別問儒生，各以其經(jīng)，旦夕之所講說。

　　

　　先問易家：“易本何所起？造作之者為誰？”彼將應曰：“伏羲作八卦，文王演為六十四，易下系辭曰：“宓羲氏仰觀象于天，俯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演卦之說有四，易正義曰：“王弼以為伏羲，鄭玄以為神農(nóng)，孫盛以為夏禹，史遷以為文王?！贝藙t因史遷為說?？鬃幼麇?、象、系辭。史記孔子世家：“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說卦、文言。”三圣重業(yè)，易乃具足。”問之曰：“易有三家，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伏羲所作，文王所造，連山乎？歸藏、周易也？周禮：“大卜掌三易之法，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注云：“名曰連山，似山出內氣也。（汪中述學曰：“連山即烈山，語之轉耳，鄭注望文生義?！保w藏，萬物莫不歸藏于其中也。杜子春曰：‘連山伏羲，歸藏黃帝?！庇忠渍x引鄭玄易贊及易論曰：“夏曰連山，殷曰歸藏，周曰周易?！钡弁跏兰o曰：“庖羲作八卦，神農(nóng)重之為六十四卦，黃帝、堯、舜引而伸之，分為二易：夏人因炎帝曰連山，殷人因黃帝曰歸藏。文王廣六十四卦，著九六之爻，謂之周易?！保ㄓ[六０九。）金樓子立言篇曰：“禮記曰：‘我欲歸殷道，得坤干焉?！駳w藏先坤后干，則知是殷，明矣。推歸藏既是殷制，連山理是夏書?！闭f篇曰：“列山氏得河圖，夏后因之曰連山。歸藏氏得河圖，殷人因之曰歸藏。伏羲氏得河圖，周人因之曰周易?！笔遣⒁赃B山屬夏，歸藏屬殷，至其造作為誰，則難質定。趙商問：“連山伏羲，歸藏黃帝，今當從此說以否？敢問杜子春，何以知之？”鄭答曰：“此數(shù)者非無明文，改之無據(jù)，故著子春說而已。近師皆以為夏、殷、周?！笔青嵤弦巡荒芏?，直據(jù)近師為言耳。朱亦棟曰：“夏曰連山，殷曰歸藏，此為定說。皇甫謐云：‘夏人因炎帝曰連山，殷人因黃帝曰歸藏?！瘎t兼而用之。彼蓋以連山為烈山氏，故易宓戲為炎帝也。然則歸藏何義矣？”秦燔五經(jīng)，易何以得脫？藝文志：“及秦燔書，而易為筮卜之事，傳者不絕?！睗h興幾年而復立？儒林傳：“初立易楊。至孝宣世，復立施、孟、梁丘易。至孝元世，復立京氏易?！蓖跸戎t曰：“儒林傳贊言：‘武帝立五經(jīng)博士，易唯楊何?！毙壑畷r，河內女子壞老屋，得易一篇，名為何易？宣帝本始中，得易，儒林傳、藝文志未載。隋志：“得說卦一篇。”姚范曰：“想房、宏當時有此說?！庇嘧⒄f篇。此時易具足未？”正說篇：“得佚易一篇，易篇數(shù)始足?！?br/>
　　問尚書家曰：“今旦夕所授二十九篇，尚書二十九篇，伏生所授今文也。漢書藝文志：“經(jīng)二十九卷?！弊ⅲ捍?、小夏侯二家。歐陽經(jīng)三十二卷?！逼嬗邪俣?，“奇”，字誤，未知所當作?；謬骸靶⒚鼢梓肷袢?，甘露醴泉，白雉黑雉，芝草連木嘉禾，與宣帝同，奇有神鼎黃金之怪?！币唷捌嬗小边B文。又有百篇。二十九篇何所起？百二篇何所造？具見佚文篇、正說篇。秦焚諸（詩）書之時，“諸”當作“詩”。正說篇：“有敢藏詩、書百家語者，刑?！苯瘛霸姟庇炞鳌爸T”，是其比。語增篇、正說篇并作“燔詩、書”，是其證。尚書諸篇皆何在？藝文志曰：“秦燔書禁學，濟南伏生獨壁藏之。”經(jīng)典釋文序錄曰：“及秦禁學，孔子末孫惠壁藏之?！备阶⒃疲骸皾h紀尹敏傳（蓋東觀漢記。）以為孔鮒藏之?！笨讌沧诱f同。家語后序以為孔騰。三說皆謂古文尚書。漢興，始錄尚書者何帝？初受學者何人？”史記儒林傳：“孝文帝時，欲求得治尚書者，乃聞伏生能治，老不能行，乃使朝錯往受?！敝偃我詾榫暗凼剂⑸袝娬f篇。誤，不足據(jù)。

　　

　　問禮家曰：“前孔子時，周已制禮，藝文志：“帝王質文，世所損益。至周曲為之防，事為之制，故曰禮經(jīng)三百，威儀三千?！币蠖Y，夏禮，凡三王因時損益，子曰：“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篇有多少，文有增減。不知今禮，周乎？殷、夏也？”彼必以漢承周，將曰：“周禮。”夫周禮六典，又六轉，六六三十六，三百六十，是以周官三百六十也。周禮天官冢宰鄭注：“周公居攝，而作六典之職，謂之周禮?！绷湔?，即大宰云：“天官治典，地官教典，春官禮典，夏官政典，秋官刑典，冬官事典?！卑附穸Y〔經(jīng)〕不見六典，正說篇句有“經(jīng)”字，此據(jù)補。無三百六十官，又不見天子，天子禮廢何時？豈秦滅之哉？禮經(jīng)，即漢志“經(jīng)十七篇”也。（“十七”二字，今誤倒，此依劉校。）經(jīng)十七篇，為正經(jīng)，故列為六藝之目，稱曰禮經(jīng)，單言曰禮。宣帝時，河內女子壞老屋，得佚禮一篇，（六）十〔六〕篇中，是何篇是者？“六十”當作“十六”。下文“十六篇何在”，“見在十六篇”，“今禮經(jīng)十六”，并作“十六”，是其證。