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管子輕重十二──國準(zhǔn)

管子輕重篇新詮 作者:馬非百


  元材案:國準(zhǔn)一詞,除本篇三見外,《輕重甲篇》一見,《輕重丁篇》三見。與《揆度篇》所謂「國衡」,皆指國家之平準(zhǔn)政策,亦即輕重之筴而言。提要:全文共分四段。第一段從「國準(zhǔn)可得而聞乎」,至「五家之?dāng)?shù)殊而用一也」,論國準(zhǔn)因時而不同,故五家之?dāng)?shù)殊而其用則一。第二段從「然則五家之?dāng)?shù)籍何者為善」至「五家之?dāng)?shù)殊而用一也」,論五家之?dāng)?shù),各有各的作用,無誰善誰不善之區(qū)別。第三段從「今當(dāng)時之王者立何而可」至「皆用而勿盡」,論兼用五家之長但不能完全照搬。第四段從「五代之王」至「此五家之國準(zhǔn)也」,論王數(shù)不能事先作具體規(guī)定。

  齊桓公問於管子曰:「國準(zhǔn)可得而聞乎?」

  管子對曰:「國準(zhǔn)者視時而立儀〔一〕?!?br />
  桓公曰:「何謂視時而立儀?」

  對曰:「黃帝之王,謹(jǐn)逃其爪牙〔二〕。有虞之王,枯澤童山。夏后之王,燒增藪,焚沛澤,不益民之利〔三〕。殷人之王,諸侯無牛馬之牢〔四〕,不利其器。周人之王,官能以備物〔五〕。五家之?dāng)?shù)殊而用一也〔六〕?!?/em>

  〔一〕 元材案:儀,法也。《管子 任法篇》云:「置儀立法。」又曰:「置儀法?!埂镀叻ㄆ吩疲骸钢苾x法?!埂督仄吩啤阜ㄕ咛煜轮畠x也?!故且?。視時而立儀,謂平準(zhǔn)之法應(yīng)因時而制宜,不可一概而論。商鞅所謂「當(dāng)時而立法,因事而制禮」(《商君書 更法》),韓非所謂「世異則事異,事異則備變」(《韓非子 顯學(xué)篇》),桑弘羊所謂「射者因勢,治者因法……異時各有所施」(《鹽鐵論 大論篇》),義與此同。

  〔二〕 丁士涵云:「『謹(jǐn)逃其爪牙』下脫『燒山林,破增藪,焚沛澤』九字。下文可證?!箯埮寰]云:「《揆度篇》『謹(jǐn)逃其爪牙,燒增藪,焚沛澤,不利其器』屬之黃帝,《輕重戊篇》『童山竭澤』亦屬之黃帝,此乃分屬虞夏殷三朝。疑《揆度》、《戊》為實(shí),而此為子政所刪者?!构粼疲骸付≌f近是?!掇穸绕吩疲骸狐S帝之王,謹(jǐn)逃其爪牙,不利其器,燒山林,破增藪,焚沛澤,逐禽獸,實(shí)以益人,然後天下可得而牧也?!患雌渥C。唯在本篇『燒山林』等九字當(dāng)在『謹(jǐn)逃其爪牙』上,始成條貫。此處奪去『燒山林』等九字,下文奪去『謹(jǐn)逃其爪牙者』六字,恰可互補(bǔ)?!乖陌福骸柑悠渥ρ馈古c「燒山林」云云,本是一事。逃其爪牙乃虛提,燒山林云云則其具體措施也。上虛提,下文乃以具體措施說明之,古文體例本如此,非有脫文也。至關(guān)於古史傳說,本篇與《揆度》及《輕重戊篇》所言各不相同,此正可說明三篇不是一時一人所作,予在《揆度篇》中已詳論之矣?!柑悠渥ρ馈梗庖岩姟兜?cái)?shù)篇》。

  〔三〕 元材案:此處「益」字與下文「不益民利」之益字,與《揆度篇》「實(shí)以益人」之益字不同。後者即「隘」字之假借,而此兩「益」字則仍當(dāng)作「增益」講。蓋此處兩「民」字與《揆度篇》之「人」字,皆指富商蓄賈而言。不益民利,即不增益富商蓄賈之利。與「實(shí)以隘人」,皆《國蓄國》所謂「塞民之羨,隘其利塗」之意。不過「實(shí)以隘人」從正面言之,而「不益民之利」則從反面言之耳。此種一字兩用之例,本書他處亦有之?!秶钇吩疲骸竿醢灾テ渌詮櫱螅瑥U其所慮而請,故天下樂從也?!苟遁p重乙篇》則曰:「亡君廢其所宜得而斂其所強(qiáng)求,故下怨上而令不行?!雇弧笍U」字,而前者作「置立」講,後者則作「廢止」講,即其明證。何如璋謂「不」字乃「以」字之誤,張佩綸謂「『益』當(dāng)作『隘』,言大闢其利途也,即益烈山澤而焚之」,李哲明則謂「不」字當(dāng)衍,並引《揆度篇》「實(shí)以益人」為證,而曰「此所以益民之政」,皆失之。

