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詳讞（平反）

　　高宗上元三年，左威大將軍權(quán)善才、右監(jiān)門中郎將范懷義斫昭陵柏木，大理奏以官減外并除名，上特令殺之。大理丞狄仁杰執(zhí)奏，稱"罪不當(dāng)死"，上不從。仁杰執(zhí)奏曰："法懸象魏，徒罪、死罪，具有差等。古人云：'假使盜長陵一抔土，陛下何以加之？'今陛下以昭陵一株柏殺二將軍，千載之後謂何！臣不敢奉詔。"上乃止。

　　武后謀革命，大開告密之門，以誅異議者，法官競為深酷，唯司刑丞徐有功、杜景儉獨(dú)存平恕，被告者皆曰："遇來、侯必死，遇徐、杜必生。"酷吏所誣構(gòu)者，有功皆為直之，前後所活數(shù)十百家。嘗廷爭獄事，太后厲色詰之，左右為戰(zhàn)栗，有功神色不撓，爭之彌切。太后雖好殺，知有功正直，甚敬憚之，嘗謂有功曰："卿比按獄，失出何多？"對曰："失出，人臣之小過；好生，圣人之大德。"后默然。司刑丞李日知亦尚平恕。少卿胡元禮欲殺一囚，日知以為不可，往復(fù)數(shù)四，元禮怒曰："元禮不離刑曹，此囚終無生理！"日知曰："日知不離刑曹，此囚終無死法！"竟以兩狀列上，日知果直。

　　推事使奏："瀛州人李仁怛等三十七人被告稱謀反，曹斷并處斬；父母妻子流三千里。"有功執(zhí)曰："元淑里正，元得戶人，緣祖紛爭，因相言告，或以反逆相喚，或?qū)⒈寂严酄俊７茨骓氂型\，奔叛寧無葉契；無謀無契，口語口陳，即以實(shí)論，頗亦苛酷。搶桿元無影響，星文本自參差，縱使實(shí)有反言，只根換其宗姓，因根稱有，正是口陳，徒侶絕無，明非實(shí)反?！顿\盜律》云：'口陳欲反之言，心無真實(shí)之計，流三千里。'疏云：'口陳欲叛者，杖八十。'準(zhǔn)依告狀，并是口陳之言，原究犯情，皆非心實(shí)之計。忝居商度，用此當(dāng)宜。如不使推，請從鄙見；如將未允，終須重推。"錄奏，赦依："得宗君哲狀，稱無反可尋，請依徐丞見流三千里。"奉敕依，會赦免。

　　魏元忠為張易之等所譖，坐貶官，太子仆崔貞慎等八人餞元忠於郊外，易之詐為告密人柴明狀，稱貞慎與元忠謀反。太后使監(jiān)察御史馬懷素鞫之，曰："茲事皆實(shí)，略問，速以聞。"中使督促數(shù)四，曰："反狀皎然，何稽留如此？"懷素請柴明對質(zhì)，太后曰："我自不知柴明處，但據(jù)狀鞫之，安用告者？"懷素?fù)?jù)實(shí)以聞，太后怒曰："卿欲縱反者邪？"對曰："臣不敢縱反者！元忠以宰相謫官，貞慎等以親故追送，若誣以為反，臣實(shí)不敢。昔欒布奏事彭越頭下，漢祖不罪，況元忠之刑未如彭越而陛下欲誅其送者乎！且陛下操生殺之柄，欲加之罪，取決圣衷可矣；若命臣推鞫，臣不敢不以實(shí)聞。"太后曰："汝欲全不罪邪？"對曰："臣智識愚淺，實(shí)不見其罪。"太后意，解貞慎等由是獲免。

　　許州人楊元嗣告"張昌宗嘗召術(shù)士李弘泰占相，弘泰言昌宗有天子相，勸於定州造佛寺，則天下歸心。"太后命韋承慶及司刑卿崔神慶、御史中丞宋璟鞫之。神慶，神基之弟也。承慶、神慶奏言："昌宗款稱'弘泰之語，尋已奏聞'，準(zhǔn)法首原；弘泰妖言，請收行法。"璟與大理丞封全慎奏："昌宗寵榮如是，復(fù)召術(shù)士占相，志欲何求！弘泰稱筮得純《乾》，天子之卦。昌宗倘以弘泰為妖妄，何不即執(zhí)送有司！雖云奏聞，終是包藏禍心，法當(dāng)處斬破家。請收付獄，窮理其罪！"太后久之不應(yīng)，璟又曰："倘不即收系，恐其搖動眾心。"太后曰："卿且停推，俟更檢詳文狀。"璟退，左拾遺江都李邕進(jìn)曰："向觀宋璟所奏，志安社稷，非為身謀，愿陛下可其奏。"太后不聽。尋敕璟揚(yáng)州推按，又敕璟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贓汙，又敕璟副李嶠安撫隴、蜀。璟皆不肯行，奏曰："故事，州縣官有罪，品高則侍御史、卑則監(jiān)察御史按之，中丞，非軍國大事，不當(dāng)出使。今隴、蜀無變，不識陛下遣臣出外何也。臣皆不敢奉制。"司刑少卿桓彥范上疏，以為："昌宗無功荷寵，而包藏禍心，自招其咎，此乃皇天降怒；陛下不忍加誅，則違天不祥。且昌宗既云奏訖，則不當(dāng)更與弘泰往還，使之求福禳災(zāi)，是則初無悔心；所以奏者，擬事發(fā)則云先已奏陳，不發(fā)則俟時為逆。此乃奸臣詭計，若云可舍，誰為可刑！況事已再發(fā)，陛下皆釋不問，使昌宗益自負(fù)得計，天下亦以為天命不死，此乃陛下養(yǎng)成其亂也。茍逆臣不誅，社稷亡矣。請付鸞臺鳳閣三司，考竟其罪。"疏奏，不報。崔元暐亦屢以為言，太后令法司議其罪。元暐弟司刑少卿昇，處以大辟。宋璟復(fù)奏收昌宗下獄，太后曰："昌宗已自奏聞。"對曰："昌宗為飛書所逼，窮而自陳，勢非得已。且謀反大逆，無容首免。若昌宗不伏大刑，安用國法！"太后溫言解之。璟聲色逾厲曰："昌宗分外承恩，臣知言出禍從，然義激於心，雖死不恨！"太后不悅。楊再思恐其忤旨，遽宣敕令出。璟曰："圣主在此，不煩宰相擅宣敕命！"太后乃可其奏，遣昌宗詣臺。璟廷立而按之，事未畢，太后遣中使召昌宗，持敕赦之。璟嘆曰："不先擊小子腦裂，負(fù)此恨矣！"太后乃使昌宗詣璟謝，璟拒不見。

