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論一
魏禧
平己之情。以平人情之不平。宣之于口為是非。志之于心為好惡。騰之于眾為毀譽。施之于事為賞罰。是非好惡毀譽不平。則風(fēng)俗亂于下。賞罰不平。則朝廷亂于上。此四者相因而成也。吾何以平之。今日某某然。必有起而不然之。吾不然其不然。彼將亦不然吾然。今日某某不然。必有起而然之。吾然吾不然。彼遂亦然其然。是故天下之是非嘗相半。則吾之是非有時窮。然則奈何。曰。必衷之以圣人之說。圣人之說如權(quán)衡。物有大小輕重。以權(quán)衡之。各如其數(shù)而止。雖然圣人之說。不足以厭非圣之徒。則圣人之是非又窮。然則奈何。曰。莫如跡其說而攻之。毋務(wù)勝之以吾說。凡說之偏。必有所蔽。見于徑者蔽于庭。見于奧者蔽于。循其端而披其所疪。則其首尾必有所不通。吾格其所不通則彼之是非屈。言理者猶談天然。一人以為天之外有天。吾烏乎辨之。一人以為天之外無天。吾亦烏乎辨之。故辨理如摶虛。然則奈何。曰。是必有以寔之。寔之何如。曰。古之人不朽者三。曰立德。曰立功。曰立言。且夫古之人不言而功德立。未有無德與功而徒言者。功德不立。言雖美而弗是也。吾以是平之。
平論二
魏禧
匹夫而好人惡人。其好不足恃。而惡之無所害。使一旦操賞罰之柄。則一人之意。足以治亂天下而有余。故欲善賞罰之道者。必先平好惡。吾嘗觀好惡之所以不平。其故有五。一曰性悖。一曰習(xí)慝。一曰眩于目。一曰騖于耳。一曰域于智之所不知。是故能反乎此五者。則好惡平矣。惡賢而好不肖。性悖者也。好其所親近焉而已。習(xí)慝也。有善不能擇。擇而不能善者。耳目之過。好惡其所知。而不能擴其所不知。以己量人者。域于智也。且夫吾之于人。必有所好惡于其間。則將入乎五者而不能以自救。是故反乎此五者奈何。性悖之人。謂之天殃。天殃者千萬之中。不可一二見。習(xí)慝奈何。非圣之書不敢奉。非義之士不敢親。吾討之古。吾之好惡。于是焉法之。吾諏之今之賢。吾之好惡。于是焉衷之。潔其好惡之宅。則其來也有以應(yīng)之而不亂。眩于目奈何。碔砆之石。其光璘然。人或以為瑤。璞而不琢。則苴之矣。故能諂吾之目。吾則好之。不能諂吾之目。吾則惡之。錐之處囊也。其穎立出。襓劍弢弓。雖有長技不得見。是故必謹持其所諂。毋忽其所不足。騖于耳奈何。十人譽之。則吾不敢惡。十人毀之。則吾不敢好。且夫好惡者必慎于所先入。先者主之。后者奴之。殉其虛必喪其寔。執(zhí)其先必距其后。域于智奈何。一人之智匹十人。絜以百人則詘矣。智匹千人。萬人絜之又詘矣。故守一人之智者必愚。一人之好惡出于性歟。性則懼其悖也。因于習(xí)歟。習(xí)則懼其慝也。用目則眩。用耳則騖也。其何敢以吾為然。四者免矣。懼智之所域也。其何敢以吾為然。
平論三
魏禧
是非定則好惡正。好惡正則毀譽平矣。雖然毀譽有道。畫姝麗者必極天下之粲。畫鬼怪者必極天下之丑。非德于姝而于鬼。以為否則不足成吾畫。是故譽人者腴其骨。而毀人者瘠其肉。必如是。然后可以成其毀譽之說而已。天道善善而惡惡。圣人之道。善善長而惡惡短。故君子有譽人而無毀人。與其失諸毀。寧失諸譽。雖然毀能賊人。譽亦能賊人。善毀者如飲之瞑眩之藥。不善譽者如餉炮炙。有毒焉臘其中而不覺也。是故以譽之不平為恐失[己](已)者。小也。譽人而失[己](已)。他日吾有譽。人不我信而止。又其甚則我不自信。終其身不敢譽一人而止。大賢之人。知為善而已。故其于毀也呺然。然而譽之也呺然。中材之人。其始也歆于善。毀焉則輟矣。曰是則然烏乎然為之。或譽則輟焉。曰茍能然然且足矣。雖然士之伏于蓬蒿也。呿口而言。莫或然之?？坦?。莫或先之。然砥節(jié)不衰。好學(xué)而善下。矗然公卿之上。愎過拂眾。則莫之敢京。何前后之戾也。此無他。富貴者人所不敢忤。而譽之者眾也。
平論四
魏禧
古今賞罰。未有一成而不變者。故平賞罰者平其義而已矣。先賞后罰奈何。不狃之以恩而趥以威。則從我者懼而解?！袢蝗缡?。不可合也。是道也。其在造國。先罰后賞奈何。國偷民玩。不摘其桀。不可懾也。先之以賞。是以水濟水也。迄其后而朿之。則棄前惠。怨黷生。是道也。其在亂國。賞克厥罰奈何。天下攝然。大兵不興。大岳不作。大役不發(fā)。于是乎抉網(wǎng)而疏之。天下不弛。是道也。其在治國。罰克厥賞奈何。國可弱不可亡。民可渙不可叛也。峻法以敕之。毋敢作亂。是道也。其在衰國。疑賞疑罰奈何。賞疑則從重。罰疑則從輕。是道也。仁主以之。功同而賞異。罪同而罰異奈何。不能者生民心。其能者有機焉。以操天下之智勇。非賞罰之平也。是道也。權(quán)主以之數(shù)賞而不勉奈何。國無綱紀。臣不共君。民不畏吏。于賞則往。如僦市傭?？梢跃彶豢梢约薄Ｊ堑酪?。闇主以之。數(shù)罰而不懾奈何。君以徼為明。吏以多殺人為能。民習(xí)搒掠。視斧鉆若耒耜。不護其生。惵而思動?？梢詰?zhàn)不可以守。是道也。鷙主以之。一舉而已。功則賞之。有罪議罰奈何。功大從賞。罪大從罰。或薄其賞以塞其罰。是道也。厥謂以大蔽小。罪則罰之。有功議賞奈何。緩則從罰。急則從賞?；虮∑淞P焉售之可也。是道也。厥謂以急易緩。親麗于罰奈何?？勺h者議之。不可議者不以親骫法。是道也。厥謂以公滅私。麗于賞奈何。賞之而已矣。是道也。厥謂以直報怨。賞于親。罰于奈何。吾無怍于吾心。斷之可也。違其跡焉不可?；蛴萜鋾r焉訾之可也。是道也。厥謂以義制事。賞盡則恩窮。罰盡則威窮。大賞大罰。不可以輕用也。故摩世者必先之小賞小罰以持其心。是故善用賞罰者有余。驟賞奈何。賞極而不盈。是謂大受。驟罰奈何。誅不待教。是謂大憝。驟賞其魁則不足賞已。驟罰其魁則不足罰已。當賞而財絀奈何。吾罰其不用命者。則用命者榮矣。是之謂以不罰為賞。或曰非嗇之也。豐之以情。故仁人之言溫于繢纊。富于車馬。詩曰。非女之為美。美人之貽。是道也以之。當罰而勢絀奈何。吾賞其用命者。則不用命者愧。是之謂以不賞為罰。或曰謹持其禮以正之。則人不敢犯也。故仁義可以為干櫓。尊俎之間折沖。易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謂也。是道也以之。
為君難為臣不易論
陶貞一
夫君臣之義。固交儆而相成者也。使君獨為其難。而臣下拱手受成。則其弊仍有面從莫違之患。而所謂難者何所資以出治。是有君而無臣也。故君道以用人為最難。而臣下稱職之難。即與之俱見。今夫覘歡慍。候慘舒。動中主情。舉無謬旨。此軟媚之士。以稱使令可矣。若大臣而出此。括囊容身。自幸無過。人主樂其無過而近幸之。士之立朝者。見夫如是之得君也。從而慕效之。久之臣節(jié)隳而天下遂無任事之人。人主將獨以其身任安危之寄也而可乎。鮑宣有言。朝廷亡有大儒骨鯁耆艾魁壘之士。議論通古今。喟然動眾心。憂國如饑渴者。每誦斯語。未嘗不為掩卷太息也。史冊所紀。論用人之道詳矣。而其最要者有兩言焉。謂當求曉事之人。不當求辦事之人。而仗節(jié)死義之士。當于犯顏敢諫中求之。用人者知此。可以言治道矣。夫勤敏無過者。所謂辦事之人也。通達政體者。所謂曉事之人也。漢之盛時。朝廷定大事。決大疑。議郎博士。皆得引經(jīng)義力爭。是通達政體之識。即寓于犯顏敢諫之中也。及其衰也。而韋匡之徒。負海內(nèi)重名。天下之所尊禮。依違瑟縮。不敢出一辭。吐一氣。臣節(jié)之不振。其效旋見于哀平之朝。人主不可不深察乎此也。雖然世誠有大有為之主。側(cè)席求賢。豈不愿得其人而用之。而卒不可得者何也。其積習(xí)然也。漢汲黯奉使河內(nèi)。不至而返。而擅發(fā)倉以賑流民。唐魏征諫不納。而太宗與之言。輒不應(yīng)。裴谞奏事。上問榷酤之利。久之不對。夫違命矯制則專甚也。若魏征裴谞之為。是不敬也。其在后世。豈能一日容于朝廷之上哉。惟明主有特達之識。不責(zé)以苛細。而有以激揚其氣。夫然后磊落奇?zhèn)允轮顺?。骨鯁之臣進。得數(shù)人焉。而天下可得而理矣。今夫帷幄之地。是宗社所由寄也。而但奉職循理焉。曰是亦可以無患矣。風(fēng)憲之任。是法紀所由立也。而但毛舉細故焉。曰是亦不為無補矣。設(shè)諷以古之名臣。如汲黯諸人之節(jié)概。則震悚色變。若將陷于大戮者。且以是為過激之行。沽名市直之所為。寧純臣小心翼翼而敢出此。試問夫純臣之小心翼翼者果何事也。曰吾知辦事而已。誠有如朱子所云。名為大臣。而其實不過供給唯諾。奉行文書。如吏卒之為。茍如是則為臣亦何不易之有。茍如是則君之用人亦何難之有。嗟夫。世誠有大有為之主。憂勤天下。不得其人。而與若輩圖治。不重可惜歟。故用人之道得。人主以憂勤致無為不難也。用人之道失。人主以憂勤濟叢脞無益也。治忽之機。直決于此而已矣。論者曰。今用人者率由選舉。人材其出于是乎。曰是君子小人雜進之途也。夫吾所謂用人之難。亦難于數(shù)人而已。茍得其人。其余者將委之此數(shù)人。而人主之聰明。不必其及也。雖封疆大臣。亦將與數(shù)人共擇之。而百司執(zhí)事。所謂慎簡乃僚者。固將使分擇之。臣道亦惟以人事君。尤不易耳。論者曰。古今人不相及。世無其人。人主將誰與圖治。曰王褒嘗言之矣。世必有圣智之君。而后有賢明之臣。
讀李文饒近幸論
張英
文饒論近幸之害。舉桓靈元成為至鑒。以為人君少欲英明者。則能反是。如漢文雖有鄧通趙談。所信者賈誼張釋之袁盎。此所謂少欲也。武帝雖有韓嫣李延年。所貴者公孫宏卜式兒寬。此所謂英明也。故君聽不惑。政無頗颣。近則開元初。內(nèi)有姜皎崔滌。以極宮中之樂。外有姚盧蘇宋。以修天下之政。得元成之欲。享舜禹之名。六合晏然。千古莫及。其故何也。幸臣不得干政事也。后代能如漢之文武。及開元致理之要。雖有幸臣。亦何害于理哉。文饒之意。以謂人君誠能少欲英明。則雖有近幸。茍得骨鯁賢相。輔理于外。而亦可以無傷于治理。予竊以為不然。人君茍不能絕去聲色狗馬游宴沈湎之樂。則此輩連茹并進。托處于肺腑隱深之地。必不能安分循理。勢且招權(quán)納賄。藉僭威福。以行其私。此等之事。又斷不能為骨鯁之大臣所容。使此輩小人。明愬于人君之前。短長大臣。非毀朝政。刖人君雖至喑。必不必近幸小臣微豎之言。遽加罪于大臣。則此輩之術(shù)亦淺矣。惟投間抵隙。窺貌伺顏?；驗闊o意之游談?；驗閮娕贾畟髡f?；蛞蛞皇轮潭惣捌溆?。或因一時之疏而構(gòu)成其釁。人君方以為自己明察所及中外無遁情。而不知已入小人之彀中而不覺矣。文饒論文帝之鄧通趙談。武帝之韓嫣李延年。開元之姜皎崔滌。無害于治理。不能有加于當時之賢士大夫。余以為此特舉其小人之愿者耳。如申屠嘉廷辱鄧通。而文帝不之問。萬一此數(shù)輩者皆奸佞狡詐之尤。申屠嘉雖賢。能終辱之乎。江充初見。被服輕靡。及乎構(gòu)禍既深。卒成巫蠱之禍。天寶末年。社稷傾危。卒壞于近幸之手。恭顯處內(nèi)。蕭望之以賢傅而不免于見殺。人君之明。果能如漢文漢武。未可必也。近幸小人之稍愿。果能如鄧通韓嫣輩。未可必也。以稍闇之主而近尤佞之徒。幾何其不顛倒邪正。變易是非。竊權(quán)干紀。盡驅(qū)天下正人。緣引奸邪不止也。而謂雖有幸臣。亦何害于理。果通論哉。文饒又謂得元成之欲。享舜禹之名。六合晏然。千古莫及。是謂游宴非僻。無傷于理。予竊以為不然。人君之一心。天下之權(quán)衡。四海九州島之明鑒也。衡一差則輕重失矣。鑒一翳則妍媸亂矣。清明在躬。志氣如神。以臨御之。猶懼有所偏有所弊。書曰。內(nèi)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墻。有一于此。未或不亡。非謂此數(shù)者一事遂足以亡其國。謂此端一開。則緣此而進者不可禁御。不可測度。不可諫救。以至于敗亡必然也。蓋游宴非僻者。小人之門也。小人者君子之敵也。小人進。君子退。小人親。君子。小人眾。君子寡。亂亡之本也。乃謂得元成之欲。享舜禹之名。是古帝王之兢兢業(yè)業(yè)。毋冒貢于非幾者。皆不知樂其身。而過為檢束以自苦也。豈通論哉。蘇子之論始皇。彼自謂聰明人杰。視斯高輩刀鋸之余智。何足以惑我亂我。而不知其禍若斯之烈也。人君而知此。則視此輩如鴆酒毒脯。不敢近之矣。
明太祖待解縉方孝孺論
陳祖范
異哉高帝之用人也。識方孝孺為異人。而曰吾不能用。為子孫輔太平。僅除漢中教授。擢解縉為御史。及縉詆袁泰之奸。又慮其少涵養(yǎng)。將為眾所傾。遣歸。諭曰。大器晚成。其益進于學(xué)。行大用爾。夫賢者之于世?；计洳簧?。生之患求而未得。未有得之矣。又姑之為異日用也。觀縉所上封事。指帝之闕失?？芍^切中。非學(xué)既有成者不能道也。監(jiān)察御史。以糾惡擊邪為職。諸御史欲糾袁泰。無敢執(zhí)筆。縉獨奮然為之。可謂能舉其職矣。烏得為少涵養(yǎng)耶。且賢者必忤于不賢。所賴君上保持之耳。何眾傾之足慮。若逆慮其為眾傾也。而先罷去之。是賈生不待譖于絳灌。而長沙之謫。乃漢文帝之所以厚賈生而玉成之也。豈不謬哉。幸而數(shù)年之間?？N未死而復(fù)用于文皇耳。倘不幸早死。則奈之何。相文皇未幾。忤高煦。斥交趾。繼又以趙王之讒。下獄以死。是信乎其為眾所傾矣。夫不為眾傾。其人必不賢。為眾傾。又咎其少涵養(yǎng)。然則所謂涵養(yǎng)者。必周容而詭隨者也。窺帝之意。豈真慮其為眾傾哉。誠恐置之于朝。屢發(fā)其敢言之氣。批吾逆鱗。則旋就誅戮耳。是以急遣去之。使吾無殺賢士之失。帝亦可謂巧于藏拙者也。孝孺之學(xué)。正大純粹。又進于縉。而欲為子孫輔太平。帝若曰。乃翁以馬上治天下。安事詩書。待太平之世而用汝耳。今觀高帝之手。武臣宿將。誅夷殆盡。所任者大扺貪鄙嗜利之人。可以笞棰而驅(qū)使之。他如宋濂王祎。不過備文學(xué)制述之末而已。有能杰出于其間而講二帝三王之道者。宜乎其不能屈[己](已)而用之也。若謂賢以貽子孫。所以愛其子孫。孰與夫用賢人以教育人才。而致人才于不可勝用之為尤愛其子孫也。嗚呼。以高帝之英明果毅。使能虛己納聰。而倚任一二大賢。一代之治。唯軼漢唐而幾三代不難焉。何至身甫歿而燕難發(fā)。同室操戈。而天下之被其毒哉。
德才論
王友亮
諺有之。無德不可為君子。無才不可為小人。辨人之大端似矣。余謂君子蘊于中為德。發(fā)于外為才。非有二也。分之者其自小人始乎。譬諸水然。才出于德者。乃有本之泉。不出于德者。若無根之潦。即小人亦自知其為不及也。自知為不及。顧反至于相抗而相傾者。此何故哉。德者人之所不見?？梢娬擢毑哦?。才非君子所尚。而不能禁世之無尚。小人方暴其才以投世尚。又虞君子之弗能容也。于是益自結(jié)于世。所立固而所助多。率之以攻異己者。其勢遂操乎必勝。何則。三代以還。才德兼優(yōu)者不數(shù)見。德優(yōu)而才不足。往往有之。小人則一于用才者也。世推其所長。而愈形夫君子之短。則小人勝矣。君子有才。不欲自見。藏之若虛。出之以遜。小人則急于見才者也。世震乎其外。而莫察夫君子之衷。則小人又勝矣。且夫小人之才。與君子未嘗異也。所異在用之邪正。執(zhí)此以觀。當百不失一矣。乃有不盡然者。宋王欽若判三司。請免積逋千余萬。真宗問先帝何弗知。對曰。留與陛下以收人心耳。卒免之。其恤民可謂仁。溫公議復(fù)差役。期以五日。同列病其太迫。蔡京獨如約以行。其治事可謂敏。蔡知廣州。寶貨一無所取。及去。夷人以薔薇露灑衣送之。其持己可謂廉。哲宗崩。臣議所立。章惇獨謂端王輕佻。不可主天下。其論人可謂智。金人欲帝張邦昌。秦檜抗言請立趙氏宗。被脅北去。其臨變可謂忠而勇。五者皆人所難能也。而欽若輩能之。則亦何以異于君子哉。然其卒異者。假公義以市高名。而私欲錮于中。利害訌于外。不能常守也。故雖矯激于一時。終焉倒行逆施。身敗名裂而不顧。嗟夫。自古人君。未有不以進君子退小人為先務(wù)者。然每至于相反。豈非外惑其才。不復(fù)深觀其德歟。夫君子勢孤。難進而易退。小人亟于求進。植黨以排善類。善類既空。所植者貪鄙成。并求小有才而不得。其極也以巽懦無能為德。浮夸喜事為才。則又交失之矣。如趙宋之末?？蓜賴@哉?？蓜賴@哉。
重臣論
徐旭旦
國有大事。重臣一言鎮(zhèn)之。重臣之益于國也如是。泛論名實者謂時危乃見重臣。夫國家何日無大事。疆場何以警。盜賊何以興。賦何以增。兵何以叛。官何以貪不息。民何以窮無日。此重臣之職也。重臣一言則大綱理。重臣不言則百官言之。進之者雜。人君之聽之者不專。事之幾泄。綱目亂矣。大事安得成。人君其敬大臣哉。大臣其善自重哉。
儲大文曰。漢文帝時。陳平為左丞相。文帝問君所任何職。平對曰。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外鎮(zhèn)撫四夷。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此誠識宰相之體者也。唐太宗時。房喬杜如晦為仆射。太宗嘗責(zé)之曰。公為宰相。當須開耳目。求訪賢哲。有武藝謀略才堪撫眾者。任以邊事。有經(jīng)明德修立性明悟者。任以侍臣。有明干清處事公平者。任以劇務(wù)。有學(xué)通古今識達政術(shù)者。任以治人。此乃宰相之裨益也。比聞聽受詞訟。日不暇給。安能助朕求賢哉。語尤明切。故宋文彥博請繼上奏封。爰述二說以陳之。后世譔史序宰相表者。不煩辭。書此二則足矣。
用人
儲大文
陸贄奏唐德宗曰。當天后時。非惟人得薦士。亦令士得自薦。又曰。天后以寬得人。陛下以精失士。蓋德宗自文藝外。它政率庸闇繆。趙憬盧邁賈耽高郢鄭珣瑜。輔政胥多歷年所。而韓全義李說李锜輩之節(jié)鉞。不知以何名授之。然而在德宗方自謂取士之精。其效乃如此也。武后改制。凡狄仁杰婁師德姚崇宋璟郭元振張仁愿唐休璟薛訥郭知運張說楊炯崔融輩。內(nèi)外文武百余人。率其所擢以遺之子孫。遂以救高宗之弱勢。而啟唐開元天寶之盛。而中宗睿宗暨明皇之所自擢者。率多庸妄也。然則令人得薦士。士得自薦。而以寬收之。固治天下者之寶符也。陳止齋論季布魏尚孟舒。謂李廣賈生。皆奇才也。文帝徒嘆其不遇而之。布亦以一言而疑。尚舒以一戰(zhàn)而奪爵。懲羹者吹齏。懲噎者廢食。文帝懲高帝之寬而過于審。不知高祖以易得人。文帝以審失士。夫以文帝之賢。而終為負李賈二子。然則愛惜人才者。奚可不寬其格以收之也哉。若夫李沆之抑梅詢。曾致堯劉健之抑何景明王九思。則又近于娼嫉。而欲貌附文帝之詳審焉。抑又非矣。
知人難
張望
知人難。何謂知人難。同其是而喜者情也。不同其是而怫者情也。有不同其是而無怫者。寧有同其是而不喜者。今有兩人于此。其一人助我者也。同其是也。其一人撓我者也。不同其是也。助我者大都君子也。撓我者大都小人也。又有兩人于此。其一人撓我者也。不同其是也。其一人助我者也。同其是也。撓我者大都君子也。助我者大都小人也。是何也。彼之助我者。有利于事而已。彼之撓我者。勿便于己而已。此之撓我者。不利于事而已。此之助我者。求便于己而已。學(xué)成行尊。名字大起。宰相知之。天子用之。顯要系天下之望。朝廷不能有君子無小人。不能使君子當事。而小人無為。于是乎同聲相應(yīng)。同類相從。而助之者至矣。于是乎異臭相反。異色相亂。而撓之者至矣。此其固然。然而吾之心一耳。天下萬有也。人之賢不肖。事之成敗利鈍。知之而豈盡無遺。其從而撓之者。開吾之智也。其因而助之者。蔽吾之明也。夫謂因而助之而蔽吾之明者何也。非其心之果是。之所以然者。求便于己而已。知其賢不肖矣。與其成敗利鈍矣。曹輩尚或杳默。未同其是。而此一人已依依興嘆同其是矣。出于非望矣。此豈其情哉。夫賢者快心恢廓。固自信。固不疑人。方且假借地望。設(shè)吾道之援。究大事如此。贊王室如此。而孰知是人之非其情也。養(yǎng)爪銳為搏擊之資。洗垢求瑕。輆吾遵路。異時以敗大名。亦悔之矣。其小者點名隳色。冒不知人之誚。其大者妄生羽毛。禍人國家。古今亦何可支哉。故曰知人難。
好名論
闕名
