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去秋來，我照樣的剪布、熬夜，李擘子照樣每天風(fēng)雨無阻前來小店，坐在那長板凳上面叭嗒葉子煙、看風(fēng)景、和我天南地北的吹牛，李擘子每天風(fēng)雨無阻的來我那小店坐那么一個多小時，大概使得我們都能夠?qū)τ诟髯缘挠魫?，苦惱，無聊的惆悵能得以幾分排遣，神聊的種種樂趣真是難得的“享受”，所以都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一天，李擘子告訴我：聽說王之南也從北京遣散回自貢市來了，謝濤也遣散回來了。我說謝濤回來我到聽說了。謝濤〔人民大學(xué)副校長、哲學(xué)系系主任〕，曾德林〔中共中央宣傳部長〕都是蜀光中學(xué)早期的學(xué)生，和我一個叔叔同學(xué)，曾德林是我們富順曾家三房那邊的，李石鋒說：我知道，抗戰(zhàn)以前出去的，謝濤現(xiàn)在被弄在自貢市鹽業(yè)歷史博物館，先分配他掃廁所，后來調(diào)整當(dāng)保管，管點(diǎn)紙、筆、掃帚。。。。。。等等。發(fā)給他三十塊錢一個月的生活費(fèi)。王之南是陳銘樞將軍的機(jī)要秘書，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中央委員，大鳴大放時候被打成了民革的右派集團(tuán)中的主要成員。遣散回自貢市以后，在大安街上一條小巷租了一個八平方米的旮旯棲身。每個月發(fā)給十八塊錢生活費(fèi)。年老體衰，生活艱難，好得有個妹妹從武漢每個月寄給他三十塊錢，聊且渡日。李石鋒說：王之南是我的表哥，還是親“血表”，我想去大安見他一面。當(dāng)時自貢市公共汽車也很少。李擘子自然沒法走著去，而必須乘坐公共汽車，除此之外，當(dāng)時沒有任何其他的交通工具。李擘子說，我真想見他一面，也就是見一面。當(dāng)然只能悄悄的見一面。我去呢，怕來回時間耽擱久了，引人生疑。另一個辦法是把王之南約到你那里，可能他不會下來，這個事。。。。。。這幾天想來想去，還真有點(diǎn)難辦，我還想把“七二。七”號文件的事情給他講講。他以前和中央那些“頭面人物”多有交往，看他能不能寫信問一問。。。。。。我說，要不這樣，我先跑一趟，約好了時間、地點(diǎn)，你們再見一面。。。。。。李擘子說：太好了，你天天這么忙得個不亦樂乎，我真難以啟齒。我說：反正已經(jīng)意思到了，聽琴聽音嗎！李擘子說；哎，你真是心有靈犀之人啦。。。。。。我和王之南好幾十年沒見過面了，少年時候也是常?！暗肿愣摺?、“長談達(dá)旦”的“同志加兄弟”呀！。。。。。。李石鋒又說：聽說他不跟任何人來往，其實(shí)你們也是親戚，我說：這到是，二姑父就是大安寨王家的。李擘子說：曾魯他就熟悉得很嗎，聽說他一天三頓飯都在大安那家飯店端飯回去吃，肯定跟我一樣，自己不會作飯，無可奈何??！。。。。。。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第二天我中午之前就趕到了大安街上那家飯店，那是一家很低級的飯店，只賣一些豆花，豬大腸燒白蘿卜之類大眾菜。此時顧客尚稀少。之類店，一般“打踴堂”都在十二點(diǎn)以后。那是苦力們下班之后一群群的蜂擁而至，急急忙忙的狼吞虎咽之后又趕快去苦力的干活。