　　元宗開元十八年，冀州武強(qiáng)縣令裴景仙犯乞取贓積五千疋，事發(fā)，上大怒，令集眾殺之。大理卿李朝隱奏曰："景仙緣是乞贓，罪不至死。又景仙曾祖故司空寂，往屬締構(gòu)，首參元勛。載初年中，家陷非罪，凡其兄弟皆被誅夷，唯景仙獨(dú)存，今見承嫡。據(jù)贓未當(dāng)死坐，準(zhǔn)犯猶入議條。十世宥賢，功實(shí)宜錄；一門絕祀，情或可哀。愿寬暴市之刑，俾就投荒之役，則舊勛不棄，平典斯允。"手詔不許。朝隱又奏曰："有斷自天，處之極法，生殺之柄，人主合專；輕重有條，臣下當(dāng)守。枉法者，枉理而取，十五疋便抵死刑；乞取者，因乞?yàn)橼E，數(shù)千疋止當(dāng)流坐。若令乞取得罪，便處斬刑，後有枉法當(dāng)科，欲加何辟？所以為國惜法，期守律文，非敢以法隨人，曲矜仙命。射兔魏苑，驚馬漢橋，初震皇赫，竟從廷議，豈威不能制，而法貴有常。又景仙曾祖，定為元勛，恩倍常數(shù)。若寂勛都棄，仙罪特加，則叔向之賢，何足稱者；若敖之鬼，不其餒而！舍罪念功，乞垂天聽。"遂決杖一百，配流。

　　張瑝為父復(fù)讎殺楊汪事。（見《刑制門》）

　　肅宗至德二年，將軍王去榮以私怨殺本縣令，當(dāng)死。上以其善用炮，壬辰，敕免死，以白衣於陜郡效力。中書舍人賈至不即行下，上表，以為："去榮無狀，殺本縣之君?！兑住吩唬?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若縱去滎，可謂生漸矣，議者謂陜郡初復(fù)，非其人不可守。然則他無去榮者，何以亦能堅(jiān)守乎？陛下若以炮石一能即免誅死，今諸軍技藝絕倫者，其徒實(shí)繁。必恃其能，所在犯上，復(fù)何以止之！若止之舍去榮而誅其馀者，則是法令不一而誘人觸罪也。今惜一去榮之材而不殺，必殺十如去榮之材者，不亦其傷益多乎！夫去榮，逆亂之人也，焉有逆於此而順於彼，亂於富平而治於陜郡，悖於縣君而不悖於大君歟！伏惟明主全其遠(yuǎn)者、大者，則禍亂不日而定矣。"上下其事，令百官議之。太子太師韋見素等議，以為："法者，天地大典，帝王猶不敢擅殺，而小人得擅殺，是臣下之權(quán)過於人主也。去榮既殺人不死，則軍中凡有伎能者，亦自謂無憂，所在暴橫，為郡縣者，不亦難乎！陛下為天下主，愛無親疏，得一去榮而失萬姓，何利之有！於律，殺本縣令，列於十惡。而陛下寬之，王法不行，人倫道屈，臣等奉詔，不知所從。夫國以法理，軍以法勝；有恩無威，慈母不能使其子。陛下厚養(yǎng)戰(zhàn)士而每戰(zhàn)少利，豈非無法邪！今陜郡雖要，不急於法也。有法則海內(nèi)無憂不克，況陜郡乎！無法則陜郡亦不可治，得之何益！而去榮末技，陜郡不以之存亡；王法有無，家國乃為之輕重。此臣等所以區(qū)區(qū)愿陛下守貞觀之法。"上竟舍之。

　　德宗時，詔中書門下選律學(xué)之士，取至德以來制、敕、奏讞，掇其可為法者藏之，而不名書。

　　憲宗元和六年九月，富平縣人梁悅為父執(zhí)讎殺人，自投縣請罪。敕："復(fù)讎殺人，固有彝典。以其申冤請罪，視死如歸，自詣公門；發(fā)於天性，志在徇節(jié)，本無求生。寧失不經(jīng)，特減死，宜決一百，配流循州。"於是史官、職方員外郎韓愈獻(xiàn)《復(fù)仇議》曰："伏奉今月五日敕：'復(fù)仇，據(jù)禮經(jīng)則義不同，天徵法令則殺人者死。禮法二事，皆王教大端。有此異同，固資論辯，宜令都省集議聞奏者。'伏以子復(fù)父仇，見於《春秋》，見於《禮記》，見於《周官》，見於子史，不可勝數(shù)，未有非而罪之者也。最詳於律，而律無其條，非闕文也。蓋以為不許復(fù)仇，則傷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訓(xùn)；許復(fù)仇，則人將倚法專殺，無以禁止其端矣。夫律雖本於圣人，然而行之者，有司也。經(jīng)之所明者，制有司也。丁寧其義於經(jīng)，而深沒其文於律者，其意將使法吏一斷於法，而經(jīng)術(shù)之士得引經(jīng)而議也。《周官》曰：'凡殺人而義者，令勿仇；仇之則死。'義，宜也，明殺人而不得其宜者，子得復(fù)也。如百姓相仇者也?！豆騻鳌吩唬?父不受誅，子復(fù)仇可也。'不受誅者，罪不當(dāng)誅也。誅者，上施於下之辭，非百姓之相殺者也。又《周官》曰：'凡報仇者，書於士，殺之無罪。'言將復(fù)仇，必先言於官，則無罪也。今陛下垂意典章，思立定制，惜有司之守，憐孝子之心，示不自專，訪議群下。臣愚以為復(fù)仇之名雖同，而其事各異?；虬傩障喑穑纭吨芄佟匪Q，可議於今者；或?yàn)楣倮羲D，如《公羊》所稱，不可行於今者。又《周禮》所稱，將復(fù)仇，先告於士則無罪者，若孤稚羸弱，抱微志而伺敵人之便，恐不能自言於官，未可以為斷於今也。然則殺之與赦，不可一例。宜定其制曰：凡有復(fù)父仇者，事發(fā)，具其事由，下尚書省集議奏聞。酌其宜而處之，則經(jīng)律無失其旨矣。"

　　柳宗元為柳州刺史，民莫誠救兄莫蕩，以竹刺莫果右臂，經(jīng)十二日身死，其莫誠禁在龍城縣。準(zhǔn)律，以他物毆傷，十二日辜辜內(nèi)死者，依殺人論。宗元《上桂管觀察府狀》："右奉牒準(zhǔn)律文處分者，竊以莫誠赴急而動，事出一時，解難為心，豈思他物。救兄有急難之戚，中臂非必死之瘡。不幸致殂，揣非本意。按文固當(dāng)恭守，撫事似可哀矜。斷手方追於深衷，周身不遑於遠(yuǎn)慮。律宜無赦，使司明至當(dāng)之心；情或未安，守吏切惟輕之愿。伏乞俯賜興哀，特從屈法，去全微命，以慰遠(yuǎn)黎。"