人君不可有獨好其名之心。不可使天下無好名之心。好其實故不得獨好其名。因名以責(zé)實。故不得不使天下好名。今夫天下善惡二端而已矣。治天下。使天下遷善遠惡而已矣。有善無惡者。人之性。名為善而喜。名為惡而惡者。人之情。今使天下渾渾焉不知名之可好。則善不足以為喜。惡不足以為惡。喜與惡不加于其情。則其為惡也。與為善無以別。而亦漸失其性。故夫名者先王動天下之微權(quán)也。先王因民之所好而采章服物以榮之。爵祿慶賞以勸之。表宅錫閭以獎異之。若曰使人遷善而惡自遠。是以不純?nèi)涡塘P而任禮教。名與禮相近而遠于刑。故名者所以助禮之行。而操于刑之先者也?？鬃釉幻窨墒褂芍?。不可使知之。使天下之民。日循循焉歸于吾禮教之中。則刑罰可以措而不用。而天下固已大治。故曰名者先王動天下之微權(quán)也。然其始特不可有自好其名之心。自好其名則直以為名焉已耳。自好其名而或靳天下之名。此其意已近于刑而遠于禮。欲天下之治不可得也。故王道以無欲為本。
鄉(xiāng)愿論
闕名
鄉(xiāng)愿最惡者狂獧。有問于鄉(xiāng)愿者曰。是人也可殺與。曰可?？膳e而用之與。曰可。問于狂獧。狂獧不然?？煽煞穹?。無所隱避。于是鄉(xiāng)愿好其與己同。惡其與己異。故曰鄉(xiāng)愿最惡者狂獧也。夫人至于可殺。恨之至也。至于可舉而用之。愛之至也。使其不顧人之可殺與否。因其恨而殺之。則所殺者或為君子。不顧其人之可舉用與否。因其好而舉而用之。則所舉用者或為小人。鄉(xiāng)愿之心。陰私險巧。惟知趨利避害。不察事之可否。理之是非。閹然自媚于世。佯為無所甚好。無所甚惡。而陰以行其所好所惡之心。故天下之好惡。莫有甚于鄉(xiāng)愿者也?？鬃右詾榈轮\。不信然與。夫使天下無狂獧。則是君子可殺。而小人可舉用也。幸而有一狂者獧者。乃不幸而為鄉(xiāng)愿之所惡。則是鄉(xiāng)愿之禍。不至盡殺天下之君子不盡舉用天下之小人不止。始于一人之好惡。而流毒于天下國家。自古以還。天下之事壞于小人者十二三。壞于鄉(xiāng)愿者十常八九。鄉(xiāng)愿者小人之渠魁也。而其禍自惡狂獧始。有天下國家者。當亟黜鄉(xiāng)愿。鄉(xiāng)愿黜則狂獧興矣?？癃櫯d則天下之為君子小人者。各得其理矣。易曰君子道長。小人道消。書曰惇德允元。而難壬人。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此之謂也。然則何以辨之。書不云乎。有言逆于女心。必求諸道。有言孫于女志。必求諸非道。求諸道者。所以辨狂獧也。求諸非道者。所以辨鄉(xiāng)愿也。昔楚文王有疾。告大夫曰。筦饒犯我以義。違我以禮。與處不安。不見不思。然吾有得焉。必以吾時爵之。申侯伯吾所欲者勸我為之。吾所樂者先我行之。與處則安。不見則思。然吾有喪焉。必以吾時遣之。觀楚文王之御二臣者。是又辨鄉(xiāng)愿狂獧之大端也。辨之。則鄉(xiāng)愿之好惡。豈至毒天下哉。
除奸異之文集
管同
君子與小人。不可以并處。君子與小人并處。非君子去小人。則小人必害君子。然自吾觀之。自古及今。小人害君子。如善射者然。發(fā)十而中者八九。君子欲去小人。發(fā)矢者十。幸而中者一二而已。甚矣小人之難除。而君子之易見傷也。雖然。此何故也。君子持正。不能如小人之善悅其君。孤立無朋。不能如其多羽翼。臨事則聽命。無金帛貨財。賂要人而求輔助。直于言而剛于色。不能詭偽欺詐。宛轉(zhuǎn)以求必勝。是數(shù)者皆不及小人。而小人兼之。此勝負之所以不戰(zhàn)而分已。而吾以為猶不止此。天下之事有道焉。有機焉。非道也無以得事之正。非機也無以濟事之成。自古君子于小人。平時則疾怒之狀。見于顏色。若不可與朝夕處。一旦欲攻擊。則謀之他人?？计涫聦?。遲濡隱忍。不能遽發(fā)。至于起而攻之。又必昌言于朝。細數(shù)其罪。若結(jié)訟而上待聽斷者然。吁。吾謀未成。而彼也預(yù)防而為之地者。亦已久矣。若夫小人則不然。彼平日自知不為君子喜。朝夕思慮經(jīng)營。待君子之攻吾而為之備。一旦決發(fā)。則驟如雷霆。疾如風(fēng)雨。巧乎若逢羿彎弓。射跛攣之童稚。嗚呼。竇武屠于曹節(jié)。王涯戮于仇士良。元佑諸賢竄于惇京。天啟諸賢戮于崔魏。吾讀史至此。未嘗不廢書而流涕也。彼君子者何其失機。而小人者何其機之捷也。天下之人。死于病者十僅三四。而死于醫(yī)者十嘗七八。癰疽大病也。而未嘗遽死也。無扁鵲之技。而決而潰之。則其人乃立死。世之小人。其始意止于患得失。彼既知不為君子所容。則日夜謀為自保之計。而倒行逆施。無所不至。竇武王涯之難。身雖死。國猶延。若夫何進之誅宦官。則身死君奔。而國祚幾亡于是日矣。且夫遇小人者。不攻則已。茍欲攻之。則勢當必勝。勝之如何。曰深警捷速。如小人之所以害君子者。而其術(shù)得已。夫深警捷速在小人害君子則為奸為邪。而君子用以去小人則為忠為正。吾請證之。昔宋丁謂陷寇準。排李迪。天下嘩然不安。莫能去也。及真宗崩。謂為山陵使。王曾乃入白太后。謂謂包藏禍心。故擅移皇堂于絕地。太后大怒。而謂幾立誅。明御史攻嚴世蕃也。疏入沈煉楊繼盛事。徐階曰。若如是。嚴公子騎段出都門矣。手削其。獨用通?？堋＜澳喜赜型鯕?。購為嵩塋等事。疏一上而世蕃棄市。夫謂固奸邪。曾所言豈事實哉。然而必如是者。不出此則謂不可去。其用意正與徐階同。所謂機也。而儒者或曰。事不當求必成。曾所為不足法。嗚呼。去小人者為身耶。為家耶。為一己之名節(jié)耶。為君父之憂國家之患耶。今夫擒虎豹者毒弓矢。設(shè)械。以求必獲。而人不以為非者。除害故也。進獵者而告之曰。是非仁術(shù)。汝其袒裼搏之。獵者死而虎豹之害日深矣。
論用人
陸世儀
人才極難得也。善用人者必審定其才之所宜。授之以職。而終身任之。務(wù)使竭盡其材。以唐虞之際。而致治止于五人。此人才之難得也。以五臣之圣而各專一事。此才之各有所宜也。且各專一事而至于終身不易。此任之而竭盡其才也。今治不及唐虞。而三歲試士。多至四百。則人才何其多。圣不及五臣。而吏戶兵刑無所不堪。則才何其大。歷官如傳舍。旦至暮去。而動輒奏績。又何其才之易竭也。噫。
近行薦舉。最是良法。然有三弊。一曰行之太拘。薦舉之法。所以通科目之窮。破資格之弊也。今必曰某官得薦。某官不得薦。某官薦得任某職。某官薦不得任某職。是仍重科目。仍拘資格也。一曰任之無法。善惡有類。邪正有黨。君子所薦。大抵多君子。小人所薦。大扺多小人。今不立法詳試而任之。且宜兵而工。宜禮而刑。用違其才者。又不可勝計也。即有真才。亦烏能用乎。一曰繩之太急。連坐之法。所以待小人。非所以待君子。故同是人也?；蚴冀K變節(jié)?；蚋F達易操。當其舉之。未可謂非也。舉之而受舉者變節(jié)易操。則非舉之者之罪也。而烏得一概論也。且仕途傾險。詭譎百出?；騾布膳e主。而陰中傷所舉之人?；騼A排所舉之人。而并累及乎舉主。種種株連。為害不可勝道。則雖有賢士在下。舉主亦安能不顧身家。不惜祿位。奮然以舉之乎。無怪乎勉強塞責(zé)。而以柔滑善媚之徒。虛應(yīng)故事也。
觀篩米得取人之法焉。雖節(jié)闊目。不無遺珠之嘆。然往往拔十得五。又觀匠人得教人與器使之道焉。材之大小枉直不一。而規(guī)矩繩墨之法無不一。故能使之咸就條理。至于奇瑰之材。不可拘以繩墨者。則又隨材而器使之。故天下無不可用之才。而亦無不可成之事。今之時教法廢矣。而器使之道。則又棄而不講。使細者為梁。短者為柱。大者為椽。長者為節(jié)。乃謂天下無材。謂天下之事必不可成。豈不冤哉。然則如之何。曰寬收而嚴試。久任而超遷。用人之要。無以外此矣。
舊制。舉進士。必分試九卿衙門觀政。每衙門約三十余人。堂長司僚。與之朝夕而試之事。會其實以上于天官。天官籍注以定銓選。隨材授職。職必久任。故洪永時得人為盛。今之觀政。則不過隨班作揖而已。名存實亡?？煽卜?。
用人之法。古今不同。三代以上開誠布公。主于用君子。雖或間容小人。然君子易于展布。三代以后。禁制束縛。主于防小人。小人終不能防。而君子之進退掣肘。為已極矣。問設(shè)有小人如何。曰。小人惟有不用法。更無防法。中庸曰。繼絕世。舉廢國。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往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則知古人治天下全在懷諸侯。今人治天下全在擇守令。
人非圣人。不能無過。故君有過臣諫之。父有過子諫之。代不乏人。獨為長吏令一邑。未聞辟一言路。令下得言其過失。近為民父母。而驕亢反過于至尊。無拒諫之名。而有弭謗之實。誠所不解也。今后吾黨得第為縣令時。必尊禮有道。祈聞得失。月朔必置一柜。令士民投于柜中。言我一月中過差。庶無冒昧妄行之弊。
潛邱札記論治
閻若璩
蔡襄曰。天子之尊。下視民人。遠絕不比。然出政化。行德澤。使之速致而均被者。蓋其所關(guān)行有以始而終之者也。惡乎始。宰相以始之。惡乎終。縣令以終之。宰相近天子。而令近于民。其勢固殊。然其相與貫連以為本末。是必動而相濟者也。
后蒙古取襄鄧。入漢濟江。長驅(qū)南下。多用郝經(jīng)策。得宋之奏議。周知其形勝要害。與其守御之策。用其所保反而攻之。我無借箸聚米之勞。而彼之地圖兵略。皆轉(zhuǎn)而授于吾矣。此亦后事之師。不可以不戒也。
大清律田宅條例。屯田人等。將屯田典賣與人。軍丁人等。發(fā)邊衛(wèi)充軍。民發(fā)邊外為民。夫典賣尚不可。況挖廢之乎。此又律例所未載之大罪也。韋孟既歸。猶夢而爭王室之事。虞世南既死。帝猶夢其進我讜言。真諫苑之異聞。忠臣之盛節(jié)也。
史稱呂正獻平生以人物為己任。凡當世名賢。無不汲引。予所尤異者。濂洛關(guān)陜諸賢。皆為所薦。周茂叔傳。熙寧初知郴州。用趙抃及呂公著薦為廣東轉(zhuǎn)運判官。程伯傳。用呂公著薦為太子中允監(jiān)察御史里行。程正叔之薦。則與司馬光共疏其行義。詔為西京國子監(jiān)教授。尋擢崇政殿說書郎。張子厚傳。公著言其有古學(xué)。神宗召見。授崇文院校書。子厚弟戩亦薦焉。邵堯夫雖未為所薦。公著居洛中。雅敬堯夫。恒相從游。為市園宅。夫道學(xué)諸公之在當世。貴近大臣。能不出力排擊詆侮者已難。又從而薦諸朝廷。使一一獲其用焉。嗚呼。若正獻者。不獨得以人事君之義。其增光吾道為何如哉。
立儲與用人。同一關(guān)紐。宋王成器曰。國家安則先嫡長。國家危則先有功。猶丁度對宋仁宗曰。承平無事則守資格。緩急有大事大疑則先材能之論是也。然二者俱以人用法。不以法勝人。即在承平之世。要當以治人為急耳。豈真先嫡長而不問賢愚。據(jù)資格而不核功罪乎。
歐陽公議濮禮。為臺諫所共非。獨蔣之奇傅會之。而后之劾歐公者即之奇也。張柱議大禮。為舉朝所不容。獨楊文襄極稱之。而后之傾文襄者即張桂也。故曰小人都不可與作緣。
宋元佑中。朝士以類相從。有洛黨蜀黨朔黨之分。又有不立黨者。又有戇直無黨者。至章蔡用而諸賢盡錮為奸黨。是君子始異而終未嘗不同也。萬歷中與東林相角者。有昆黨宣黨。又有齊黨楚黨浙黨。三方鼎峙之名。至魏閹出而諸黨盡化為逆案。是小人始異而終未嘗不同也。然君子始異而終同。同歸于禍。小人始異而終同。同歸于利。則其是非固不待辨而知矣。
徐文貞當國。畢公在言路。舉朝嚴畢公。甚于文貞。議且出畢公于外。文貞曰。諸公畏之耶。皆踧踖曰。豈謂畏之。黃門切直。慮其府禍耳。文貞曰不然。吾亦畏之。顧念人孰無私。私必害公。有若人在。不敢自縱?？晒堰^也。聞?wù)邍@服。
韓魏公判大名。上疏極論青苗法。已而文潞公亦以為言。帝曰吾遣二中使親問民間。皆云便甚。潞公曰。韓琦三朝宰相。不信。而信二宦者乎。至哉斯言。真可以為人主之龜鑒矣。予因思當仁宗之時。文潞公則能斬史志聰。當英宗之時。韓魏公則能竄任守忠。而天子不以為專。宰相亦不自以為嫌。何一再傳之后。二公之人猶故也。宰相之權(quán)猶故也。而其言則不能與宦者爭勝負。此無他。人主之敬大臣與不敬大臣而已矣。敬大臣則誠。誠則明。明則左右不得關(guān)其說。不敬大臣則疑。疑則闇。闇則左右得以竊其柄。故神宗之弊。不在于過信大臣。而在不信大臣。然則神宗之于安石。亦為不信乎。曰以宦者而信安石。吾猶以為不信安石也。
新安程元初曰。昔諸葛武侯以一隅抗衡魏吳。曾筑讀書臺。藉多士之力。考華陽國志。木牛流馬。亦一士人所獻。武侯采而用之。李德裕曰。帝王之雄辯。不足以服奸臣之心。唯能塞諍臣之口。德裕又曰?；胳`之主。與小人氣合。如水之走下?；鹬驮铩＝宰匀欢H結(jié)不可解也。
論官制
陸世儀
設(shè)官分職。所以為民極也。故官制清則民志定。周制。在天下惟公侯伯子男。在一國惟卿大夫士而已。自秦罷侯置守。分爵二十級。而漢唐宋因之。愈棼愈亂。其制有爵有職官有加官。又有散階勛爵?；蛞还俣鏀?shù)銜?；蛞皇露O(shè)數(shù)官?；蚬刨F而今卑?；蚬疟岸褓F。名目混淆。等第雜亂。欲居官者顧名思義。難矣。于以治民。不亦謬哉。故愚謂治天下斷自清官制始。三代以官為治事之司。故其制簡而清。后世以官為賞人之物。故其制繁而亂。
周制。地官司徒主教養(yǎng)萬民。今之戶部。但主戶口田賦貢役經(jīng)費。非古制也。古者王畿千里。千里之外。以封諸侯。而千里之內(nèi)。又分采地。九賦之斂。其入無多。故可專意教養(yǎng)。今則海內(nèi)之田賦皆屬戶部。勢不得不以教之一字。聽之學(xué)校。而全部專心會計矣。明初止分四司。而其后又分十三司。十三司各分四科。誠以庶務(wù)之浩繁也。然古者有教有養(yǎng)。而后世但聞取民。世代升降。感慨系之矣。
夏殷周皆有九卿。即少師少傅少保及六官。外此無卿。今制六部都通大。謂之大九卿。而鴻臚太常光祿寺。又謂之小九卿。以今觀之。殊可并省。如鴻臚太常光祿國子監(jiān)?？刹⑷攵Y部。太仆苑馬?？刹⑷氡俊：擦稚袑殮J天。可并入吏部。此勢之至便。而制之至善者也。昔宋初雖有九卿之名。皆以為命官之品秩而無執(zhí)事。元豐正名。始有執(zhí)掌。中興初并省冗職。衛(wèi)尉太仆并兵部。太府司農(nóng)并戶部。光祿鴻臚并禮部。亦惡其頭緒之紛也。立官制而能使頭緒井然。則治天下之道。思過半矣。
昔人謂周禮無諫官。凡官皆可諫者。其言似是而實非也。地官之屬師氏詔王善。保氏諫王惡。則保氏便是諫官。故后世之設(shè)諫官。非周禮意也。其必復(fù)師氏保氏之舊。而在于王所乎。
翰林院始于唐。唐制。乘輿所在。必有文詞經(jīng)學(xué)之士。下至醫(yī)卜伎術(shù)之流。皆直于別院。以備燕見。而文書詔令。則掌于中書舍人。未之及也。干封以后。始召文士元萬頃等草文辭。謂之北門學(xué)士。元宗初置翰林待詔。以張九齡張說等為之。掌四方表疏批荅。又改翰林供奉為學(xué)士。別置學(xué)士院。專掌內(nèi)命。凡拜免將相號令征伐皆用白麻。其后選用益重。禮遇益親。至號為內(nèi)相。又為天子私人。而翰林院始大重。然所謂學(xué)士。皆以親遠近為貴賤。未嘗有一定之品秩也。宋始有定制。職始貴顯。至于明制。則直以為儲相之地。土子登高第者竟入翰林。不數(shù)年可坐致館閣。夫宰相天下安危之所寄也。人主擇相。當務(wù)取洞悉國體民情者。豈可徒取文章華國乎。竊謂翰林既為儲相地。當即以相業(yè)期之。入院之后宜講貫歷朝經(jīng)制。務(wù)為明體適用之學(xué)。則得之矣。
春秋論
孫寶侗
國有與立。親與賢二者而已。親不親則本危。賢不用則政亂。此天道人情之極。而不可偏廢者也。是故一于用親者。其國可久而勢必流于弱。一于用賢者。其勢必強而國不免于先亡。觀于春秋之諸國可知矣。用親者魯衛(wèi)鄭宋是也。魯之大夫。無非公族。即有一孔子而不能用也。衛(wèi)事不詳。大扺視魯。鄭之七穆。與國終始。宋之六卿。無異姓矣。之四國者。皆孱國也。而鄭亡于春秋之后。猶垂百年。而宋次之。而魯又次之。唯衛(wèi)為最久。然則用親之效可知矣。其政也必尚恩。而其敝也則以姑息。情之所洽而相睦。釁之所激而相忍。其君臣上下大扺聯(lián)絡(luò)顧望。才足自全。不能就功。亦不敢始禍。如人之羸而壽考者。唯從容以盡其天年而已。用賢者齊晉是也。齊之同姓。前有國崔。后有欒高。而桓公之所以首霸者。則管氏之力也。又自樹一陳氏而卒奪之齊。晉自獻公盡殺公子。所用皆異姓也。韓欒疏屬。僅同行路。文悼繼霸。天下莫強。即三卿亦文所自樹也。而卒奪之晉。然則用賢之效又可知矣。其政也必尚功。而其敝也則以詐力。欲專其威。則去親之偪而不疑。欲廣其地。則滅人之國而不慚。其君臣上下唯務(wù)勝人。相傾以力。相尚以謀。而其禍適反中之。如人之元氣脫而暴亡者。雖良醫(yī)之所憂。而膂力方剛。勢常足以自豪也。然則兩除其敝。而獨收其利者。其惟楚之為國也乎。夫楚者圣人之所絕。春秋之所擯也。而何以許之。明天討者則不可不正其無王之誅。而衡國是者則又不可不權(quán)其用人之法也。夫子元子玉子囊子庚子馮子木子西以及春秋以后之屈原皆親也。親可用則用之。觀丁父彭仲爽谷于菟孫叔敖伯州犁然丹沈諸梁以及春秋以后之吳起皆賢也。賢可用則用之。賢以代親。則同姓不偪。親以參賢。則異姓有所顧忌。于是親疏相維。恩義相濟。無畸重之勢。無偏蔽之情。謀易以盡。政易以舉。而國勢以長振矣。是楚之所以負罪逋誅。而竟能崛強荊蠻。擁天下之半而延九百之祀者。豈非此道之得也哉。然則立國者亦唯親賢并用而可矣。
顧棟高春秋大事表。亦有論楚用親賢一條。謂其執(zhí)兵柄者皆同姓。而一有罪則誅之無赦。故有其益而無其弊云云。當與此論參觀之。
讀后漢書書后
程晉芳
三代以降。士氣之盛。無過于東京。論者謂明章尚道崇儒所積而致。愚則謂儒林一派。開自西京。其所由來者漸矣。自武帝立五經(jīng)學(xué)。登用儒士。由秦以來。風(fēng)氣為之一變。特不能擇取真儒。舍仲舒之醇雅。用平津之矯偽。致飾儒術(shù)飾淺行以干大用者接踵而起?？飶埧遵R輩。歷事元成。遂拱手而授人以家國。然而草野之間。講習(xí)傳授自若也。莽之篡也。拒聘不仕以死者。史不絕書。光武明章。遠承末緒。又從而重之。拜老臨雍。憲言饋食。所謂設(shè)誠而致行之者。儒術(shù)盛而士氣奮矣。假令取鑒前車。謂文儒適足以誤國。講搏擊鉤摘之法。崇黃老申韓之術(shù)。東京之士習(xí)果有以優(yōu)于西京乎。噫。由漢武以迄桓靈。三百余年。積之如此其厚。而上無精明浚哲之君。柄臣椓人。迤邐用事。清議在下。黨禍遂興。舉端人正士一舉而空之。良可惜也。夫國家須才至急。方其求之之始。下之應(yīng)也且或真少而偽多。茍無術(shù)以擇之。必且舍麥菽而取糠稗。及其積之既久。真行著而風(fēng)俗成。雖復(fù)抑之屈之。務(wù)使革而從我。而有所不得。賢者果無益于人國也哉。余論古每以東京士習(xí)之醇。為西漢之所釀而成。有明士氣之盛。為兩宋程朱之學(xué)所蘊而發(fā)。后有識者當不謂斯言河漢也。
論兩漢權(quán)要之職十七史商榷
王鳴盛
仲長統(tǒng)昌言曰。光武忿強臣竊命。矯枉過直。雖置三公。事歸臺閣。自是以來。三公備員而已。所云臺閣。謂尚書也。尚書令尚書仆射與尚書。皆宦者與士人迭為之。權(quán)歸于此。有事可直達上前。故三公無權(quán)。有事反藉尚書以達。公卿之權(quán)分于近幸。上下否隔。禍有不可勝言者。然尚書固為權(quán)要。而漢又別有中書。為尚書者。士人多?；抡呱?。中書則皆宦者也。以尚書與三公對言。三公權(quán)不及尚書。以尚書與中書對言。尚書又不及中書矣。前漢蕭望之。以前將軍領(lǐng)尚書事。而宏恭石顯則中書令仆射也。望之卒為恭顯所殺矣。尚書中書皆管機密。出納王命。其職皆要而官則微。百官公卿表篇首九卿。于郎中令之屬官仆射下。唯有尚書。少府之屬官。雖有中書謁者。而表中無尚書中書官也。望之官之尊在前將軍。而其要則在尚書。故恭顯使張朋告其罪。必候其假歸洗沐方上之。要之士人必不如宦者之親密。故尚書尤不及中書。萬斯同補東漢將相大臣年表。有尚書令。尚無中書。此官侍直宮禁。不在朝廷大臣之列。其后魏文帝黃初中。改秘書為中書。以劉放為監(jiān)。孫資為令。各加給事中。遂掌機密。見三國志放傳。中書令之為宰相。始于此矣。王肅傳注明帝太和中秘書丞薛夏。以公事移蘭臺。蘭臺自以臺也。秘書署耳。謂夏為不得儀。當坐。夏報曰。蘭臺為外臺。秘書為內(nèi)閣。臺閣一也。何不相移之有。然則臺閣之名。本在尚書也。而又屬之中書矣。官不論貴賤。惟視其職之閑要。而閑要惟視時主之意向。其制無時不改。是以書之史籍。紛若亂絲。使人眩目。因論臺閣連及之。