  〔四〕 元材案:「諸侯無牛馬之牢」,謂畜牧事業(yè)應(yīng)由封建國家最高統(tǒng)治者實(shí)行獨(dú)占,諸侯不得自由經(jīng)營,以免利權(quán)旁落,而天子失其權(quán)。《禮記 大學(xué)篇》所謂「伐冰之家不畜牛羊」是也。

  〔五〕 元材案:官能即管能,說已詳《山權(quán)數(shù)篇》。備物即《易》「備物致用,立成器以為天下用」之意。

  〔六〕 元材案:「五家」一詞,又見《史記 天官書》太史公曰「及至五家三代」,《正義》:「五家,黃帝、高陽、高辛、唐虞、堯舜也?!勾颂幹更S帝、有虞、夏、殷、周而言。數(shù)者策也。五家之策隨世而異,而其功用在於由國家實(shí)行壟斷,則一而已矣。

  桓公曰:「然則五家之?dāng)?shù),籍〔一〕何者為善也?」

  管子對曰:「燒山林,破增藪,焚沛澤,禽獸眾也〔二〕。童山竭澤者,君智不足也。燒增藪,焚沛澤,不益民利,逃械器,閉智能者,輔己者也〔三〕。諸侯無牛馬之牢,不利其器者,曰淫器而一民心者也〔四〕。以人御人,逃戈刃,高仁義,乘天國以安己者也〔五〕。五家之?dāng)?shù)殊而用一也。


  〔一〕 元材案:籍通藉,借也。此謂當(dāng)採用何家之法為善也。

  〔二〕 丁士涵云:「『燒山林,破增藪,焚沛澤』上脫『謹(jǐn)逃其爪牙』五字?!固狰檻c云:「『燒增藪,焚沛澤』云云,見下文論『夏后之王』,此文不當(dāng)複出。據(jù)上文云:『黃帝之王謹(jǐn)逃其爪牙,有虞之王枯澤童山,夏后之王燒增藪,焚沛澤,不益民之利,殷人之王諸侯無牛馬之牢,不利其器,周人之王官能以備物』。此文自『童山竭澤』以下,皆與上文相值,則首論『黃帝之王』,當(dāng)云『謹(jǐn)逃其爪牙者,猛獸眾也』。今本涉下文而誤複耳。」郭沫若云:「丁說近是。然『謹(jǐn)逃其爪牙』當(dāng)在『燒山林,破增藪,焚沛澤』下。此九字不當(dāng)刪。本篇所述黃帝、有虞、夏、殷、周,其進(jìn)化之跡可尋。黃帝之『燒山林』等等與有虞氏之『枯澤童山』相差無幾。至夏后氏則僅『破增藪,焚沛澤』,而不『燒山林』,此為一顯著進(jìn)化。然而於民之利無所增益者,則不用器械,民智未開故也。此即所謂『逃械器,閉智能者輔己』。至有殷氏則服牛乘馬,引重致遠(yuǎn),是又一顯著進(jìn)化。然畜養(yǎng)無牢,器械不利,猶未盡脫原始狀態(tài)。至周則『官能以備物』,可謂文教大備。層次顯明如此,解者僅在枝節(jié)字句上追求,未能得其會通?!乖陌福憾 ⑻斩险f非也。郭以進(jìn)化觀點(diǎn)說明五家政策之變化,甚有見地。但對所行政策之內(nèi)容不無誤解。本文作者對於古史傳說中各家所採行之政策,一律以「輕重」二字貫穿之,《揆度篇》所謂「自燧人以來,未有不以輕重為天下也」,《輕重戊篇》所謂「自理國虙戲以來,未有不以輕重而能成其王者也」,即其明證。三篇皆言古史,在人物及其具體措施上雖各有不同,而其所立之「儀」,皆屬於國家壟斷性質(zhì),則毫無例外。此文上文列舉五家所立之「儀」,下文則就其具體內(nèi)容,分別加以解釋。所謂「禽獸眾」,「君智不足」者,謂古時禽獸眾,故人民之利孔多,而統(tǒng)治者尚無自行充分利用之知識與技能,故燒之破之焚之,童而竭之,即所以「逃其爪牙」,「隘其利途」也。所謂「不益民利,逃械器,閉智能者,輔己者也」,前三句是對人民而言,後一句則對封建統(tǒng)治者而言。謂其所以燒之焚之,正是對人民採取愚民政策,而增強(qiáng)封建統(tǒng)治者自身之壟斷能力也。所謂「諸侯無牛馬之牢,不利其器,曰淫器而一民心」,「不利其器」即「逃其爪牙」及「逃械器」之意。謂畜牧事業(yè),應(yīng)由封建國家最高統(tǒng)治者實(shí)行壟斷,諸侯不得自由經(jīng)營?!抖Y記。大學(xué)》所謂「伐冰之家不畜牛羊」,即此意也。所謂「以人御人,逃戈刃,高仁義,乘天國(固)以安己」,「以人御人」,承「官能」言,「逃戈刃」承「備物」言。五家之具體政策不同,而其功用全在於由國家實(shí)行壟斷,則一而已矣,故曰「五家之?dāng)?shù)殊而用一」也。