　　穆宗長慶二年四月，刑部員外郎孫革奏："準(zhǔn)京兆府申，雲(yún)陽力人張涖欠羽林官騎康憲錢米，憲徵理之，涖乘醉拉憲，氣息將絕。憲男買得年十四，將救其父，以涖角觝力人，不敢揮解，遂持木鍤擊之首見血，後二日致死者。準(zhǔn)律，父為人所毆，子往救，擊其人折傷，減凡斗三等；至死者，依常律。則買得合當(dāng)死刑。伏以律令者用防兇暴，孝行者以開教化。今買得救父難是性孝，非暴；擊張涖是心切，非兇。以髫卝之歲，正父子之親，若非圣化所加，童子安能及此？《王制》稱五刑之理，必原父子之親；《春秋》之義，原心定罪；《周書》所訓(xùn)，諸罰有權(quán)。今買得生被皇風(fēng)，幼符至孝，哀矜之宥，伏在圣慈。職當(dāng)讞刑，合申善惡。謹(jǐn)先具事由陳奏，伏冀下中書門下商量。"敕旨："康買得尚在童年，能知子道，雖殺人當(dāng)死，而為父可哀。若從沈命之科，恐失原情之義，宜付法司，減死罪一等處分。"

　　長慶二年，白居易上言："據(jù)刑部及大理寺所斷：'準(zhǔn)律，非因斗爭無事而殺者，名為故殺。今姚文秀有事而殺者，則非故殺。'據(jù)大理寺直崔元式所執(zhí)：'準(zhǔn)律，相爭為斗，相擊為毆，交斗致死，始名斗殺。今阿王被打狼籍，以致於死；姚文秀檢驗(yàn)身上，一無傷損，則不得名為相擊。阿王當(dāng)夜己死，何名相爭？既非斗爭，又蓄怨怒，即是故殺者。'又按《律疏》云：'不因斗爭無事而殺，名為故殺。'此言事者，謂斗爭之事，非該他事。今大理、刑部所執(zhí)，以姚文秀怒妻有過，即不是無事，既是有事，因而毆死，則非故殺者。此則唯用"無事"兩字，不引"爭斗"上文。如此，是使天下之人，皆得因事殺人，殺人了，即曰：'我有事而殺，非故殺也。'如此可乎？且天下之人，豈有無事而殺人者？足明事謂爭斗之事，非他事也。又，凡言斗毆死者，謂事素非憎嫌，偶相爭斗，一毆一擊，不意而死。如此，則非故殺，以其本原無殺心。今姚文秀怒妻頗深，挾恨既久，毆打狼藉，當(dāng)夜便死，察其情狀，不是偶然。此非故殺，孰為故殺？若以先因爭罵，不是故殺，即如有謀殺人者，先引相罵，便是交爭，一爭之後，以物毆?dú)?，即曰?我因事而殺，非故殺也。'如此可乎？況阿王既死，無以辨明；姚文秀自云相爭，有何憑據(jù)？伏以獄貴察情，法須可久。若崔元式所議不用，大理寺所執(zhí)得行，實(shí)恐被毆死者自此長冤，故殺人者從今得計。"奉敕："姚文秀殺妻，罪在十惡，若從宥免，是長兇愚。其律縱有互文，在理終須果斷。宜依白居易狀，委所在重杖一頓處死。"

　　敬宗寶歷三年，京兆府有姑鞭婦致死者，奏請斷以償死。刑部尚書柳公綽議曰："尊毆卑，非斗也；且其子在，以妻而戮其母，非教也。"遂減死論。

　　後唐明宗天成二年，御史臺、刑部、大理等奏："準(zhǔn)《名例律》：'諸斷罪而無正條者，其應(yīng)出罪者，則舉重以明輕；其應(yīng)入罪者，則舉輕以明重。'疏云：'斷罪無正條，謂一部律內(nèi)，犯無罪名者。'準(zhǔn)《雜律》：'不應(yīng)得為而為者，笞四十；謂律令無條，事理不可為者杖八十。'疏云：'雜犯輕罪，觸類弘多，金科玉條，包羅難盡。其有在律、在令無有正條，若不輕重相明，無文可以比附，臨時處斷，量情為罪，庶補(bǔ)遺闕，故立此條。其情輕者笞四十，事理重者杖八十。'"奉敕宜依。

　　其年七月，洺州平恩縣百姓高弘超，其父暉為鄉(xiāng)人王感所殺，弘超挾刀殺感，攜其首自陳，大理寺以故殺論。尚書刑部員外郎李殷夢復(fù)曰："伏以挾刃殺人，按律處死；投獄自首，降罪垂文。高弘超既遂報仇，固不逃法，戴天罔愧，視死如歸。歷代以來，事多貸命。長慶二年，有康買得父憲為力人張涖乘醉拉憲氣息將絕，買得年十四，以木鍤擊涖，後三日致死。敕旨：'康買得尚在童年，能知子道，雖殺人當(dāng)死，而為父可哀。若從沈命之科，恐失度情之義，宜減死處分。'又元和六年，富平人梁悅殺父之仇，投縣請罪。敕旨：'復(fù)仇殺人，固有彝典以其伸冤請罪，自詣公門，發(fā)於天性，本無求生，寧失不經(jīng)，特宜減死。'方今明時，有此孝子。其高弘超若使須歸極法，實(shí)慮未契鴻慈。"奉敕："可減死一等。"

　　長興二年四月，大理正劇可久奏："準(zhǔn)《開成格》，應(yīng)盜賊須得本贓，然後科決；如有推勘因而致死者，以故殺論。臣請起今已後，若因而致死，無故，即請減一等。別增病患而死者，從辜限，正賊，減本罪五等。"中書門下覆奏："今後凡關(guān)賊徒，若推勘因而致死者，有故，以故殺論；無故，減一等。如拷次因增疾患，候驗(yàn)分明，如無他故，雖辜內(nèi)致死，亦以減等論。"從之。至?xí)x天福六年五月十五日，尚書刑部員外郎李象奏："據(jù)《刑法統(tǒng)類》節(jié)文云：'盜賊未見本贓，推勘因而致死者，有故者，以故殺論；無故者，減一等。'又云：'今後或有故者，以故殺論；無故者，或景跡顯然，支證不謬，堅(jiān)恃奸惡，不招本情，以此致死，請減故殺罪三等；其或妄被攀引，終是平人，以此致死，請減故殺罪一等。'臣按上文云'有故者，以故殺論，'此即是矣。其無者，亦坐減一等罪，即恐未當(dāng)。假如官司或有刑獄，未見本情，不可全不詰問。據(jù)言有故者，則是曾行拷捶及違令式，或粗枷大棒，疆相抑壓，以此致死者，并屬有故；無故者，則是推勘之司不曾拷掠，又不違法律，亦不堅(jiān)有抑壓，此則并屬無故，不可坐刑。假若有犯事人舊患疾病。推勘之際，卒暴身亡，不可亦坐推司減等之罪。又據(jù)《斷獄律》云：'若依法使杖，依數(shù)拷?jīng)Q，而邂逅致死者，勿論。'邂逅，謂不期致死而死。且彼言拷?jīng)Q，尚許勿論，此云無故，卻令坐罪，事實(shí)相背，理有未通。請今後推勘之時致死者，若實(shí)無故，請依邂逅勿論之義。"詳定院奏："臣等參詳，若違法栲掠及託法挾情以致其死，但有情故者，依故殺論。若雖不依法拷掠，卻非託法挾情以致其死，而無情故者，請減故殺一等。若本無情故，又依法栲掠，或未栲掠，或詰問未詰問，及不抑壓，因他故致死，并屬邂逅勿論之義。"從之。