那小店里有十來張桌子。在這十二點(diǎn)之前，還稀稀落落沒幾個人，。。。。。我瞥見一旮旯里有一個老者正在那里獨(dú)自用餐。從老人那舉止、神態(tài)、形象、風(fēng)度。。。。。。我判定是王之南。他很可能是專挑這顧客稀少的時間來用餐的。我似隨意的繞場一周，從他那桌前慢步而過。他正在旁若無人低頭慢慢享用桌前的一碗豆花和一碗米飯。我更判定他是王之南。便趕快去買了一碗豆花、三兩米飯、四兩鹵豬肉。端了過去坐在他的對面。他眼也不抬，慢慢的吃著。。。。。。我說：王老，你好！他抬眼打量了我一下，沒有答話。我說：李石鋒叫我來問候你！他抬眼又望了望我，依然沒答話。我說：曾魯是我六伯，我也是右派分子。他抬眼認(rèn)真的打量著我，淡淡地露了點(diǎn)苦澀的笑容。輕聲的說：謝謝，謝謝你來。我把鹵肉盤子輕輕推過去，禮貌的說：王老，請用。他把盤子輕輕地推過來，說：謝謝。我說：李石鋒要來見你一面。王之南說：不要來，不能來！我說：數(shù)十年生死兩茫茫，見一面，難得，無妨。王之南認(rèn)真的說：墻有縫，壁有耳，我每個星期還要去給居委會的治保主任回報，周圍都盯得很緊！謝謝他。王之南邊說邊站起身來，說：我得走了。謝謝你來。我說：李石鋒一定要來的。走了兩步，王之南回過頭來說：我住的那里不能去，就這里。小心為好。。。。。。過了兩天，李石鋒見了王之南一面。。。。。。第二天來到我那小店，感概復(fù)噓唏！哎！也曾鐵馬金戈，叱咤風(fēng)云之人，真有點(diǎn)噤若寒蟬！幾分鐘。真是相見時難別亦難！就見了幾分鐘。。。。。。哎！我們這些人東蹣西蹣，蹣得來麻木了，真還有點(diǎn)“死豬不怕開水燙”！雖然也是小心謹(jǐn)慎，但還不至于如此“噤若寒蟬”嗎！年輕時候那種氣吞山河的豪情，我看已經(jīng)被磨練得蕩然無存了！我說：他有他的想法。你想，從中央，那是最高層，一下子蹣到了這人間最底層，哎！一時無以適應(yīng)啦！

　　又過了一些時日，鄧小平又被攆下了臺之后。一天夜晚，胡思敏悄悄地跑來把我約了出去。出事了，來給你通報一下。鄧小平下臺以后，我們有六個人，六個右派，偶爾碰到了一起，對于鄧小平之被趕下臺，很多感概，于是就去到了陳洪虎家里吹牛，大家都很沉悶，吹的無非說，鄧小平不下臺，我們這些人還有點(diǎn)希望，鄧小平如今一下臺，我們這些人就慘了，希望渺茫了。即使有個“七二。七”號文，定然也完蛋了。。。。。。因?yàn)槎际怯遗?，對誰也無有戒心，于是從鄧小平、劉少奇說到劉、鄧路線，說到林彪墜機(jī)，林立果全國選美，江青的《紅都女皇》，毛澤東。。。。。。什么都說得有。當(dāng)天晚上吹牛的內(nèi)容，第二天市公安局三處的全部都知道了。鄧小平下臺以后，“四五”事件正在全國性的追查。全國都迫不及待的當(dāng)成首要任務(wù)去窮追猛打.......自貢市抓了兩個那天從天安門廣場上跑脫了的。除了抓和“四五事件”有關(guān)的人以外，凡是跟鄧小平有關(guān)的一切，都要上綱上線的抓現(xiàn)行反革命。對于那天晚上一齊吹牛的人，市公安局要搞出個“現(xiàn)行反革命集團(tuán)”來。昨天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陳洪虎、楊奎一家里市公安局三處的都去了人。限制了他們的行動自由。逼他們交待。