  〔三〕 何如璋云:「『逃械器』二句,與上文不接,疑有脫誤?!箯埮寰]云:「『逃械器』『逃戈刃』兩『逃』字,明是『謹(jǐn)逃其爪牙』之壞文?!洪]智能』,『能』字即『官能備物』之壞文。明是簡策剝蝕,寫者以意附會?!构粼疲骸肝臒o脫誤,張說亦非是?!禾有灯鳌徽撸纭肚f子 天地篇》之漢陰丈人,羞用桔槔而抱甕灌園,謂『有機(jī)械者必有機(jī)事,有機(jī)事者必有機(jī)心』?!禾痈耆小徽撸粗肝渫鮿僖?,『馬散之華山之陽而弗復(fù)乘,牛散之桃林之野而弗復(fù)服』(《禮記 樂記》)。」元材案:逃者去也,解已見《地?cái)?shù)篇》。械器戈刃,出於增藪沛澤,《地?cái)?shù)篇》言「銅鐵之山……戈矛之所發(fā)」,即其證。燒之焚之,即所以去其械器戈刃之根源也?!搁]智能輔己」者,《山權(quán)數(shù)篇》云:「智者民之輔也,民智而君愚?!勾搜浴搁]智能」,指堵塞人民之智能而言?!篙o己」,則指增加統(tǒng)治者之智能而言。凡皆以使「民智而君愚」轉(zhuǎn)化而為「民愚而君智」,以期達(dá)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目的而已。三氏說皆非。

  〔四〕 豬飼彥博云:「『曰』當(dāng)作『禁』?!箯埮寰]云:「『曰淫器』當(dāng)作『毋淫器』。《月令》『毋作淫巧以蕩上心』是也?!挂τ栏旁疲骸浮涸弧荒恕憾簟恢畨淖?。脫去下半,只存一『曰』字耳?!菇鹜⒐鹪疲骸赴次牧x『曰』字當(dāng)為『止』字之誤。其民不事畜牧而好為淫器不利於用者,禁淫器,所以一民心也。下文『立駢牢以為民饒』可證?!乖陌福骸冈弧巩?dāng)作「固」。固即下文「立祈祥以固山澤」之固,乃「錮」之假字,禁錮也。謂禁止奇器淫巧以一民心也。

  〔五〕 元材案:「以人御人」,指「官能」言?!柑痈耆小?,指「備物」言。「乘天國」,當(dāng)依明十行無注本作「乘天固」?!豆茏印《鹊仄吩疲骸复酥^因天之固。……命之曰金城?!挂⒈颂幵疲骸杆幹刈匀徊粌A,故曰因之?!勾恕赋恕棺忠唷敢颉怪x也。謂以上二者──以人御人,逃戈刃──乃所以崇重仁義之行,置身天固之上,使統(tǒng)治者之地位得以安如金城者也。

  桓公曰:「今當(dāng)時之王者立何而可〔一〕?」

  管子對曰:「請兼用五家而勿盡〔二〕?!?br />
  桓公曰:「何謂?」

  管子對曰:「立祈祥以固山澤〔三〕,立械器以使萬物,天下皆利而謹(jǐn)操重筴〔四〕,童山竭澤,益利摶流〔五〕。出金山立幣,成菹丘〔六〕,立駢牢,以為民饒〔七〕。彼菹菜之壤〔八〕,非五穀之所生也,麋鹿牛馬之地,春秋賦生殺老〔九〕,立施以守五穀〔一0〕。此以無用之壤臧民之羸〔一一〕。五家之?dāng)?shù)皆用而勿盡〔一二〕?!?/em>