　　按：有罪者拘滯囹圄，官不時科決而令其瘐死，此誠有國者之所宜矜憫。然既曰盜賊，則大者可殺，小者可刑，其推勘淹時而不即引伏者，皆大猾巨蠹也。邂逅致死而以故殺論，過矣！

　　宋太祖皇帝開寶三年，詔諸道州府，應(yīng)大辟罪決論，錄其案，朱書格律、斷辭、禁儀月日、官典姓名以聞，委刑部覆視。

　　五代用兵以來，藩侯跋扈，率多枉法殺人，朝廷務(wù)行姑息之政，多置不問，刑部按覆之制遂廢。至是，乃有是詔。又，金州防御使仇超等坐故入人死罪，除名，流海島。自是，人知奉法矣。

　　五年，陜州言：民范義超，周顯德中，以私怨殺同里人常古真家十二口，古真小子留留脫走得免，至是長大，擒義超訴於官。有司引赦當(dāng)原，上曰："豈有殺一家十二口而可以赦論？"即命斬之。

　　太宗興國二年，涇州言：定縣婦人怒夫前妻之子婦，斷其喉而殺之。下詔曰："刑憲之設(shè)，蓋厚於人倫，孝慈所生，實(shí)由乎天性。矧乃嫡繼之際，固有愛憎之殊。法貴原心，理難共貫。自今繼母殺傷夫前妻之子及姑殺婦者，并以凡人論。"

　　九年，鳳翔司理?xiàng)钹潯⒃S州司理張睿并坐掠治平人及亡命卒致死，大理處酀等公罪，刑部覆以私罪。詔曰："法寺以酀等本非用情，宜從公過議法；刑部以其擅行掠治，合以私罪定刑。雖所執(zhí)不同，亦未為乖當(dāng)。國家方重惜人命，欽恤刑章，豈忍無辜之人死於酷吏之手！宜如刑部之議，自今諸道敢有擅掠囚致死者，悉以私罪論。"

　　端拱元年，廣安軍民安崇緒錄禁軍，訴繼母馮嘗與父知逸離，今來占奪父貲產(chǎn)，欲與己子。大理定崇緒訟母，罪死。太宗疑之，判大理寺張佖固執(zhí)前斷，遂下臺省集議。徐鉉議曰："伏詳安崇緒詞理雖繁，今但當(dāng)定其母馮與父曾離與不離。如已離異，即須令馮歸宗；如不曾離，即崇緒準(zhǔn)法訴母處死。今詳案內(nèi)不曾離異，其證有四：崇緒所執(zhí)父書，只言遂州公論後母馮自歸本家便為離異，固非事實(shí)；又知逸在京，阿馮卻來知逸之家，數(shù)年後知逸方死，豈可并無論訴遣斥？其證一也。本軍初勘，有族人安景泛證云'己曾離異，諸親具知'，及欲追尋諸親，景泛便自引退，其證二也。知逸有三處莊田，馮卻後來，自占兩處，小妻高占一處。高來取馮莊課，曾經(jīng)論訟，高即自引退。不曾離，其證三也。本軍曾收崇緒所生母蒲勘問，亦稱不知離絕，其證四也。又自知逸入京之後、阿馮卻歸以來，凡經(jīng)三度官司勘鞫，并無離異狀況。不孝之刑，教之大者，崇緒請依刑部、大理寺元斷處死。"右仆射李昉等四十三人議曰："據(jù)法寺定斷，以安崇緒論嫡母馮罪便合處死，臣等深為不當(dāng)。若以五母皆同，即阿蒲雖賤，乃是安崇緒之親母，崇緒本以田業(yè)為馮強(qiáng)占，親母衣食不充，所以論訴。若從法寺斷死，則知逸負(fù)何辜而絕嗣？阿蒲處何地而託身？臣等參詳：田業(yè)并合歸崇緒，馮亦合與蒲同居，終身供侍，不得有闕。馮不得擅自貨易莊田，并本家親族亦不得來主崇緒家務(wù)。如是，則男雖庶子，有父業(yè)可安，女雖出嫁，有本家可歸，阿馮終身又不乏養(yǎng)。所有罪犯，并準(zhǔn)赦原。"詔從昉等議，鉉、佖各奪一月俸。

　　真宗咸平四年，天下斷死罪八百人，上覽囚簿，憮然動容，語宰執(zhí)曰："雜犯死罪條目至多，官吏倘不用心，豈無枉濫邪！故事，死罪獄具，三覆奏，蓋其重慎，何代罷之？遂命檢討沿革。終慮淹系，不克行也。

　　仁宗天圣初，燕肅判刑部，上奏，言："唐大理卿胡演進(jìn)月囚帳，太宗曰：'其間有可矜者，豈宜一以律斷？'因詔：凡大辟罪，令尚書、九卿讞之。又詔：凡決死刑，京師五覆奏，諸州三覆奏。自是全活甚眾。貞觀四年，斷死罪二十九，開元二十五年，財五十八。今天下生齒未加於唐，而天圣三年斷大辟二千四百三十六，視唐幾至百倍。京師大辟雖一覆奏，而州郡之獄有疑及情可憫者，至上請，而法寺多所舉駁，官吏率得不應(yīng)奏之罪，故皆增飾事狀，移情就法，失朝廷欽恤之意。望準(zhǔn)唐故事，天下死罪皆得一覆奏。議者必曰'待報淹延'，臣則以為，漢律皆以季秋論囚，又唐自立春至秋分不決死刑，未聞淹延以害漢、唐之冶也。"下其章中書，王曾以謂："天下皆一覆奏，則必死之人，徒充滿狴犴而久不得決。請獄疑若情可矜者，聽上請。"遂下詔曰："朕念生齒之蕃，抵冒者眾。法有高下，情有重輕，而有司巧避微文，一切致之重辟，豈稱朕好生之志哉？其令天下死罪情理可矜及刑名疑慮者，具案以聞。有司毋得舉駁。"時天圣四年也。其後，雖法不應(yīng)奏、吏當(dāng)坐罪者，審刑院貼奏草，率以恩釋，著為例，名曰"貼放"。於是吏無所牽制，請讞者率多為減死，賴以生者，蓋莫勝數(shù)焉。

