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趙超注譯 陳完者，陳厲公他之子也?！?〕完生，周太史過陳，〔2〕陳厲公使卜完，卦得《觀》之《否》：〔3〕“是為觀國之光，利用賓于王。此其代陳有國乎？不在此而在異國乎？非此其身也，在其子孫。若在異國，必姜姓。姜姓，四岳之后?！?〕物莫能兩大，陳衰，此其昌乎？”〔5〕【注釋】〔1〕“陳厲公他”，《春秋左氏傳》桓公五年記載：“文公子佗殺太子免而代之。”又《春秋左氏傳》桓公十二年記載：“八月壬辰，陳侯躍卒?！倍蓬A注中說陳侯躍是厲公。《春秋左氏傳》莊公二十二年記載：“陳厲公，蔡出也，故蔡人殺五父而立之?！蔽甯讣搓愘?，因此陳厲公并非陳他（佗），本書此處與《陳杞世家》并誤?！八迸c“佗”同，音tuō。陳國為西周封立的諸侯國，媯姓，傳說是帝舜之后。陳國地在今河南東部及安徽西北部，都城宛丘，在今河南淮陽。陳厲公是陳國第十三代國君，公元前七○六年至前七○○年在位?！?〕“太史”，古代官名。周代的太史是史官和歷官的首長，掌管官司文書、策命、記事，以及史事典籍、天文歷法、占卜、祭祀等。〔3〕“《觀》之《否》”，《觀》卦變成了《否》卦?！队^》，音guān，《否》，音pǐ，都是《周易》中卜筮的卦象，《觀》為（
），《巽》（ ）在上，《坤》（ ）在下，《否》為（ ），《乾》（ ）在上，《坤》（ ）在下。《巽》最下面的陰爻變成陽爻，就變成了《乾》，即《觀》卦變成了《否》卦。〔4〕“四岳”，上古時代掌管四方山川諸侯的官員?？装矅f四岳是羲和的四個兒子。姜姓的祖先據(jù)說就是堯時的四岳。〔5〕“陳衰，此其昌乎”，陳國最后一個國王陳湣公在周敬王四十一年（公元前四七九年）被楚國擒滅。此前兩年，周敬王三十九年（公元前四八一年），田常殺了齊簡公，作了齊王。這個太史的預言恰與事實巧合。
厲公者，陳文公少子也，〔1〕其母蔡女?！?〕文公卒，厲公兄鮑立，是為桓公?；腹c他異母。及桓公病，蔡人為他殺桓公鮑及太子免而立他，為厲公?！?〕厲公既立，娶蔡女。蔡女淫于蔡人，數(shù)歸，〔4〕厲公亦數(shù)如蔡?！?〕桓公之少子林怨厲公殺其父與兄，乃令蔡人誘厲公而殺之。林自立，是為莊公。故陳完不得立，為陳大夫。厲公之殺，以淫出國，故《春秋》曰“蔡人殺陳他”，罪之也。
【注釋】〔1〕“厲公者，陳文公少子也”，鮑、佗、躍三人均為陳文公子。〔2〕“蔡女”，蔡國國王的女兒，蔡國，周代封國，地在今河南上蔡一帶。后被楚國滅掉?！?〕“蔡人為他殺桓公鮑及太子免而立他，為厲公”，本書《陳杞世家》作“蔡人為佗殺五父及桓公太子免而立佗”，五父即佗，此處與《陳杞世家》均誤，厲公為躍，前文已述?！?〕“淫于蔡人”，與蔡國人私通?！皵?shù)”，音shuò，多次，“歸”，出嫁的女子回母家去?！?〕“如”，到……去。