不準(zhǔn)上班、不準(zhǔn)出門。只是還沒有開始抓人。情況緊急。所以來給你通報一聲，好有個思想準(zhǔn)備，。。。。。象《七二。七》號文的事情，如果追問，咋個說？我說：你們那么幾個，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市公安局咋個會知道吹牛的內(nèi)容呢？胡思敏說：肯定在這六個人中有一個去告密的。我說：哪個？胡思敏說：我們基本上肯定了一個。怪我們太麻痹了。其實(shí)，市公安局三處在各個角落，在右派分子里頭收買得有“線人”，我是老早就知道的。特別對于右派分子當(dāng)中的有些人，他們定的重點(diǎn)監(jiān)視對象。老早就安排得有“線人”。目前全國都在抓跟鄧小平有關(guān)的人和事，不得漏網(wǎng)一個，這種情況，當(dāng)然更要進(jìn)行重點(diǎn)監(jiān)視。我們估計王澤隆就是公安局定的監(jiān)視重點(diǎn)，你很可能也是。胡思敏這些話對于我觸動頗大，真的太麻痹了，居安尚且思危，而我們這些人是居危當(dāng)然更應(yīng)該思危！這使我想起了王之南老人的謹(jǐn)慎小心。百煉鋼成繞指柔！真是從深心里佩服老人家那種“噤若寒蟬”、大智若愚、大隱隱于世的難能可貴！至于對于“線人”我應(yīng)該早就持有戒心，但我一直甚不經(jīng)心。當(dāng)林彪墜機(jī)溫都爾罕尚未公開的時候，就有人給我吹了。當(dāng)時“小道消息”非常非常的多，什么江青養(yǎng)有“面首”啦！江青的前夫在巴黎開酒吧，江青在中國耀武揚(yáng)威神氣起來了，江青的前夫，便把江青以前的當(dāng)三流“電影明星”時候的半裸體照掛滿了酒吧，以廣招徠啦！鄧小平請江青看樣板戲，一連三個晚上，晚晚都是上演“紅燈記”，江青問：怎么天天都看這個??！鄧小平說：你才看三個晚上，老百性不是已經(jīng)看了幾年了嗎？還有什么江青天天晚上看外國的裸體片色情片。。。。。。那時，我還在四門市部，我對于那“永遠(yuǎn)健康”，比“萬歲”還要“萬歲”的林副主席林副統(tǒng)帥，中國共產(chǎn)黨在黨章上面破天荒的鐵定的唯一“儲君”，也真是太荒謬的今古奇聞。黨章上面鐵定了的“皇位”，他都迫不及待，慌忙得竟要暗殺毛澤東，敗露之后而又倉皇架機(jī)逃亡，當(dāng)然不排除想去當(dāng)賣國賊的圖謀。老天有眼，而又墜機(jī)全家死于非命等等，實(shí)在是感概良多。暴露出來的那些陰暗、丑惡、驚心動魄，不能不令世人震驚。毛澤東擔(dān)心的“政變”，竟出在這位“最忠于”、“最緊跟”的副統(tǒng)帥身上。真是千古奇聞。于是我就在四門市部吹了。。。。。。吹了不到兩個小時。街里頭下來了兩個人，找我個別談話。問我剛才是不是在店子里頭講了什么。顯然，有人告密。我說：是啊，講了。林彪要暗殺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架機(jī)逃亡，在溫都爾罕墜機(jī)死啦死啦的呀！怎么啦，你們還沒有聽說?。课腋麃韨€大家裝糊涂。來人又追問我，聽誰說的？我說：聽大街上的人說的。又追問我，能否找出說的人來。我說：這個好找啊，你到大街上去，到處都在吹，你一找就找到了。來人無法再盤問下去。不想也不能說我點(diǎn)什么，走了。