　　慶歷間，寧州童子年九歲，毆?dú)⑷耍?dāng)棄市。帝以童孺爭斗，無殺心，止命罰金入死者家。開封民聚童子教之，有因榎楚死者，為其父母所訟。府上具獄，當(dāng)民死。宰相以為可矜，帝曰："情雖可矜，法亦難屈。"命杖脊，舍之。

　　神宗熙寧元年，詔："謀殺已傷，按問欲舉，自首，從謀殺減二等論。"初，登州言：有婦云於母服嫁韋，惡韋寢陋，謀殺不死，按問欲舉，自首。審刑、大理論死，用違律為婚奏裁，貸之。知州許遵言："當(dāng)減謀殺罪二等，請論如敕律。"乃送刑部刑部，斷如審刑、大理。遵不服，請下兩制議。詔翰林學(xué)士司馬光、王安石同議，二人不同，遂各為奏。光言：'凡議法者，當(dāng)先原立法之意，然後可以斷獄。'按律：'其於人損傷，不在自首之例。'釋謂'犯殺傷而自首者，得免所因之罪，仍從故殺傷'者，蓋以與人損傷，既不在自首之例，而別因有犯，如為盜、劫囚、略賣人之類，本無殺傷之意而致殺傷人者，慮有司執(zhí)文，并不許首，故申明'因犯殺傷而自首者，得免所因之罪'。然殺傷之中，自有二等：其處心積慮，巧詐百端，掩人不備，則謂之謀；直情徑行，略無顧慮，公然殺害，則謂之故。謀者重，故者輕。今因犯他罪致殺傷人，他罪得首，殺傷不原，若從謀殺則太重，若從斗殺則太輕，故參酌其中，從故殺傷法也。其直犯殺傷，更無他罪者，惟未傷可首，已傷不在首限。今許遵欲以謀與殺分為兩事。按謀殺、故殺皆是殺人，若以謀與殺為兩事，則故與殺亦為兩事也。彼平居謀慮，不為殺人，當(dāng)有何罪而可首者？以此知'謀'字止因'殺'字生文，不得別為所因之罪。若以劫、斗與謀皆為所因之罪，從故殺傷法，則是斗傷自首反得加罪一等也。云獲貸死，已是寬恩；遵為之請，欲天下引以為例，開奸兇之路，長賊殺之源，非教之善者也。臣愚以為宜如大理寺所定。"安石言："《刑統(tǒng)》殺傷罪名不一，有因謀，有因斗，有因劫囚竊囚，有因略賣人，有因被囚禁拒捍官司而走，有因強(qiáng)奸有因厭魅咒咀，此殺傷而有所因者也。惟有故殺傷則無所因，故《刑統(tǒng)》'因犯殺傷而自首，得免所因之罪，仍從故殺傷法'，其意以為，於法得首，所因之罪既已原免，而法不許首殺傷，刑名未有所從，唯有故殺傷為無所因而殺傷，故令從故殺傷法。至今因犯過失殺傷而自首，則所因之罪已免，唯有傷殺之罪未除。過失殺傷，非故殺傷，不可亦從故殺傷法，故《刑統(tǒng)》令過失者，從本過失法。至於斗殺傷，則所因之罪常輕，殺傷之罪常重，則自首合從本法可知。此則《刑統(tǒng)》之意，唯過失與斗當(dāng)從本法。其馀殺傷，得免所因之罪，皆從故殺傷罪科之，則於法所得首之罪皆原，而於法所不得首之罪皆不免；其殺傷之情本輕者，自從本法，本重者，得以首原。今刑部以因犯殺傷者，謂別因有犯，遂致殺傷。竊以為律但言'因犯'，不言'別因'，則謀殺何故不得為殺傷所因之犯？又刑部以始謀專為殺人，即無所因之罪。竊以為，律：'謀殺人者徒三年，已傷者絞，已殺者斬。'謀殺與已傷、已殺自為三等刑名，因有謀殺徒三年之犯，然後有已傷、已殺絞、斬之刑名，豈得稱別無所因之罪？今法寺、刑部乃以法得首免之謀殺，與法不得首免之已傷合為一罪，其失律意明甚。臣以為亡謀殺已傷，按問欲舉，自首合從謀殺減二等論。然竊原法寺、刑部所以自來用例斷謀殺已傷不許首免者，蓋為《律疏》但言'假有因盜殺傷，盜罪得免，故殺傷罪仍科'，遂引為所因之罪，止謂因盜殺傷之類，盜與殺傷為二事，與謀殺殺傷類例不同。臣以為，《律疏》假設(shè)條例，其於出罪，則當(dāng)舉重以包輕，因盜傷人者斬，尚得免所因之罪，謀殺傷人者絞，絞輕於斬，則其得免所因之罪可知也。然議者或謂，謀殺已傷，情理有甚重者，若開自首，則或啟奸。臣以為有司議罪，惟當(dāng)守法，情理輕重，則敕許奏裁。若有司輒得舍法以論罪，則法亂於下，人無所措手足矣。"御史中丞滕甫猶請?jiān)龠x官定議，詔送翰林學(xué)士呂公著、韓維、知制誥錢公輔。於是公著等言："安石、光所論，敕律悉己明備，所爭者，惟謀為傷因不為傷因而已。臣等以為，律著不得自首者凡六科，而於人損傷，不在自首之例。釋謂'犯殺傷而自首者，得免所因之罪，仍從故殺傷法。'蓋自首者，但免所因之罪，而尚從故殺傷法，則所因之謀罪雖原免，而傷者還得傷之罪，殺者還得殺之刑也。且律於器物至不可備償則不許首，今於人損傷，尚有可當(dāng)之刑，而必使償之以死，不已過乎！古初立法，殺人者死，傷人者抵罪。後世因劫殺而傷者，則增至於斬，因謀殺而傷者，則增入於絞。倘有不因先謀，則不過徒、杖三等之科而已，豈深入於絞斬乎？若首其先謀，則傷罪仍在，是傷不可首，而因可首，則謀為傷因，亦已明矣。律所以設(shè)首免之科者，非獨(dú)開改惡之路，恐犯者自知不可免死，則欲遂其惡心至於必殺。今若由此著為定論，塞其原首之路，則後之首者，不擇輕重，有司一切按文殺之矣，朝廷雖欲寬宥，其可得乎！茍以為謀殺情重，律意不通其首，則六科之中，當(dāng)著謀殺已傷不在自首之例也?！毒庪贰匪d，但意在致人於死并同，己及傷與不傷，情理、兇惡不至死者，許奏裁。今令所因之謀，得用舊律而原免，已傷之情，復(fù)以後敕而奏決，則何為而不可也！臣等以為宜如安石所議便。"制曰："可。"大理寺、審刑、刑部法官皆釋罪。於是法官齊恢、王師元、蔡冠卿等皆以公著等所議為不當(dāng)。又詔安石與法官集議，安石與師元、冠卿反覆論難，師元等益堅(jiān)其說。明年二月庚子，詔："自今謀殺人已死自首及按問欲舉，并奏取敕裁。"而判部劉述、丁諷奏庚子詔書未盡，封還中書。於是安石奏以為："律意，因犯殺傷而自首，得免所因之罪，仍從故殺傷法；若己殺，從故殺法，則為首者必死，不須奏裁；為從者，自有《編敕》奏裁之文，不須復(fù)立新制。"與唐介等數(shù)爭議於帝前，卒從安石議。是月甲寅，詔："自今謀殺人自首及按欲舉，并以去年七月詔書從事。其謀殺人已死，為從者雖當(dāng)首減，依《嘉祐敕》：兇惡之人，情理巨蠹及誤殺人傷與不傷，奏裁。"收還庚子詔書。劉述等又奏，以為不當(dāng)以敕頒御史臺、大理寺、審刑院及開封府而不頒之諸路，入誤引刑一司敕，請中書、樞密院合議。中丞呂誨、御史劉琦、錢顗皆請如述等奏，下之二府。帝以為律文甚明，不須合議。而曾公亮等皆以博盡同異、厭塞言者為無傷，乃以眾議付樞密院。文彥博以為："殺傷者，欲殺而傷也，即已殺者不可首。"呂公弼以為："殺傷於律不可首。請自今已後，殺傷依律，其從而加功自首，即奏裁。陳升之、韓絳議與安石略同。時富弼入相，帝令弼與安石議。弼謂安石以"謀與殺分為二事，以破析律文，盍從眾議"，安石不可，弼乃辭以病。八月，遂詔謀殺人自首及按問欲舉，并依今年二月甲寅敕施行。詔開封府推官王堯臣劾劉述、丁諷王師元以聞，述等皆貶。司馬光言："阿云之獄，中材之吏皆能立斷，朝廷命兩制、兩府定奪者各再，敕出而復(fù)收者一，收而復(fù)出者一，爭論從橫，至今未定。夫執(zhí)條據(jù)例者，有司之職也；原情制義者，君相之事也。分爭辨訟，非禮不決，禮之所去，刑之所取也。阿云之事，陛下試以禮觀之，豈難決之獄哉！彼謀殺為一事為二事，謀為所因不為所因，此苛察繳繞之論，乃文法俗吏之所爭，豈明君賢相所當(dāng)留意邪！今議論歲馀而後成法，終為棄百代之常典，存三綱之大義，使良善無告，奸兇得志，豈非徇其枝葉而忘其根本之所致邪！不報。初，安石議行，司勛員外郎崔臺符舉首加額曰："數(shù)百年誤用刑名，今乃得正！"安石喜其附已，明年六月，擢判大理寺。