姚范曰：“六十”當作“十六”。然士禮十七篇，而充屢言“十六”，豈以“既夕”合“士喪”耶？暉按：漢志“經(jīng)十七篇”，與劉歆、鄭玄所述古禮經(jīng)相較數(shù)合，陸氏序錄、阮氏七錄因之。志又言高堂生傳十七篇。此云“十六”，又云其間一篇得于河內，未聞。困學紀聞五曰：“孔壁古文多三十九篇，康成不注，遂無傳焉?！痹⒃唬骸罢摵庖詾樾蹠r，河內女子壞老屋，得佚禮，恐非?！卑矗贺钠唬骸肮鯄目鬃诱詾閷m，得佚禮三百?！贝思礉h志所言禮古經(jīng)出于孔氏者。河內得佚禮，亦見正說篇，與孔壁為兩事，志未舉耳。房、宏、陸德明亦言宣帝本始中，河內女子得泰誓，則仲任所述，事足征信。王氏執(zhí)志規(guī)此，非也。高祖詔叔孫通制作儀品，十六篇何在？盼遂案：“十六篇”當依后漢書作“十二篇”，蓋涉下文有十六篇字而誤。曹褒傳：“章和元年正月，令小黃門持班固所上叔孫通漢儀十二篇，□褒依禮條正。”漢書叔孫通本傳所稱起定朝儀，漢諸儀法、宗廟儀法及諸經(jīng)注疏所引禮器制度，即此之儀品十二篇也。而漢書禮樂志則言：“今叔孫通所撰禮儀及律令同藏埋于理官，法家又復不傳。漢典寢而不著，民臣莫有言者?！眲t是儀品罕行于世，故仲任云“何在”也。而復定（儀）禮〔儀〕？黃以周讀漢書禮樂志曰：“王充論衡謝短篇云：‘高祖詔叔孫通制作儀品十六篇何在？而復定儀禮？見在十六篇，秦火之余也。’‘儀品十六篇’，當依曹褒傳作‘十二篇’，蓋涉下文而誤。本傳所稱定朝儀，漢諸儀法、宗廟儀法及注疏所引禮器制度，即此云‘儀品十二篇’是也。云‘何在’者，王充亦未見其書也。充亦章帝時人，東漢之初，其書不絕如□可想也。其云‘復定儀禮，見在十六篇’，未知亡于何時。或以為即今儀禮十七篇，古本少牢饋食與有司徹連篇，難信。通所揖禮十六篇中，有爾雅，必非禮經(jīng)?！睍煱矗狐S讀非也。齊召南前漢書禮樂志考證、程樹德漢律考并以“叔孫通制作儀品十六篇”句絕，誤同。此謂禮經(jīng)十六篇何在，而庸叔孫通再定儀品也。后漢書曹褒傳論：“漢初，朝制無文，叔孫通頗采禮經(jīng)，參酌秦法，有救崩弊，先王容典，蓋多闕矣。”張揖上廣雅表曰：“叔孫通撰制禮制，文不違古?！笔莾x品本于禮經(jīng)，故仲任詰之曰：時十六篇何在也?！岸Y儀”即謂“儀品”。司馬遷傳、劉歆移太常博士書、儒林傳、禮樂志、本書率性篇，并可證。此作“儀禮”，字誤倒也?；蛞浴皟x禮”為禮經(jīng)，失之。據(jù)曹褒傳，叔孫通所作，只十二篇，未云十六。且此文屢云“禮經(jīng)十六篇”，則此“十六篇何在”五字為句，以指禮經(jīng)，明矣。此句既謂禮經(jīng)，則下句又云“儀禮”，于義難通。且禮經(jīng)有儀禮之名，始見后漢書鄭玄傳，（吳承仕釋文序錄講疏謂始自晉書荀菘傳。）仲任未及稱也。程樹德曰：“禮樂志云：‘今叔孫通所撰禮儀與律令同錄，藏于理官?！w與律令同錄，故謂之傍章。應劭傳：‘劭刪定律令為漢儀。’是可證通之傍章即漢儀也?！睍煱矗翰馨齻鳎骸皾h儀十二篇。”晉書刑法志云：“傍章十八篇。”十八篇者，與律令同錄，刪律令為漢儀，則為十二篇也。洪頤楫讀書叢錄四：“班固上叔孫通漢儀十二篇。此云儀品十六篇，視班固所上增加四篇?！币嘁蛘`讀而妄說也。見在十六篇，秦火之余也，盼遂案：叔孫通所定儀禮十六篇，或以為即今之儀禮。古本少牢饋食與有司徹連篇，故得十六。其說難信。通所定儀禮中有爾雅，（見張揖上廣雅表。）其非今之儀禮必矣。以上二則，參取黃以周讀漢書禮樂志說。更秦之時，篇凡有幾？史記儒林傳：“禮自孔子時，而其經(jīng)不具，及至秦焚書，書散亡益多，于今獨有士禮?！?br/>
　　問詩家曰：“詩作何帝王時也？”彼將曰：“周衰而詩作，蓋康王時也。康王德缺于房，大臣刺晏，故詩作〔也〕?！薄耙病弊謸?jù)宋本補。此魯詩說也。路史后紀九注以為齊、魯詩三家同。列女傳仁智篇魏曲沃負傳：“周之康王夫人晏出朝，關雎豫見?！彼囄念惥廴逡龔埑V青衣賦：“周漸將衰，康王晏起，畢公喟然深思古道，感彼關雎，德不雙侶?！贝嗽啤按蟪肌?，蓋畢公也。史記十二諸侯年表、法言至孝篇、漢書杜欽傳、匡衡傳、后漢書明帝紀、后紀序、楊賜傳、春秋說題辭、（明帝紀注引。）后漢紀，并以為刺康王而作。夫文、武之隆，貴（遺）在成、康，“貴”為“遺”之壞字，句亦見語增篇，今據(jù)正?？低跷此?，詩安得作？周非一王，何知其康王也？二王之末皆衰，夏、殷衰時，詩何不作？尚書曰：“詩言志，歌詠言?！苯褚娚袝吹??！霸仭弊止盼淖鳌坝馈?。馬曰：“歌所以長言詩之意也?！编嵲唬骸奥暈榍?，又依長言?！笔酚浉摹坝馈弊鳌伴L”，蓋從孔安國故。今文作“詠”。藝文志引書，釋之曰：“誦其言謂之詩，詠其聲謂之歌?！倍Y樂志作“□”。說文：“詠”或作“□”。班氏多用今文。仲任與同。師古注：“詠為永長。”亂家法也。此時已有詩也。斷取周以來，而謂興于周。藝文志：“孔子純取周詩，上采殷，下取魯，凡三百五篇?！贬屛脑唬骸凹热≈茉姡霞嫔添??！睍煱矗喉n詩以商頌為正考父作，是亦周詩。故曰斷取周以來。蓋用韓詩說也。古者采詩，詩有文也；藝文志：“古有采詩之官。”說文：“古之●人以木鐸記詩?！苯裨姛o書，何知非秦燔五經(jīng)，詩獨無余禮（札）也？先孫曰：“禮”疑“札”之誤?！霸闭`為“□”，轉寫作“禮”，遂不可通。（莊子人間世篇：“名也者，相札也。”釋文引崔撰云：“札”或作“禮”。與此誤同。）藝文志：“詩遭秦而全者，以其諷誦，不獨在竹帛也。”蓋無余札，口授而幸全耳。