唐制內(nèi)外官輕重先后不同考
趙翼
有唐一代。內(nèi)外官輕重先后不同。有迥相懸絕者。太宗時馬周疏云。朝廷獨重內(nèi)官。而輕刺史縣令。刺史多是武夫?；蚓┕俨环Q職者。邊遠之任。用人更輕。是貞觀時已有重內(nèi)輕外之弊。武后時李嶠唐休璟奏言朝廷重內(nèi)官。輕外職。每除授牧伯。皆再三披訴。所遣外任者多是貶累之人。今請選賢者分典大州。王嗣立亦言縣令刺史。不加揀擇。京官坐負及聲稱下者。乃典州。吏部年老不善刀筆者。乃擬縣。盧懷慎亦言比見官犯贓者。任以江淮嶺磧。粗示懲貶。其人內(nèi)懷自棄。殉貨掊克。益無悛心。以罪吏牧遐方。是謂惠奸而遺遠。遠州陬邑。何負圣化。而獨受其惡政乎。明皇時。張九齡奏言。今刺史。京輔雄望之郡。猶少加選。浙江淮隴蜀三河大府之外。由京官出者?；蛏碛欣?。或政無狀。用牧守為斥逐之地?；蚱湎雀綍呶?。及勢衰謂之不稱京職。出以為州。武夫流外。積資而得。不計其才。刺史尚爾。何論縣令。古者刺史入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今朝廷士入而不出。京師衣冠所聚。聲名所出。從容附會。不勤而成。是大利在內(nèi)而不在外也。智能之士。安肯出為刺史縣令哉。是時源干曜以大臣子多任京職。俊乂率任外官。非平施之道。請以己子三人任京職者。出二子于外。以示近始。詔褒之。倪若水傳亦云。時天下承平。朝廷尊榮。人皆重內(nèi)任。雖自冗官擢方面。皆自謂下遷。班景倩自揚州采訪使。入為大理少卿。若水餞之于郊。顧左右曰。班公是行。若登仙。吾恨不得為騶仆?？梢娞瞥跻灾灵_元天寶內(nèi)重外輕之風(fēng)也。及肅代以后。京師凋敝。俸料寡薄。則有大反是者。通鑒。元載當國。以仕進者多樂京師。惡其偪己。乃制俸厚外官而薄京官。京官不能自給。常從外官乞貸。楊綰常袞雖奏加京官俸。歲約十五六萬緡。然風(fēng)會所積。利常在外。京官之貧如故。唐書嗣曹王傳云。為秘書少監(jiān)。上元中。京師饑。斗米值數(shù)千。乞外官不允。乃故抵微法。貶溫州長史。李泌傳亦云。是時州刺史月俸千緡。方鎮(zhèn)所取無藝。而京官祿薄。自方鎮(zhèn)入為八座。至謂罷權(quán)。薛邕由左丞貶歙州刺史。家人恨降謫之晚。崔佑甫任吏部員外郎。至求為洪州別駕。其節(jié)度使府賓佐有所忤者。薦為郎官。當遷臺閣者。皆不赴。取罪去。李泌以為外太重。內(nèi)太輕。請隨官閑劇。普增其俸。為竇參沮而止。此距開元天寶時不及三四十年。而外重內(nèi)輕相反一至于此。亦可以觀世變也。
大臣薦舉
趙翼
吏治條內(nèi)所載況鍾翟溥等出守。皆由大臣薦。然洪宣正統(tǒng)間。大臣所薦不特外吏也。如顧佐以楊士奇楊榮薦。由通政司擢都御史。陳勉以士奇薦。由副使擢副都御史。高谷以士奇薦。由侍講進工部侍郎。入內(nèi)閣。曹鼐亦以楊榮楊士奇薦。由侍講入內(nèi)閣。王來以士奇薦。由巡按擢左參政。彭勖以士奇薦。由教職擢御史。督學(xué)南畿。孫鼎以楊溥薦。亦由教職擢御史。督學(xué)南畿。金純以蹇義薦。由庶僚擢刑部侍郎。陳壽以夏原吉薦。由參政擢工部侍郎。郭敦以胡薦。由副使擢禮部侍郎。劉球以胡薦。由主事改翰林侍講。周宣以王直薦。由郎中擢刑部侍郎。楊信民以王直薦。由刑科擢左參議。后又以于謙薦。巡撫廣東。羅綺以于謙金濂薦。由謫戍復(fù)大理右寺丞。羅通以于謙陳循薦。由河泊所官擢兵部員外郎。李賢謫官參政。以王翱奏賢可大用。遂為吏部侍郎。復(fù)尚書入內(nèi)閣如故。崔恭以李賢王翱薦。由巡撫進吏部侍郎。李紹亦以賢翱薦。由學(xué)士擢禮部侍郎。王越以李賢薦。由按察使擢巡撫大同。羅璟方謫官。以王恕薦。擢福建提學(xué)。秦纮以王恕薦。由布政使擢副都御史。總督漕運。余子俊以林聰薦。由知府擢陜西參政。韓雍被劾。方待吏議。會廣西猺肆亂。王竑曰。雍才氣無雙。平賊非雍不可。乃擢都御史。督兵兩廣。以上見各本傳史又稱李賢為相。所薦引年富軒輗耿九疇王竑李秉程信姚夔崔恭李紹等皆為名臣。洪宣以來大臣薦士之風(fēng)如此。其時薦賢者皆采人望核才品而后上聞。蘇州一郡。逋糧八百萬石。孝宗思得才力重臣往厘之。楊榮薦周忱。遂以工部侍郎。巡撫江南。果興利除弊。為名臣。楊士奇初不識陳繼。夏原吉治水蘇松。得其文。歸示士奇。士奇才之。即薦為博士。改翰林。而于謙之為河南山西巡撫也。三楊在政府。皆重謙。所奏請無不允。謙每議事至京。空橐以入。諸權(quán)貴不能無望。及三楊卒。謙遂左遷大理少卿?？梢娙龡畹戎]人皆出于至公。非如后世市恩植黨之為也。其時人主亦傾心信用。如永樂中擇耆儒侍皇太孫。楊士奇蹇義薦儀智。太子嫌其老。士奇謂智明理守正。帝聞即用之。虞謙降謫。楊士奇力白其誣。言謙歷事三朝。得大臣體。宣宗即令復(fù)職。宣宗嘗論朝士貪縱。士奇曰。無踰劉觀。帝問誰可代者。士奇以顧佐對。即以為左都御史。年富為人所中傷。英宗知其先由楊溥薦。遂不聽。君臣之相信如此。宜乎正人端士布列中外。成當日大法小廉之治也。蓋一人之耳目有限。若慮大臣薦引。易開黨援門戶之漸。而必以己所識拔者用之?？质坏靡欢?。但能擇老成耆碩十數(shù)人置之丞弼之任。使各舉所知。則合眾賢之耳目為一人之耳目。自可各當其用。所謂明目達聰也。
司馬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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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制。辨論官材。獨專于司馬。雖司徒造士亦屬之。蓋邦國大事。在祀與戎。而戎事尤安危治亂之所系。故司馬之于官材。雖無不辨論。而實以戎兵為首務(wù)也。周禮司士掌臣之版。以治其政令。歲登下其損益之數(shù)。辨其年歲。與其貴賤。周知邦國都家縣鄙之數(shù)。卿大夫士庶子之數(shù)。以德詔爵。以功詔祿。以能詔事。以久奠食。鄭氏注。亦引王制證之。王制傳謂夏殷制。而周禮司士。實屬于夏官司馬。賈氏疏。亦謂與大司馬進賢興功同。然則司馬之辨論官材。不必盡如夏殷。而其重戎事。實同司士。凡邦國三歲則稽士任而進退其爵祿。六服胥同之。此所以能佐大司馬建邦國之九法以佐王平邦國。而又以九伐之法正邦國也。近世名臣惟高新鄭掌銓時。請選擇進士知兵者。繇兵部四司晉至兵備道巡撫總督。以暨兵部在京二侍郎。胥豫儲而遞升之。無與他官互遷補。為有合于司馬辨論官材。論定后官司士以功詔祿以能詔事之旨。江陵仍之。彌收厥效。此實司樞筦暨平章軍國者之所宜重加意也。
侍中之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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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之禍。東漢唐明尤烈者何也。昔周公訓(xùn)立政。詳及綴衣虎賁。而尤重常伯。漢置侍中。與宦官同止禁中。古常伯之任也。光祿勛止禁中。掌三署郎衛(wèi)門戶。黃門郎給事黃闥。中常侍時得入禁中。而金氏至以七傳內(nèi)侍顯。東漢光祿勛權(quán)益輕。侍中出禁外得內(nèi)奏而不得止宿。中常侍不用士人。專為宦官職。獨尚書令仆射六尚書職總內(nèi)外。少能參制之。而亦不得止禁中。凡百官封事。典中書者。易以私伺而盜發(fā)。竇武陳蕃劉瑜尹勛之所由敗也。魏置散騎。合中常侍。號散騎常侍。晉江左侍中任尤重。殿內(nèi)門下事胥掌之。蓋與領(lǐng)護軍埒。中書又有舍人通事。如戴法興沈客卿輩名位瑣末。執(zhí)國枋。至權(quán)震天下。而宦官獨聞于世。唐以侍中為宰相。黃門郎常侍舍人選益清。不關(guān)預(yù)禁中。舉京朝官胥無古常伯之任。獨置內(nèi)侍省。日夕天子左右。制外廷誅賞。而阻閡東西省臺寺監(jiān)衛(wèi)間。俾無得內(nèi)達。是故王叔文王伾侍直。最號寵昵。叔文裁至禁中翰林院。伾裁進至翰林院。甘露之役。決罘罳。合殿門。而李訓(xùn)韓約。暨吏卒千余輩。束手胥就夷僇也。自梁誅宦官。盡罷中尉樞密使。置宣政使。以大臣為之。后唐復(fù)名樞密使。權(quán)益重。至宋遂號兩府。而實與宣徽使胥內(nèi)職。大朝會常先見內(nèi)殿。凡內(nèi)諸司所掌隸于唐禁中之樞密使者。使副使。知院事。同知僉書院事。胥得判之。實兼晉江左侍中領(lǐng)護軍之任。是故宦官惕息。而狙驁者不久斥去。亦卒亡牢不可破之患。元功臣子孫。胥入宿衛(wèi)。號怯薛。勛籍尤顯者。多長四怯薛。服膳器物胥掌之。周綴衣虎賁。漢三署郎執(zhí)戟周衛(wèi)之任也。及品干焯著。輒拜左右丞相平章。亦不停宿衛(wèi)。是故宦官雖盛而訖亡能為患。至明而盡廢宋元之制。內(nèi)外判不相合視唐尤甚。天子深居禁中。亡可它語。左右珰監(jiān)。不典兵干政不止。唯武宗季年。邊帥入侍。江彬錢寧輩。時奪其黨類。把持而不肯解釋之權(quán)。而其余枋政權(quán)者。直是宦官為虎。殿省閣華望官為狐。而時時假之以張厥威也。夫聯(lián)班而側(cè)坐。入門而易制。固其小焉者也。語有之。一日不朝。其閑容刀。高拱晨至朝房而猶語人曰。今日所宣當是雙馬。楊漣二十四罪疏成。將對御彈奏。而恐少遲而語泄也。乃循例封進。蒙切責(zé)不少貸。官府不通表里否隔。其禍之烈至此。而審政要者?？蔁o鑒戒而疏厥壅蔽與。夫樞密使既難卒復(fù)。侍中亦久廢。而宿衛(wèi)任猶古也。盍綜仿元怯薛諸職秩。以正成周常伯名而逆折宦官之芽也哉。
與陳撫軍書
黃永年
會讞事畢。即便北轅。不得親詣節(jié)下。一覲清光。少罄所懷。曷勝悵望。自古人才善類。雖自天植。然其盛衰。視學(xué)之絕續(xù)。其翕散張弛。視一時在位者之愛憎興壞。此非一日之故。其由來者漸矣。嘉谷之殖。無古今一也。世人得之則生。不得則饑而死。有良農(nóng)焉。為之區(qū)別種類。播種而耰之。故嘉谷不絕而人賴以生。借如視賢人善士。若稻粱之得則生。弗得則死。有如良農(nóng)者為之。時其藝植。滋其華實。賢人善士何憂不所在麻列乎。范文正能啟孫明復(fù)。十年之后為世大儒。張魏公以陳瑩中鄒志完姓名。警發(fā)楊廷秀。奉以終身。是二人者其始見二公時。一乞錢羈秀才。一下邑丞耳。二公片言之頃。入人之深。遂能成人之美。如是其生平推賢好士與人為善之心。積之于中者誠。故動于人也切。如炊無不熟。種無不生。然則善人志士何在蔑有。不遇大人先生如二公者。則其氣不感。其美不彰耳。國朝湯潛庵先生撫吳時。能使貪墨之人。改行為廉吏。此皆德威之畏。不待聲色。為一世養(yǎng)和平。為造物培元氣。伏惟先生清德碩望。為時倚依。懷古之道。扶樹才。實先賢之光。豈惟區(qū)區(qū)末學(xué)之慶。制府尹公。豁達和平。凡所措注。犁然當于人心。皖撫魏慎齋先生。為敝鄉(xiāng)長者。李方伯一見如舊知。其意拳拳。惟以護持善類為念。兩江星聚。皆人心世道所攸賴者。書生之論。多襲舊聞。先生諒不以為陳飯土羹而棄之也。
上某學(xué)士書
潘耒
某聞之。衰世之法制禁令與盛世無殊。而不能為治者。法意不相孚。名實不相副。上下相蒙。茍且成俗也。今天下百官之職掌。不為不明。諸司之條例。不為不備。防貪禁奸之法。不為不嚴。然而紀綱猶不能無廢弛。民生猶不能無凋弊。天災(zāi)地變猶不能無至戒者。何也。由實心求治之人少。而大小臣工。莫肯以天下國家為事也。為郡縣者。但求錢糧盜案。不累考成。民生之休戚。非所問也。為監(jiān)司者。但求期會簿書。得免詿誤。官方之清濁。非所計也。有一大事。則彼此瞻。有一大議。則上下揣合。如上欲理財。則以開設(shè)事例為經(jīng)費。裁減工料為節(jié)用。如上欲用人。則越次升轉(zhuǎn)。謂之才能。循例保舉。謂之卓異。內(nèi)廷外閫。莫非委蛇將順之人。早作夜思。無非彌縫掩護之術(shù)。視官資如傳舍。視仕宦如經(jīng)商。自身家妻子而外。更不知有何事。甚至以忠言讜論為忌諱。罔上行私為得計。積習(xí)相沿。非一朝一夕之故矣。今 皇上重感天變。赫然震怒。抉擿譴訶。諭以洗以滌慮。經(jīng)各衙門設(shè)立科條。增嚴加密。至為切要。然以言乎致治之本則猶有進。夫欲致治則必以實心行實政。上下一心。真知天變足畏。民碞足憂。惕然有同舟遇風(fēng)之危。而相與朝夕講求政治之得失人才之賢否。耳目心思相為統(tǒng)攝。痌瘝痛癢無所不關(guān)。則利不期興而興。弊不期除而除矣。若徒恃科條以防奸。藉律令以止慝。有立法之名。無行法之實。竊恐彌縫掩護之弊。更有甚于前也。且如今制。督撫地方官。與在京大臣交通者革職。此其所得而禁者。輦下拜往之儀文耳。使在數(shù)千里外。私人往來。潛通貨賄。能知之乎。官吏坐贓。滿十金者即論死。審能如法。則人人皆楊震鄧攸矣。度今之作吏者能如是乎。夫立法遠于人情。則必有所不行。不行而法故在。則心巧為相遁。掩覆之術(shù)愈工。交通之跡愈密。而議者且以為令行禁止中外肅清也。夫天下未嘗無才。其才未嘗不能辦事。特患無以驅(qū)策而激勵之。于是以其才智專用之于身家。以其聰明專用之于彌縫掩護。設(shè)也一變其習(xí)。以其為身家者為朝廷。以其彌縫掩護者為拊循保障。則何事不可為。何功不可立。所賴二三大臣為 皇上陳其綱領(lǐng)。辨其本末。以實心實意振起天下之人材。以大機大權(quán)轉(zhuǎn)移天下之積習(xí)。開誠布公。信賞必罰。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紀綱肅而民生安矣。某一介草茅。罔知治體。蒙閣下虛懷下問。至再至三。故敢肆其狂言。直陳管見。以為今日所獻納者。當在正本澄源之論。而區(qū)區(qū)科條律比之事。固可以置而弗道也。
代應(yīng)詔陳時務(wù)疏
程景伊
臣聞進退用舍。上關(guān)天命。下系民心。不可以不明。不可以不斷。而尤不可以不慎。此治理之本而綱紀之原也。我 皇上臨御以來。黜幽陟明。至公至當。中外遐邇。固已悅服傾心矣。然臣伏見一年之內(nèi)。有奉 旨斥為懷挾私心。卑鄙小人。如某人而仍用為某官。有奉 旨斥為剛愎自用。怙過不悛。如某人而仍用為某官。近日則更有逮治問罪。如某人某人而仍用為某官某官。在 皇上神機獨運。固非愚臣所能窺見萬一。但以臣思之。一人之身?；蚧谛挠谀┞贰；蜃児?jié)于一朝。前后始終。固難必其操行之一致。然未有今日為賢。明日為不肖。今日為不肖。明日復(fù)為賢。今日在囹圄之地。方顯然共斥為罪人。明日即授以兵民之司。遽責(zé)以安邊治民之略。如此之驟且速者。夫刑賞者人主大權(quán)。圣王之用刑賞也。未用則再三審慎。不肯輕施。其既用之。則毅然必行。示人以可信。是故法立而民從。事行而眾悅。假使朝令夕更。忽焉而舉。又忽焉而錯。則天下視聽回惑。趍向不專。以為罪狀昭著。如某人者。尚得復(fù)用。則僥幸之心生。茍免之術(shù)起。其勢將有用賞而不足以為勸。用罰而不足以為懲者矣。且上年某地之崩坍。罪在某某。懷挾私心。擾亂軍政。罪在某某。某地之叛亂。則罪在某某。此兩案固天下所共知者。縱釋弗問。已為 皇上寬大之恩矣。今乃明知其罪犯。顯見其劣跡。而復(fù)授以高官大職。思徐徐而待其成功。在 皇上愛惜人才。委曲成就。固有無所不至者。然以臣觀之。譬猶鑿頑石而求井泉。養(yǎng)蛀木以為梁棟。豈可得哉。至于 皇上所欲用之大臣。尤當養(yǎng)其廉恥。乃可責(zé)以有為。臣見近來大臣。行事小有差失。必行誚讓。如以某人為妄行瀆奏。以某人為昏憒廢弛。以某人為狡詐無恥是也。若果系昏憒廢弛。果系狡詐無恥。即應(yīng)在罷斥之列矣。乃降革之議方行。而復(fù)官之 命旋下。無論士民官吏。各懷侮慢之心。即在彼亦必恧焉沮焉。無面目復(fù)與士大夫相見。又何以責(zé)其從容盡職乎。若以此妄瀆廢弛狡詐之 旨。不過出于一時之喜怒。而非為若人服官之定評。則如綸如綍之王言。出之亦未為慎矣。今夫郅隆之治。首推唐虞。君德之隆。莫如堯舜。然臣觀堯舜之時。所用者二十二人。不聞于委任方隆之日。而黜之罰之也。所誅者四兇。不聞于放流竄殛之余。而柄之任之也。賢否之分。既判然而不同。則用舍之間。亦確然而各異。故曰進退用舍。不可以不明。不可以不斷。而尤不可以不慎也。雖然。此非獨人主一身之事也。大臣亦與有責(zé)焉。何則。佐天子以進賢退不肖者。大臣之責(zé)也。使其人而果賢耶。則當天威嚴重之下。便宜從容執(zhí)奏。力保其無他。使其人而果不賢耶。則當擢用倚任之時。又宜反復(fù)指陳。力言其不職。今大臣中特立不阿。剛方正直者。有幾人乎。此固在 皇上睿鑒中者。 皇上能盡得予違汝弼之大臣。而與之權(quán)賞罰之施。審用人之則乎。且夫近日之錮弊。則尤在九卿會議之事矣。天下是非無中立之形。曲直亦無兩伸之理。即各人所見不同。原可斟酌妥當。何妨黑白分明。從公商定。今則彼此周旋。各懷瞻徇。相習(xí)為軟媚圓熟之態(tài)。而以不辨是非。不分黑白為得計。公所議事，則互相觀望。不發(fā)一言。故有今日會議。閑談而散。明日會議。復(fù)閑談而散者。外托老成持重之名。內(nèi)懷持祿養(yǎng)交之念。遲之又久。偶有出一言者。則起而和之。而及其退也。則又引身事外。惟恐其禍之及已。如此可尚謂實心任事之大臣乎。況乎各部議處議罪之案。尤為 朝廷進退黜陟所關(guān)。近來部件。有于援引律例之后。用雖字但字。加一轉(zhuǎn)語者。因其人之情罪。不過如所引之律例而止。而揣摩迎合。瞻徇營私。則援引律例之下。加一轉(zhuǎn)語。而無罪者可入其罪。且有罪者可出其罪。夫人主萬幾日理。萬一偶不加察。則濫刑僭賞之弊。即此而生。揆厥所由。必有任其咎者。臣故曰。非特人主之事。亦諸大臣之責(zé)也。然而端本澄源。則尤在 皇上體天德之剛。法天行之健。凡進退黜陟之閑。以定識斷之。以定力主之。勿輕發(fā)而驟施。勿游移而姑息。則順天命而慰民心。于是乎在矣。
遵 諭陳言疏
潘耒