我想，肯定是那個姓蔣的女人去告的密，姓蔣的女人解放以前就是個妓女，解放以后在監(jiān)獄里勞動教養(yǎng)多年，監(jiān)獄里頭就有告密者，以告密來作為“爭取立功”的表現(xiàn)。當(dāng)然不只在監(jiān)獄里頭，在監(jiān)獄外面，這九千六百萬平方公里的大地上，告密者無處不在。遍及每一個角落。中國人使用間諜最少有兩千多年的悠久歷史。《孫子兵法》里頭專門就有《用間篇》。把使用間諜的諸多勝算之處，可以使用的間諜的種類和使用方法，五種間諜的綜合使用，“三軍之事，莫親予間，賞莫厚于間，事莫密于間。。。。。?！标U述的淋漓盡致。孫子實(shí)際上是人類玩間諜魔法的祖師爺。什么蘇聯(lián)克閣撲、美國中央情報局、以色列特務(wù)。。。。。。等等都是些徒子徒孫。當(dāng)然不能不說有點(diǎn)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中國人既然有玩間諜魔法的悠久歷史，自然就玩出了許多高招，我為之總結(jié)出來的高招之一：不花錢而能獲取情報。不象洋鬼子，養(yǎng)“線人”要花錢，買一條情報要花錢，打聽個什么人什么事都得花錢。咱們分文不花，自有千百萬人把千百萬條情報積極主動的從全國每一個角落送上門來，這些積極分子們不圖要幾個錢，眼光遠(yuǎn)大、靠攏組織、自有飛黃騰達(dá)之日。于是就有了一張遍及每一個旮旮角角的網(wǎng)，而這是一張自然形成的無形的網(wǎng)，可以撲捉到各種信息。而又分文不花。可見咱們是得了祖師爺?shù)恼鎮(zhèn)?，把間諜魔法玩得來出神入化。。。。。。

　　胡思敏說：王澤隆如果是他們的重點(diǎn)監(jiān)視對象，這回就是他們的重點(diǎn)打擊對象?，F(xiàn)在把陳洪虎、楊奎一軟禁起來，主要是要逼他們拱出王澤隆。。。。。。也提到了你。我說：王澤隆到底說了些什么話嗎？胡思敏說：公安局的就是要追死這句話，說把鄧小平逼下臺，這是“宮廷斗爭”，毛澤東把鄧小平弄下臺是“失策”，這樣一來，失去了緩沖、保護(hù)屏障，毛澤東更容易被架空！我說：這幾句話分量也太重了點(diǎn)，一般的人是說不出來的。胡思敏說：問題就在這里，如果這幾句話被肯定了，王澤隆肯定被抓，肯定要打出個“現(xiàn)行反革命集團(tuán)”，我、還有其他幾個都跑不脫。。。。。。我說：那怎么辦呢？胡思敏說：我和王澤隆商量了幾條辦法，其中有一條，可能是唯一能奏效的一條。我說：說說看。胡思敏說：王麻子你認(rèn)識嗎？我說：聽說過這個人，沒有見過面。胡思敏說：我回憶了很多情況，把以前的很多疑點(diǎn)聯(lián)系起來，我敢判定王麻子是公安局收買的“線人”，領(lǐng)津貼的，所以肯定是王麻子告的密?，F(xiàn)在的辦法是，要王麻子去公安局推翻他說的話，只要推翻了就什么事也沒有了。陳洪虎和楊奎一肯定什么都不會說的，我說：要是王麻子不去呢？胡思敏說：我們就攤牌。警告王麻子，我們就要到公安局去說，大家都知道他是領(lǐng)津貼的“線人”，他的這種身份一暴露，他還有什么利用價值？還有什么存在價值？說不定公安局會讓他消失。這到是真的，孫子曰：“間事未發(fā)，而先聞?wù)?，聞與所告者皆死?！崩献孀诠乓延兄倪@種嚴(yán)厲的懲罰原則，當(dāng)今肯定是依然遵循的。我說：這絕是絕點(diǎn)，毒是毒點(diǎn)，對于這種人恐怕也是唯一的辦法了。胡思敏說：王澤隆說還再考慮考慮?？催€能不能找到一條稍微緩和而又能解決問題的其他辦法。。。。。。我說：事不宜遲。遲則生變，下定決心就這么干。胡思敏說：他們很可能要來找你，你應(yīng)該考慮好怎樣應(yīng)對他們?；ハ喽搸拙溆窒嗉s有新情況及時通報。。。。。。