　　蘇州民張朝之同堂兄以槍戳死朝父逃去，朝執(zhí)而殺之。審刑、大理當(dāng)朝十惡不睦死罪。案即上，參知政事王安石言："朝父為從兄所殺，而朝報殺之，罪止加役流，會赦應(yīng)原。"帝從安石議，特釋朝不問。

　　初，曾公亮以中書論正刑名為非，安石曰："有司用刑名不當(dāng)，則審刑、大理當(dāng)論正；審刑、大理用刑名不當(dāng)，則差官定議；議既不當(dāng)，即中書自宜論奏，取決人主。此乃所謂國體。豈有中書不可論正刑名之理。"

　　五年，洪州民有犯徒而斷杖者，其馀罪會恩免。官吏失出，當(dāng)劾。中書堂後官劉袞駁議，以為："律，因罪人以致罪，罪人遇恩者，準(zhǔn)罪人原法。洪州官吏當(dāng)原。"又請自今官司出入人罪者，皆用此令。而審刑院、大理寺以謂：出入人罪，乃官司誤致罪於人，難用此令。其失出者，宜如袞議。"從之。

　　六年，御史臺言："大理寺斷邵武軍、興元府奏案，刑部郎中杜紘議以為不當(dāng)。詔下御史臺審定，自侍郎崔臺符以下三人皆無所可否，獨(dú)紘獻(xiàn)議。"詔臺符等各罰金，初，邵武軍奏讞，婦與人奸，謀殺其夫已定，夫因醉歸，奸者殺之。法寺當(dāng)婦謀殺為從，而紘議婦加功，罪應(yīng)死。又興元府奏讞，梁懷吉往視出妻之病，因寄粟，其子輒取食之，懷吉?dú)渥铀馈７ㄋ乱员I粟論，而當(dāng)懷吉雜犯死罪，引赦原。而紘議出妻受寄粟，而其子輒費(fèi)用，不入捕法。議既上，御史臺論紘議不當(dāng)，亦詔罰金，仍展年磨勘。

　　八年，尚書省言："諸獲盜，有已經(jīng)殺人，及元犯強(qiáng)奸、強(qiáng)盜貸命斷配之人再犯捕獲者，有司例用知人欲告或按問自首減免法。且律文'知人欲告'及'按問者欲舉自首'之類減等斷遣者，為其情非巨蠹，有改過自新之心，故行寬貸。至於奸、盜，與馀犯不同，難以例減。請諸強(qiáng)盜已殺人，并強(qiáng)奸或元犯強(qiáng)盜貸命，若持杖三人以上，知人欲告、按問欲舉而自首，因人首告應(yīng)減者，并不在減等之例。"從之。

　　元豐八年詔："自今應(yīng)諸州鞫訊強(qiáng)盜，情理無可愍，刑名無疑慮，而輒奏請，并令刑部舉駁，重行朝典，無得用例破條。"從司馬光之請也。

　　光言："殺人不死，傷人不刑，堯、舜不能以致治。近刑部奏鈔兗、懷、耀三州之民有斗殺者，皆當(dāng)論死，今乃妄作情理可憫或刑名疑慮奏裁，刑部即引舊例一切貸之。凡律、令、敕、式或不盡載，則有司引例以決。今斗殺當(dāng)死，自有正條，而刑部承例，不問可否，盡免死決配，作奏鈔施行，是殺人者不死，其斗殺條律無所用也。請自今諸州所奏大辟，情理無可憫，刑名無疑慮，令刑部還之，使依法處斷。實(shí)有可憫、疑慮，令刑部具其實(shí)於奏鈔後，先擬處斷，令門下省審覆。如或不當(dāng)，及用例破條，即令門下省駁奏，取旨勘之。從之。

　　元祐元年閏二月，給事中范純?nèi)恃裕?四方奏讞，去年未改法以前，歲奏大辟凡二百六十四，死者止二十五人，所活垂及九分。自去年改法，至今未及百日，所奏案凡一百五十四，死者乃五十七人，所活才及六分已上。臣固知未改法前全活數(shù)多，其間必有曲貸，然猶不失'罪疑惟輕'之仁。自改法後，所活數(shù)少，其間必有濫刑，則深虧'寧失不經(jīng)'之義。請自今四方奏大辟案，并令刑部、大理寺再行審覆，略具所犯及元奏因依，令執(zhí)政取旨裁斷，或所奏不當(dāng)，亦原其罪。如此則無冤濫之獄。"詔："大辟刑名疑慮、情理可憫，令刑部看詳，無得枉濫。"四月，尚書省言："遠(yuǎn)方奏讞待報，淹系甚眾，請川、廣、福建、荊南路罪人，情輕法重當(dāng)奏斷者，申安撫或鈐轄司酌情決斷訖奏。"從之。