莊公卒，立弟杵臼，是為宣公。宣公二十一年，殺其太子御寇。御寇與完相愛，恐禍及己，完故奔齊。齊桓公欲使為卿，〔1〕辭曰：“羈旅之臣幸得免負檐，〔2〕君之惠也，不敢當高位?！被腹篂楣ふ?。〔3〕齊懿仲欲妻完，〔4〕卜之，占曰：“是謂鳳皇于蜚，和鳴鏘鏘?！?〕有媯之后，將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與京?！薄?〕卒妻完?！?〕完之奔齊，齊桓公立十四年矣。
【注釋】〔1〕“齊桓公欲使為卿”，齊桓公，名小白，春秋五霸之一。公元前六八五年至前六四三年在位。齊國，西周初封姜尚為齊公，地在今山東。卿，周代的官名，為輔佐國君的高級官員?！?〕“羈”，音jī，羈旅，在外寄居作客?！柏撻堋?，即負擔，泛指為生計奔波。檐為擔字假借?！?〕“工正”，周代官名，掌管官營手工業(yè)和各種技工?！?〕“懿仲”，齊國大夫，《史記志疑》考證為陳國大夫?！捌尥辍?，把女兒給陳完作妻子。〔5〕“蜚”，與“飛”同?！坝隍恪保纫黼p飛。《詩經(jīng)·大雅·卷阿》：“鳳皇于飛，翙翙其羽?！薄昂网Q”，互相應合著鳴叫。“鏘鏘”，鳳凰叫聲?！?〕“莫之與京”，沒有人能比他的地位更高大?！熬?，大。〔7〕“卒妻完”，最終還是把女兒嫁給了陳完?！白洹?，終于。
完卒，謚為敬仲?！?〕仲生稚孟夷?！?〕敬仲之如齊，以陳字為田氏?！?〕【注釋】〔1〕“謚”，音shì。古代帝王及官僚、貴族死后，根據(jù)他們生前事跡所贈予的稱號?！?〕“稚孟夷”，《世本》作“夷孟思”?！?〕“以陳字為田氏”，“陳字”，一本作“陳氏”。徐廣認為：“應劭云始食菜地于田，由是改姓田氏。”《正義》按：“敬仲既奔齊，不欲稱本國故號，故改陳字為田氏。”《史記正義》亦取此說。根據(jù)《說文解字》：“田，陳也?！卞X大昕說古代讀陳作田?？梢姰敃r田、陳是相通的字。戰(zhàn)國齊銅器陳璋壺等器物銘文中齊國王族仍姓陳，但寫作“■”，與春秋陳國銅器銘文中的陳寫作“敶”不同，史稱陳氏改姓或系指此字形的改動。
田稚孟夷生湣孟莊，〔1〕田湣孟莊生文子須無。田文子事齊莊公。〔2〕【注釋】〔1〕“湣孟莊”，《世本》作“閩孟克”，又一本作“湣孟芷”。疑均為字誤。〔2〕“齊莊公”，齊靈公的兒子，名光。公元前五五三年至五四八年在位，后被大夫崔杼弒殺。詳見本書《齊太公世家》。
晉之大夫欒逞作亂于晉，〔1〕來奔齊，齊莊公厚客之。晏嬰與田文子諫，〔2〕莊公弗聽。
【注釋】〔1〕“欒逞”，晉國大夫欒書的孫子。欒逞因有罪投奔齊國，后被齊莊公派回晉國曲沃謀反，做齊國內(nèi)應，兵敗而死?！?〕“晏嬰”，春秋時齊國的大夫，機智賢明，有《晏子春秋》一書敘述其言行。詳見本書《管晏列傳》。
文子卒，〔1〕生桓子無宇。田桓子無宇有力，事齊莊公，甚有寵。
【注釋】〔1〕“文子卒”，卒字可能是衍文。