竊惟 皇上御宇以來。昭事上帝。勤求民隱。翼翼干干。始終匪懈。近有地震之變。示儆異常?？贾T占書。咎在臣下。乃 皇上深自克責(zé)。罪己求言。復(fù)頒 上諭申飭中外臣工。諸凡不法不廉情弊。言之痛切詳盡。臣伏讀之下。感激涕零。敢瀝愚忱。敬抒管見。惟 皇上恕其狂愚而采擇焉。不勝萬幸。一曰嚴賞罰。自古帝王斡運天下之大權(quán)。不過賞罰二端而已。賞一人而天下勸。罰一人而天下懲。雖堯舜不能舍此以為治。后世未嘗無賞罰也。不能為勸懲者無他。賞不信而罰不必也。一法也。用于此不用于彼。則幸免之路開矣。一令也。行于前不行于后。則枉撓之漸啟矣。伏讀 上諭六條。地方官吏?？虅冃∶?。督撫大臣。枉法交私。種種罪狀。無所逃于 睿照之下。經(jīng)各衙門會議。設(shè)有條約。所以防奸治貪之法嚴且備矣。臣以為立法非難。用法為難。行之稍不斷。則或張或弛。而人得逃于法之外。守之或不堅。則一出一入。而人得遁于法之中。圣王用法。較若畫一。賞不遺遠。罰不廢貴近。此其要術(shù)也。昔者齊威王烹阿大夫而國中大治。漢文帝不赦薄昭而朝廷肅清。今當立法之始。尤宜堅如金石。不可稍有曲貸。茲科臣以不職督撫。指名參奏?！ 』噬虾杖徽鹋?。嚴加處分。及東撫浙撫。已經(jīng)罷黜。而江督某。仍然任。臣恐天下有以窺國法之不能畫一也。得無以某方在戎行。姑責(zé)其摧鋒之效乎。臣按某在江右。最號貪殘。失人心。軍民一體。不能撫民。焉能馭軍。江右本非叛區(qū)。自某蒞任以來?？鼙I蜂起。屢破城邑。致煩大兵撲滅。擾攘連年。僅而后定。才略可見矣。京察大典。已經(jīng)革職?！ √囟魅?。宜如何報效。乃數(shù)月以來。未聞其出一奇。展一畫。身先矢石。陷堅克敵。有可紀之功也。天兵所集。謀臣猛將。如云如雨。何藉此一臣而為之特撓國法耶。黜罰臧否。不宜異同。臣敢誦諸葛亮之言以為 皇上告。夫立法而行之不斷。守之不堅。與無法同。臣愿 皇上之意也。一曰廣言路。伏讀 上諭。地方官吏。諂媚上官。苛派百姓。總督巡撫司道。又轉(zhuǎn)而饋送在京大臣。其于中外情弊。洞悉之矣。乃從前此等情弊。曾經(jīng)發(fā)露者幾人。曾掛刑章者幾人。臣下不法不廉。至于如此。而猶然網(wǎng)漏吞舟。則以未經(jīng)指擿糾參?！ 』噬蠠o從而知之。處分不得而加之也。誰司指擿糾參之任者。非言官乎。言官不過二三十人。耳目或有所不及。而又不許風(fēng)聞言事。彼賂遺交私之狀。至深至秘。無跡可窺。言官自非得實。固難形諸白簡。況此奸貪之輩。又不難以勢力把持。金錢結(jié)納。言官稍有沾染。則箝口熟視而不敢言。臣按建言古無專責(zé)。歷代雖設(shè)臺諫之官。其實人人得上書言事。梅福以南昌尉而言外戚。柳伉以太常博士而諭程元振。陳東以太學(xué)生而政六賊。楊繼盛以部曹而劾嚴嵩?！”境f制。京官并許條陳。自康熙十年。憲臣奏請停止。凡非言官而建言。為越職言事。例當降調(diào)處分。夫人主明目達聰。常懼有所壅蔽。故宜導(dǎo)之使言。今乃禁之使不得言。豈盛世之風(fēng)乎。臣請除越職言事之禁。俾大小臣工各得獻替。進言之途廣。則罔上行私之徒不能人人而把持之結(jié)納之。庶乎有所忌而不敢為。于此輩甚不便。于國家甚便也。其在外監(jiān)司守令等官。若大利大弊。果系真知灼見者。亦許條奏。地方災(zāi)荒。督撫不肯題報者。州縣官徑得上聞。如此則民閑疾苦無所不通。 皇上端拱九重。而周知四海之外矣。更請許臺諫之官。得風(fēng)聞言事。以作敢言之氣。其大奸大貪。不經(jīng)糾彈。別行發(fā)覺者。言官一并處分。 世祖章皇帝成例具在?？煞露?。有能奮擊奸回。不畏強御者。不次超擢。庶乎紀綱振而萬事舉也。一曰慎選舉。伏讀 上諭。大臣朋比私者甚多。每遇會推選用時。皆舉其平素往來交好之人。但云辦事有能。并不問其操守清正。竊服 皇上之洞見弊源也。夫督撫藩臬。與其厘剔于既用之后。不若慎重于方用之初。
今廷臣會推。非有衡量之素也。非有商搉之公也。一人唱之。眾人和之。唯唯諾諾。莫敢異同。泛而謂之曰才能。曾不指其何者為才何者為能。亦何以孚物望而協(xié)輿情乎。陶論知人曰。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載采采。言稱其人之德。必言其某事某事為可信驗也。東漢故事。選舉牧守。委任三府。皆咨其行狀。度其器能。若不稱職。尚書奏劾。廷尉覆案。行舉主之罰。是以多得良吏。今所推者。內(nèi)而卿貳。外而監(jiān)司?；颉駳v部曹?；驓v仕郡縣。豈無治狀可名。政績可指。臣請自今會推。必開載實跡數(shù)條。確切著明。眾議允協(xié)。乃得奏上。有不允者。聽不署名。異日所推之人。若有贓私過犯。罰及舉主。則朋比之私絕。而本原之地清矣。一曰褒廉節(jié)。人主風(fēng)動天下。在明示意指。樹之風(fēng)聲。未有令而不從。感而不應(yīng)者也。今雖承積弊之后。人心士習(xí)。卑靡已甚。然以 圣明在御。激濁揚清。如泥在陶。如金在冶。惟所欲為。風(fēng)之以廉讓。則廉讓矣。興之以節(jié)義。則節(jié)義矣。漢宣帝加意二千石。凡治行卓絕者?；蛟鲋荣n金?；颦t書褒美。于是循吏輩出。光武即位。首封卓茂為褒德侯。而東京人才。至今稱盛。臣愿 皇上一仿此意。于內(nèi)外具寮。察其公忠廉直者。褒顯一二?；蜻蚤e散。或面加獎諭。以風(fēng)厲天下。臣雖愚陋。寡所見聞。就臣所知。如前江都縣知縣軒轅允。居官潔清?；輴奂懊?。罷任之日。民為僦屋以居。至今歌思不絕。前嘉定縣知縣陸隴其。慈惠廉平。一塵不染。去官之日。小民焚香攀送。巷無居人。此皆治行彰聞。萬口若一者。并以考成詿誤。又臣與胡密子同為講官。熟知其人端方清介。志行卓然。前歲河臣請罷生童考試。純用捐納。奉 旨會議。廷臣皆知其不可。而莫肯發(fā)言。惟密子抗言其非。諸臣因以定議。即此一端。足以征其剛正有守。而今歲京察。亦被處分。夫為縣令者。簿書期會之間。詿誤有所不免。至密子所以察處。未見有顯然過失。臣愿 皇上破非常之格。擢用此三人于廢棄之中。天下必將曰清廉如某某。雖遭罷斥。
皇上猶將擢用之也。必爭自濯磨。不賞而勸。豈非轉(zhuǎn)移積習(xí)之一大機歟。抑先師有言。忠信重祿。所以勸士。無養(yǎng)廉之具。而責(zé)人之廉。萬萬不能。漢制官最卑者。食祿百石。名為百石。而月俸十六石。實歲八十余石也。唐宋自俸田外。又有職田。春冬衣仗身人役等以優(yōu)其力。而縣令圭租。有至九百斛者。夫既厚祿之。而猶貪污不法。置之重典。夫復(fù)何辭。當今制祿。視前代稍薄。兵興以來。又加裁省。官于京師者。輿從衣裘之費。?？嗖唤o。頃奉 特恩。四品以下官。秋冬二季。準給全俸。仰見 皇上體臣之厚意。更愿沛發(fā)德音。斟酌古今。增其祿餼。臣下見 皇上優(yōu)恤如此其厚。無不人人感奮。豈非興廉教忠之一道哉。一曰培人才。國家設(shè)師儒之官。重衡文之任。登秀民于庠序而賓興之。以班朝蒞官。非通古今有學(xué)行之士不可。雖其間亦有不肖者。而歷代公卿將相之材。多出于其中。養(yǎng)士之道。無過于此。異時生員無定額。大縣考取或至數(shù)十人。自定為十五名。而士子已苦數(shù)窄。近年復(fù)減之又減。僅止四名。南方大縣。挾冊操觚之士。少者不下千人。而三歲之中。兩次考取。僅得八人。視鄉(xiāng)會中式。更難十倍。人絕進取之望。率改業(yè)而為他。士人之子。多不讀書。循此不變。數(shù)年之后。黨塾荒蕪。弦誦道息。甚可慮也。夫此生徒不費 朝廷廩祿。不耗縣官金錢。何妨國計而裁減及此。若以其不率教令。敗名壞檢。則 皇上遴選學(xué)臣。嚴為董率。其弊自革。至于抗違錢糧。有司得而申斥之。關(guān)涉詞訟。有司得而究治之。縱有敗類。豈可因噎廢食耶。且天下聰明才辨之人。不出于此。則入于彼。先王廣厲學(xué)官。固將收生民之雋異者。漸之以詩書。摩之以禮義。雖有梟雄桀岸之輩。循循然不敢為非。為國家計至深遠也。臣愿 敕下部臣。酌復(fù)舊額。然后精學(xué)臣之選。簡師儒之官。士風(fēng)不丕變。文治不誕敷。未之有也。以上數(shù)事。皆今要務(wù)。據(jù)臣臆。披瀝萬一。辭陋指淺。不足以仰贊大猷。惟 皇上鑒其愚悃。抑臣又有請者。向來諸臣條奏?！ 』噬舷虏孔h。部中多以無庸議奏覆。見諸施行者。十不得一。今 皇上重感天變。念積弊未厘。奮然思改弦更張以作新天下。當勵精圖治之時。雖臣言無足采。而諸臣所奏。必有讜言碩畫。鑿鑿可行者。伏乞 明諭部臣。俾虛衷酌議。勿拘成見。以無庸議罷之。則天下幸甚。
請崇恬退明禮讓疏
孫廷銓
竊惟古帝王既開功名之門以奔走天下士。而又必以禮進退之。所以養(yǎng)天下士大夫之廉恥。而正其趨也。夫人必有廉恥而后有事功。亦必知進退而后有廉恥。若舍此而言才言能。則其人品可知也。伏見近年以來。部院諸大臣。鮮能以禮引退者。前京官有甄別之舉。如禮部侍郎李奭棠。以疾罷去。先經(jīng)自請而未得。工部尚書劉昌。引年致仕。 恩禮甚榮。而奉 諭自陳之先?？梢缘谜埗徽垺Ｊ嵌呷私韵е??；蛑^ 皇上念諸臣經(jīng)事之久。既不忍其遂去。在臣下何敢遽辭。然臣觀古昔主臣相愛。當必全始全終。若浮沉戀位。過積釁生。不知省改。則小者以罪廢。大者以法死。亦大負 主上愛臣之初心矣。且易進難退者。下士之行也。貪位持祿者。庸臣之態(tài)也。設(shè)令其陰懷貪位之計。而陽托戀闕之忠。其為大臣也難矣。 皇上本期其戀闕之忠。而或適遂其貪位之計。則所得于大臣之效。抑又微矣。臣愚以為養(yǎng)士大夫之廉恥。當自進退大臣始。凡其有父母之喪。及引年養(yǎng)病。體勘得實者。謂宜許其引退。若果才猷可念。 恩眷未衰。不妨逾時再行起用。不至流為茍且戀位之風(fēng)。庶幾小臣庶士。瞻望下風(fēng)。以相感發(fā)。廉恥之道明。而氣節(jié)事功。從此皆得實用矣。
臣又聞安上治民。莫善于禮。故朝廷非禮不尊。所以辨明品秩。敬戒官聯(lián)。使尊卑大小。皆知遵 朝廷之制。而不敢踰越。即所以尊 朝廷也?！』噬嫌鶚O以來。孜孜齊民以禮。如官民服物有辨。文武相見有儀。亦既著為令甲。屢 旨飭行矣。顧沿習(xí)之久。積弊猶存?；蛏瞎俣櫫R僚屬。士紳而不讓公府。庶民而僣品官之衣帶。下僚而襲侍從之威儀。古人之檢身也。取于自約。而今率托于自大。古人之接物也。取于相讓。而今率出于相凌。甚非所以安上下定民志也。伏乞 敕下所司。斟酌舊章。再加詳定。其內(nèi)外大小衙門。除章服已有定制外。諸如接見之儀。文移之式。稱謂之正。凡前令所未詳者。皆須征據(jù)典文。辨白名分。確立章程。務(wù)使卑者不得上陵。高者亦不得下慢。如其率意肆行。僭侈非分。不特上陵者明為厲禁。即下慢者亦詳立嚴罰。庶大小有別。官民有等。俾中外臣民。人人遵 朝廷之制。而 朝廷益尊矣。
用人四事疏順治十七年
吏部尚書 孫廷銓
五月二十五日。恭讀 上諭。引咎省躬。實心圖治?；陔[微之失。開直言之路。令部院等衙門。據(jù)實條奏。直言弗諱。以補闕失。甚盛德也。臣愚昧無以仰副至意。謹竭一得。臚為四款。為我 皇上陳之。
一曰養(yǎng)廉恥。古者刑不上大夫。言大夫為士民之表帥。必素有以養(yǎng)其廉恥之心。而后可以漸化導(dǎo)及下也。近見內(nèi)外滿漢各官。一掛吏議。拏送刑部者。其罪之有無。尚未經(jīng)詳明。即加刑訊。雖曰所為不善。刑辱其所自取。亦何足惜。然于養(yǎng)廉恥之道。似有未符。臣等竊以為除謀反叛逆等項大罪。即行拏問。審真正法外。其余別項情罪。不若先行詳核明白。果系情真。方行擬罪。人至貪私壞法。良心已滅。及見 皇上仍加之以禮貌。而不欲遂使同于庶人。則感激之心。必生其愧悔之念。如此則于法既無虧。而又以廉恥之道勵士大夫。庶風(fēng)化紀綱。兩有裨益。其關(guān)于 皇上道德齊禮之初心。非淺鮮矣。
一曰寬考成。有司牧民之官也。上關(guān) 國計。下保民生。最為緊要。自錢糧考成。頭緒繁雜。以致降級革職者。一歲不可勝紀。人材摧殘。催科酷烈。為吏者止以考成為慮。安問百姓之賣兒鬻女耶?？汉禐?zāi)疫。鮮不由此。臣等以為錢糧系軍國要務(wù)。催征自不容緩。但四部銀米物料款項不一。每件定為十分考成。則處分頭緒太多。顧此失彼。終日救過不暇。今莫若將考成則例?！ ‰废聭舨?。再詳加考訂。酌量寬減。上不至于虧 國課。下亦不至于詘人才。加惠百姓。仰答 天和。其于吏治亦有裨益矣。
一曰慎名器。查總督巡撫皆職司封疆。責(zé)任重大。自非蕩平寇盜。綏輯兵民。余俱不足以言功。近如捐助賑濟完漕等事。應(yīng)加級者。皆得加銜。如加侍郎尚書宮保銜者。固 朝廷優(yōu)示鼓勵之意。但爵賞原以待有功。而宮保尤以畀有德。夫以重臣如督撫。而止就區(qū)區(qū)微勞。驟膺卿貳宮保之職。當其任者。莫不圖小功以邀大位。復(fù)誰肯竭智畢忠于封守之大計乎。如有封疆大功。又將何以加之耶。今后總督巡撫。除軍功考滿應(yīng)行加銜之外。余如捐助等項。止應(yīng)酌量紀錄。其加級加銜。應(yīng)一停止。庶名器不濫。而重臣益自奮庸矣。
一曰儲人才。古語曰。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言儲才當豫也。今滿洲子弟?？⌒阏哒环θ恕？萍准韧?。學(xué)問益寡。殊為可惜?；疂h代。期門羽林之士。皆誦孝經(jīng)。誠以經(jīng)學(xué)為人才之本。教化之原也。目今從龍之彥。固自多人。深恐后學(xué)不繼。致令有乏才之嘆。今查國學(xué)內(nèi)。每佐領(lǐng)下止有一人肄業(yè)。似屬太少。今酌量每佐領(lǐng)下再各添一人。共作二人。更選老成敦大通治體明經(jīng)術(shù)之臣。以為之師。務(wù)得曉暢大義。以備 國家之用。數(shù)年以后。將見人才濟濟。而文武之選。皆得其人矣。
請寬臣工小過疏康熙四年
浙江總督趙廷臣
臣思古今最難得者賢才。上天至愛惜者人品。從來英哲之主。不忘使過之典。尤多求舊之恩。我 皇上憲天法古。銳意治安。期于真才異能。共圖上理。而又慮人才輻輳。選授舒遲。當此人浮于官之時。臣何敢復(fù)持寬于用人之論。思馬必服遠而信其力。士必入官而征其才。與其求實績于寸長未試之士。其敷奏為難。孰若觀后效于一蹶再展之員。其圖報倍切。目今官員處分之內(nèi)。豈少精明廉干之才?；蛞蚬G誤?；蛐∵^罷斥。以致廢錮終身者比比矣。以外吏論之。職司錢谷者。非不勤于催科。而見征之賦額全完。帶征之參革忽及。薄于論功。而嚴于論罪?？上б?。職司刑名者。非不意平反。而有心失入者不任咎。無心失出者必罹罪。略其大案。而繩以微眚?？上б病Ｂ毸静侗I者。非不盡心搜緝。而詰捕之成效。未嘗紀功。一盜之獲。先已掛議。沒其勞績。而其計小疵。可惜也。諸如各項職官中。士庶百姓。亦有稱其廉干精明者。而為地方受過。罣誤去官者。不能悉數(shù)。惟是一才一能。皆天所賦畀。以為 國家輔治之資。而偶以一節(jié)錮其終身。在一官之困阨猶淺。而揆之大造愛惜人才之意。實有舍置不得者。當如何愀然動念耶。外吏如此。更進推之 輦轂之下。大小臣工。數(shù)年以來。寧無因公罣誤。小過罷斥者乎。伏念天之生才。如地之產(chǎn)木。梁棟之姿。每以風(fēng)霜摧折。而后成其大用。求真才于廢棄之內(nèi)。其感激圖報之心。尤倍于尋常萬萬也。臣懇 皇上敕部。將內(nèi)外大小臣工。分別罣誤緣由。其中果有才能可錄者。仍行甄用。庶葑菲亦邀采錄之恩。而朝廷愈收得人之效矣。
請定京官久任之法疏
王命岳
臣觀自古興朝致治。皆由官多久任。我 朝設(shè)官分職而外。各省兩司郡邑。猶行三年考績之法。在京自京堂而上。有半載一遷者。有一二月一遷者。蓋緣缺一正卿。必升一亞卿。缺一亞卿。必取諸司寺。于是右者轉(zhuǎn)左。少者轉(zhuǎn)正。丞者轉(zhuǎn)少。故升一官而舉朝之官皆升也。臣思 朝廷建立百官。將為諸臣名位顯榮計乎。抑為 國家料理庶事計乎。夫人之才智。不甚相遠。初授一官。百事茫然。數(shù)月而后知其大略。又數(shù)月而后知其節(jié)目。又數(shù)月而后悉其情弊。雖甚奇才英敏。初不得不問諸吏胥。迨經(jīng)事既久。肯綮熟嘗。而下人始無所逃其照。此久任之效也。今也不然。其歷任半載者。署中典故。纔略通曉。而此身已為他衙門所有矣。其歷任一二月者。跋前疐后。未知所措。忽更一署。又復(fù)如是。以故廨有十年之吏堂。無百日之官。官生吏熟。官暗吏明。線索在下。百弊叢興。諸臣之官階日崇。而各衙門之政事日壞矣。今欲矯其偏。非久任斷斷不可。久任則歷事久而升遷遲。歷事久則職業(yè)修。升遷遲則名器重。名器重則 朝廷尊。職業(yè)修則郅隆奏。而且人絕僥幸之心。仕靜凌躐之氣。所謂一舉而數(shù)善皆備也。伏乞 敕下吏部詳議。凡正卿亞卿必滿三年之考。其余卿寺或宜滿三年。或量滿兩載。酌妥具奏。以便永遠遵行。將唐虞庶績咸熙之盛。可再見于今日矣。毋徒因循現(xiàn)行事例。而不更求良法也。
謝頒遇變 諭旨陳言疏嘉慶十九年
兩廣總督蔣攸铦
昨歲季秋之事。莠民倡亂。非復(fù)人類。雷厲風(fēng)行。神人共憤。立殲首逆。旋殄邪氛。于是感 天祖之垂佑。敕威愛之并施。推本乎實心實政。而曲加 軫念于官民交困之由。此誠 堯舜之用心也。臣回環(huán)跽誦。局蹐靡寧。自恨才識庸淺。無以仰答 高深。竊思 盛世之民。地大物博。生齒日繁。以致難于家給人足。固非如前代事事取資民力。賦役煩興之困也。今之州縣。固有彌補。有攤捐。有民欠。然為牧令者。果其勤聽斷。緝盜賊。束胥役。寓撫字于催科。則善政得民心。百里之內(nèi)。必有自然之利以贍之。再能制節(jié)謹度。量入為出。公私皆可不廢。亦非復(fù)供億累萬。賄賂公行之困也。皆由表率不肅。以致吏治不清。吏治不清。以致民風(fēng)日敝。凡所以激勸維持。培養(yǎng)良有司以培養(yǎng)斯民者。全賴督撫兩司之公正明斷。而去民較近察吏最親。承上達下。以佐督撫等耳目之不逮。則道府之任更專。而知府為尤要。亦惟知府為尤難。同一府也。此縣之情形不同彼縣。均一縣也。彼鄉(xiāng)之習(xí)氣不比此鄉(xiāng)。其茫然不知者無論已。真能知之。而積重之勢。既恐無其才。有其才矣。而掣肘之情。未必獲于上。是外任官莫難于知府。且今日之府道。即異日之藩臬督撫也。知府得其人。而上司假以事權(quán)。則州縣必?zé)o濫竽之患。知府非其人。則州縣無所準則。督撫終多隔膜之形。其知府之持正者?；驔柹臼〈罄?。固可為此邦官民之福。若知府之趨時者。而為本省大吏。亦倍貽人心風(fēng)俗之憂。是外任官莫要于知府。此臣服官三十年。心焉數(shù)之。歷歷不爽者。大僚固屬吏之源。而京員尤外官之本。天下之道府由牧令起家者十之二三。由部院外擢者十之七八。誠以司員者。可以持進退準駁之衡。俾之練習(xí)日深。通今不致于泥古。然后敷施有本。坐言即所以起行。臣前官翰林時。見部院官公議尚明。每遇京察之年。某部院應(yīng)保某某員。眾口僉詞。迨薦牘一出。果相符合。今之各直省封疆。大半皆此其選。聞近來部院司員。輿論無可揣度。實因卓著之少其人。此非今之人必不昔若也。亦非部院大臣不愿拔其尤也。推原其故。一則滿員之蔭生太易。一則漢員之捐班太多。蔭生類皆英俊。吏事當有家傳。然較之中書筆帖式。一二十年繕本立稿。循序而進者。其歷練之淺深。甘苦迥別。捐班未始無人才。川運例即有六部司員。而近年獨形冗雜者。則以屢次捐例人多充塞之故。名為學(xué)習(xí)。不過循分行走。隨同畫稿。即可無所短長。堂官難以甄別。非比府州縣。才質(zhì)庸劣者之可立見其短也。而郎中一經(jīng)得缺。按資試俸。不出十年。截取外選。即任道府。方其在部之日。占缺繁多。
既使正途出身者淹內(nèi)轉(zhuǎn)而成廢。其捐班中富豪子弟。用度奢華。尤使正途出身之司員。耳濡目染。日為轉(zhuǎn)移。講求服食起居。任意揭借利債。迨至一麾出守。欲顧操守而不能。雖有美材。皆成棄物。其關(guān)系實非淺鮮。可否 敕下部臣。于分部之蔭生捐納各員。隨時考核。其于部務(wù)不甚相宜者。即奏明以同知通判遞降外用。分發(fā)各省差遣歷試。冀可漸供器使。而各曹各缺。庶不至日形壅滯矣。又數(shù)月以來。迭奉 諭旨。諄諄嚴甄別以澄汰衰庸。減處分以保全干吏。所以為地方人才計者。無微不至。第恐汰去之而后來者猶是等倫。保全之而進用者不無冒濫。究無以仰副 勤求治理之盛心。臣愚昧之見。今之才守克兼。沈于下位者。不乏其人。似當 敕令公正大臣。選擇聲名較優(yōu)之員。多為保薦。恭候 圣明鑒別。擇其名實相副者。遞加超擢。使之分布中外。以收連茹匯征相觀而善之益。由是而藩臬道府。人人稱職能。下以為州縣之表率。上以為督撫之始基。賢者日進。不肖日退。爭自赴于厘工熙績之途。吏治蒸蒸日上。和氣致祥。自必豐年屢告。民生裕而民志寧也。抑臣更有陳者。任事之與專擅。有義利之分。若一人毅然任事。即以專擅陷之。則眾口可以鑠金。人人樂推諉以茍全矣。協(xié)恭之與黨援有公私之別。若兩人同寅協(xié)恭。輒以黨援目之。則立異可以遠嫌。書吏得乘機而舞弊矣。此近今之積習(xí)使然。誠如 圣諭依違遷就。而不竭謀盡力。以實心行實政者。我 皇上燭照無遺。權(quán)衡悉當。所在為大臣者力除此習(xí)。不論人[己](已)。而祗論是非耳。至于翰林。固屬詞臣。而閣部顯要。多出其中。侍讀 內(nèi)廷。責(zé)任尤重。自當崇實學(xué)。抑浮華。養(yǎng)成明體達用之才。不必專以文章課殿最。科道為 朝廷耳目之官。如果實心盡職。則地方大吏之優(yōu)劣。得自輿論者為最詳。其有識見卓越。才品清正者。似當由京堂而擢卿貳。與翰詹衙門參用。以廣儲才。而各部院保送御史。亦當加意慎選。出具切考。不得輕以平庸充數(shù)?？傊兄稳藷o治法。而用人之道。因才因地因時。人無求備。而懲貪者不可宥其瑕。政在集思。而職要者弗可撓于眾。臣力小任重。勉供職守未遑。何敢為芻蕘之獻。然欽繹 訓(xùn)謨。而僅以膚詞奏謝。更覺于心不安。茲因奉到 恩賞墨寶。感奮惕厲。謹瀝下忱。敬陳管蠡。伏乞 睿鑒。