　　第二天，李石鋒照常來到小店，坐在那長板凳上叭嗒葉子煙，我把胡思敏講的險惡情況前前后后給他通報了一番。我必須給他通報，他很可能也是“重點(diǎn)監(jiān)視對象”，相互關(guān)照要謹(jǐn)慎小心為好。我還說真佩服王之南老人家，他那么謹(jǐn)慎小心，那么作不是沒有道理的！王之南肯定是“重點(diǎn)監(jiān)視對象”。李擘子說：我這幾天就不出來了，我說：又何必那么草木皆兵呢，照樣來，無妨。

　　李擘子有兩天沒有出來，第三天來了，坐了一會，從口袋里拿出一張小紙片來，遞給我說：忍了又忍，實(shí)在忍不住，還是出來了，今天是我的花甲之日，所以不能不來一趟。這寫了首自嘲之詩。賜教賜教。我說：豈敢，拜讀。我看過李擘子的自嘲詩，覺得太悲觀了。便拿出一張紙寫下了“祝李老石鋒花甲石怪磷峋自棱鋒/匕首投槍曾逞雄/沉埋不奪補(bǔ)天志/耀目凌空待有時。”李石鋒看了笑笑，把兩首詩仔細(xì)的折疊好了放進(jìn)了上衣口袋里面。誰知這一放竟惹下了大禍，簡直就是殺身之禍！

　　十一點(diǎn)已過。李擘子站起身來說：回去了。我說：不行?；字畨邸ＸM能如此怠慢。李擘子說：和了詩，吹了牛。意思到了，足矣。我說，我作東，得慶祝一下。邊說邊收拾行頭，放入大立柜中，鎖好了。李擘子說：盛情難卻??！我們便漫步沿著光大街過了新橋，我說：找一家象樣點(diǎn)的飯館。。。。。。你選一家吧。李石鋒說：也好。去窎凰樓。。。。。。李石鋒又說：這窎凰樓予我而言，還頗有些回憶：三十歲那年，本來家里要辦三十桌請客，我不想搞這些無謂的應(yīng)酬，家里人只得作罷。正好你八叔要去就任某軍軍參謀長之職，毛一波要去美國定居，毛一波是《川中晨報》主筆〔主編〕，你八叔是《川中晨報》社長，我在《川中晨報》編副刊《烽火》。我便邀約二位上窎凰樓為之餞行。毛一波無意中提起是我的生日，你八叔便堅決要作東。真乃光陰似箭！三十歲生日你八叔作東，一轉(zhuǎn)眼六十歲，你來作東，巧！巧啊！。。。。。。上得窎凰樓選一臨江的窗戶下面坐下了。窗戶下面可以俯瞰釜溪河，河對岸是富臺山，山上還郁郁蔥蔥，青山綠水還有點(diǎn)“賞心悅目”的情調(diào)。既然是祝壽，就把心放寬吧！李石鋒說：一人一碗紅燒牛肉面足矣！我說：客聽主安排，你先坐著。那時候上飯館得先去買好了菜牌、飯牌，把那飯牌、菜牌交給服務(wù)員，等待著服務(wù)員再依順序一一給你端上桌來。我說：我去買牌子，李石鋒說：千萬不能太哪樣??！。。。。。。我買好了牌子回來，把一大把牌子放在桌子上，李石鋒說：哎呀！太多了嗎！我說：不多，一盤韭黃肉絲、二兩芭牛肉、一盤豆腐干、一盤花生米、兩碗紅燒牛肉面、四兩燒酒，如此而已！李石鋒說：太豐盛了嗎！多少錢？本不該問，你知道我有多少年沒上過館子了嗎？更不用說這窎凰樓！我說：彼此彼此，但愿你老古稀之壽能夠真正的給你慶賀一番。。。。。。這一起，總共三塊錢。李擘子說：我俸祿的五分之一啰！〔他此時一個月只有十五塊錢〕李擘子被張羽高封贈為“吹牛大王”，而張羽高〔自貢市文聯(lián)主任，解放前作過教授?！