　　

　　問春秋家曰：“孔子作春秋，周何王時也？孔子世家：“魯哀公十四年，西狩獲麟，乃作春秋。”諸侯年表：“時周敬王三十九年。”仲任不從此說。詳下。自衛(wèi)反魯，然后樂正，論語子罕篇鄭注：“魯哀公十一年，是時道衰樂廢，孔子來還以正之?！贝呵镒饕印６蓬A左傳序：“春秋之作，左傳及谷梁無明文。說者以仲尼自衛(wèi)反魯，修春秋?！笔瑁骸罢f左傳者，言孔子自衛(wèi)反魯，則便撰述春秋，三年文成，而致得麟?！惫蚣覄t謂：樂正，雅、頌得所，料理舊經(jīng)，在自衛(wèi)反魯時，作春秋，則在獲麟之后。（公羊哀十四年疏。）論語讖亦謂自衛(wèi)反魯作春秋。據(jù)正說、案書，知仲任三傳宗左氏。自衛(wèi)反魯，哀公時也。自衛(wèi)，何君也？諸侯年表：“衛(wèi)出公九年?！辟箍鬃右院味Y，而孔子反魯作春秋乎？左哀十一年傳：“孔文子將攻大叔，訪于仲尼。仲尼曰：‘胡簋之事，則嘗學之；甲兵之事，未之聞也?！蓖?，命駕而行。文子止之。將止，魯人以幣召之，乃歸?！笔酚浛鬃邮兰彝?。此文似謂作春秋，乃因衛(wèi)君所俟之禮?？讌沧泳有l(wèi)篇、史記自序、公羊篇首注又謂因厄陳、蔡?？鬃愉浭酚浺宰鞔呵?，史記本名春秋乎？制作以為經(jīng)，乃歸（號）春秋也？“歸”字無義，字當作“號”。“號”借作“遞”?！皻w”一作“●”，“遞”，“●”形近故誤。（漢書王褒傳：“伯牙操遞鐘?！俺辑懽ⅲ骸俺~云：‘奏伯牙之號鐘?！瘽h書多借假，或以‘遞’為‘號’?！倍湮倪x圣主得賢臣頌注引，漢書今佚。）“號”草書作“●”，“歸”作“●”，形亦相似。正說篇曰：“春秋者，魯史記之名，孔子因舊故之名，以號春秋之經(jīng)?！奔雌淞x。公羊莊七年何注：“古者謂史記為春秋。”孔叢子執(zhí)節(jié)篇：“魯之史記曰春秋，經(jīng)因以為名焉。”杜預春秋左傳集解序、陸德明釋文序錄，并謂春秋即魯史記之名。史通六家篇：“‘汲?，嵱洠r事，以為夏、殷春秋。’國語曰：‘晉羊舌肸習于春秋。’左傳昭二年：‘晉韓宣子來聘，見魯春秋?！箘t春秋之目，事匪一家，故墨子曰：‘吾見百國春秋?！倍蓬A曰：“史之所記，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時，故錯舉以為所記之名?！贝苏f甚是。正說篇曰：“夫言春秋，實及言冬夏也?！保ń駫ā岸弊?。）蓋杜說所本。

　　法律之家，亦為儒生。問曰：“九章，誰所作也？”刑法志：“蕭何□摭秦法，取其宜于時者，作律九章?！碧坡墒枳h曰：“李悝集諸國刑典，造法經(jīng)六篇，一盜法，二賊法，三囚法，四捕法，五雜法，六具法。商鞅傳授，改法為律。漢相蕭何更加悝所造戶、興、廄三篇，謂九章之律。”據(jù)此，則蕭何九章律，為盜律，賊律，囚律，捕律，雜律，具律，戶律，興律，廄律也。彼聞皋陶作獄，堯典：“皋陶作士。”馬注：“獄官之長?！北貙⒃唬骸案尢找??！痹懺唬骸案尢?，唐、虞時，唐、虞之刑五刑，堯典稱堯曰：“流宥五刑?！狈Q舜曰：“五刑有服?！瘪R注：“五刑者，墨、劓、剕、宮、大辟也。”案今律無五刑之文?！贝迣佌撝^九章具五刑?；蛟唬骸笆捄我??！痹懺唬骸笆捄?，高祖時也。孝文之時，齊太倉令淳于德（意）有罪，“德”當作“意”?！暗隆被蜃鳌啊酢?，作“●”，與“意”形近，故誤。史記倉公傳：“姓淳于氏，名意?！迸嗡彀福骸按居诘隆币朗酚泜}公傳作“淳于意”?！暗隆迸c“意”為形近之誤。古“德”字作“□”，與“意”字極似。征詣長安。其女緹縈為父上書，言肉刑壹施，不得改悔。文帝痛其言，乃改肉刑。見史記倉公傳、文帝紀。漢書刑法志：“文帝十三年除肉刑三。”孟康曰：“黥、劓二，刖左右趾合一，凡三也。”案今九章象刑，非肉刑也。程樹德漢律考卷二曰：“論衡謝短篇云：‘今律九章象刑，非肉刑也?！远酒疲海ó斣扑闹M篇。）‘方今象刑，象刑重者，髡鉗之法也?！庹呶牡蹚U肉刑之后，改稱象刑歟？考荀子正論篇云：‘治古無肉刑而有象刑，墨黥、慅嬰、共艾畢、菲對屨、殺赭衣而不純?！鯇W記引白虎通：‘ 五帝畫象者，其服象五刑也，犯墨者蒙巾，犯劓者赭其衣，犯臏者以墨蒙其臏處而畫之，犯宮者屨屝，犯大辟者布衣無領?！忠娚袝髠骷巴ǖ湟⒔?jīng)緯。漢人解象刑，大都如是。文帝雖除肉刑，以笞代之，改稱象刑，非其義也。王充生漢末，其言必有所本?！睍煱矗褐芏Y秋官司圜職：“掌收教罷民凡害人者，弗使冠飾而加明刑焉，任之以事而收教之?！编嵶ⅲ骸案ナ构陲椪?，著墨蒙若古之象刑?！毕揉嵶ⅲ骸?不使冠飾任之以事，若今時罰作?！笔瑁骸懊餍陶撸园鏍渥餇钆c姓名，著于背，表示于人。”禮記玉藻：“垂緌五寸，惰游之士也?！编嵶ⅲ骸岸栌?，罷民也。”據(jù)以上諸文，鄭以象刑即明刑，而明刑若漢之罰作刑，書罪于背，冠垂長緌。