  〔一〕 元材案:立何而可,謂何立而可。

  〔二〕 元材案:謂五家之?dāng)?shù)皆可採用其意,而不必全泥其法。猶今人之言靈活運(yùn)用矣。觀下文便知。

  〔三〕 元材案:祈祥即禨祥。《周禮 犬人職》「凡幾珥沈辜」,《肆師職》「及其祈珥」,是祈可通幾。《史記 五宗世家》「彭祖不好治宮室禨祥」,《索隱》:「按《埤蒼》云:『禨,祅祥也?!弧读凶印吩疲骸呵G人鬼,越人禨?!恢^楚信鬼神,越信禨祥者也。」又《漢書 景十三王傳》顏師古注云:「禨,鬼俗也。字或作{幾鬼}。《淮南子》曰:『荊人鬼,越人{幾鬼}?!欢S祥,總謂鬼神之事也?!构套x為錮,禁也?!痘茨稀镎撈吩疲骸甘枪室蚬砩穸S祥而為之立禁?!埂尔}鐵論 散不足篇》云「秦始皇覽怪迂,信禨祥?!勾怂^「立祈祥以固山澤」,即「因鬼神禨祥而為之立禁」之意?!兜?cái)?shù)篇》云:「茍山之見其榮者,君謹(jǐn)封而祭之,距封十里而為一壇?!辜础噶⑵硐橐怨躺綕伞怪畬?shí)例也。又《輕重甲篇》論「立五厲之祭」,上言「君請籍于鬼神」,下言「此之謂設(shè)之以祈祥」,則所謂「祈祥」者乃「總謂鬼神之事」,實(shí)甚顯明。聞一多謂「祥」當(dāng)作「羊」,「祈」讀為「刉」,乃沿用俞樾釋《管子 形勢篇》「祈羊」之說,而不知彼處「祈羊」亦當(dāng)讀為「禨祥」,真所謂以訛傳訛者矣。

  〔四〕 元材案:「天下皆利而謹(jǐn)操重筴」,言政府不應(yīng)採取「不益民利」之消極政策,而應(yīng)採取「天下皆利」之積極政策。但在採取積極政策時,必須以「謹(jǐn)操重筴」為前提。操者守也。操重筴即「重之相因,時之化舉,無不為國筴」及「善為天下者謹(jǐn)守重流」之意,解已詳《山至數(shù)篇》。

  〔五〕 安井衡云:「『摶』當(dāng)為『博』?!翰┝鳌?,廣移其利也?!购稳玷霸疲骸浮簱涣鳌划?dāng)作『持流』?!冻笋R數(shù)》云:『至於王國則持流而止矣。』足證。持流者即謹(jǐn)操重筴之謂?!估钫苊髟疲骸杆伪咀鳌簱弧皇且?。摶讀為專?!孤勔欢嘣疲骸浮阂妗蛔x為隘。《國蓄篇》云:『隘其利塗。』摶猶擅也。各本作『搏』,疑誤。本書謂利羨為流,《輕重甲篇》:『故伊尹得其粟而奪之流?!弧构粼疲骸嘎?wù)f非是?!阂妗徊划?dāng)破字?!簱弧划?dāng)為『搏』,讀為溥。言官山煮海雖亦近於『童山竭澤』,而其利則溢,其流則普。此即用有虞氏之策而有充足之智慧者也?!乖陌福骸敢娌划?dāng)破字」,郭說是也?!笓涣鳌?,何得其義,但不必改字?!笓涣鳌挂啾緯赜眯g(shù)語,與「持流」、「守流」、「奪流」同義,說已詳《乘馬數(shù)篇》?!敢胬麚涣鳌?,即上文「天下皆利而謹(jǐn)操重筴」之意。蓋謂政府採用有虞氏「童山竭澤」之筴,使天下皆得其利,然後謹(jǐn)守其財(cái)物之流通,而無為富商大賈所乘?!掇穸绕匪^「以數(shù)相守,則利歸於君矣」,此之謂也。安井、李、聞?wù)f皆失之。