　　門下侍郎韓維言："天下奏案，必斷於大理，詳議於刑部，然後上之中書，決於人主。近歲有司昧於知法，便文自營，但因州郡所請，依違其言，即上中書貼例取旨，故四方奏讞日多於前。欲望刑清事省，難矣。自今大理寺受天下奏案，其有刑名疑慮、情理可憫，須具情法輕重條律，否則，指所斷之法，令刑部詳審，次第上之。"詔刑部立法以聞。

　　紹圣元年，權(quán)刑部侍郎杜紘言："諸州大辟，本非疑慮，其間有因奏裁遂獲免死，而已決者不得蒙宥，是因之生死，惟奏與否而已。"詔刑部、大理寺申明立法。

　　徽宗崇寧三年，大理寺言："熙寧四年，詔獄案不當(dāng)奏而奏者，大辟疑慮、可憫，免勘，其馀并具官吏所坐刑法於案後，取旨原之。元祐初，流罪以下，不應(yīng)奏而奏者，勿坐。故有司皆知免戾，不復(fù)詳法用刑，率多奏上，是致奏牘滋多，有煩朝廷處斷。請自今并依熙寧法。"從之。

　　五年，詔："民以罪麗法，情有重輕，則法有增損。故情重法輕，情輕法重，舊有取旨之令。今有司惟以情重法輕則請加罪，而法重情輕則不聞奏減，是樂於罪人，而難於用恕，非所以為欽恤也。自今宜遵舊法取旨，使情法輕重，各適其中，否則以違制論。"

　　宣和六年，臣僚言："元豐舊法，有情輕法重，情重法輕，若大辟刑名疑慮，并許奏裁。比來諸路以大辟疑慮決於朝廷者，大理寺類以'不當(dāng)'劾之。夫情理巨蠹，罪狀明白，裁奏以幸寬貸，固在所戒；然有疑而難決者，一切劾之，則官吏莫不便文自營。臣恐天下無復(fù)以疑獄奏矣。愿詔大理寺并依元豐法。"從之。

　　高宗紹興元年，以道路不通，諸死囚應(yīng)奏讞者，權(quán)令降等斷遣，慮滯獄也。

　　三年，詔諸路大辟應(yīng)奏者，從提刑司具因依繳奏。

　　四年，詔宣州奏檀偕殺人疑慮獄案，令刑部重行擬斷，申尚書省。

　　初，宣州民葉全三者，盜檀偕窖錢，偕令耕夫阮授、阮捷殺全二等五人，棄尸水中，當(dāng)斬，尸不經(jīng)驗(yàn)，奏裁。詔授、捷并杖脊，流三千里，偕貸死，杖脊，配瓊州。孫近為中書舍人，駁之命更擬。始近之提點(diǎn)浙東刑獄也，紹興民俞富捕盜而并殺盜妻，近奏富與盜別無私仇，愿貸死。詔從之。法寺援以為比，執(zhí)前擬不變。近又言："富執(zhí)本縣判狀捕劫盜，殺拒捕之人并及妻；偕乃私用威力，被殺者五人，所犯不同。"乃詔御史臺看詳。侍御史辛炳等言："偕系故殺，眾證分明，以近降申明條法，不應(yīng)奏裁。"輔臣進(jìn)呈，朱勝非曰："疑獄不當(dāng)奏而輒奏者，法不論罪。"緣近以宣州有觀望，欲并罪之。上曰："宣州可貸，今若加罪，則後來實(shí)有疑慮者，亦不復(fù)奏陳矣。"乃詔偕論如律，法寺當(dāng)職丞、評，刑部郎官，各贖金有差。

　　二十六年，詔申嚴(yán)州郡妄奏出人死罪之禁。

　　右正言凌哲上疏曰："臣聞高祖入關(guān)，悉除秦法，與民約三章耳。所謂殺人者死，實(shí)居其首焉。司馬光有言：'殺人者不死，雖堯、舜不能致治。'斯言可謂至當(dāng)矣。臣竊見諸路州軍勘到大辟，雖刑法相當(dāng)者，類以為可憫奏裁，遂獲貸配。前此臣僚累當(dāng)論列，而比年尤甚。無他，居官者無失入坐累之虞，為吏者有放意鬻獄之幸，上下相蒙，莫之悛革。貸死愈眾，殺人愈多，殆非以辟止辟之道也。臣嘗取會到自去歲郊祀後距今大辟奏裁者，無慮五十有馀人，姑撫其略而言之，汀州雷七、處州徐環(huán)兒、常州郭公彥、夔州冉皋，此四人者，情理兇惡，實(shí)犯故殺、斗殺之條，蓋常赦所不原者，於法既無疑慮，於情又無可憫。今各州勘結(jié)，刑、寺看詳，并皆奏裁貸減。彼殺人者可謂幸矣，顧被殺者銜恨九原，不知何時而已也！臣恐強(qiáng)暴之風(fēng)，日益滋長，善良之人，莫能自保，其於刑政，為害非細(xì)。欲望特降睿旨，應(yīng)今後諸州軍大辟，若情犯委實(shí)疑慮，方得具奏。其情法相當(dāng)，實(shí)無可憫者，自合依法申本路憲司詳覆施行，當(dāng)職官吏及刑、寺，日後將別無疑慮、情非可憫奏案輒引例減貸以破正條，并許臺臣彈劾，嚴(yán)置典憲，庶使用刑平允，惡人重於犯法。"上覽奏曰："但恐諸路滅裂，實(shí)有疑慮、情理可憫之人，一例不奏，有失欽恤之意。"令刑部坐條及前後指揮行下。

　　容齋洪氏《隨筆》曰："州郡疑獄許奏讞，蓋朝廷之仁恩。然不問所犯重輕及情理蠹害，一切縱之，則為壞法。耿延年提點(diǎn)江東刑獄，專務(wù)全活死囚，其用心固善。然南康婦人謀殺其夫甚明，曲貸其命，累勘官翻以失入被罪。予守贛，一將兵逃至外邑，殺村民於深林，民兄後知之，畏申官之費(fèi)，即焚其尸，事發(fā)系獄，以殺時無證、尸不經(jīng)驗(yàn)奏裁，刑、寺輒定為斷配。予持敕不下，復(fù)奏論之，未下而此兵死於獄。因記元豐中，宣州民葉元，以同居兄亂其妻而殺之，又殺兄子，而強(qiáng)其父與嫂約契不訟於官。鄰里發(fā)其事，州以情理可憫，為上請。審刑院奏欲貸，神宗曰：'罪人已前死，奸亂之事，特出於葉元之口，不足以定罪。且下民雖為無知，抵冒法禁，固宜哀矜，然以妻子之愛，既殺其兄，仍戕其侄，又罔其父，背逆天理，傷敗人倫，宜以毆兄至死律論。'此旨可謂至明矣。"