魏禧
平己之情。以平人情之不平。宣之于口為是非。志之于心為好惡。騰之于眾為毀譽。施之于事為賞罰。是非好惡毀譽不平。則風(fēng)俗亂于下。賞罰不平。則朝廷亂于上。此四者相因而成也。吾何以平之。今日某某然。必有起而不然之。吾不然其不然。彼將亦不然吾然。今日某某不然。必有起而然之。吾然吾不然。彼遂亦然其然。是故天下之是非嘗相半。則吾之是非有時窮。然則奈何。曰。必衷之以圣人之說。圣人之說如權(quán)衡。物有大小輕重。以權(quán)衡之。各如其數(shù)而止。雖然圣人之說。不足以厭非圣之徒。則圣人之是非又窮。然則奈何。曰。莫如跡其說而攻之。毋務(wù)勝之以吾說。凡說之偏。必有所蔽。見于徑者蔽于庭。見于奧者蔽于。循其端而披其所疪。則其首尾必有所不通。吾格其所不通則彼之是非屈。言理者猶談天然。一人以為天之外有天。吾烏乎辨之。一人以為天之外無天。吾亦烏乎辨之。故辨理如摶虛。然則奈何。曰。是必有以寔之。寔之何如。曰。古之人不朽者三。曰立德。曰立功。曰立言。且夫古之人不言而功德立。未有無德與功而徒言者。功德不立。言雖美而弗是也。吾以是平之。
平論二
魏禧
匹夫而好人惡人。其好不足恃。而惡之無所害。使一旦操賞罰之柄。則一人之意。足以治亂天下而有余。故欲善賞罰之道者。必先平好惡。吾嘗觀好惡之所以不平。其故有五。一曰性悖。一曰習(xí)慝。一曰眩于目。一曰騖于耳。一曰域于智之所不知。是故能反乎此五者。則好惡平矣。惡賢而好不肖。性悖者也。好其所親近焉而已。習(xí)慝也。有善不能擇。擇而不能善者。耳目之過。好惡其所知。而不能擴其所不知。以己量人者。域于智也。且夫吾之于人。必有所好惡于其間。則將入乎五者而不能以自救。是故反乎此五者奈何。性悖之人。謂之天殃。天殃者千萬之中。不可一二見。習(xí)慝奈何。非圣之書不敢奉。非義之士不敢親。吾討之古。吾之好惡。于是焉法之。吾諏之今之賢。吾之好惡。于是焉衷之。潔其好惡之宅。則其來也有以應(yīng)之而不亂。眩于目奈何。碔砆之石。其光璘然。人或以為瑤。璞而不琢。則苴之矣。故能諂吾之目。吾則好之。不能諂吾之目。吾則惡之。錐之處囊也。其穎立出。襓劍弢弓。雖有長技不得見。是故必謹持其所諂。毋忽其所不足。騖于耳奈何。十人譽之。則吾不敢惡。十人毀之。則吾不敢好。且夫好惡者必慎于所先入。先者主之。后者奴之。殉其虛必喪其寔。執(zhí)其先必距其后。域于智奈何。一人之智匹十人。絜以百人則詘矣。智匹千人。萬人絜之又詘矣。故守一人之智者必愚。一人之好惡出于性歟。性則懼其悖也。因于習(xí)歟。習(xí)則懼其慝也。用目則眩。用耳則騖也。其何敢以吾為然。四者免矣。懼智之所域也。其何敢以吾為然。
平論三
魏禧
是非定則好惡正。好惡正則毀譽平矣。雖然毀譽有道。畫姝麗者必極天下之粲。畫鬼怪者必極天下之丑。非德于姝而于鬼。以為否則不足成吾畫。是故譽人者腴其骨。而毀人者瘠其肉。必如是。然后可以成其毀譽之說而已。天道善善而惡惡。圣人之道。善善長而惡惡短。故君子有譽人而無毀人。與其失諸毀。寧失諸譽。雖然毀能賊人。譽亦能賊人。善毀者如飲之瞑眩之藥。不善譽者如餉炮炙。有毒焉臘其中而不覺也。是故以譽之不平為恐失[己](已)者。小也。譽人而失[己](已)。他日吾有譽。人不我信而止。又其甚則我不自信。終其身不敢譽一人而止。大賢之人。知為善而已。故其于毀也呺然。然而譽之也呺然。中材之人。其始也歆于善。毀焉則輟矣。曰是則然烏乎然為之。或譽則輟焉。曰茍能然然且足矣。雖然士之伏于蓬蒿也。呿口而言。莫或然之?？坦?。莫或先之。然砥節(jié)不衰。好學(xué)而善下。矗然公卿之上。愎過拂眾。則莫之敢京。何前后之戾也。此無他。富貴者人所不敢忤。而譽之者眾也。
平論四
魏禧
古今賞罰。未有一成而不變者。故平賞罰者平其義而已矣。先賞后罰奈何。不狃之以恩而趥以威。則從我者懼而解?！袢蝗缡?。不可合也。是道也。其在造國。先罰后賞奈何。國偷民玩。不摘其桀。不可懾也。先之以賞。是以水濟水也。迄其后而朿之。則棄前惠。怨黷生。是道也。其在亂國。賞克厥罰奈何。天下攝然。大兵不興。大岳不作。大役不發(fā)。于是乎抉網(wǎng)而疏之。天下不弛。是道也。其在治國。罰克厥賞奈何。國可弱不可亡。民可渙不可叛也。峻法以敕之。毋敢作亂。是道也。其在衰國。疑賞疑罰奈何。賞疑則從重。罰疑則從輕。是道也。仁主以之。功同而賞異。罪同而罰異奈何。不能者生民心。其能者有機焉。以操天下之智勇。非賞罰之平也。是道也。權(quán)主以之數(shù)賞而不勉奈何。國無綱紀。臣不共君。民不畏吏。于賞則往。如僦市傭?？梢跃彶豢梢约薄Ｊ堑酪?。闇主以之。數(shù)罰而不懾奈何。君以徼為明。吏以多殺人為能。民習(xí)搒掠。視斧鉆若耒耜。不護其生。惵而思動?？梢詰?zhàn)不可以守。是道也。鷙主以之。一舉而已。功則賞之。有罪議罰奈何。功大從賞。罪大從罰。或薄其賞以塞其罰。是道也。厥謂以大蔽小。罪則罰之。有功議賞奈何。緩則從罰。急則從賞?；虮∑淞P焉售之可也。是道也。厥謂以急易緩。親麗于罰奈何?？勺h者議之。不可議者不以親骫法。是道也。厥謂以公滅私。麗于賞奈何。賞之而已矣。是道也。厥謂以直報怨。賞于親。罰于奈何。吾無怍于吾心。斷之可也。違其跡焉不可?；蛴萜鋾r焉訾之可也。是道也。厥謂以義制事。賞盡則恩窮。罰盡則威窮。大賞大罰。不可以輕用也。故摩世者必先之小賞小罰以持其心。是故善用賞罰者有余。驟賞奈何。賞極而不盈。是謂大受。驟罰奈何。誅不待教。是謂大憝。驟賞其魁則不足賞已。驟罰其魁則不足罰已。當賞而財絀奈何。吾罰其不用命者。則用命者榮矣。是之謂以不罰為賞。或曰非嗇之也。豐之以情。故仁人之言溫于繢纊。富于車馬。詩曰。非女之為美。美人之貽。是道也以之。當罰而勢絀奈何。吾賞其用命者。則不用命者愧。是之謂以不賞為罰。或曰謹持其禮以正之。則人不敢犯也。故仁義可以為干櫓。尊俎之間折沖。易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謂也。是道也以之。
為君難為臣不易論
陶貞一
夫君臣之義。固交儆而相成者也。使君獨為其難。而臣下拱手受成。則其弊仍有面從莫違之患。而所謂難者何所資以出治。是有君而無臣也。故君道以用人為最難。而臣下稱職之難。即與之俱見。今夫覘歡慍。候慘舒。動中主情。舉無謬旨。此軟媚之士。以稱使令可矣。若大臣而出此。括囊容身。自幸無過。人主樂其無過而近幸之。士之立朝者。見夫如是之得君也。從而慕效之。久之臣節(jié)隳而天下遂無任事之人。人主將獨以其身任安危之寄也而可乎。鮑宣有言。朝廷亡有大儒骨鯁耆艾魁壘之士。議論通古今。喟然動眾心。憂國如饑渴者。每誦斯語。未嘗不為掩卷太息也。史冊所紀。論用人之道詳矣。而其最要者有兩言焉。謂當求曉事之人。不當求辦事之人。而仗節(jié)死義之士。當于犯顏敢諫中求之。用人者知此。可以言治道矣。夫勤敏無過者。所謂辦事之人也。通達政體者。所謂曉事之人也。漢之盛時。朝廷定大事。決大疑。議郎博士。皆得引經(jīng)義力爭。是通達政體之識。即寓于犯顏敢諫之中也。及其衰也。而韋匡之徒。負海內(nèi)重名。天下之所尊禮。依違瑟縮。不敢出一辭。吐一氣。臣節(jié)之不振。其效旋見于哀平之朝。人主不可不深察乎此也。雖然世誠有大有為之主。側(cè)席求賢。豈不愿得其人而用之。而卒不可得者何也。其積習(xí)然也。漢汲黯奉使河內(nèi)。不至而返。而擅發(fā)倉以賑流民。唐魏征諫不納。而太宗與之言。輒不應(yīng)。裴谞奏事。上問榷酤之利。久之不對。夫違命矯制則專甚也。若魏征裴谞之為。是不敬也。其在后世。豈能一日容于朝廷之上哉。惟明主有特達之識。不責(zé)以苛細。而有以激揚其氣。夫然后磊落奇?zhèn)允轮顺?。骨鯁之臣進。得數(shù)人焉。而天下可得而理矣。今夫帷幄之地。是宗社所由寄也。而但奉職循理焉。曰是亦可以無患矣。風(fēng)憲之任。是法紀所由立也。而但毛舉細故焉。曰是亦不為無補矣。設(shè)諷以古之名臣。如汲黯諸人之節(jié)概。則震悚色變。若將陷于大戮者。且以是為過激之行。沽名市直之所為。寧純臣小心翼翼而敢出此。試問夫純臣之小心翼翼者果何事也。曰吾知辦事而已。誠有如朱子所云。名為大臣。而其實不過供給唯諾。奉行文書。如吏卒之為。茍如是則為臣亦何不易之有。茍如是則君之用人亦何難之有。嗟夫。世誠有大有為之主。憂勤天下。不得其人。而與若輩圖治。不重可惜歟。故用人之道得。人主以憂勤致無為不難也。用人之道失。人主以憂勤濟叢脞無益也。治忽之機。直決于此而已矣。論者曰。今用人者率由選舉。人材其出于是乎。曰是君子小人雜進之途也。夫吾所謂用人之難。亦難于數(shù)人而已。茍得其人。其余者將委之此數(shù)人。而人主之聰明。不必其及也。雖封疆大臣。亦將與數(shù)人共擇之。而百司執(zhí)事。所謂慎簡乃僚者。固將使分擇之。臣道亦惟以人事君。尤不易耳。論者曰。古今人不相及。世無其人。人主將誰與圖治。曰王褒嘗言之矣。世必有圣智之君。而后有賢明之臣。
讀李文饒近幸論
張英
文饒論近幸之害。舉桓靈元成為至鑒。以為人君少欲英明者。則能反是。如漢文雖有鄧通趙談。所信者賈誼張釋之袁盎。此所謂少欲也。武帝雖有韓嫣李延年。所貴者公孫宏卜式兒寬。此所謂英明也。故君聽不惑。政無頗颣。近則開元初。內(nèi)有姜皎崔滌。以極宮中之樂。外有姚盧蘇宋。以修天下之政。得元成之欲。享舜禹之名。六合晏然。千古莫及。其故何也。幸臣不得干政事也。后代能如漢之文武。及開元致理之要。雖有幸臣。亦何害于理哉。文饒之意。以謂人君誠能少欲英明。則雖有近幸。茍得骨鯁賢相。輔理于外。而亦可以無傷于治理。予竊以為不然。人君茍不能絕去聲色狗馬游宴沈湎之樂。則此輩連茹并進。托處于肺腑隱深之地。必不能安分循理。勢且招權(quán)納賄。藉僭威福。以行其私。此等之事。又斷不能為骨鯁之大臣所容。使此輩小人。明愬于人君之前。短長大臣。非毀朝政。刖人君雖至喑。必不必近幸小臣微豎之言。遽加罪于大臣。則此輩之術(shù)亦淺矣。惟投間抵隙。窺貌伺顏?；驗闊o意之游談?；驗閮娕贾畟髡f?；蛞蛞皇轮潭惣捌溆?。或因一時之疏而構(gòu)成其釁。人君方以為自己明察所及中外無遁情。而不知已入小人之彀中而不覺矣。文饒論文帝之鄧通趙談。武帝之韓嫣李延年。開元之姜皎崔滌。無害于治理。不能有加于當時之賢士大夫。余以為此特舉其小人之愿者耳。如申屠嘉廷辱鄧通。而文帝不之問。萬一此數(shù)輩者皆奸佞狡詐之尤。申屠嘉雖賢。能終辱之乎。江充初見。被服輕靡。及乎構(gòu)禍既深。卒成巫蠱之禍。天寶末年。社稷傾危。卒壞于近幸之手。恭顯處內(nèi)。蕭望之以賢傅而不免于見殺。人君之明。果能如漢文漢武。未可必也。近幸小人之稍愿。果能如鄧通韓嫣輩。未可必也。以稍闇之主而近尤佞之徒。幾何其不顛倒邪正。變易是非。竊權(quán)干紀。盡驅(qū)天下正人。緣引奸邪不止也。而謂雖有幸臣。亦何害于理。果通論哉。文饒又謂得元成之欲。享舜禹之名。六合晏然。千古莫及。是謂游宴非僻。無傷于理。予竊以為不然。人君之一心。天下之權(quán)衡。四海九州島之明鑒也。衡一差則輕重失矣。鑒一翳則妍媸亂矣。清明在躬。志氣如神。以臨御之。猶懼有所偏有所弊。書曰。內(nèi)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墻。有一于此。未或不亡。非謂此數(shù)者一事遂足以亡其國。謂此端一開。則緣此而進者不可禁御。不可測度。不可諫救。以至于敗亡必然也。蓋游宴非僻者。小人之門也。小人者君子之敵也。小人進。君子退。小人親。君子。小人眾。君子寡。亂亡之本也。乃謂得元成之欲。享舜禹之名。是古帝王之兢兢業(yè)業(yè)。毋冒貢于非幾者。皆不知樂其身。而過為檢束以自苦也。豈通論哉。蘇子之論始皇。彼自謂聰明人杰。視斯高輩刀鋸之余智。何足以惑我亂我。而不知其禍若斯之烈也。人君而知此。則視此輩如鴆酒毒脯。不敢近之矣。
明太祖待解縉方孝孺論
陳祖范
異哉高帝之用人也。識方孝孺為異人。而曰吾不能用。為子孫輔太平。僅除漢中教授。擢解縉為御史。及縉詆袁泰之奸。又慮其少涵養(yǎng)。將為眾所傾。遣歸。諭曰。大器晚成。其益進于學(xué)。行大用爾。夫賢者之于世?；计洳簧?。生之患求而未得。未有得之矣。又姑之為異日用也。觀縉所上封事。指帝之闕失?？芍^切中。非學(xué)既有成者不能道也。監(jiān)察御史。以糾惡擊邪為職。諸御史欲糾袁泰。無敢執(zhí)筆。縉獨奮然為之。可謂能舉其職矣。烏得為少涵養(yǎng)耶。且賢者必忤于不賢。所賴君上保持之耳。何眾傾之足慮。若逆慮其為眾傾也。而先罷去之。是賈生不待譖于絳灌。而長沙之謫。乃漢文帝之所以厚賈生而玉成之也。豈不謬哉。幸而數(shù)年之間?？N未死而復(fù)用于文皇耳。倘不幸早死。則奈之何。相文皇未幾。忤高煦。斥交趾。繼又以趙王之讒。下獄以死。是信乎其為眾所傾矣。夫不為眾傾。其人必不賢。為眾傾。又咎其少涵養(yǎng)。然則所謂涵養(yǎng)者。必周容而詭隨者也。窺帝之意。豈真慮其為眾傾哉。誠恐置之于朝。屢發(fā)其敢言之氣。批吾逆鱗。則旋就誅戮耳。是以急遣去之。使吾無殺賢士之失。帝亦可謂巧于藏拙者也。孝孺之學(xué)。正大純粹。又進于縉。而欲為子孫輔太平。帝若曰。乃翁以馬上治天下。安事詩書。待太平之世而用汝耳。今觀高帝之手。武臣宿將。誅夷殆盡。所任者大扺貪鄙嗜利之人。可以笞棰而驅(qū)使之。他如宋濂王祎。不過備文學(xué)制述之末而已。有能杰出于其間而講二帝三王之道者。宜乎其不能屈[己](已)而用之也。若謂賢以貽子孫。所以愛其子孫。孰與夫用賢人以教育人才。而致人才于不可勝用之為尤愛其子孫也。嗚呼。以高帝之英明果毅。使能虛己納聰。而倚任一二大賢。一代之治。唯軼漢唐而幾三代不難焉。何至身甫歿而燕難發(fā)。同室操戈。而天下之被其毒哉。
德才論
王友亮
諺有之。無德不可為君子。無才不可為小人。辨人之大端似矣。余謂君子蘊于中為德。發(fā)于外為才。非有二也。分之者其自小人始乎。譬諸水然。才出于德者。乃有本之泉。不出于德者。若無根之潦。即小人亦自知其為不及也。自知為不及。顧反至于相抗而相傾者。此何故哉。德者人之所不見?？梢娬擢毑哦?。才非君子所尚。而不能禁世之無尚。小人方暴其才以投世尚。又虞君子之弗能容也。于是益自結(jié)于世。所立固而所助多。率之以攻異己者。其勢遂操乎必勝。何則。三代以還。才德兼優(yōu)者不數(shù)見。德優(yōu)而才不足。往往有之。小人則一于用才者也。世推其所長。而愈形夫君子之短。則小人勝矣。君子有才。不欲自見。藏之若虛。出之以遜。小人則急于見才者也。世震乎其外。而莫察夫君子之衷。則小人又勝矣。且夫小人之才。與君子未嘗異也。所異在用之邪正。執(zhí)此以觀。當百不失一矣。乃有不盡然者。宋王欽若判三司。請免積逋千余萬。真宗問先帝何弗知。對曰。留與陛下以收人心耳。卒免之。其恤民可謂仁。溫公議復(fù)差役。期以五日。同列病其太迫。蔡京獨如約以行。其治事可謂敏。蔡知廣州。寶貨一無所取。及去。夷人以薔薇露灑衣送之。其持己可謂廉。哲宗崩。臣議所立。章惇獨謂端王輕佻。不可主天下。其論人可謂智。金人欲帝張邦昌。秦檜抗言請立趙氏宗。被脅北去。其臨變可謂忠而勇。五者皆人所難能也。而欽若輩能之。則亦何以異于君子哉。然其卒異者。假公義以市高名。而私欲錮于中。利害訌于外。不能常守也。故雖矯激于一時。終焉倒行逆施。身敗名裂而不顧。嗟夫。自古人君。未有不以進君子退小人為先務(wù)者。然每至于相反。豈非外惑其才。不復(fù)深觀其德歟。夫君子勢孤。難進而易退。小人亟于求進。植黨以排善類。善類既空。所植者貪鄙成。并求小有才而不得。其極也以巽懦無能為德。浮夸喜事為才。則又交失之矣。如趙宋之末?？蓜賴@哉?？蓜賴@哉。
重臣論
徐旭旦
國有大事。重臣一言鎮(zhèn)之。重臣之益于國也如是。泛論名實者謂時危乃見重臣。夫國家何日無大事。疆場何以警。盜賊何以興。賦何以增。兵何以叛。官何以貪不息。民何以窮無日。此重臣之職也。重臣一言則大綱理。重臣不言則百官言之。進之者雜。人君之聽之者不專。事之幾泄。綱目亂矣。大事安得成。人君其敬大臣哉。大臣其善自重哉。
儲大文曰。漢文帝時。陳平為左丞相。文帝問君所任何職。平對曰。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外鎮(zhèn)撫四夷。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此誠識宰相之體者也。唐太宗時。房喬杜如晦為仆射。太宗嘗責(zé)之曰。公為宰相。當須開耳目。求訪賢哲。有武藝謀略才堪撫眾者。任以邊事。有經(jīng)明德修立性明悟者。任以侍臣。有明干清處事公平者。任以劇務(wù)。有學(xué)通古今識達政術(shù)者。任以治人。此乃宰相之裨益也。比聞聽受詞訟。日不暇給。安能助朕求賢哉。語尤明切。故宋文彥博請繼上奏封。爰述二說以陳之。后世譔史序宰相表者。不煩辭。書此二則足矣。
用人
儲大文
陸贄奏唐德宗曰。當天后時。非惟人得薦士。亦令士得自薦。又曰。天后以寬得人。陛下以精失士。蓋德宗自文藝外。它政率庸闇繆。趙憬盧邁賈耽高郢鄭珣瑜。輔政胥多歷年所。而韓全義李說李锜輩之節(jié)鉞。不知以何名授之。然而在德宗方自謂取士之精。其效乃如此也。武后改制。凡狄仁杰婁師德姚崇宋璟郭元振張仁愿唐休璟薛訥郭知運張說楊炯崔融輩。內(nèi)外文武百余人。率其所擢以遺之子孫。遂以救高宗之弱勢。而啟唐開元天寶之盛。而中宗睿宗暨明皇之所自擢者。率多庸妄也。然則令人得薦士。士得自薦。而以寬收之。固治天下者之寶符也。陳止齋論季布魏尚孟舒。謂李廣賈生。皆奇才也。文帝徒嘆其不遇而之。布亦以一言而疑。尚舒以一戰(zhàn)而奪爵。懲羹者吹齏。懲噎者廢食。文帝懲高帝之寬而過于審。不知高祖以易得人。文帝以審失士。夫以文帝之賢。而終為負李賈二子。然則愛惜人才者。奚可不寬其格以收之也哉。若夫李沆之抑梅詢。曾致堯劉健之抑何景明王九思。則又近于娼嫉。而欲貌附文帝之詳審焉。抑又非矣。
知人難
張望
知人難。何謂知人難。同其是而喜者情也。不同其是而怫者情也。有不同其是而無怫者。寧有同其是而不喜者。今有兩人于此。其一人助我者也。同其是也。其一人撓我者也。不同其是也。助我者大都君子也。撓我者大都小人也。又有兩人于此。其一人撓我者也。不同其是也。其一人助我者也。同其是也。撓我者大都君子也。助我者大都小人也。是何也。彼之助我者。有利于事而已。彼之撓我者。勿便于己而已。此之撓我者。不利于事而已。此之助我者。求便于己而已。學(xué)成行尊。名字大起。宰相知之。天子用之。顯要系天下之望。朝廷不能有君子無小人。不能使君子當事。而小人無為。于是乎同聲相應(yīng)。同類相從。而助之者至矣。于是乎異臭相反。異色相亂。而撓之者至矣。此其固然。然而吾之心一耳。天下萬有也。人之賢不肖。事之成敗利鈍。知之而豈盡無遺。其從而撓之者。開吾之智也。其因而助之者。蔽吾之明也。夫謂因而助之而蔽吾之明者何也。非其心之果是。之所以然者。求便于己而已。知其賢不肖矣。與其成敗利鈍矣。曹輩尚或杳默。未同其是。而此一人已依依興嘆同其是矣。出于非望矣。此豈其情哉。夫賢者快心恢廓。固自信。固不疑人。方且假借地望。設(shè)吾道之援。究大事如此。贊王室如此。而孰知是人之非其情也。養(yǎng)爪銳為搏擊之資。洗垢求瑕。輆吾遵路。異時以敗大名。亦悔之矣。其小者點名隳色。冒不知人之誚。其大者妄生羽毛。禍人國家。古今亦何可支哉。故曰知人難。
好名論
闕名