  〔六〕 張佩綸云:「『出金山』當(dāng)依明十行無注本、趙本、梅本作『出山金』?!撼伞灰喈?dāng)依趙本作『存』。言取金之外,菹丘之利存之,不盡用也?!乖陌福骸赋鼋鹕搅拧?,言出金於山以鑄造貨幣。即《山至數(shù)篇》所謂「君有山,山有金以立幣」者也。成菹丘,即成立牧場之意。作「存」者非。

  〔七〕 丁士涵云:「『駢』字乃牛馬二字相并而誤。上文云:『諸侯無牛馬之牢?!弧遁p重戊篇》曰:『立皂牢,服牛馬而天下化之?!弧乖陌福憾≌f非也。兩物相并曰駢。駢牢即並列成排之牛馬欄也?!堵肥贰∠挠肀炯o(jì)》亦有「立駢牢以為民饒」之語,即本此文,不必改字。

  〔八〕 王念孫云:「『菹菜』當(dāng)作『菹萊』,字之誤也。菹或作沮?!睹献印‰墓∽ⅰ吩唬骸狠?,澤生草者也?!弧锻踔啤∽ⅰ吩唬骸壕谥^萊沛?!弧吨芄佟】h師 注》曰:『萊,休不耕者?!皇禽先R皆生草之地也?!遁p重乙篇》『菹菜鹹鹵斥澤山間畏壘不為用之壤』,『萊』字亦誤作『菜』?!遁p重甲篇》『山林菹澤草萊』,『萊』字不誤?!?br />
  〔九〕 豬飼彥博云:「『賦生殺老』,謂麋鹿牛馬。」何如璋云:「春則賦生以稽駒犢,秋則殺老以斂筋骨?!构粼疲骸浮嘿x生』者謂遊牝牡也。獸畜以春秋二季交尾,故曰『春秋賦生』?!簹⒗稀徽?,殺牲畜之老者以供祭祀,以資食用?!乖陌福骸纲x」即《國蓄篇》「春賦以斂繒帛」之賦,謂貸予之也?!复呵镔x生殺老」,謂春則以新生駒犢貸予於人民,秋則殺其老者以供祭祀而資食用。郭氏以「賦生」為「遊牝牡」者失之。

  〔一0〕豬飼彥博云:「『施』謂金幣?!购稳玷霸疲骸浮菏唬康刂??!兜貑T》:『其施七尺』是也。言立為法度,以畜牧之息為守穀之資?!箯埮寰]云:「施,用也。『立施以守五穀』,謂以金幣守五穀。《國蓄篇》『五穀食米民之司命也,黃金刀幣民之通施也,故善者執(zhí)其通施以御其刀幣』,即此『立施以守五穀』?!构粼疲骸浮毫⑹恢菏划?dāng)為『杝』,《說文》『杝,落也?!弧锻ㄋ孜摹罚骸翰裨粬s。』『五穀』之『穀』當(dāng)作『〈穀,禾改子〉』,子畜也。『立杝以守五〈穀,禾改子〉』者,為圈以養(yǎng)幼畜也?!乖陌福贺i飼及張說是也?!噶ⅰ辜瓷衔摹赋鼋鹕搅拧怪ⅲ甘辜础竿ㄊ怪??!噶⑹辜磋T造貨幣?!秶钇吩疲骸更S金刀幣,民之通施也?!褂衷唬骸溉司T錢立幣,民庶之通施也?!埂尔}鐵論 錯幣篇》亦有「交幣通施」及「王者內(nèi)不禁刀幣以通民施」之言,蓋亦漢人常用語?!噶⑹┮允匚宸Y」,即《國蓄篇》「執(zhí)其通施以御其司命」之意,乃本書作者之中心主張,若改為「立杝以守五〈穀,禾改子〉」,則下文「此以無用之壤,臧民之羸」不可通矣!

  〔一一〕安井衡云:「『臧』、藏同?!嘿划?dāng)為『贏』?!购稳玷霸疲骸富療o用為有用,而可藏民餘穀也。『羸』宜作『贏』,謂豐歲民食有餘也?!构粼疲骸浮宏啊弧嘿欢志粦?yīng)破字。臧者善之也。善之也者繕也。故『臧民之羸』即補(bǔ)民之不足。臧字,明抄本作『減』,誤?!乖陌福喊簿昂问险f是也。所謂「無用之壤」承上文「彼菹萊之壤,非五穀之所生,麋鹿牛羊之地」而言。「臧民之贏」,則承「賦生殺老,立施以守五穀」而言。與《山至數(shù)篇》所謂「狼牡以至於馮會之口,龍夏以北至於海莊,禽獸牛羊之地也,……此出諸禮義,籍於無用之地」,同是主張畜牧事業(yè)應(yīng)由封建國家自行經(jīng)營。文義甚明,似不必另有解釋。