匙再H為：“吹牛二王”。那服務(wù)員把豆腐干、花生米、四兩燒酒先端來了。我說，酒、一人二兩。李擘子說：我還敢喝酒？這左肺穿孔。怕不要命啰！。我說：跟你祝壽，我喝酒，豈有此理嗎！少喝一點(diǎn)。李擘子說：我看著你喝比我自己喝更有滋味！嗨！真的。我來杯白開水。對飲。我便慢慢的喝酒，“吹牛大王”便又吹起牛來：在這窎凰樓還跟你六伯曾魯喝過一回酒。。。。。。一九四零年春，我在廣西桂林。那時候桂林是全國抗日文化人最集中的地方，也是抗戰(zhàn)文藝最繁榮的地方。夏衍、聶紺弩、秦似主編的《野草》，聶紺弩主編的《力報》副刊，夏衍主編的《救亡日報》，陳殘云主編的《廣西日報》副刊《漓水》，田漢、歐陽予倩主編的《戲劇春秋》，宋云彬主編的《新道理》，巨贊法師主編的《獅子吼》。。。。。。都集中在桂林，真有點(diǎn)百花爭艷，那時候我主要跟《野草》、《力報》、《救亡日報》。。。。。。寫雜文，于是跟聶紺弩的交往越來越多，感情也就越來越深。。。。。。哎！還出了件當(dāng)時驚動文壇的大事情。我們這些人在不遺余力的鼓吹抗戰(zhàn)，反動派竟然與我們唱對臺戲。當(dāng)時桂林最大的國民大戲院上演了一部宣楊荒誕色情腐蝕人民意志的名叫《姚鳳仙》的平劇，這是當(dāng)時國民黨教育部已經(jīng)命令禁演的色情戲。是臭名昭著的色情戲《乾隆游江南》的改頭換面。地方惡勢力和反動當(dāng)局勾結(jié)起來干的。演出很賣座。第一本下來凈賺了一萬塊大洋。便加緊排第二本，更為荒誕色情，預(yù)計可以賺到三萬大洋。正將上演之前。李石鋒寫了一篇雜文《耗費(fèi)》，刊登在聶紺弩主編的《力報》副刊上面?！逗馁M(fèi)》譴責(zé)《姚鳳仙》是一部“以其腐朽的封建的荒誕色情來腐蝕抗日愛國的民眾意識。實(shí)屬對國民意志的耗費(fèi)。。。。。。是教育部命令禁演的壞戲的改頭換面。。。。。。任有害而無益于抗戰(zhàn)的壞戲的上演是對于國家民族抗日愛國熱情的褻瀆。。。。。?！彪s文一登出。立即引起輿論界的關(guān)注，更引起了戲院老板和當(dāng)局的驚恐。眼見將要賺到手的三萬大洋受到威脅，便先下手為強(qiáng)，顧了一伙打手來到了《力報》編輯部，叫交出作者李石鋒。。。。。。又叫交出副刊主編聶紺弩，在編輯部哄鬧了一個上午，威脅若不交人決不罷休。。。。。。

　　下午，李石鋒在旅館接到聶紺弩打來電話，告知嚴(yán)重情況：流氓打手一伙已經(jīng)追到他住的旅館來了，叫他立即到夏衍的《救亡日報》社去避一避。李石鋒順手把房門一關(guān)，什么也沒拿，匆匆離去。。。。。。剛剛出得旅館大門，便見幾個人橫眉勒眼的直向旅館沖來，幸好這伙人不認(rèn)識李石鋒。李石鋒心里明白，故作坦然神色自若泰然漫步與之擦肩而過。一見這伙人沖進(jìn)了旅館。李石鋒急忙拐進(jìn)一條小巷，快步向著《救亡日報》社匆匆趕去。。。。。。夏衍正在報社門口焦急的等待，看見李石鋒平安抵達(dá)，熱情的把李石鋒引進(jìn)了他的辦公室說：平安就太好了，聶大哥剛才還來了電話。聶紺弩是黃浦軍校第二期的畢業(yè)生，身材高大魁梧，年歲稍長，所以在黃浦軍校時候，大家都叫他聶大哥。棄武從文以后，熟悉的人依然叫他聶大哥。正說著話，聶紺弩又來了電話。夏衍跟聶說：當(dāng)然當(dāng)然，這決不是小事，用武力來威脅輿論，真是豈有此理，當(dāng)然要抗議！。。。。。。夏衍又給李石鋒說：先在這里安頓下來，平安第一，我們大家來抗議，一定要進(jìn)行斗爭，正義一定要戰(zhàn)勝邪惡！。。。。。。第二天，杜宣來把李石鋒接到《戲劇春秋》社去，因?yàn)樘餄h、歐陽予倩他們那里住地比較寬一點(diǎn)。