人君不可有獨好其名之心。不可使天下無好名之心。好其實故不得獨好其名。因名以責(zé)實。故不得不使天下好名。今夫天下善惡二端而已矣。治天下。使天下遷善遠惡而已矣。有善無惡者。人之性。名為善而喜。名為惡而惡者。人之情。今使天下渾渾焉不知名之可好。則善不足以為喜。惡不足以為惡。喜與惡不加于其情。則其為惡也。與為善無以別。而亦漸失其性。故夫名者先王動天下之微權(quán)也。先王因民之所好而采章服物以榮之。爵祿慶賞以勸之。表宅錫閭以獎異之。若曰使人遷善而惡自遠。是以不純?nèi)涡塘P而任禮教。名與禮相近而遠于刑。故名者所以助禮之行。而操于刑之先者也?？鬃釉幻窨墒褂芍?。不可使知之。使天下之民。日循循焉歸于吾禮教之中。則刑罰可以措而不用。而天下固已大治。故曰名者先王動天下之微權(quán)也。然其始特不可有自好其名之心。自好其名則直以為名焉已耳。自好其名而或靳天下之名。此其意已近于刑而遠于禮。欲天下之治不可得也。故王道以無欲為本。
鄉(xiāng)愿論
闕名
鄉(xiāng)愿最惡者狂獧。有問于鄉(xiāng)愿者曰。是人也可殺與。曰可?？膳e而用之與。曰可。問于狂獧。狂獧不然?？煽煞穹?。無所隱避。于是鄉(xiāng)愿好其與己同。惡其與己異。故曰鄉(xiāng)愿最惡者狂獧也。夫人至于可殺。恨之至也。至于可舉而用之。愛之至也。使其不顧人之可殺與否。因其恨而殺之。則所殺者或為君子。不顧其人之可舉用與否。因其好而舉而用之。則所舉用者或為小人。鄉(xiāng)愿之心。陰私險巧。惟知趨利避害。不察事之可否。理之是非。閹然自媚于世。佯為無所甚好。無所甚惡。而陰以行其所好所惡之心。故天下之好惡。莫有甚于鄉(xiāng)愿者也?？鬃右詾榈轮\。不信然與。夫使天下無狂獧。則是君子可殺。而小人可舉用也。幸而有一狂者獧者。乃不幸而為鄉(xiāng)愿之所惡。則是鄉(xiāng)愿之禍。不至盡殺天下之君子不盡舉用天下之小人不止。始于一人之好惡。而流毒于天下國家。自古以還。天下之事壞于小人者十二三。壞于鄉(xiāng)愿者十常八九。鄉(xiāng)愿者小人之渠魁也。而其禍自惡狂獧始。有天下國家者。當亟黜鄉(xiāng)愿。鄉(xiāng)愿黜則狂獧興矣?？癃櫯d則天下之為君子小人者。各得其理矣。易曰君子道長。小人道消。書曰惇德允元。而難壬人。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此之謂也。然則何以辨之。書不云乎。有言逆于女心。必求諸道。有言孫于女志。必求諸非道。求諸道者。所以辨狂獧也。求諸非道者。所以辨鄉(xiāng)愿也。昔楚文王有疾。告大夫曰。筦饒犯我以義。違我以禮。與處不安。不見不思。然吾有得焉。必以吾時爵之。申侯伯吾所欲者勸我為之。吾所樂者先我行之。與處則安。不見則思。然吾有喪焉。必以吾時遣之。觀楚文王之御二臣者。是又辨鄉(xiāng)愿狂獧之大端也。辨之。則鄉(xiāng)愿之好惡。豈至毒天下哉。
除奸異之文集
管同
君子與小人。不可以并處。君子與小人并處。非君子去小人。則小人必害君子。然自吾觀之。自古及今。小人害君子。如善射者然。發(fā)十而中者八九。君子欲去小人。發(fā)矢者十。幸而中者一二而已。甚矣小人之難除。而君子之易見傷也。雖然。此何故也。君子持正。不能如小人之善悅其君。孤立無朋。不能如其多羽翼。臨事則聽命。無金帛貨財。賂要人而求輔助。直于言而剛于色。不能詭偽欺詐。宛轉(zhuǎn)以求必勝。是數(shù)者皆不及小人。而小人兼之。此勝負之所以不戰(zhàn)而分已。而吾以為猶不止此。天下之事有道焉。有機焉。非道也無以得事之正。非機也無以濟事之成。自古君子于小人。平時則疾怒之狀。見于顏色。若不可與朝夕處。一旦欲攻擊。則謀之他人?？计涫聦?。遲濡隱忍。不能遽發(fā)。至于起而攻之。又必昌言于朝。細數(shù)其罪。若結(jié)訟而上待聽斷者然。吁。吾謀未成。而彼也預(yù)防而為之地者。亦已久矣。若夫小人則不然。彼平日自知不為君子喜。朝夕思慮經(jīng)營。待君子之攻吾而為之備。一旦決發(fā)。則驟如雷霆。疾如風(fēng)雨。巧乎若逢羿彎弓。射跛攣之童稚。嗚呼。竇武屠于曹節(jié)。王涯戮于仇士良。元佑諸賢竄于惇京。天啟諸賢戮于崔魏。吾讀史至此。未嘗不廢書而流涕也。彼君子者何其失機。而小人者何其機之捷也。天下之人。死于病者十僅三四。而死于醫(yī)者十嘗七八。癰疽大病也。而未嘗遽死也。無扁鵲之技。而決而潰之。則其人乃立死。世之小人。其始意止于患得失。彼既知不為君子所容。則日夜謀為自保之計。而倒行逆施。無所不至。竇武王涯之難。身雖死。國猶延。若夫何進之誅宦官。則身死君奔。而國祚幾亡于是日矣。且夫遇小人者。不攻則已。茍欲攻之。則勢當必勝。勝之如何。曰深警捷速。如小人之所以害君子者。而其術(shù)得已。夫深警捷速在小人害君子則為奸為邪。而君子用以去小人則為忠為正。吾請證之。昔宋丁謂陷寇準。排李迪。天下嘩然不安。莫能去也。及真宗崩。謂為山陵使。王曾乃入白太后。謂謂包藏禍心。故擅移皇堂于絕地。太后大怒。而謂幾立誅。明御史攻嚴世蕃也。疏入沈煉楊繼盛事。徐階曰。若如是。嚴公子騎段出都門矣。手削其。獨用通?？堋＜澳喜赜型鯕?。購為嵩塋等事。疏一上而世蕃棄市。夫謂固奸邪。曾所言豈事實哉。然而必如是者。不出此則謂不可去。其用意正與徐階同。所謂機也。而儒者或曰。事不當求必成。曾所為不足法。嗚呼。去小人者為身耶。為家耶。為一己之名節(jié)耶。為君父之憂國家之患耶。今夫擒虎豹者毒弓矢。設(shè)械。以求必獲。而人不以為非者。除害故也。進獵者而告之曰。是非仁術(shù)。汝其袒裼搏之。獵者死而虎豹之害日深矣。
論用人
陸世儀
人才極難得也。善用人者必審定其才之所宜。授之以職。而終身任之。務(wù)使竭盡其材。以唐虞之際。而致治止于五人。此人才之難得也。以五臣之圣而各專一事。此才之各有所宜也。且各專一事而至于終身不易。此任之而竭盡其才也。今治不及唐虞。而三歲試士。多至四百。則人才何其多。圣不及五臣。而吏戶兵刑無所不堪。則才何其大。歷官如傳舍。旦至暮去。而動輒奏績。又何其才之易竭也。噫。
近行薦舉。最是良法。然有三弊。一曰行之太拘。薦舉之法。所以通科目之窮。破資格之弊也。今必曰某官得薦。某官不得薦。某官薦得任某職。某官薦不得任某職。是仍重科目。仍拘資格也。一曰任之無法。善惡有類。邪正有黨。君子所薦。大抵多君子。小人所薦。大扺多小人。今不立法詳試而任之。且宜兵而工。宜禮而刑。用違其才者。又不可勝計也。即有真才。亦烏能用乎。一曰繩之太急。連坐之法。所以待小人。非所以待君子。故同是人也?；蚴冀K變節(jié)?；蚋F達易操。當其舉之。未可謂非也。舉之而受舉者變節(jié)易操。則非舉之者之罪也。而烏得一概論也。且仕途傾險。詭譎百出?；騾布膳e主。而陰中傷所舉之人?；騼A排所舉之人。而并累及乎舉主。種種株連。為害不可勝道。則雖有賢士在下。舉主亦安能不顧身家。不惜祿位。奮然以舉之乎。無怪乎勉強塞責(zé)。而以柔滑善媚之徒。虛應(yīng)故事也。
觀篩米得取人之法焉。雖節(jié)闊目。不無遺珠之嘆。然往往拔十得五。又觀匠人得教人與器使之道焉。材之大小枉直不一。而規(guī)矩繩墨之法無不一。故能使之咸就條理。至于奇瑰之材。不可拘以繩墨者。則又隨材而器使之。故天下無不可用之才。而亦無不可成之事。今之時教法廢矣。而器使之道。則又棄而不講。使細者為梁。短者為柱。大者為椽。長者為節(jié)。乃謂天下無材。謂天下之事必不可成。豈不冤哉。然則如之何。曰寬收而嚴試。久任而超遷。用人之要。無以外此矣。
舊制。舉進士。必分試九卿衙門觀政。每衙門約三十余人。堂長司僚。與之朝夕而試之事。會其實以上于天官。天官籍注以定銓選。隨材授職。職必久任。故洪永時得人為盛。今之觀政。則不過隨班作揖而已。名存實亡?？煽卜?。
用人之法。古今不同。三代以上開誠布公。主于用君子。雖或間容小人。然君子易于展布。三代以后。禁制束縛。主于防小人。小人終不能防。而君子之進退掣肘。為已極矣。問設(shè)有小人如何。曰。小人惟有不用法。更無防法。中庸曰。繼絕世。舉廢國。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往而薄來。所以懷諸侯也。則知古人治天下全在懷諸侯。今人治天下全在擇守令。
人非圣人。不能無過。故君有過臣諫之。父有過子諫之。代不乏人。獨為長吏令一邑。未聞辟一言路。令下得言其過失。近為民父母。而驕亢反過于至尊。無拒諫之名。而有弭謗之實。誠所不解也。今后吾黨得第為縣令時。必尊禮有道。祈聞得失。月朔必置一柜。令士民投于柜中。言我一月中過差。庶無冒昧妄行之弊。
潛邱札記論治
閻若璩
蔡襄曰。天子之尊。下視民人。遠絕不比。然出政化。行德澤。使之速致而均被者。蓋其所關(guān)行有以始而終之者也。惡乎始。宰相以始之。惡乎終。縣令以終之。宰相近天子。而令近于民。其勢固殊。然其相與貫連以為本末。是必動而相濟者也。
后蒙古取襄鄧。入漢濟江。長驅(qū)南下。多用郝經(jīng)策。得宋之奏議。周知其形勝要害。與其守御之策。用其所保反而攻之。我無借箸聚米之勞。而彼之地圖兵略。皆轉(zhuǎn)而授于吾矣。此亦后事之師。不可以不戒也。
大清律田宅條例。屯田人等。將屯田典賣與人。軍丁人等。發(fā)邊衛(wèi)充軍。民發(fā)邊外為民。夫典賣尚不可。況挖廢之乎。此又律例所未載之大罪也。韋孟既歸。猶夢而爭王室之事。虞世南既死。帝猶夢其進我讜言。真諫苑之異聞。忠臣之盛節(jié)也。
史稱呂正獻平生以人物為己任。凡當世名賢。無不汲引。予所尤異者。濂洛關(guān)陜諸賢。皆為所薦。周茂叔傳。熙寧初知郴州。用趙抃及呂公著薦為廣東轉(zhuǎn)運判官。程伯傳。用呂公著薦為太子中允監(jiān)察御史里行。程正叔之薦。則與司馬光共疏其行義。詔為西京國子監(jiān)教授。尋擢崇政殿說書郎。張子厚傳。公著言其有古學(xué)。神宗召見。授崇文院校書。子厚弟戩亦薦焉。邵堯夫雖未為所薦。公著居洛中。雅敬堯夫。恒相從游。為市園宅。夫道學(xué)諸公之在當世。貴近大臣。能不出力排擊詆侮者已難。又從而薦諸朝廷。使一一獲其用焉。嗚呼。若正獻者。不獨得以人事君之義。其增光吾道為何如哉。
立儲與用人。同一關(guān)紐。宋王成器曰。國家安則先嫡長。國家危則先有功。猶丁度對宋仁宗曰。承平無事則守資格。緩急有大事大疑則先材能之論是也。然二者俱以人用法。不以法勝人。即在承平之世。要當以治人為急耳。豈真先嫡長而不問賢愚。據(jù)資格而不核功罪乎。
歐陽公議濮禮。為臺諫所共非。獨蔣之奇傅會之。而后之劾歐公者即之奇也。張柱議大禮。為舉朝所不容。獨楊文襄極稱之。而后之傾文襄者即張桂也。故曰小人都不可與作緣。
宋元佑中。朝士以類相從。有洛黨蜀黨朔黨之分。又有不立黨者。又有戇直無黨者。至章蔡用而諸賢盡錮為奸黨。是君子始異而終未嘗不同也。萬歷中與東林相角者。有昆黨宣黨。又有齊黨楚黨浙黨。三方鼎峙之名。至魏閹出而諸黨盡化為逆案。是小人始異而終未嘗不同也。然君子始異而終同。同歸于禍。小人始異而終同。同歸于利。則其是非固不待辨而知矣。
徐文貞當國。畢公在言路。舉朝嚴畢公。甚于文貞。議且出畢公于外。文貞曰。諸公畏之耶。皆踧踖曰。豈謂畏之。黃門切直。慮其府禍耳。文貞曰不然。吾亦畏之。顧念人孰無私。私必害公。有若人在。不敢自縱?？晒堰^也。聞?wù)邍@服。
韓魏公判大名。上疏極論青苗法。已而文潞公亦以為言。帝曰吾遣二中使親問民間。皆云便甚。潞公曰。韓琦三朝宰相。不信。而信二宦者乎。至哉斯言。真可以為人主之龜鑒矣。予因思當仁宗之時。文潞公則能斬史志聰。當英宗之時。韓魏公則能竄任守忠。而天子不以為專。宰相亦不自以為嫌。何一再傳之后。二公之人猶故也。宰相之權(quán)猶故也。而其言則不能與宦者爭勝負。此無他。人主之敬大臣與不敬大臣而已矣。敬大臣則誠。誠則明。明則左右不得關(guān)其說。不敬大臣則疑。疑則闇。闇則左右得以竊其柄。故神宗之弊。不在于過信大臣。而在不信大臣。然則神宗之于安石。亦為不信乎。曰以宦者而信安石。吾猶以為不信安石也。
新安程元初曰。昔諸葛武侯以一隅抗衡魏吳。曾筑讀書臺。藉多士之力。考華陽國志。木牛流馬。亦一士人所獻。武侯采而用之。李德裕曰。帝王之雄辯。不足以服奸臣之心。唯能塞諍臣之口。德裕又曰?；胳`之主。與小人氣合。如水之走下?；鹬驮铩＝宰匀欢H結(jié)不可解也。
論官制
陸世儀
設(shè)官分職。所以為民極也。故官制清則民志定。周制。在天下惟公侯伯子男。在一國惟卿大夫士而已。自秦罷侯置守。分爵二十級。而漢唐宋因之。愈棼愈亂。其制有爵有職官有加官。又有散階勛爵?；蛞还俣鏀?shù)銜?；蛞皇露O(shè)數(shù)官?；蚬刨F而今卑?；蚬疟岸褓F。名目混淆。等第雜亂。欲居官者顧名思義。難矣。于以治民。不亦謬哉。故愚謂治天下斷自清官制始。三代以官為治事之司。故其制簡而清。后世以官為賞人之物。故其制繁而亂。
周制。地官司徒主教養(yǎng)萬民。今之戶部。但主戶口田賦貢役經(jīng)費。非古制也。古者王畿千里。千里之外。以封諸侯。而千里之內(nèi)。又分采地。九賦之斂。其入無多。故可專意教養(yǎng)。今則海內(nèi)之田賦皆屬戶部。勢不得不以教之一字。聽之學(xué)校。而全部專心會計矣。明初止分四司。而其后又分十三司。十三司各分四科。誠以庶務(wù)之浩繁也。然古者有教有養(yǎng)。而后世但聞取民。世代升降。感慨系之矣。
夏殷周皆有九卿。即少師少傅少保及六官。外此無卿。今制六部都通大。謂之大九卿。而鴻臚太常光祿寺。又謂之小九卿。以今觀之。殊可并省。如鴻臚太常光祿國子監(jiān)?？刹⑷攵Y部。太仆苑馬?？刹⑷氡俊：擦稚袑殮J天。可并入吏部。此勢之至便。而制之至善者也。昔宋初雖有九卿之名。皆以為命官之品秩而無執(zhí)事。元豐正名。始有執(zhí)掌。中興初并省冗職。衛(wèi)尉太仆并兵部。太府司農(nóng)并戶部。光祿鴻臚并禮部。亦惡其頭緒之紛也。立官制而能使頭緒井然。則治天下之道。思過半矣。
昔人謂周禮無諫官。凡官皆可諫者。其言似是而實非也。地官之屬師氏詔王善。保氏諫王惡。則保氏便是諫官。故后世之設(shè)諫官。非周禮意也。其必復(fù)師氏保氏之舊。而在于王所乎。
翰林院始于唐。唐制。乘輿所在。必有文詞經(jīng)學(xué)之士。下至醫(yī)卜伎術(shù)之流。皆直于別院。以備燕見。而文書詔令。則掌于中書舍人。未之及也。干封以后。始召文士元萬頃等草文辭。謂之北門學(xué)士。元宗初置翰林待詔。以張九齡張說等為之。掌四方表疏批荅。又改翰林供奉為學(xué)士。別置學(xué)士院。專掌內(nèi)命。凡拜免將相號令征伐皆用白麻。其后選用益重。禮遇益親。至號為內(nèi)相。又為天子私人。而翰林院始大重。然所謂學(xué)士。皆以親遠近為貴賤。未嘗有一定之品秩也。宋始有定制。職始貴顯。至于明制。則直以為儲相之地。土子登高第者竟入翰林。不數(shù)年可坐致館閣。夫宰相天下安危之所寄也。人主擇相。當務(wù)取洞悉國體民情者。豈可徒取文章華國乎。竊謂翰林既為儲相地。當即以相業(yè)期之。入院之后宜講貫歷朝經(jīng)制。務(wù)為明體適用之學(xué)。則得之矣。
春秋論
孫寶侗
國有與立。親與賢二者而已。親不親則本危。賢不用則政亂。此天道人情之極。而不可偏廢者也。是故一于用親者。其國可久而勢必流于弱。一于用賢者。其勢必強而國不免于先亡。觀于春秋之諸國可知矣。用親者魯衛(wèi)鄭宋是也。魯之大夫。無非公族。即有一孔子而不能用也。衛(wèi)事不詳。大扺視魯。鄭之七穆。與國終始。宋之六卿。無異姓矣。之四國者。皆孱國也。而鄭亡于春秋之后。猶垂百年。而宋次之。而魯又次之。唯衛(wèi)為最久。然則用親之效可知矣。其政也必尚恩。而其敝也則以姑息。情之所洽而相睦。釁之所激而相忍。其君臣上下大扺聯(lián)絡(luò)顧望。才足自全。不能就功。亦不敢始禍。如人之羸而壽考者。唯從容以盡其天年而已。用賢者齊晉是也。齊之同姓。前有國崔。后有欒高。而桓公之所以首霸者。則管氏之力也。又自樹一陳氏而卒奪之齊。晉自獻公盡殺公子。所用皆異姓也。韓欒疏屬。僅同行路。文悼繼霸。天下莫強。即三卿亦文所自樹也。而卒奪之晉。然則用賢之效又可知矣。其政也必尚功。而其敝也則以詐力。欲專其威。則去親之偪而不疑。欲廣其地。則滅人之國而不慚。其君臣上下唯務(wù)勝人。相傾以力。相尚以謀。而其禍適反中之。如人之元氣脫而暴亡者。雖良醫(yī)之所憂。而膂力方剛。勢常足以自豪也。然則兩除其敝。而獨收其利者。其惟楚之為國也乎。夫楚者圣人之所絕。春秋之所擯也。而何以許之。明天討者則不可不正其無王之誅。而衡國是者則又不可不權(quán)其用人之法也。夫子元子玉子囊子庚子馮子木子西以及春秋以后之屈原皆親也。親可用則用之。觀丁父彭仲爽谷于菟孫叔敖伯州犁然丹沈諸梁以及春秋以后之吳起皆賢也。賢可用則用之。賢以代親。則同姓不偪。親以參賢。則異姓有所顧忌。于是親疏相維。恩義相濟。無畸重之勢。無偏蔽之情。謀易以盡。政易以舉。而國勢以長振矣。是楚之所以負罪逋誅。而竟能崛強荊蠻。擁天下之半而延九百之祀者。豈非此道之得也哉。然則立國者亦唯親賢并用而可矣。
顧棟高春秋大事表。亦有論楚用親賢一條。謂其執(zhí)兵柄者皆同姓。而一有罪則誅之無赦。故有其益而無其弊云云。當與此論參觀之。
讀后漢書書后
程晉芳
三代以降。士氣之盛。無過于東京。論者謂明章尚道崇儒所積而致。愚則謂儒林一派。開自西京。其所由來者漸矣。自武帝立五經(jīng)學(xué)。登用儒士。由秦以來。風(fēng)氣為之一變。特不能擇取真儒。舍仲舒之醇雅。用平津之矯偽。致飾儒術(shù)飾淺行以干大用者接踵而起?？飶埧遵R輩。歷事元成。遂拱手而授人以家國。然而草野之間。講習(xí)傳授自若也。莽之篡也。拒聘不仕以死者。史不絕書。光武明章。遠承末緒。又從而重之。拜老臨雍。憲言饋食。所謂設(shè)誠而致行之者。儒術(shù)盛而士氣奮矣。假令取鑒前車。謂文儒適足以誤國。講搏擊鉤摘之法。崇黃老申韓之術(shù)。東京之士習(xí)果有以優(yōu)于西京乎。噫。由漢武以迄桓靈。三百余年。積之如此其厚。而上無精明浚哲之君。柄臣椓人。迤邐用事。清議在下。黨禍遂興。舉端人正士一舉而空之。良可惜也。夫國家須才至急。方其求之之始。下之應(yīng)也且或真少而偽多。茍無術(shù)以擇之。必且舍麥菽而取糠稗。及其積之既久。真行著而風(fēng)俗成。雖復(fù)抑之屈之。務(wù)使革而從我。而有所不得。賢者果無益于人國也哉。余論古每以東京士習(xí)之醇。為西漢之所釀而成。有明士氣之盛。為兩宋程朱之學(xué)所蘊而發(fā)。后有識者當不謂斯言河漢也。
論兩漢權(quán)要之職十七史商榷
王鳴盛
仲長統(tǒng)昌言曰。光武忿強臣竊命。矯枉過直。雖置三公。事歸臺閣。自是以來。三公備員而已。所云臺閣。謂尚書也。尚書令尚書仆射與尚書。皆宦者與士人迭為之。權(quán)歸于此。有事可直達上前。故三公無權(quán)。有事反藉尚書以達。公卿之權(quán)分于近幸。上下否隔。禍有不可勝言者。然尚書固為權(quán)要。而漢又別有中書。為尚書者。士人多?；抡呱?。中書則皆宦者也。以尚書與三公對言。三公權(quán)不及尚書。以尚書與中書對言。尚書又不及中書矣。前漢蕭望之。以前將軍領(lǐng)尚書事。而宏恭石顯則中書令仆射也。望之卒為恭顯所殺矣。尚書中書皆管機密。出納王命。其職皆要而官則微。百官公卿表篇首九卿。于郎中令之屬官仆射下。唯有尚書。少府之屬官。雖有中書謁者。而表中無尚書中書官也。望之官之尊在前將軍。而其要則在尚書。故恭顯使張朋告其罪。必候其假歸洗沐方上之。要之士人必不如宦者之親密。故尚書尤不及中書。萬斯同補東漢將相大臣年表。有尚書令。尚無中書。此官侍直宮禁。不在朝廷大臣之列。其后魏文帝黃初中。改秘書為中書。以劉放為監(jiān)。孫資為令。各加給事中。遂掌機密。見三國志放傳。中書令之為宰相。始于此矣。王肅傳注明帝太和中秘書丞薛夏。以公事移蘭臺。蘭臺自以臺也。秘書署耳。謂夏為不得儀。當坐。夏報曰。蘭臺為外臺。秘書為內(nèi)閣。臺閣一也。何不相移之有。然則臺閣之名。本在尚書也。而又屬之中書矣。官不論貴賤。惟視其職之閑要。而閑要惟視時主之意向。其制無時不改。是以書之史籍。紛若亂絲。使人眩目。因論臺閣連及之。