按：四諱篇云：“象刑重者，髡鉗之法也。若完旦城以下，施刑彩衣系躬，冠帶與人殊?！眲t知仲任所據(jù)以言象刑者，即完城旦，彩衣系躬也。此即司圜之“明刑”。然則仲任與鄭說合。何休注公羊襄二十九年傳云：“古者肉刑?！笔柙疲骸拔牡鄢庑蹋室匀庑虨楣?。”是其義亦同仲任也。文帝在蕭何后，知時肉刑也，“知”字無義，疑為“始”訛。又誤奪在“時”上。史記文帝紀集解李奇曰：“約法三章無肉刑，文帝則有?！笔捄嗡欤淳呷庑桃?？盼遂案：“肉刑”當是“象刑”之誤。“也”古通“邪”，為問詞。而云九章蕭何所造乎？”古禮三百，威儀三千，禮記中庸曰：“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倍Y器曰：“經(jīng)禮三百，曲禮三千?！彼囄闹尽⒍Y樂志：“禮經(jīng)三百，威儀三千?！笨鬃蛹艺Z弟子行篇語同。韋昭注漢志曰：“周禮三百六十官，三百舉成數(shù)也?！背辑懺唬骸岸Y經(jīng)三百，謂冠婚吉兇；周禮三百，是官名也?！蓖鯌朐唬骸爸煳墓珡臐h書臣瓚注，謂儀禮乃禮經(jīng)也。曲禮皆微文小節(jié)，如曲禮、少儀、內則、玉藻、弟子職，所謂威儀三千也?！笔莿t“禮儀”、“經(jīng)禮”、“禮經(jīng)”三者于實一也。即士禮十七篇，或稱儀禮。鄭玄等俱以為周禮，與韋說誤同。此云“古禮”，亦即“士禮”，不得以周禮古文經(jīng)亂之。一曰：“古”當作“士”，字之訛也。禮經(jīng)一稱七禮，見史記儒林傳及藝文志。刑亦正刑三百，科條三千，出于禮，入于刑，禮之所去，刑之所取，故其多少同一數(shù)也。后漢書陳寵傳：“禮經(jīng)三百，威儀三千，故甫刑大辟二百，五刑之屬三千。禮之所去，刑之所取，失禮則入刑，相為表里者也?！迸c此義同。彼云：“二百”，此云“三百”者，元命包云：（公羊襄二十九年傳疏。）“墨劓辟之屬各千，臏辟之屬五百，宮辟之屬三百，大辟之屬二百，列為五刑，罪次三千?！保▍涡涛穆酝＃┥w彼據(jù)大辟，而此據(jù)宮辟言之也。今禮經(jīng)十六，蕭何律有九章，不相應，又何？“又”字衍?！安幌鄳巍?，與下“律言盜律何”句法相同。五經(jīng)題篇，皆以事義別之，皇侃論語義疏序曰：“名書之法，必據(jù)體以立稱，如以孝為體者，則謂孝經(jīng)，以莊敬為體者，則謂之禮記?！敝炼Y與律獨（猶）經(jīng)也，吳曰：“獨”當作“猶”。暉按：吳說是。李悝集諸國刑典，著法經(jīng)。漢書宣帝紀注，文穎曰：“蕭何承秦法所作為律，今律經(jīng)是也?！庇譂h律與經(jīng)簡同長二尺四寸，是漢人以經(jīng)目律也。程材篇云：“法令漢家之經(jīng)?！鳖}之，禮言昏（經(jīng)）禮，“昏禮”，儀禮篇名，于此無義。王、崇文本“昏”作“經(jīng)”，當據(jù)正。禮器曰：“經(jīng)禮三百?！苯?jīng)禮即儀禮。義見前。律言盜律何？晉書刑法志：“悝以為王者之政，莫急于盜賊，故其律始于盜賊。”唐律疏議：“李悝首制法經(jīng)，有盜法，賊法，以為法之篇目。自秦、漢逮至后魏，皆名賊律、盜律?！笔潜I律為九章之目。此義未聞。盼遂案：昏禮為禮之首章，盜律為律之首章。唐律疏議名例一曰：“魏文侯師李悝造法經(jīng)六篇。一盜，二賊，三囚，四捕，五雜，六具。商鞅傳授，改法為律。蕭何更加戶興廄，為九章之律?！?br/>
　　夫總問儒生以古今之義，儒生不能知，別名（各）以其經(jīng)事問之，又不能曉，劉先生曰：“名”當為“各”。上文“欲各別說其經(jīng)”，“請復別問儒生各以其經(jīng)”，是其證。斯則坐守（何言）（信）師法，不頗博覽之咎也。吳曰：此文當作“斯則坐守信師法”。“信”以形近誤為“何”，又誤移“信”字之半于下，遂分為“何言”兩字矣。效力篇云：“諸生能傳百萬言，不能覽古今，守信師法，雖辭說多，終不為博?！蔽牧x正與此同，是其切證。

　　

　　文吏自謂知官事，曉簿書。問之曰：“曉知其事，當能究達其義，通見其意否？”文吏必將罔然?！柏琛弊x作“惘”。惘然，無知貌。問之曰：“古者封侯，各專國土，今置太守令長，何義？地理官，“秦以周制微弱，終為諸侯所喪，故不立尺土之封，分天下為郡縣。漢興，因秦制度，以撫海內?！卑俟俟浔恚骸翱ぶ髑毓伲赫浦纹淇?，秩二千石，景帝更名太守?！庇衷唬骸翱h令、長，皆秦官，掌治其縣，萬戶以上為令，減萬戶為長。”古人井田，民為公家耕，詩小雅大田：“有渰萋萋，興雨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泵献与墓骸胺嚼锒虐佼€，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yǎng)公田，公事畢，然后敢治私事?！苯窳孔馄c，何意？淮南泛論訓：“秦之時，入芻稿?！弊ⅲ骸叭肫c稿之稅，以供國用?！笔酚浭蓟始o：“二世元年，度不足，下調郡縣轉輸菽粟芻稿?！蔽倪x任彥升天監(jiān)三年策秀才文注引漢舊儀：“民田租芻□，以給經(jīng)用?！焙鬂h書光武紀：“中元元年復嬴、博、梁父、奉高，勿出田租芻稿?！