　　惡勢力并不只此罷休，派來了更多的人，站據(jù)了《力報》編輯部，大吵大鬧、威脅謾罵、聲言再不交出李石鋒，或者聶紺弩就要砸爛報館、抓走編輯、搗毀排字房。情勢十分緊迫。

　　聶紺弩、夏衍等立即四處奔波，首先聘請了有名的大律師，在《力報》報社大門外貼出大幅公告：“本報聘請大律師某某為報社法律顧問”以張聲勢。同時出錢請來警察日夜守衛(wèi)著排字房。第二天桂林各大報刊：《力報》、《救亡日報》、《廣西日報》、《戲劇春秋》都一致對敵，紛紛刊登譴責(zé)、批評、質(zhì)問的文章。向廣西政府當(dāng)局呼吁應(yīng)該主持正義、制止妖風(fēng)邪氣。律師也公開向廣西省文教廳進(jìn)行交涉提出申訴。愛國輿論總動員，加上各種合法斗爭的配合，正義的力量形成了相當(dāng)?shù)耐?，在?dāng)時的桂林引起了不小的震動。迫于強(qiáng)大的輿論壓力，廣西省文教廳只得命令“禁止演出平劇《姚鳳仙》”。正義戰(zhàn)勝了邪惡。為此，夏衍在一九四零年六月九日《救亡日報》副刊《文化崗位》上寫了《崗語》：《批評與打手》。以之來慶祝和紀(jì)念這一正義戰(zhàn)勝邪惡的斗爭勝利。李石鋒在當(dāng)時亦因此而名噪一時然而，惡勢力卻難消怨恨，花了幾千塊大洋排好的戲被一篇文章絞殺了，怒氣難平，便雇傭了殺手要“黑辦”李石鋒。以絕后患。聶紺弩只得籌集點(diǎn)路費(fèi)叫李石鋒趕快離開桂林去重慶，又說：恐怕我也得離開這里，到重慶來。。。。。。

　　李石鋒說，我到了重慶不久，聶紺弩也來重慶了，我們在重慶呆了幾年。。。。。。后來我在重慶被特務(wù)追殺又逃回了自貢市。。。。。。后來，聶紺弩在重慶也呆不下去了，想去香港，沒有路費(fèi)，便來到自貢市找我籌集路費(fèi)。。。。。。我為聶紺弩籌集了一百塊大洋，聶紺弩正準(zhǔn)備啟程去香港，我們就到這窎凰樓上來為之餞行。走到正街，迎面來了一人。高大魁梧、昂首闊步。聶紺弩一見，急忙上前，兩人熱情的含喧、熱情的握手，一個直叫聶大哥、一個直叫老弟，把我冷在了一旁。我打量這人濃眉大眼，一臉英武之氣，面生而又似曾相識。。。。。。聶紺弩介紹說：這是曾魯，曾將軍。曾魯說：哎，聶大哥！不必這么叫嗎。聶紺弩又介紹說：這是李石鋒。曾魯說：知道，李敬修老伯的獨(dú)生公子。李石鋒說：也魯兄和我很熟，曾將軍未曾見過面。曾魯說：不能這么叫嗎，世兄嗎，叫我六哥好了。一起到寒舍小聚嗎。聶紺弩說：我們約好了去窎凰樓，老弟也賞光吧。曾魯說，好啊。他身后還有兩個副官，曾魯打發(fā)他們回去了，我們就一起上了這窎凰樓。聶紺弩和曾魯是黃浦軍校二期的同學(xué)。兩人頗多懷念，又把我冷在了一邊。。。。。。酒喝得不少。三瓶茅臺三瓶花雕，當(dāng)然都是些高檔菜肴?；撕脦讐K大洋。。。。。。聶紺弩解放以后作北京市市文聯(lián)主任，也發(fā)表了一些作品，“鳴放期間”也被打成了右派，而今自然是生死兩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