  〔一二〕元材案:以上所言,即著者對於所謂「兼用五家而勿盡」之具體說明。如五家「燒山林,破增藪,焚沛澤」,而著者則主張「立祈祥以固山澤」。五家「逃械器」又「不利其器」,而著者則主張「立械器以使萬物」。五家「不益民利」,而著者則主張「天下皆利而謹(jǐn)操重筴」,主張「益利摶流」。五家「諸侯無牛馬之牢」,而著者則主張「成菹丘,立駢牢,以為民饒」,主張「以無用之壤藏民之贏」。此等措施從表面上觀之,似其法皆與五家相反。然察其內(nèi)容,則完全是一脈相承。所不同者,只是五家從消極方面禁止人民自由經(jīng)營各種生利事業(yè),以免為富商蓄賈所乘。而著者則從積極方面,在採取「天下皆利」「益利」及「以為民饒」的措施之同時,又採取「謹(jǐn)守重筴」「摶流」及「立施以守五穀」「臧民之贏」等措施。如此,則可以收到「民財(cái)足則君賦斂焉不窮」之效果?!渡街翑?shù)篇》所謂「重之相因,時之化舉,無不為國筴」者,此之謂矣。

  桓公曰:「五代之王以〔一〕盡天下數(shù)矣。來世之王者可得而聞乎?」

  管子對曰:「好譏而不亂,亟變而不變〔二〕。時至則為,過則去〔三〕。王數(shù)不可豫致〔四〕。此五家之國準(zhǔn)也?!?/em>

  〔一〕 安井衡云:「以,已也?!?br />
  〔二〕 安井衡云:「『譏』,察也?!构粼疲骸浮贺阶兌蛔儭唬鉃椴辉~。下『變』字當(dāng)為『孌』字之誤。《說文》:『孌,慕也。』字亦作『戀』?!贺阶兌粚D』者,謂當(dāng)變即變,不稍留戀。即《正世篇》所云『不慕古,不留今,與時變,與俗化』。」元材案:下「變」字不誤。上「變」字指依據(jù)客觀事物之發(fā)展變化而決定之具體政策而言,下「變」字則指原則而言。具體政策可以隨時依據(jù)客觀事物之發(fā)展變化而變化,但原則則必須堅(jiān)持,不能任意改動?!豆茏印⌒男g(shù)下篇》云:「聖人之道,……與時變而不化,應(yīng)物而不移?!埂秲?nèi)業(yè)篇》云:「是故聖人與時變而不化,從物而不移。」所謂「不化」「不移」,即此處「不變」之義也?!缎男g(shù)下篇》又云:「慕選者所以等事也,極變者所以應(yīng)物也。慕選而不亂,極變而不煩?!埂改竭x」與「好譏」同義,皆「善於調(diào)查研究」之意。極與亟通,屢也。不煩即不煩瑣,猶今言「不搞煩瑣哲學(xué)」?!妒酚洝∽孕颉份d司馬談《論六家要指》云:「道家……與時遷移,應(yīng)物變化,立俗施事,無所不宜。指約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埂钢讣s易操,事少功多」,即「不煩」之義矣。郭說似可商。

  〔三〕 張佩綸云:「《乘馬篇》:『時之處事精矣,不可藏而舍也。故曰:今日不為,明日亡貨。昔之日已往而不來矣』。即『時至則為,過則去』之意?!乖陌福骸冻笋R篇》此段文字,主要在說明「時不再來」,即《論語 陽貨篇》所謂「日月逝矣,歲不我與」之意。此處所言「時至則為,過則去」,則指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之具體政策,適合於時代需要者則為之,不適合於時代需要者則去之。《管子 心術(shù)上篇》云:「君子之處也若無知,言至虛也。其應(yīng)物也若偶之,言時適也。若影之象形,響之應(yīng)聲也。故物至則應(yīng),過則舍矣。舍矣者,言復(fù)所於虛也?!褂帧稘h書 嚴(yán)安傳》安云:「臣聞鄒子曰:『政教文質(zhì)者,所以云救也。當(dāng)時則用,過則舍之。』」可見此亦漢人論政時常用術(shù)語。與《乘馬篇》所論意不相屬。張說失之。

  〔四〕 元材案:王數(shù)猶言帝王之政策?!覆豢稍ブ隆怪^不能事先作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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