闭碌奂o：“勿收兗、豫、徐田租芻□?！焙偷奂o：“勿收田租、芻□。”一業(yè)（歲）使民居更一月，何據(jù)？先孫曰：漢書昭帝紀顏注，如淳曰：“古者正卒無常人，皆當?shù)鼮橹?，一月一更，是為卒更也。律說，卒踐更者，居也，居更縣中五月乃更也。后從尉律，卒踐更一月，休十一月也?！贝嗽疲骸耙粯I(yè)使民居更一月”，“業(yè)”疑當為“歲”之誤。暉按：昭帝紀注引律說誤。史記游俠傳集解引如淳引律說曰：“卒更、踐更者，居縣中五月乃更也?！笔酚泤峭蹂▊髯⒁凉h律：“卒更有三：踐更，居更，過更?！本痈醋涓?。后漢書明帝紀注：“更，謂戍卒更相代也?！笔池浿荆骸扒赜蒙眺敝ǎ聻楦?。漢興，循而未改。”年二十三儒（傅），十五賦，七歲頭錢二十三，何緣？先孫曰：高帝紀注，如淳曰：“律，年二十三傅之疇官?！鳖亷煿旁疲骸案?，著也。言著名籍，給公家徭役也?！贝嗽啤澳甓濉?，“儒”即“傅”之誤?！叭濉彼讜蜃鳌啊瘛?，（干祿字書：“襦”通作“●”，亦以“需”為“●”。）與“傅”形相似。又漢舊儀云：“算民年七歲以至十四歲，出口錢，人二十三，二十錢以食天子，其三錢者，武帝加口錢以補車騎馬。又令民男女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賦錢百二十為一算，以給車馬?！奔创嗽剖遒x，七歲頭錢二十三也。暉按：漢舊儀見漢書高帝紀、昭帝紀、后書光武紀注，及今四庫全書內漢舊儀。貢禹傳曰：“古民無賦算，口錢起武帝征伐四夷，重賦于民，民產(chǎn)子三歲，則出口錢，故民重困，至于生子輒殺，甚可悲痛。宜令民七歲去齒乃出口錢，年二十乃算。天子下其議，令民產(chǎn)子七歲乃出口錢，自此始?！庇终f文貝部引漢律曰：“民不繇，貲錢二十三?！保ā叭庇炞鳌岸?，依段校改。）段注云：“民不傜者，謂七歲至十四歲。貲錢二十三，口錢二十，并武帝所加三錢也。”有□，何帝王時？“臘 ”或作“□”。說文：“臘，冬至后三戌臘祭百神。”風俗通祀典篇：“禮傳云：夏曰嘉平，殷曰清祀，周曰大蠟。漢改為臘。臘者，獵也，言田獵取獸以祭祀其先祖也?；蛟唬号D者，接也。新故交接，故大祭以報功也?！睋?jù)應說，是臘始于漢。然或以臘即蠟，月令有“臘先祖五祀”，左氏傳存“虞不臘矣”之文。故史記秦紀，惠王十二年初臘，記秦始行周正亥月大蠟之禮，是臘已起于周。但有以月令、左傳為不足征。世說新語德行篇注引晉博士張亮議云：“蠟謂合聚百物而索享之?！踔^祭宗廟?！鮿t服玄，蠟則服黃，蠟□不同，總之非也?！庇钟駹T寶典云：“臘者祭先祖，蠟者報百神，同日異祭?！笔莿t以臘即蠟，非也。門戶井灶，何立？說文：“門從二戶，象形。半門曰戶?！庇嘧⒓酪馄?。社稷，先農(nóng)，靈星，何祠？獨斷曰：“先農(nóng)者，蓋神農(nóng)之神，神農(nóng)作耒耜，教民耕農(nóng)?！焙鬂h書祭祀志：“縣邑常以乙未日祠先農(nóng)于乙地?！睗h舊儀曰：“春始東耕于籍田，祠先農(nóng)黃帝也。（續(xù)漢志補注引作“炎帝”。）祠以一太牢，百官皆從?！保〞攀灰?。）余注祭意篇。歲終逐疫，何驅？（使）立桃〔?！诚笕擞陂T戶，何旨？掛蘆索于戶上，畫虎于門闌，何放？“使”為“?！弊中谓灒终`奪在“立”字上。當作“立桃梗”。后漢書禮儀志：“百官官府，各設桃梗。”又注引山海經(jīng)：“驅除畢，因立桃梗于門戶?！憋L俗通：“桃梗，梗者更也?！辈⑵渥C。孫讀連下“除”字，作“何放除”三字為句，非也。畫虎與逐疫，并為大儺一事。若依孫讀，是訓“放”為“逐”，則與“何驅”義復矣。且與“何立”、“何祠”，“何驅”，文不一律。廣雅釋詁：“放，效也?！奔磻克啤白沸笆隆敝?。呂氏春秋季冬紀注：“前歲一日，擊鼓驅疫癘之鬼，謂之逐除，一曰儺?！焙鬂h禮儀志：“先臘一日大儺，謂之逐疫。”注云：蔡邕月令章句曰：“日行北方之宿，北方大陰，恐為所抑，故命有司大儺，所以扶陽抑陰也?！北R植禮記注：“所以逐衰而迎新?！豹殧嘣唬骸暗垲呿溣腥?，生而亡去為鬼，（續(xù)漢禮儀志注引漢舊儀，“鬼”上有“疫”字。）其一者居江水，是為瘟鬼，（“瘟鬼”，漢舊儀作“虎”。）其一者居若水，是為魍魎，其一居人宮室樞隅，善驚小兒。于是命方相氏，黃金四目，蒙以熊皮，玄衣朱裳，執(zhí)戈揚楯，常以歲竟十二月從百隸及童兒而時儺于宮中，驅疫鬼也。桃弧棘矢，土鼓，鼓且射之，以赤丸，五谷播灑之，以除疾殃。已而立桃人葦索，儋牙虎，神荼、郁壘以執(zhí)之。儋牙虎，神荼、郁壘二神，海中有度朔之山，上有桃木，蟠屈三千里，卑枝東北有鬼門，萬鬼所出入也。神荼與郁壘居其門，主閱領諸鬼。其惡害之鬼，執(zhí)以葦索食虎。故十二月歲竟，常以先臘之夜逐除之也。乃畫荼壘，懸葦索為門戶，以御兇也。”風俗通祀典篇：“皇帝書，上古之時，有荼與郁壘，昆弟二人，性能執(zhí)鬼，度朔山上，桃樹下，（“桃”上今衍“章”字，依書抄一五五引刪。）簡閱百鬼。無道理妄為人禍害，荼與郁壘縛以葦索，執(zhí)以食虎。于是縣官常以臘除夕，飾桃人，垂葦茭，畫虎于門。皆追效前事，冀以御兇也。桃梗，梗者更也，歲終更始，受介祉也。