　　二十七年十月，盜發(fā)烏江縣王公袞母冢，有司釋之，公袞手殺盜。事聞，其兄佐為吏部員外郎，乞納官以贖公袞之罪。詔令給、舍議。時給、舍楊椿等大略謂："發(fā)冢開棺者，律當(dāng)絞。公袞始獲盜，不敢殺而歸之吏，獄成而吏出之，使揚(yáng)揚(yáng)出入閭巷，與齊民齒，則地下之辱，沉痛郁結(jié)，終莫之伸，為人子者，尚得自比於人！椿等謂公袞殺掘冢法應(yīng)死之人為無罪，納官贖弟之請當(dāng)不許，故縱失刑，有司之罪，宜如律。"上是之。詔公袞降一官，佐依舊供職，紹興府當(dāng)職官皆抵罪。

　　孝宗乾道六年，臣僚言："國家立法，議罪最為詳備。大抵共毆傷殺人，必有首有從，甲為首，則乙以下皆從，甲於法合坐死罪，自乙而下并當(dāng)先次決遣。在外州郡，如甲情理可憫，方許奏裁；如駐蹕之地，凡罪應(yīng)死者必奏；徒、流以下，申御史臺取旨施行。此定制也。今有司不務(wù)遵行成法，才事涉大辟，不問首從俱奏。又流、徒以下，多作情重看詳取旨，則合先次決遣之人，豈得不例遭禁系。請今後大辟，只許以為首坐應(yīng)死罪者奏，為從而不應(yīng)坐死者，先次決遣；流、徒罪不許牽引，情重取旨。不然，則坐以不應(yīng)奏而奏之罪。"從之。

　　淳熙十三年，臣僚言："恭睹國朝法令，諸大辟情理昭然不應(yīng)奏者，具奏款申提刑司詳覆論決；其有情輕法重、情重法輕、刑名疑慮應(yīng)奏裁者，徑從本州申奏，錄副本申提刑司。訪聞諸路憲臣，間有固執(zhí)偏見，凡所部獄案不問應(yīng)奏，皆令申上俟其看詳之後，方許聞奏。推其本心，固欲審克，力不逮志，竟成淹滯，至有一郡之獄凡十八案申上，累月不報，遂致一路之獄積四百馀件，終歲待報而不決。請令刑部檢坐《慶元敕令》，遍符諸路州軍，合應(yīng)奏者，州郡徑自照條聞奏，不必俟憲司回報，庶使獄無淹滯。"從之。

　　中書舍人葛邲言："乾道六年指揮，強(qiáng)盜并依舊法。議者以為，持杖脅人以盜財者亦死，是脅人與殺人等死，恐非所以為良民地。後來遂立六項(xiàng)并依舊法處斷外，馀聽依刑名疑慮奏裁。自此指揮已行之後，非特刑名疑慮者不死，而在六項(xiàng)者亦為不死。法出奸生，徒為胥吏受贓之地。若犯強(qiáng)盜者不別輕重而一於死，則死者必多，又非所以示好生之德也。乞下有司詳議，立為定法。"從之。其後言者又謂，強(qiáng)盜茍不犯六項(xiàng)，雖累行劫至十?dāng)?shù)次以上，并贓至百千貫，皆可以貸命。謂宜除六項(xiàng)指揮外，其間行劫至兩次以上，雖是為從，亦合依舊法處斷。乃詔："自今應(yīng)強(qiáng)盜除六項(xiàng)指揮外，其間有累行劫至兩次以上，雖是為從，亦依舊法處斷。有情實(shí)可憫者，方行奏裁。"所謂六項(xiàng)者，謂為首及下手傷人、下手放火、因而行奸、殺人加功、已曾貸命再犯之人也。

　　寧宗開禧元年八月，知衡州張?jiān)D言："國家斷獄，備極詳審，茍有疑慮，奏裁別推。又有殺人無證一條，《斷獄》注云：'殺人尸不經(jīng)驗(yàn)與無證佐者，若勘鞫證佐逃、死，及雖有證而於法不許為證者，同夫尸不經(jīng)驗(yàn)與證佐逃、死。'事因顯然，往往州郡引用失當(dāng)，遂致牴牾。蓋謀殺、劫殺則有佐而必?zé)o證，斗殺、故殺則有證必?zé)o佐。夫謂之證者，旁證之謂也，謂之佐者，助已之謂也。曰證曰佐，自是二事，茍有其一，皆可以表殺人之然否。至於不許為證，正謂殺害人親屬等人，慮其私於黨與，法故不許。近日曲法者，凡是重囚，多作無證具奏。且行兇之時相助協(xié)力，到官之後自相供通，謂之有佐可也，何必更求有證。至如行兇之人，親屬旁援，到官固無由證之理，例拘親屬，不許為證。承舛襲訛，浸失本意。請行下刑、寺及敕令所，明施行。"刑、寺奏："實(shí)如訢請，行下諸路，自今後不許將無證有佐、無佐有證之獄入疑慮之色奏裁。"從之。

　　三年三月，吳曦以反逆誅族屬悉當(dāng)連，坐詔付從官給、舍、刑部、法寺集議合得刑名。吏部尚書兼給事中陸峻等議曰："竊詳反逆罪，父子年十六已上皆絞，伯叔父兄弟之子合流三千里，自有正條外，所有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子妻妾、祖孫兄弟姊妹，敕無罪名，律止沒官，比之伯叔父兄弟之子，服屬尤近，即顯沒官重於流三千里。蓋緣坐沒官，雖貸而不死，世為奴婢，律比畜產(chǎn)。此法雖存而不見於用。其母女妻妾、子妻妾、祖孫兄弟姊妹，合於流罪上議刑。竊緣上條所載，止為謀反，疏文云：'臣下將圖逆節(jié)者。'今吳曦建號稱元，備極僭擬，反逆已成，上件條未足以盡其罪，請?zhí)爻鲱嗍┬小?詔："吳曦叛逆，族屬悉合誅戮，朕念其先世，不忍夷滅，除曦妻男并決重杖處死外，其男十五以下并女及生子之妾，并分送二廣遠(yuǎn)惡州軍編管，內(nèi)女已出嫁者免，親兄弟有官人除名勒停；應(yīng)吳璘位下子孫，并移徙出蜀，分往湖廣諸州居住；吳玠位下子孫與免連坐，通主吳璘墳?zāi)辜漓?，令四川宣撫制、置司取見服屬官職，照?yīng)施行訖聞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