唐制內(nèi)外官輕重先后不同考
趙翼
有唐一代。內(nèi)外官輕重先后不同。有迥相懸絕者。太宗時馬周疏云。朝廷獨重內(nèi)官。而輕刺史縣令。刺史多是武夫?；蚓┕俨环Q職者。邊遠之任。用人更輕。是貞觀時已有重內(nèi)輕外之弊。武后時李嶠唐休璟奏言朝廷重內(nèi)官。輕外職。每除授牧伯。皆再三披訴。所遣外任者多是貶累之人。今請選賢者分典大州。王嗣立亦言縣令刺史。不加揀擇。京官坐負及聲稱下者。乃典州。吏部年老不善刀筆者。乃擬縣。盧懷慎亦言比見官犯贓者。任以江淮嶺磧。粗示懲貶。其人內(nèi)懷自棄。殉貨掊克。益無悛心。以罪吏牧遐方。是謂惠奸而遺遠。遠州陬邑。何負圣化。而獨受其惡政乎。明皇時。張九齡奏言。今刺史。京輔雄望之郡。猶少加選。浙江淮隴蜀三河大府之外。由京官出者?；蛏碛欣?。或政無狀。用牧守為斥逐之地?；蚱湎雀綍呶?。及勢衰謂之不稱京職。出以為州。武夫流外。積資而得。不計其才。刺史尚爾。何論縣令。古者刺史入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今朝廷士入而不出。京師衣冠所聚。聲名所出。從容附會。不勤而成。是大利在內(nèi)而不在外也。智能之士。安肯出為刺史縣令哉。是時源干曜以大臣子多任京職。俊乂率任外官。非平施之道。請以己子三人任京職者。出二子于外。以示近始。詔褒之。倪若水傳亦云。時天下承平。朝廷尊榮。人皆重內(nèi)任。雖自冗官擢方面。皆自謂下遷。班景倩自揚州采訪使。入為大理少卿。若水餞之于郊。顧左右曰。班公是行。若登仙。吾恨不得為騶仆?？梢娞瞥跻灾灵_元天寶內(nèi)重外輕之風(fēng)也。及肅代以后。京師凋敝。俸料寡薄。則有大反是者。通鑒。元載當國。以仕進者多樂京師。惡其偪己。乃制俸厚外官而薄京官。京官不能自給。常從外官乞貸。楊綰常袞雖奏加京官俸。歲約十五六萬緡。然風(fēng)會所積。利常在外。京官之貧如故。唐書嗣曹王傳云。為秘書少監(jiān)。上元中。京師饑。斗米值數(shù)千。乞外官不允。乃故抵微法。貶溫州長史。李泌傳亦云。是時州刺史月俸千緡。方鎮(zhèn)所取無藝。而京官祿薄。自方鎮(zhèn)入為八座。至謂罷權(quán)。薛邕由左丞貶歙州刺史。家人恨降謫之晚。崔佑甫任吏部員外郎。至求為洪州別駕。其節(jié)度使府賓佐有所忤者。薦為郎官。當遷臺閣者。皆不赴。取罪去。李泌以為外太重。內(nèi)太輕。請隨官閑劇。普增其俸。為竇參沮而止。此距開元天寶時不及三四十年。而外重內(nèi)輕相反一至于此。亦可以觀世變也。
大臣薦舉
趙翼
吏治條內(nèi)所載況鍾翟溥等出守。皆由大臣薦。然洪宣正統(tǒng)間。大臣所薦不特外吏也。如顧佐以楊士奇楊榮薦。由通政司擢都御史。陳勉以士奇薦。由副使擢副都御史。高谷以士奇薦。由侍講進工部侍郎。入內(nèi)閣。曹鼐亦以楊榮楊士奇薦。由侍講入內(nèi)閣。王來以士奇薦。由巡按擢左參政。彭勖以士奇薦。由教職擢御史。督學(xué)南畿。孫鼎以楊溥薦。亦由教職擢御史。督學(xué)南畿。金純以蹇義薦。由庶僚擢刑部侍郎。陳壽以夏原吉薦。由參政擢工部侍郎。郭敦以胡薦。由副使擢禮部侍郎。劉球以胡薦。由主事改翰林侍講。周宣以王直薦。由郎中擢刑部侍郎。楊信民以王直薦。由刑科擢左參議。后又以于謙薦。巡撫廣東。羅綺以于謙金濂薦。由謫戍復(fù)大理右寺丞。羅通以于謙陳循薦。由河泊所官擢兵部員外郎。李賢謫官參政。以王翱奏賢可大用。遂為吏部侍郎。復(fù)尚書入內(nèi)閣如故。崔恭以李賢王翱薦。由巡撫進吏部侍郎。李紹亦以賢翱薦。由學(xué)士擢禮部侍郎。王越以李賢薦。由按察使擢巡撫大同。羅璟方謫官。以王恕薦。擢福建提學(xué)。秦纮以王恕薦。由布政使擢副都御史。總督漕運。余子俊以林聰薦。由知府擢陜西參政。韓雍被劾。方待吏議。會廣西猺肆亂。王竑曰。雍才氣無雙。平賊非雍不可。乃擢都御史。督兵兩廣。以上見各本傳史又稱李賢為相。所薦引年富軒輗耿九疇王竑李秉程信姚夔崔恭李紹等皆為名臣。洪宣以來大臣薦士之風(fēng)如此。其時薦賢者皆采人望核才品而后上聞。蘇州一郡。逋糧八百萬石。孝宗思得才力重臣往厘之。楊榮薦周忱。遂以工部侍郎。巡撫江南。果興利除弊。為名臣。楊士奇初不識陳繼。夏原吉治水蘇松。得其文。歸示士奇。士奇才之。即薦為博士。改翰林。而于謙之為河南山西巡撫也。三楊在政府。皆重謙。所奏請無不允。謙每議事至京。空橐以入。諸權(quán)貴不能無望。及三楊卒。謙遂左遷大理少卿?？梢娙龡畹戎]人皆出于至公。非如后世市恩植黨之為也。其時人主亦傾心信用。如永樂中擇耆儒侍皇太孫。楊士奇蹇義薦儀智。太子嫌其老。士奇謂智明理守正。帝聞即用之。虞謙降謫。楊士奇力白其誣。言謙歷事三朝。得大臣體。宣宗即令復(fù)職。宣宗嘗論朝士貪縱。士奇曰。無踰劉觀。帝問誰可代者。士奇以顧佐對。即以為左都御史。年富為人所中傷。英宗知其先由楊溥薦。遂不聽。君臣之相信如此。宜乎正人端士布列中外。成當日大法小廉之治也。蓋一人之耳目有限。若慮大臣薦引。易開黨援門戶之漸。而必以己所識拔者用之?？质坏靡欢?。但能擇老成耆碩十數(shù)人置之丞弼之任。使各舉所知。則合眾賢之耳目為一人之耳目。自可各當其用。所謂明目達聰也。
司馬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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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制。辨論官材。獨專于司馬。雖司徒造士亦屬之。蓋邦國大事。在祀與戎。而戎事尤安危治亂之所系。故司馬之于官材。雖無不辨論。而實以戎兵為首務(wù)也。周禮司士掌臣之版。以治其政令。歲登下其損益之數(shù)。辨其年歲。與其貴賤。周知邦國都家縣鄙之數(shù)。卿大夫士庶子之數(shù)。以德詔爵。以功詔祿。以能詔事。以久奠食。鄭氏注。亦引王制證之。王制傳謂夏殷制。而周禮司士。實屬于夏官司馬。賈氏疏。亦謂與大司馬進賢興功同。然則司馬之辨論官材。不必盡如夏殷。而其重戎事。實同司士。凡邦國三歲則稽士任而進退其爵祿。六服胥同之。此所以能佐大司馬建邦國之九法以佐王平邦國。而又以九伐之法正邦國也。近世名臣惟高新鄭掌銓時。請選擇進士知兵者。繇兵部四司晉至兵備道巡撫總督。以暨兵部在京二侍郎。胥豫儲而遞升之。無與他官互遷補。為有合于司馬辨論官材。論定后官司士以功詔祿以能詔事之旨。江陵仍之。彌收厥效。此實司樞筦暨平章軍國者之所宜重加意也。
侍中之職
儲大文
宦官之禍。東漢唐明尤烈者何也。昔周公訓(xùn)立政。詳及綴衣虎賁。而尤重常伯。漢置侍中。與宦官同止禁中。古常伯之任也。光祿勛止禁中。掌三署郎衛(wèi)門戶。黃門郎給事黃闥。中常侍時得入禁中。而金氏至以七傳內(nèi)侍顯。東漢光祿勛權(quán)益輕。侍中出禁外得內(nèi)奏而不得止宿。中常侍不用士人。專為宦官職。獨尚書令仆射六尚書職總內(nèi)外。少能參制之。而亦不得止禁中。凡百官封事。典中書者。易以私伺而盜發(fā)。竇武陳蕃劉瑜尹勛之所由敗也。魏置散騎。合中常侍。號散騎常侍。晉江左侍中任尤重。殿內(nèi)門下事胥掌之。蓋與領(lǐng)護軍埒。中書又有舍人通事。如戴法興沈客卿輩名位瑣末。執(zhí)國枋。至權(quán)震天下。而宦官獨聞于世。唐以侍中為宰相。黃門郎常侍舍人選益清。不關(guān)預(yù)禁中。舉京朝官胥無古常伯之任。獨置內(nèi)侍省。日夕天子左右。制外廷誅賞。而阻閡東西省臺寺監(jiān)衛(wèi)間。俾無得內(nèi)達。是故王叔文王伾侍直。最號寵昵。叔文裁至禁中翰林院。伾裁進至翰林院。甘露之役。決罘罳。合殿門。而李訓(xùn)韓約。暨吏卒千余輩。束手胥就夷僇也。自梁誅宦官。盡罷中尉樞密使。置宣政使。以大臣為之。后唐復(fù)名樞密使。權(quán)益重。至宋遂號兩府。而實與宣徽使胥內(nèi)職。大朝會常先見內(nèi)殿。凡內(nèi)諸司所掌隸于唐禁中之樞密使者。使副使。知院事。同知僉書院事。胥得判之。實兼晉江左侍中領(lǐng)護軍之任。是故宦官惕息。而狙驁者不久斥去。亦卒亡牢不可破之患。元功臣子孫。胥入宿衛(wèi)。號怯薛。勛籍尤顯者。多長四怯薛。服膳器物胥掌之。周綴衣虎賁。漢三署郎執(zhí)戟周衛(wèi)之任也。及品干焯著。輒拜左右丞相平章。亦不停宿衛(wèi)。是故宦官雖盛而訖亡能為患。至明而盡廢宋元之制。內(nèi)外判不相合視唐尤甚。天子深居禁中。亡可它語。左右珰監(jiān)。不典兵干政不止。唯武宗季年。邊帥入侍。江彬錢寧輩。時奪其黨類。把持而不肯解釋之權(quán)。而其余枋政權(quán)者。直是宦官為虎。殿省閣華望官為狐。而時時假之以張厥威也。夫聯(lián)班而側(cè)坐。入門而易制。固其小焉者也。語有之。一日不朝。其閑容刀。高拱晨至朝房而猶語人曰。今日所宣當是雙馬。楊漣二十四罪疏成。將對御彈奏。而恐少遲而語泄也。乃循例封進。蒙切責(zé)不少貸。官府不通表里否隔。其禍之烈至此。而審政要者?？蔁o鑒戒而疏厥壅蔽與。夫樞密使既難卒復(fù)。侍中亦久廢。而宿衛(wèi)任猶古也。盍綜仿元怯薛諸職秩。以正成周常伯名而逆折宦官之芽也哉。
與陳撫軍書
黃永年
會讞事畢。即便北轅。不得親詣節(jié)下。一覲清光。少罄所懷。曷勝悵望。自古人才善類。雖自天植。然其盛衰。視學(xué)之絕續(xù)。其翕散張弛。視一時在位者之愛憎興壞。此非一日之故。其由來者漸矣。嘉谷之殖。無古今一也。世人得之則生。不得則饑而死。有良農(nóng)焉。為之區(qū)別種類。播種而耰之。故嘉谷不絕而人賴以生。借如視賢人善士。若稻粱之得則生。弗得則死。有如良農(nóng)者為之。時其藝植。滋其華實。賢人善士何憂不所在麻列乎。范文正能啟孫明復(fù)。十年之后為世大儒。張魏公以陳瑩中鄒志完姓名。警發(fā)楊廷秀。奉以終身。是二人者其始見二公時。一乞錢羈秀才。一下邑丞耳。二公片言之頃。入人之深。遂能成人之美。如是其生平推賢好士與人為善之心。積之于中者誠。故動于人也切。如炊無不熟。種無不生。然則善人志士何在蔑有。不遇大人先生如二公者。則其氣不感。其美不彰耳。國朝湯潛庵先生撫吳時。能使貪墨之人。改行為廉吏。此皆德威之畏。不待聲色。為一世養(yǎng)和平。為造物培元氣。伏惟先生清德碩望。為時倚依。懷古之道。扶樹才。實先賢之光。豈惟區(qū)區(qū)末學(xué)之慶。制府尹公。豁達和平。凡所措注。犁然當于人心。皖撫魏慎齋先生。為敝鄉(xiāng)長者。李方伯一見如舊知。其意拳拳。惟以護持善類為念。兩江星聚。皆人心世道所攸賴者。書生之論。多襲舊聞。先生諒不以為陳飯土羹而棄之也。
上某學(xué)士書
潘耒
某聞之。衰世之法制禁令與盛世無殊。而不能為治者。法意不相孚。名實不相副。上下相蒙。茍且成俗也。今天下百官之職掌。不為不明。諸司之條例。不為不備。防貪禁奸之法。不為不嚴。然而紀綱猶不能無廢弛。民生猶不能無凋弊。天災(zāi)地變猶不能無至戒者。何也。由實心求治之人少。而大小臣工。莫肯以天下國家為事也。為郡縣者。但求錢糧盜案。不累考成。民生之休戚。非所問也。為監(jiān)司者。但求期會簿書。得免詿誤。官方之清濁。非所計也。有一大事。則彼此瞻。有一大議。則上下揣合。如上欲理財。則以開設(shè)事例為經(jīng)費。裁減工料為節(jié)用。如上欲用人。則越次升轉(zhuǎn)。謂之才能。循例保舉。謂之卓異。內(nèi)廷外閫。莫非委蛇將順之人。早作夜思。無非彌縫掩護之術(shù)。視官資如傳舍。視仕宦如經(jīng)商。自身家妻子而外。更不知有何事。甚至以忠言讜論為忌諱。罔上行私為得計。積習(xí)相沿。非一朝一夕之故矣。今 皇上重感天變。赫然震怒。抉擿譴訶。諭以洗以滌慮。經(jīng)各衙門設(shè)立科條。增嚴加密。至為切要。然以言乎致治之本則猶有進。夫欲致治則必以實心行實政。上下一心。真知天變足畏。民碞足憂。惕然有同舟遇風(fēng)之危。而相與朝夕講求政治之得失人才之賢否。耳目心思相為統(tǒng)攝。痌瘝痛癢無所不關(guān)。則利不期興而興。弊不期除而除矣。若徒恃科條以防奸。藉律令以止慝。有立法之名。無行法之實。竊恐彌縫掩護之弊。更有甚于前也。且如今制。督撫地方官。與在京大臣交通者革職。此其所得而禁者。輦下拜往之儀文耳。使在數(shù)千里外。私人往來。潛通貨賄。能知之乎。官吏坐贓。滿十金者即論死。審能如法。則人人皆楊震鄧攸矣。度今之作吏者能如是乎。夫立法遠于人情。則必有所不行。不行而法故在。則心巧為相遁。掩覆之術(shù)愈工。交通之跡愈密。而議者且以為令行禁止中外肅清也。夫天下未嘗無才。其才未嘗不能辦事。特患無以驅(qū)策而激勵之。于是以其才智專用之于身家。以其聰明專用之于彌縫掩護。設(shè)也一變其習(xí)。以其為身家者為朝廷。以其彌縫掩護者為拊循保障。則何事不可為。何功不可立。所賴二三大臣為 皇上陳其綱領(lǐng)。辨其本末。以實心實意振起天下之人材。以大機大權(quán)轉(zhuǎn)移天下之積習(xí)。開誠布公。信賞必罰。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紀綱肅而民生安矣。某一介草茅。罔知治體。蒙閣下虛懷下問。至再至三。故敢肆其狂言。直陳管見。以為今日所獻納者。當在正本澄源之論。而區(qū)區(qū)科條律比之事。固可以置而弗道也。
代應(yīng)詔陳時務(wù)疏
程景伊
臣聞進退用舍。上關(guān)天命。下系民心。不可以不明。不可以不斷。而尤不可以不慎。此治理之本而綱紀之原也。我 皇上臨御以來。黜幽陟明。至公至當。中外遐邇。固已悅服傾心矣。然臣伏見一年之內(nèi)。有奉 旨斥為懷挾私心。卑鄙小人。如某人而仍用為某官。有奉 旨斥為剛愎自用。怙過不悛。如某人而仍用為某官。近日則更有逮治問罪。如某人某人而仍用為某官某官。在 皇上神機獨運。固非愚臣所能窺見萬一。但以臣思之。一人之身?；蚧谛挠谀┞贰；蜃児?jié)于一朝。前后始終。固難必其操行之一致。然未有今日為賢。明日為不肖。今日為不肖。明日復(fù)為賢。今日在囹圄之地。方顯然共斥為罪人。明日即授以兵民之司。遽責(zé)以安邊治民之略。如此之驟且速者。夫刑賞者人主大權(quán)。圣王之用刑賞也。未用則再三審慎。不肯輕施。其既用之。則毅然必行。示人以可信。是故法立而民從。事行而眾悅。假使朝令夕更。忽焉而舉。又忽焉而錯。則天下視聽回惑。趍向不專。以為罪狀昭著。如某人者。尚得復(fù)用。則僥幸之心生。茍免之術(shù)起。其勢將有用賞而不足以為勸。用罰而不足以為懲者矣。且上年某地之崩坍。罪在某某。懷挾私心。擾亂軍政。罪在某某。某地之叛亂。則罪在某某。此兩案固天下所共知者。縱釋弗問。已為 皇上寬大之恩矣。今乃明知其罪犯。顯見其劣跡。而復(fù)授以高官大職。思徐徐而待其成功。在 皇上愛惜人才。委曲成就。固有無所不至者。然以臣觀之。譬猶鑿頑石而求井泉。養(yǎng)蛀木以為梁棟。豈可得哉。至于 皇上所欲用之大臣。尤當養(yǎng)其廉恥。乃可責(zé)以有為。臣見近來大臣。行事小有差失。必行誚讓。如以某人為妄行瀆奏。以某人為昏憒廢弛。以某人為狡詐無恥是也。若果系昏憒廢弛。果系狡詐無恥。即應(yīng)在罷斥之列矣。乃降革之議方行。而復(fù)官之 命旋下。無論士民官吏。各懷侮慢之心。即在彼亦必恧焉沮焉。無面目復(fù)與士大夫相見。又何以責(zé)其從容盡職乎。若以此妄瀆廢弛狡詐之 旨。不過出于一時之喜怒。而非為若人服官之定評。則如綸如綍之王言。出之亦未為慎矣。今夫郅隆之治。首推唐虞。君德之隆。莫如堯舜。然臣觀堯舜之時。所用者二十二人。不聞于委任方隆之日。而黜之罰之也。所誅者四兇。不聞于放流竄殛之余。而柄之任之也。賢否之分。既判然而不同。則用舍之間。亦確然而各異。故曰進退用舍。不可以不明。不可以不斷。而尤不可以不慎也。雖然。此非獨人主一身之事也。大臣亦與有責(zé)焉。何則。佐天子以進賢退不肖者。大臣之責(zé)也。使其人而果賢耶。則當天威嚴重之下。便宜從容執(zhí)奏。力保其無他。使其人而果不賢耶。則當擢用倚任之時。又宜反復(fù)指陳。力言其不職。今大臣中特立不阿。剛方正直者。有幾人乎。此固在 皇上睿鑒中者。 皇上能盡得予違汝弼之大臣。而與之權(quán)賞罰之施。審用人之則乎。且夫近日之錮弊。則尤在九卿會議之事矣。天下是非無中立之形。曲直亦無兩伸之理。即各人所見不同。原可斟酌妥當。何妨黑白分明。從公商定。今則彼此周旋。各懷瞻徇。相習(xí)為軟媚圓熟之態(tài)。而以不辨是非。不分黑白為得計。公所議事，則互相觀望。不發(fā)一言。故有今日會議。閑談而散。明日會議。復(fù)閑談而散者。外托老成持重之名。內(nèi)懷持祿養(yǎng)交之念。遲之又久。偶有出一言者。則起而和之。而及其退也。則又引身事外。惟恐其禍之及已。如此可尚謂實心任事之大臣乎。況乎各部議處議罪之案。尤為 朝廷進退黜陟所關(guān)。近來部件。有于援引律例之后。用雖字但字。加一轉(zhuǎn)語者。因其人之情罪。不過如所引之律例而止。而揣摩迎合。瞻徇營私。則援引律例之下。加一轉(zhuǎn)語。而無罪者可入其罪。且有罪者可出其罪。夫人主萬幾日理。萬一偶不加察。則濫刑僭賞之弊。即此而生。揆厥所由。必有任其咎者。臣故曰。非特人主之事。亦諸大臣之責(zé)也。然而端本澄源。則尤在 皇上體天德之剛。法天行之健。凡進退黜陟之閑。以定識斷之。以定力主之。勿輕發(fā)而驟施。勿游移而姑息。則順天命而慰民心。于是乎在矣。
遵 諭陳言疏
潘耒
竊惟 皇上御宇以來。昭事上帝。勤求民隱。翼翼干干。始終匪懈。近有地震之變。示儆異常?？贾T占書。咎在臣下。乃 皇上深自克責(zé)。罪己求言。復(fù)頒 上諭申飭中外臣工。諸凡不法不廉情弊。言之痛切詳盡。臣伏讀之下。感激涕零。敢瀝愚忱。敬抒管見。惟 皇上恕其狂愚而采擇焉。不勝萬幸。一曰嚴賞罰。自古帝王斡運天下之大權(quán)。不過賞罰二端而已。賞一人而天下勸。罰一人而天下懲。雖堯舜不能舍此以為治。后世未嘗無賞罰也。不能為勸懲者無他。賞不信而罰不必也。一法也。用于此不用于彼。則幸免之路開矣。一令也。行于前不行于后。則枉撓之漸啟矣。伏讀 上諭六條。地方官吏?？虅冃∶?。督撫大臣。枉法交私。種種罪狀。無所逃于 睿照之下。經(jīng)各衙門會議。設(shè)有條約。所以防奸治貪之法嚴且備矣。臣以為立法非難。用法為難。行之稍不斷。則或張或弛。而人得逃于法之外。守之或不堅。則一出一入。而人得遁于法之中。圣王用法。較若畫一。賞不遺遠。罰不廢貴近。此其要術(shù)也。昔者齊威王烹阿大夫而國中大治。漢文帝不赦薄昭而朝廷肅清。今當立法之始。尤宜堅如金石。不可稍有曲貸。茲科臣以不職督撫。指名參奏?！ 』噬虾杖徽鹋?。嚴加處分。及東撫浙撫。已經(jīng)罷黜。而江督某。仍然任。臣恐天下有以窺國法之不能畫一也。得無以某方在戎行。姑責(zé)其摧鋒之效乎。臣按某在江右。最號貪殘。失人心。軍民一體。不能撫民。焉能馭軍。江右本非叛區(qū)。自某蒞任以來?？鼙I蜂起。屢破城邑。致煩大兵撲滅。擾攘連年。僅而后定。才略可見矣。京察大典。已經(jīng)革職?！ √囟魅?。宜如何報效。乃數(shù)月以來。未聞其出一奇。展一畫。身先矢石。陷堅克敵。有可紀之功也。天兵所集。謀臣猛將。如云如雨。何藉此一臣而為之特撓國法耶。黜罰臧否。不宜異同。臣敢誦諸葛亮之言以為 皇上告。夫立法而行之不斷。守之不堅。與無法同。臣愿 皇上之意也。一曰廣言路。伏讀 上諭。地方官吏。諂媚上官。苛派百姓。總督巡撫司道。又轉(zhuǎn)而饋送在京大臣。其于中外情弊。洞悉之矣。乃從前此等情弊。曾經(jīng)發(fā)露者幾人。曾掛刑章者幾人。臣下不法不廉。至于如此。而猶然網(wǎng)漏吞舟。則以未經(jīng)指擿糾參?！ 』噬蠠o從而知之。處分不得而加之也。誰司指擿糾參之任者。非言官乎。言官不過二三十人。耳目或有所不及。而又不許風(fēng)聞言事。彼賂遺交私之狀。至深至秘。無跡可窺。言官自非得實。固難形諸白簡。況此奸貪之輩。又不難以勢力把持。金錢結(jié)納。言官稍有沾染。則箝口熟視而不敢言。臣按建言古無專責(zé)。歷代雖設(shè)臺諫之官。其實人人得上書言事。梅福以南昌尉而言外戚。柳伉以太常博士而諭程元振。陳東以太學(xué)生而政六賊。楊繼盛以部曹而劾嚴嵩?！”境f制。京官并許條陳。自康熙十年。憲臣奏請停止。凡非言官而建言。為越職言事。例當降調(diào)處分。夫人主明目達聰。常懼有所壅蔽。故宜導(dǎo)之使言。今乃禁之使不得言。豈盛世之風(fēng)乎。臣請除越職言事之禁。俾大小臣工各得獻替。進言之途廣。則罔上行私之徒不能人人而把持之結(jié)納之。庶乎有所忌而不敢為。于此輩甚不便。于國家甚便也。其在外監(jiān)司守令等官。若大利大弊。果系真知灼見者。亦許條奏。地方災(zāi)荒。督撫不肯題報者。州縣官徑得上聞。如此則民閑疾苦無所不通。 皇上端拱九重。而周知四海之外矣。更請許臺諫之官。得風(fēng)聞言事。以作敢言之氣。其大奸大貪。不經(jīng)糾彈。別行發(fā)覺者。言官一并處分。 世祖章皇帝成例具在?？煞露?。有能奮擊奸回。不畏強御者。不次超擢。庶乎紀綱振而萬事舉也。一曰慎選舉。伏讀 上諭。大臣朋比私者甚多。每遇會推選用時。皆舉其平素往來交好之人。但云辦事有能。并不問其操守清正。竊服 皇上之洞見弊源也。夫督撫藩臬。與其厘剔于既用之后。不若慎重于方用之初。