春秋左氏傳曰：‘魯襄公朝楚，會楚康王卒，楚人使公視襚，公患之。叔孫穆叔曰：祓殯而襚，則布帛也。乃使巫以桃茢先祓殯。楚人弗禁，即而悔之?！ㄗ笙宥拍陚?。）‘古者日在北陸，而藏冰深山窮谷，其藏之也，黑牡秬黍，以享司寒；其出之也，桃弧棘矢，以除其災也?！ㄗ笳阉哪陚鳌＃┤斳?，傳曰：“萑葦有藂?！眳问洗呵铮骸皽嫉靡烈鹬趶R，薰以萑葦?！芏Y：‘卿大夫之子名曰門子?！撜Z：‘誰能出不由戶。’故用葦者，欲人子孫蕃殖，不失其類，有如萑葦。茭者，交易陰陽代興也?；⒄哧栁?，百獸之長也，能執(zhí)搏挫銳，噬食鬼魅?！睂O曰：桃人、蘆索、畫虎之事，本書亂龍篇、訂鬼篇、風俗通祀典篇，并謂緣神荼、郁壘執(zhí)鬼而起。而后漢書禮儀志注引春秋內事云：“夏后氏金行，初作葦茭，言氣交也。殷人水德，以螺首填其閉塞，使如螺也。周人木德，以桃為梗，言氣相更也。今人元日以葦插戶，螺則今之門镮也。桃梗今之桃符也?！庇[二十九引玄中記云：“東南有桃都山，山上有大樹，名曰桃都。枝相去三千里，上有天雞，日初出，照此木，天雞即鳴，天下雞皆隨之鳴。今人正朝作兩桃人立門旁，以雄雞毛置索中，蓋遺象也。”此又異說也。除墻壁書畫厭火丈夫，何見？呂氏春秋高注：“見，效也?！敝^何效于前事。厭火丈夫，未聞。疑即周禮之“赤犮”。周禮，秋官之屬：“赤犮氏掌除墻屋，以蜃炭攻之，以灰灑毒之?！闭f文鬼部：“魃，旱鬼也。周禮有赤魃氏除墻屋之物也?！摈蔀楹瞪瘢蚀嗽啤皡捇鹫煞颉?。為除墻屋之鬼物故除墻壁時畫之。又疑“丈夫”或“夫人 ”字誤。山海經(jīng)：“黃帝女紱，本天女也。所居不雨?！鄙癞惤?jīng)：“魃，一名旱母?！庇衿淖种笟w：“女沷，禿無發(fā)，所居之處，天不雨也?！辈街?，冠之六寸，何應？史記秦始皇紀：“秦水德，數(shù)以六為紀，符法冠皆六寸。六尺為步?！奔鈴堦淘唬骸八狈胶?，終數(shù)六，故以六寸為符，六尺為步?！庇形臼?、令史，無承（丞）長史，何制？先孫曰：“承”當為“丞”。漢舊儀云：“更令史曰令史，丞史曰丞史，尉史曰尉史?！比粍t漢時自有丞史。此疑有訛。無長史者，蓋小縣令為長，其史則不曰長史，仍曰令史也。暉按：百官表：“邊郡有長史，掌兵馬，秩六百石?！崩m(xù)百官志：“郡當邊戍者，丞為長史。”孫?！俺小弊鳌柏保且?。然“丞長史”三字不訛。漢舊儀曰：“御史大夫□上計丞長史?！笔恰柏╅L史”三字連文者。又古今注曰：“建武六年三月，令郡太守諸侯相病，承長史行事。十四年罷邊郡太守丞，長史領丞職?！庇中倥珎髯煿乓凉h律曰：“近塞郡置尉，百里一人，士史、尉史各二人，巡行徼塞?！卑俟僦疽凉h儀注：“令史秩百石?！眱煽ひ茣弧腋孀淙恕?，兩縣不言，何解？移者，官曹文書相移與也。后漢書袁紹傳：“移書傳驛州郡?！薄案腋孀淙恕?，蓋與左傳虞箴“敢告仆夫”，揚雄州箴“敢告在階”，“敢告執(zhí)御”義同。不敢直言，但告其仆御耳。朱曰：蓋漢時公文程式如此。王嘉所謂章文必有“敢告”之字乃下，是也?？ぱ允露?，曰‘敢言之’；朱曰：此亦漢時公文程式也。王莽傳曰：“加公為宰衡，位上公。三公言事，稱‘敢言之’?！毖允谷诿?，猶郡守言事于二府也。司空曰‘上’，何狀？二府，丞相及御史大夫也。詳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卷二三。余未聞。賜民爵八級，何法？名曰簪褭、上造，何謂？漢書百官公卿表：“爵一級曰公士，二上造，三簪褭，四不更，五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史記秦本紀集解，“官”、“公”二字倒。）八公乘，九五大夫，十左庶長，十一右庶長，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十七駟車庶長，十八大庶長，十九關內侯，二十徹侯。皆秦制，以賞功勞。”后漢書明帝紀：“爵過公乘，得移與子，若同產(chǎn)同產(chǎn)子?！弊⒃疲骸皾h置賜爵，自公士以上，不得過公乘，故過者得移授也。”今按：自公士至公乘，適為八級。賜民爵八級，是賜爵于民不得過公乘也。又漢書高帝紀，五年詔曰：“民各歸其縣，復故爵。其七大夫以上，皆令食邑。非七大夫以下皆復其身，及戶，勿事。”又曰：“七大夫公乘以上皆高爵也。諸侯子從軍歸者，（“子”下“及”字，依劉校刪。）甚多高爵。”是公乘以下，皆賜夫庶民，故尚有戶賦役使。公乘以上，則賜夫諸侯子，乃高爵也。師古曰：“高爵，有國邑者?！惫蚀嗽瀑n民爵只八級耳。方以智曰：“漢賜民爵，疑民盡賜之，則無百姓。漢詔：‘賜高年帛?！忠蛩钨n民爵，必以高年，則漢詔所稱‘民’，殆鄉(xiāng)老或里長之謂。猶今之耆民壽官也。其公乘以下，觀高祖詔令‘諸吏善遇高爵’，則公士等猶夫民耳。即漢詔所云‘久立吏前，曾不為決’也。特用以贖罪而已?！卑俟俦韼煿抛ⅲ骸耙越M帶馬曰褭。簪褭者，言飾此馬也。上造者，造，成也，言有成命于上也。”百官志注：“造，成也。古者成士，升為司徒，曰造士。簪褭，御駟馬者，要褭古之名馬也。駕駟馬者，其形似簪，故曰簪褭也?！崩羯瞎υ环ラ啠酚浌Τ己畋恚骸肮耪呷顺脊τ形迤罚髌涞仍环?，積日曰閱?！闭f文新序：“閥閱，自序也?！狈?、閥字通。名籍墨將，何指？漢官解詁：（初學記十二、類聚四九，御覽二三０。）“凡居宮中者，皆施籍于掖門，案其姓名，當入者，本官長吏為之封啟傳，審其印信，然后受之。有籍者皆復有符，用木長二寸，以所屬官兩字為鐵印分符，當出入者，案籍畢，復識齒符，識其物色，乃引內之。”“墨將”未聞。盼遂案：唐蘭云：“將當為狀，猶行狀也。今按漢書高祖紀，詔‘詣相國府，署行、義、年’。蘇林注曰：‘行狀年紀也?！獫h時考吏有行狀之制也。”七十賜王杖，何起？先孫曰：“王”，何允中本作“玉”，非。元本、程本并作“王”。周禮伊耆氏：“共王之齒杖?！编嵥巨r(nóng)注云：“謂年七十當以王命受杖者，今時亦命之為王杖?！崩m(xù)漢書禮儀志云：“仲秋之月，縣道皆案戶比民，年始七十者，授之以玉杖。玉杖長九尺，（暉按：“九”字今本后漢書挩。孫氏蓋據(jù)藝文類聚一百、書抄八三引。）端以鳩鳥為飾。 ”“玉”亦“王”字之訛。（暉按：類聚、書抄引誤同。）著鳩于杖末，不著爵，何杖？“爵”借作“雀”。茍以鳩為善，不賜鳩而賜鳩杖，（而不爵）何說？“而不爵”三字涉上文衍。續(xù)漢書禮儀志曰：“鳩者，不噎之鳥，欲老人不噎，所以愛民也?！保┚浣褙李惥垡话僖a。）風俗通曰：“俗說高祖與項羽戰(zhàn)，敗于京索，遁叢薄中，羽追求之。時鳩正鳴其上，追者以為鳥在無人，遂得脫。及即位，異此鳥，故作鳩杖，以賜老者。按：少皞五鳩，鳩者聚民也。周禮羅氏獻鳩養(yǎng)老，漢無羅氏，故作鳩杖以扶老?！被菔科娑Y說：“鷹化為鳩，不仁之鳥，感春之生氣，變而為仁，故羅氏獻鳩以養(yǎng)國老，因著其形于杖，以扶之，助生氣也?！比辗至巳臻L至時也。尚書堯典正義引馬曰：“古制刻漏，晝夜百刻，晝長六十刻，夜短四十刻，晝短四十刻，夜長六十刻，晝中五十刻，夜亦五十刻?！痹铝钍枰嵶ⅲ骸叭臻L五十五刻，日短四十五刻?！备咦问洗呵铩叭臻L至”云：“晝漏水上刻六十五，夜漏水上刻三十五?！比斩讨僚c鄭說同。江聲曰：“鄭注考靈耀云：‘九日增一刻?！嫶悍种料闹?，九十二日，當增十刻。春分晝漏五十刻，則夏至之晝六十刻矣。鄭注此云：‘日長之漏五十五刻。’非也。”續(xù)漢書律歷志：“冬至晝四十五刻，夜五十五刻；夏至晝六十五刻，夜三十五刻?！绷郝┛探?jīng)：（初學記二五。）“冬至晝漏四十五刻。冬至之后，日長，九日加一刻，以至夏至，晝漏六十五刻。夏至之后，日短，九日減一刻?；蚯剡z法，漢代施用?！贝苏f與續(xù)漢志同。蓋東漢時歷法也。仲任云“日分六十”，與馬融同，舉古制耳。漏之盡自（百），先孫曰：“自”當為“百”字之訛。周禮挈壺氏鄭注云：“漏之箭，晝夜共百刻?！闭f文曰：“漏以銅受水，（書抄一三０引作“以筒盛水”。）刻節(jié)，晝夜百刻?！倍斡癫迷唬骸皶円拱倏?，每刻為六小刻，每六小刻又十分之故，晝夜六千分，每大刻六十分也。其散于十二辰，每一辰八大刻，二小刻，共得五百分也。此是古法?！惫闹挛?，顏氏家訓書證篇：“魏漢以來，謂為甲夜、乙夜、丙夜、丁夜、戊夜。又鼓、一鼓、二鼓、三鼓、四鼓、五鼓。亦云一更、二更、三更、四更、五更。皆以五為節(jié)。所以爾者，假令正月建寅，斗柄夕則指寅，曉則指午矣。自寅至午，凡歷五辰。冬夏之月，雖復長短參差，然辰間遼闊，盈不至六，縮不至四，故進退長在五者之間也?！焙喂剩坷粢潞谝?，宮闕赤單（墀），何慎？“單”當作“墀”?！败眽臑椤跋保儆灋椤皢巍?。說文：“墀，涂地也。禮：‘天子赤墀?！辈藤|漢官典職曰：（御覽一八五。）“以丹漆地，故曰丹墀。”應劭漢官儀曰：（初學記十一。）“明光殿省中，皆以胡粉涂壁，丹朱漆地?！睗h唯宮闕丹墀，故未央宮青瑣丹墀，后宮則玄墀而彤庭。劉向新序曰：“諸侯垣墻有黝堊之文，無丹青之彩?！睗h官典職曰：“曲陽侯王根，僭作赤墀青璅。司隸京兆奏，王根負鉞謝罪?！保ㄓ[一八五。亦見漢書元后傳。）并其證。惠士奇禮說，讀“單”作“禪”，謂“漢之衛(wèi)卒皆服絳禪之衣”。以“衛(wèi)卒”釋“宮闕”，或未是也。“宮闕赤墀”，與韓非子十過篇所言“殷人四壁堊墀”句同。漢以赤伏符，故宮闕赤墀。殷人尚白，故堊墀?！袄粢潞谝隆保^秦尚黑。并終始五德之說也。史記始皇紀：“秦水德之始，衣服上黑?！狈铮Q）于腰，“服革于腰”，于古無說?！案铩碑敒椤绊Q”之訛。蓋“般”訛為“服”，（廣雅卷一：“服，行也?！倍骸胺我?。”五：“懾，服也?！薄胺辈⒂炞鳌鞍恪??！胺弊鳌啊瘛保c“般”形近，故訛。此正其比。）校者以為衍文，妄刪之。易訟上九：“或錫之鞶帶。”禮記內則：“男鞶革，女鞶絲”。鄭注：“鞶，小囊，盛帨中者。男用革，女用繒，有飾緣之?！保ㄔ娒珎鳎髠鞣?、賈逵、杜預說，許慎說文，以鞶為大帶，并非。）宋書禮志：“漢代著鞶囊者，側在腰間，或謂之傍囊?！笔菨h俗猶有服鞶者。晉書輿服志：“革帶，古之鞶帶也?！彼鍟Y儀志：阮諶以為有章印，則于革帶佩之?！笔歉飵鹞?、晉后?！仓P于履，何備？〕六字誤奪在下，今正。說見下?！敖P”舊作“鉤”。先孫曰：“鉤”當為“絇”。儀禮士冠禮鄭注云：“絇之言拘，以為行戒，狀如刀衣鼻，在屨頭?！睍煱矗骸敖P”亦作“句”。