今廷臣會推。非有衡量之素也。非有商搉之公也。一人唱之。眾人和之。唯唯諾諾。莫敢異同。泛而謂之曰才能。曾不指其何者為才何者為能。亦何以孚物望而協(xié)輿情乎。陶論知人曰。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載采采。言稱其人之德。必言其某事某事為可信驗也。東漢故事。選舉牧守。委任三府。皆咨其行狀。度其器能。若不稱職。尚書奏劾。廷尉覆案。行舉主之罰。是以多得良吏。今所推者。內(nèi)而卿貳。外而監(jiān)司?；颉駳v部曹?；驓v仕郡縣。豈無治狀可名。政績可指。臣請自今會推。必開載實跡數(shù)條。確切著明。眾議允協(xié)。乃得奏上。有不允者。聽不署名。異日所推之人。若有贓私過犯。罰及舉主。則朋比之私絕。而本原之地清矣。一曰褒廉節(jié)。人主風(fēng)動天下。在明示意指。樹之風(fēng)聲。未有令而不從。感而不應(yīng)者也。今雖承積弊之后。人心士習(xí)。卑靡已甚。然以 圣明在御。激濁揚清。如泥在陶。如金在冶。惟所欲為。風(fēng)之以廉讓。則廉讓矣。興之以節(jié)義。則節(jié)義矣。漢宣帝加意二千石。凡治行卓絕者?；蛟鲋荣n金?；颦t書褒美。于是循吏輩出。光武即位。首封卓茂為褒德侯。而東京人才。至今稱盛。臣愿 皇上一仿此意。于內(nèi)外具寮。察其公忠廉直者。褒顯一二?；蜻蚤e散。或面加獎諭。以風(fēng)厲天下。臣雖愚陋。寡所見聞。就臣所知。如前江都縣知縣軒轅允。居官潔清?；輴奂懊?。罷任之日。民為僦屋以居。至今歌思不絕。前嘉定縣知縣陸隴其。慈惠廉平。一塵不染。去官之日。小民焚香攀送。巷無居人。此皆治行彰聞。萬口若一者。并以考成詿誤。又臣與胡密子同為講官。熟知其人端方清介。志行卓然。前歲河臣請罷生童考試。純用捐納。奉 旨會議。廷臣皆知其不可。而莫肯發(fā)言。惟密子抗言其非。諸臣因以定議。即此一端。足以征其剛正有守。而今歲京察。亦被處分。夫為縣令者。簿書期會之間。詿誤有所不免。至密子所以察處。未見有顯然過失。臣愿 皇上破非常之格。擢用此三人于廢棄之中。天下必將曰清廉如某某。雖遭罷斥。
皇上猶將擢用之也。必爭自濯磨。不賞而勸。豈非轉(zhuǎn)移積習(xí)之一大機歟。抑先師有言。忠信重祿。所以勸士。無養(yǎng)廉之具。而責(zé)人之廉。萬萬不能。漢制官最卑者。食祿百石。名為百石。而月俸十六石。實歲八十余石也。唐宋自俸田外。又有職田。春冬衣仗身人役等以優(yōu)其力。而縣令圭租。有至九百斛者。夫既厚祿之。而猶貪污不法。置之重典。夫復(fù)何辭。當今制祿。視前代稍薄。兵興以來。又加裁省。官于京師者。輿從衣裘之費。?？嗖唤o。頃奉 特恩。四品以下官。秋冬二季。準給全俸。仰見 皇上體臣之厚意。更愿沛發(fā)德音。斟酌古今。增其祿餼。臣下見 皇上優(yōu)恤如此其厚。無不人人感奮。豈非興廉教忠之一道哉。一曰培人才。國家設(shè)師儒之官。重衡文之任。登秀民于庠序而賓興之。以班朝蒞官。非通古今有學(xué)行之士不可。雖其間亦有不肖者。而歷代公卿將相之材。多出于其中。養(yǎng)士之道。無過于此。異時生員無定額。大縣考取或至數(shù)十人。自定為十五名。而士子已苦數(shù)窄。近年復(fù)減之又減。僅止四名。南方大縣。挾冊操觚之士。少者不下千人。而三歲之中。兩次考取。僅得八人。視鄉(xiāng)會中式。更難十倍。人絕進取之望。率改業(yè)而為他。士人之子。多不讀書。循此不變。數(shù)年之后。黨塾荒蕪。弦誦道息。甚可慮也。夫此生徒不費 朝廷廩祿。不耗縣官金錢。何妨國計而裁減及此。若以其不率教令。敗名壞檢。則 皇上遴選學(xué)臣。嚴為董率。其弊自革。至于抗違錢糧。有司得而申斥之。關(guān)涉詞訟。有司得而究治之。縱有敗類。豈可因噎廢食耶。且天下聰明才辨之人。不出于此。則入于彼。先王廣厲學(xué)官。固將收生民之雋異者。漸之以詩書。摩之以禮義。雖有梟雄桀岸之輩。循循然不敢為非。為國家計至深遠也。臣愿 敕下部臣。酌復(fù)舊額。然后精學(xué)臣之選。簡師儒之官。士風(fēng)不丕變。文治不誕敷。未之有也。以上數(shù)事。皆今要務(wù)。據(jù)臣臆。披瀝萬一。辭陋指淺。不足以仰贊大猷。惟 皇上鑒其愚悃。抑臣又有請者。向來諸臣條奏?！ 』噬舷虏孔h。部中多以無庸議奏覆。見諸施行者。十不得一。今 皇上重感天變。念積弊未厘。奮然思改弦更張以作新天下。當勵精圖治之時。雖臣言無足采。而諸臣所奏。必有讜言碩畫。鑿鑿可行者。伏乞 明諭部臣。俾虛衷酌議。勿拘成見。以無庸議罷之。則天下幸甚。
請崇恬退明禮讓疏
孫廷銓
竊惟古帝王既開功名之門以奔走天下士。而又必以禮進退之。所以養(yǎng)天下士大夫之廉恥。而正其趨也。夫人必有廉恥而后有事功。亦必知進退而后有廉恥。若舍此而言才言能。則其人品可知也。伏見近年以來。部院諸大臣。鮮能以禮引退者。前京官有甄別之舉。如禮部侍郎李奭棠。以疾罷去。先經(jīng)自請而未得。工部尚書劉昌。引年致仕。 恩禮甚榮。而奉 諭自陳之先?？梢缘谜埗徽垺Ｊ嵌呷私韵е??；蛑^ 皇上念諸臣經(jīng)事之久。既不忍其遂去。在臣下何敢遽辭。然臣觀古昔主臣相愛。當必全始全終。若浮沉戀位。過積釁生。不知省改。則小者以罪廢。大者以法死。亦大負 主上愛臣之初心矣。且易進難退者。下士之行也。貪位持祿者。庸臣之態(tài)也。設(shè)令其陰懷貪位之計。而陽托戀闕之忠。其為大臣也難矣。 皇上本期其戀闕之忠。而或適遂其貪位之計。則所得于大臣之效。抑又微矣。臣愚以為養(yǎng)士大夫之廉恥。當自進退大臣始。凡其有父母之喪。及引年養(yǎng)病。體勘得實者。謂宜許其引退。若果才猷可念。 恩眷未衰。不妨逾時再行起用。不至流為茍且戀位之風(fēng)。庶幾小臣庶士。瞻望下風(fēng)。以相感發(fā)。廉恥之道明。而氣節(jié)事功。從此皆得實用矣。
臣又聞安上治民。莫善于禮。故朝廷非禮不尊。所以辨明品秩。敬戒官聯(lián)。使尊卑大小。皆知遵 朝廷之制。而不敢踰越。即所以尊 朝廷也?！』噬嫌鶚O以來。孜孜齊民以禮。如官民服物有辨。文武相見有儀。亦既著為令甲。屢 旨飭行矣。顧沿習(xí)之久。積弊猶存?；蛏瞎俣櫫R僚屬。士紳而不讓公府。庶民而僣品官之衣帶。下僚而襲侍從之威儀。古人之檢身也。取于自約。而今率托于自大。古人之接物也。取于相讓。而今率出于相凌。甚非所以安上下定民志也。伏乞 敕下所司。斟酌舊章。再加詳定。其內(nèi)外大小衙門。除章服已有定制外。諸如接見之儀。文移之式。稱謂之正。凡前令所未詳者。皆須征據(jù)典文。辨白名分。確立章程。務(wù)使卑者不得上陵。高者亦不得下慢。如其率意肆行。僭侈非分。不特上陵者明為厲禁。即下慢者亦詳立嚴罰。庶大小有別。官民有等。俾中外臣民。人人遵 朝廷之制。而 朝廷益尊矣。
用人四事疏順治十七年
吏部尚書 孫廷銓
五月二十五日。恭讀 上諭。引咎省躬。實心圖治?；陔[微之失。開直言之路。令部院等衙門。據(jù)實條奏。直言弗諱。以補闕失。甚盛德也。臣愚昧無以仰副至意。謹竭一得。臚為四款。為我 皇上陳之。
一曰養(yǎng)廉恥。古者刑不上大夫。言大夫為士民之表帥。必素有以養(yǎng)其廉恥之心。而后可以漸化導(dǎo)及下也。近見內(nèi)外滿漢各官。一掛吏議。拏送刑部者。其罪之有無。尚未經(jīng)詳明。即加刑訊。雖曰所為不善。刑辱其所自取。亦何足惜。然于養(yǎng)廉恥之道。似有未符。臣等竊以為除謀反叛逆等項大罪。即行拏問。審真正法外。其余別項情罪。不若先行詳核明白。果系情真。方行擬罪。人至貪私壞法。良心已滅。及見 皇上仍加之以禮貌。而不欲遂使同于庶人。則感激之心。必生其愧悔之念。如此則于法既無虧。而又以廉恥之道勵士大夫。庶風(fēng)化紀綱。兩有裨益。其關(guān)于 皇上道德齊禮之初心。非淺鮮矣。
一曰寬考成。有司牧民之官也。上關(guān) 國計。下保民生。最為緊要。自錢糧考成。頭緒繁雜。以致降級革職者。一歲不可勝紀。人材摧殘。催科酷烈。為吏者止以考成為慮。安問百姓之賣兒鬻女耶?？汉禐?zāi)疫。鮮不由此。臣等以為錢糧系軍國要務(wù)。催征自不容緩。但四部銀米物料款項不一。每件定為十分考成。則處分頭緒太多。顧此失彼。終日救過不暇。今莫若將考成則例?！ ‰废聭舨?。再詳加考訂。酌量寬減。上不至于虧 國課。下亦不至于詘人才。加惠百姓。仰答 天和。其于吏治亦有裨益矣。
一曰慎名器。查總督巡撫皆職司封疆。責(zé)任重大。自非蕩平寇盜。綏輯兵民。余俱不足以言功。近如捐助賑濟完漕等事。應(yīng)加級者。皆得加銜。如加侍郎尚書宮保銜者。固 朝廷優(yōu)示鼓勵之意。但爵賞原以待有功。而宮保尤以畀有德。夫以重臣如督撫。而止就區(qū)區(qū)微勞。驟膺卿貳宮保之職。當其任者。莫不圖小功以邀大位。復(fù)誰肯竭智畢忠于封守之大計乎。如有封疆大功。又將何以加之耶。今后總督巡撫。除軍功考滿應(yīng)行加銜之外。余如捐助等項。止應(yīng)酌量紀錄。其加級加銜。應(yīng)一停止。庶名器不濫。而重臣益自奮庸矣。
一曰儲人才。古語曰。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言儲才當豫也。今滿洲子弟?？⌒阏哒环θ恕？萍准韧?。學(xué)問益寡。殊為可惜?；疂h代。期門羽林之士。皆誦孝經(jīng)。誠以經(jīng)學(xué)為人才之本。教化之原也。目今從龍之彥。固自多人。深恐后學(xué)不繼。致令有乏才之嘆。今查國學(xué)內(nèi)。每佐領(lǐng)下止有一人肄業(yè)。似屬太少。今酌量每佐領(lǐng)下再各添一人。共作二人。更選老成敦大通治體明經(jīng)術(shù)之臣。以為之師。務(wù)得曉暢大義。以備 國家之用。數(shù)年以后。將見人才濟濟。而文武之選。皆得其人矣。
請寬臣工小過疏康熙四年
浙江總督趙廷臣
臣思古今最難得者賢才。上天至愛惜者人品。從來英哲之主。不忘使過之典。尤多求舊之恩。我 皇上憲天法古。銳意治安。期于真才異能。共圖上理。而又慮人才輻輳。選授舒遲。當此人浮于官之時。臣何敢復(fù)持寬于用人之論。思馬必服遠而信其力。士必入官而征其才。與其求實績于寸長未試之士。其敷奏為難。孰若觀后效于一蹶再展之員。其圖報倍切。目今官員處分之內(nèi)。豈少精明廉干之才?；蛞蚬G誤?；蛐∵^罷斥。以致廢錮終身者比比矣。以外吏論之。職司錢谷者。非不勤于催科。而見征之賦額全完。帶征之參革忽及。薄于論功。而嚴于論罪?？上б?。職司刑名者。非不意平反。而有心失入者不任咎。無心失出者必罹罪。略其大案。而繩以微眚?？上б病Ｂ毸静侗I者。非不盡心搜緝。而詰捕之成效。未嘗紀功。一盜之獲。先已掛議。沒其勞績。而其計小疵。可惜也。諸如各項職官中。士庶百姓。亦有稱其廉干精明者。而為地方受過。罣誤去官者。不能悉數(shù)。惟是一才一能。皆天所賦畀。以為 國家輔治之資。而偶以一節(jié)錮其終身。在一官之困阨猶淺。而揆之大造愛惜人才之意。實有舍置不得者。當如何愀然動念耶。外吏如此。更進推之 輦轂之下。大小臣工。數(shù)年以來。寧無因公罣誤。小過罷斥者乎。伏念天之生才。如地之產(chǎn)木。梁棟之姿。每以風(fēng)霜摧折。而后成其大用。求真才于廢棄之內(nèi)。其感激圖報之心。尤倍于尋常萬萬也。臣懇 皇上敕部。將內(nèi)外大小臣工。分別罣誤緣由。其中果有才能可錄者。仍行甄用。庶葑菲亦邀采錄之恩。而朝廷愈收得人之效矣。
請定京官久任之法疏
王命岳
臣觀自古興朝致治。皆由官多久任。我 朝設(shè)官分職而外。各省兩司郡邑。猶行三年考績之法。在京自京堂而上。有半載一遷者。有一二月一遷者。蓋緣缺一正卿。必升一亞卿。缺一亞卿。必取諸司寺。于是右者轉(zhuǎn)左。少者轉(zhuǎn)正。丞者轉(zhuǎn)少。故升一官而舉朝之官皆升也。臣思 朝廷建立百官。將為諸臣名位顯榮計乎。抑為 國家料理庶事計乎。夫人之才智。不甚相遠。初授一官。百事茫然。數(shù)月而后知其大略。又數(shù)月而后知其節(jié)目。又數(shù)月而后悉其情弊。雖甚奇才英敏。初不得不問諸吏胥。迨經(jīng)事既久。肯綮熟嘗。而下人始無所逃其照。此久任之效也。今也不然。其歷任半載者。署中典故。纔略通曉。而此身已為他衙門所有矣。其歷任一二月者。跋前疐后。未知所措。忽更一署。又復(fù)如是。以故廨有十年之吏堂。無百日之官。官生吏熟。官暗吏明。線索在下。百弊叢興。諸臣之官階日崇。而各衙門之政事日壞矣。今欲矯其偏。非久任斷斷不可。久任則歷事久而升遷遲。歷事久則職業(yè)修。升遷遲則名器重。名器重則 朝廷尊。職業(yè)修則郅隆奏。而且人絕僥幸之心。仕靜凌躐之氣。所謂一舉而數(shù)善皆備也。伏乞 敕下吏部詳議。凡正卿亞卿必滿三年之考。其余卿寺或宜滿三年。或量滿兩載。酌妥具奏。以便永遠遵行。將唐虞庶績咸熙之盛。可再見于今日矣。毋徒因循現(xiàn)行事例。而不更求良法也。
謝頒遇變 諭旨陳言疏嘉慶十九年
兩廣總督蔣攸铦
昨歲季秋之事。莠民倡亂。非復(fù)人類。雷厲風(fēng)行。神人共憤。立殲首逆。旋殄邪氛。于是感 天祖之垂佑。敕威愛之并施。推本乎實心實政。而曲加 軫念于官民交困之由。此誠 堯舜之用心也。臣回環(huán)跽誦。局蹐靡寧。自恨才識庸淺。無以仰答 高深。竊思 盛世之民。地大物博。生齒日繁。以致難于家給人足。固非如前代事事取資民力。賦役煩興之困也。今之州縣。固有彌補。有攤捐。有民欠。然為牧令者。果其勤聽斷。緝盜賊。束胥役。寓撫字于催科。則善政得民心。百里之內(nèi)。必有自然之利以贍之。再能制節(jié)謹度。量入為出。公私皆可不廢。亦非復(fù)供億累萬。賄賂公行之困也。皆由表率不肅。以致吏治不清。吏治不清。以致民風(fēng)日敝。凡所以激勸維持。培養(yǎng)良有司以培養(yǎng)斯民者。全賴督撫兩司之公正明斷。而去民較近察吏最親。承上達下。以佐督撫等耳目之不逮。則道府之任更專。而知府為尤要。亦惟知府為尤難。同一府也。此縣之情形不同彼縣。均一縣也。彼鄉(xiāng)之習(xí)氣不比此鄉(xiāng)。其茫然不知者無論已。真能知之。而積重之勢。既恐無其才。有其才矣。而掣肘之情。未必獲于上。是外任官莫難于知府。且今日之府道。即異日之藩臬督撫也。知府得其人。而上司假以事權(quán)。則州縣必?zé)o濫竽之患。知府非其人。則州縣無所準則。督撫終多隔膜之形。其知府之持正者?；驔柹臼〈罄?。固可為此邦官民之福。若知府之趨時者。而為本省大吏。亦倍貽人心風(fēng)俗之憂。是外任官莫要于知府。此臣服官三十年。心焉數(shù)之。歷歷不爽者。大僚固屬吏之源。而京員尤外官之本。天下之道府由牧令起家者十之二三。由部院外擢者十之七八。誠以司員者。可以持進退準駁之衡。俾之練習(xí)日深。通今不致于泥古。然后敷施有本。坐言即所以起行。臣前官翰林時。見部院官公議尚明。每遇京察之年。某部院應(yīng)保某某員。眾口僉詞。迨薦牘一出。果相符合。今之各直省封疆。大半皆此其選。聞近來部院司員。輿論無可揣度。實因卓著之少其人。此非今之人必不昔若也。亦非部院大臣不愿拔其尤也。推原其故。一則滿員之蔭生太易。一則漢員之捐班太多。蔭生類皆英俊。吏事當有家傳。然較之中書筆帖式。一二十年繕本立稿。循序而進者。其歷練之淺深。甘苦迥別。捐班未始無人才。川運例即有六部司員。而近年獨形冗雜者。則以屢次捐例人多充塞之故。名為學(xué)習(xí)。不過循分行走。隨同畫稿。即可無所短長。堂官難以甄別。非比府州縣。才質(zhì)庸劣者之可立見其短也。而郎中一經(jīng)得缺。按資試俸。不出十年。截取外選。即任道府。方其在部之日。占缺繁多。
既使正途出身者淹內(nèi)轉(zhuǎn)而成廢。其捐班中富豪子弟。用度奢華。尤使正途出身之司員。耳濡目染。日為轉(zhuǎn)移。講求服食起居。任意揭借利債。迨至一麾出守。欲顧操守而不能。雖有美材。皆成棄物。其關(guān)系實非淺鮮。可否 敕下部臣。于分部之蔭生捐納各員。隨時考核。其于部務(wù)不甚相宜者。即奏明以同知通判遞降外用。分發(fā)各省差遣歷試。冀可漸供器使。而各曹各缺。庶不至日形壅滯矣。又數(shù)月以來。迭奉 諭旨。諄諄嚴甄別以澄汰衰庸。減處分以保全干吏。所以為地方人才計者。無微不至。第恐汰去之而后來者猶是等倫。保全之而進用者不無冒濫。究無以仰副 勤求治理之盛心。臣愚昧之見。今之才守克兼。沈于下位者。不乏其人。似當 敕令公正大臣。選擇聲名較優(yōu)之員。多為保薦。恭候 圣明鑒別。擇其名實相副者。遞加超擢。使之分布中外。以收連茹匯征相觀而善之益。由是而藩臬道府。人人稱職能。下以為州縣之表率。上以為督撫之始基。賢者日進。不肖日退。爭自赴于厘工熙績之途。吏治蒸蒸日上。和氣致祥。自必豐年屢告。民生裕而民志寧也。抑臣更有陳者。任事之與專擅。有義利之分。若一人毅然任事。即以專擅陷之。則眾口可以鑠金。人人樂推諉以茍全矣。協(xié)恭之與黨援有公私之別。若兩人同寅協(xié)恭。輒以黨援目之。則立異可以遠嫌。書吏得乘機而舞弊矣。此近今之積習(xí)使然。誠如 圣諭依違遷就。而不竭謀盡力。以實心行實政者。我 皇上燭照無遺。權(quán)衡悉當。所在為大臣者力除此習(xí)。不論人[己](已)。而祗論是非耳。至于翰林。固屬詞臣。而閣部顯要。多出其中。侍讀 內(nèi)廷。責(zé)任尤重。自當崇實學(xué)。抑浮華。養(yǎng)成明體達用之才。不必專以文章課殿最。科道為 朝廷耳目之官。如果實心盡職。則地方大吏之優(yōu)劣。得自輿論者為最詳。其有識見卓越。才品清正者。似當由京堂而擢卿貳。與翰詹衙門參用。以廣儲才。而各部院保送御史。亦當加意慎選。出具切考。不得輕以平庸充數(shù)?？傊兄稳藷o治法。而用人之道。因才因地因時。人無求備。而懲貪者不可宥其瑕。政在集思。而職要者弗可撓于眾。臣力小任重。勉供職守未遑。何敢為芻蕘之獻。然欽繹 訓(xùn)謨。而僅以膚詞奏謝。更覺于心不安。茲因奉到 恩賞墨寶。感奮惕厲。謹瀝下忱。敬陳管蠡。伏乞 睿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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