漢書王莽傳作“句履”。孟康注：“今齋祀履舄頭飾也。出履二寸?！睅煿旁唬骸捌湫吾^，句音巨俱反。”宋祁曰：韋昭云：“句，履頭飾，形如刀鼻，音劬，禮作絇，亦是?！薄昂蝹洹保f奪在“著”字上，今正。“何”下又衍“人”字，據(jù)上下“何慎”、“何象”、“何王”文例刪。佩刀于右，舞（帶）劍于左，（何人備，）盼遂案：“人”字衍文，宜據(jù)上下文例刪。著鉤于履冠在于首，何象？“著絇于履”，義無所象，是此句失其次也。原文當作：“服鞶于腰，著絇于履，何備？佩刀于右，帶劍于左，冠在于首，何象？”鄭玄曰：“絇之言拘，以為行戒?！卑谆⑼ㄒ律哑唬骸澳凶铀杂许Q帶者，示有金革之事?！狈Q，著絇，故以“何備”詰之。備，戒也。（方言、廣雅、曾子問鄭注，并云：“戒，備也?！保┐呵锓甭斗葡衿唬骸皠χ谧?，蒼龍之象也；刀之在右，白虎之象也；韍之在前，朱雀之象也；冠之在首，玄武之象也，四者人之盛飾也?！惫视谂宓丁?、著冠以“何象”詰之。今本“何人備，著鉤于履”七字誤奪入此，遂使文不可通矣。先孫曰：“舞”當作“帶”。隸書“帶”字或作“●”，又變作“●”。（禮記雜記：“率●。”釋文云：“本又作帶?！睗h孟郁脩堯廟碑，張壽碑，帶并作●。）與“舞”形近而誤。吏居城郭，出乘車馬，坐治文書，起城郭，何王？風俗通曰：（意林引，今挩。） “世本：‘鯀作城郭?！?，盛也。郭，大也?！眳问洗呵锞仄骸跋孽呑鞒恰！眳窃酱呵镌唬骸磅呏且孕l(wèi)君，造郭以守民。”博物志曰：“處士東里隗，責禹亂天下，禹退三城，強者攻，弱者守，敵者戰(zhàn)，城郭蓋禹始也?！睗h書郊祀志言黃帝時為五城十二樓，食貨志載晁錯引神農(nóng)之教，有石城十仞。禹、鯀造城郭，已不足征，更上溯神農(nóng)、黃帝，當為方士臆說也。造車輿，何工？生馬，何地？左昭四年傳：“冀之北土，馬之所生。”作書，何人？”（王）“王”字涉上文衍。造城郭，及馬所生，難知也，遠也。造車作書，易曉也，必將應曰：“倉頡作書，奚仲作車?！薄白鲿弊⒁娖婀制?。左定元傳：“奚仲居薛，為夏車正?！倍抛ⅲ骸盀橄恼栖嚪蠓??！眳问洗呵锞仄咦ⅲ骸稗芍伲S帝之后，任姓也?！避囍甲髡哂卸f：說文：“車，夏后時奚仲所造?！笔釉唬骸霸燔囌?，奚仲也。管子曰：“奚仲之為車器，方圓曲直，皆中規(guī)矩。”荀子解蔽篇、呂氏春秋君守篇并云：“奚仲作車。”此主奚仲說者，仲任從之。宋書禮志：“世本云：‘奚仲始作車?！福衡覡蕻嫲素远鵀榇筝?，服馬乘馬，以利天下。奚仲乃夏之車正，安得始造乎？世本之言非也。”續(xù)漢書輿服志說同。荀子楊注：“奚仲，夏禹時車正。黃帝時已有車服，故謂之軒轅。此云奚仲者，亦改制耳?！鄙胶＝?jīng)內經(jīng)曰：“奚仲生吉光，吉光始以木為車?！贝瞬恢鬓芍僬f者。古史考曰：（御覽七七三。）“黃帝作車，至少皞時略加牛，禹時奚仲駕馬?！敝祢E聲曰：“車，少皞時駕牛，奚仲始駕馬，世因以車為奚仲所造。”此溝通兩說也。并為臆度，事涉荒遠，當存而不論。詰曰：“倉頡何感而作書？奚仲何起而作車？”感類篇曰：“見鳥跡而知為書，見蜚蓬而知為車，奚仲感蜚蓬，而倉頡起鳥跡也?！被茨献诱f山訓：“見飛蓬而知為車，見鳥跡而知著書，以類取之。”但孝經(jīng)援神契（初學記二十一。）曰：“奎主文章，蒼頡效象洛龜，曜書丹青，垂萌字畫?！彼尉ⅲ骸吧n頡視龜而作書。是非起鳥跡也?！焙鬂h輿服志曰：“古圣人見轉蓬始知為輪，輪行可載，因物知生，復為之輿。自是以來，世加其飾，至奚仲建其斿旐?！笔歉酗w蓬者，非奚仲也。又不知也。文吏所當知，然而不知，亦不博覽之過也。

　　夫儒生不覽古今，何（所）知（一永）不過守信經(jīng)文，盼遂案：“何”字疑為“所”字之誤。草書“所”字作“●”，與“何”極肖?！耙挥馈倍忠裳?。此句本為“所知不過守信經(jīng)文”，與下文“所能不過按獄考事”，正相儷為章也?；曊戮?，孫曰：“何”當作“所”，草書形近，又涉上文諸“何”字而誤?！耙挥馈倍?，疑即“不”字誤衍。原文當作：“夫儒生不覽古今，所知不過守信經(jīng)文，滑習章句?！毕挛脑疲骸拔睦舨粫岳舻?，所能不過案獄考事，移書下記?！蔽恼鄬?。解剝互錯，分明乖異。文吏不曉吏道，所能不過案獄考事，移書下記，下記，郡府下記屬縣也。后漢書鐘離意傳注：“記，文符也。”對卿（鄉(xiāng)）便給，吳曰：“卿”當作“鄉(xiāng)”，形近而誤。程材篇云：“對向謬誤，拜起不便?！庇衷疲骸爸巫髑樽啵晫ο?。”別通篇云：“縣邑之吏，對向之語?！薄班l(xiāng)”、“向”通用?！皩ο颉豹q言“酬對”。盼遂案：“卿”當為“鄉(xiāng)”，形近之誤。“鄉(xiāng)”亦“向”也。答佞篇：“對鄉(xiāng)失漏。”程材篇：“對向謬誤。”皆“對鄉(xiāng)”連用。之準無一閱備，吳曰、文有脫誤。盼遂案：“之準”疑為“準之”誤倒。“準之”者，猶言準繩之，比挈之也。儒生文吏之短既如上述，故于此準衡其值，而無一人能閱備也。閱者，具也。見尚書呂刑注。皆淺略不及，偏駮不純，俱有闕遺，何以相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