無宇卒，生武子開與釐子乞。〔1〕田釐子乞事齊景公為大夫，其收賦稅于民以小斗受之，其稟予民以大斗，〔2〕行陰德于民，〔3〕而景公弗禁。由此田氏得齊眾心，宗族益強，民思田氏。晏子數(shù)諫景公，景公弗聽。已而使于晉，〔4〕與叔向私語曰：〔5〕“齊國之政其卒歸于田氏矣?！?br/>
【注釋】〔1〕“釐”，音xī，與“僖”通?！?〕“稟予民以大斗”，稟，音lǐn，與廩同，賜給人谷物。這句話是說用大斗量糧食賜給百姓?！?〕“陰德”，暗地里施予的德行?！?〕“已而”，隨即?！?〕“叔向”，即羊舌肸，字叔向，春秋時期晉國大夫。“肸”，音x！。
晏嬰卒后，范、中行氏反晉?！?〕晉攻之急，范、中行請粟于齊。田乞欲為亂，樹黨于諸侯，乃說景公曰：“范、中行數(shù)有德于齊，齊不可不救?！饼R使田乞救之而輸之粟。〔2〕【注釋】〔1〕“范、中行氏”，即范獻子和中行文子，二人均為晉國大夫。〔2〕“輸之粟”，把糧食運送給他們。
景公太子死，后有寵姬曰芮子，生子荼?！?〕景公病，命其相國惠子〔2〕與高昭子〔3〕以子荼為太子。景公卒，兩相高、國立荼，是為晏孺子。而田乞不說，〔4〕欲立景公他子陽生。陽生素與乞歡。晏孺子之立也，陽生奔魯。田乞偽事高昭子、國惠子者，每朝代參乘，〔5〕言曰：“始諸大夫不欲立孺子。孺子既立，君相之，大夫皆自危，謀作亂。”又紿大夫曰：〔6〕“高昭子可畏也，及未發(fā)先之。”諸大夫從之。田乞、鮑牧與大夫以兵入公室，攻高昭子。昭子聞之，與國惠子救公。公師敗。田乞之眾追國惠子，惠子奔莒，〔7〕遂返殺高昭子。晏圉奔魯?！?〕【注釋】〔1〕“荼”，音shū，又讀作tú?！?〕“國惠子”，名夏?！?〕“高昭子”，名張?！?〕“不說”，不高興?！罢f”，音yuè，與悅通?！?〕“代”，《春秋左氏傳》哀公六年作“必”?！皡⒊恕保沧鳌膀壋恕?，陪坐在車上的人。古代乘車，御者在中間，尊者坐在左邊，坐在右邊陪同的人即參乘?！?〕“紿”，音dài，欺騙，用假話哄騙?！?〕“莒”，音jǔ，古代方國名。春秋時期由計斤（在今山東膠縣西南）遷移到莒（在今山東莒縣）。周考王十年（公元前四三一年）被楚國所滅。〔8〕“晏圉”，晏嬰的兒子。圉，音yù。
田乞使人之魯，迎陽生。陽生至齊，匿田乞家。請諸大夫曰：“常之母有魚菽之祭?！?〕幸而來會飲?！睍嬏锸稀Ｌ锲蚴㈥柹抑?，〔2〕置坐中央。發(fā)橐，出陽生，曰：“此乃齊君矣?！贝蠓蚪苑]。〔3〕將盟立之，田乞誣曰：〔4〕“吾與鮑牧謀共立陽生也?！滨U牧怒曰：“大夫忘景公之命乎？”諸大夫欲悔，陽生乃頓首曰：“可則立之，不可則已?！滨U牧恐禍及己，乃復曰：“皆景公之子，何為不可！”遂立陽生于田乞之家，是為悼公。乃使人遷晏孺子于駘，〔5〕而殺孺子荼。悼公既立，田乞為相，專齊政。
【注釋】〔1〕“常之母有魚菽之祭”，“常之母”，田常的母親。田常是田乞的兒子。田乞用這個詞稱呼自己的妻子?！拜摹?，音shū，豆類。齊國風俗，由婦女主持祭祀。自稱是魚豆的祭祀，是謙遜之詞，表示祭品微薄?！?〕“盛陽生橐中”，把陽生裝在口袋里。橐，音tuó，皮制的口袋。〔3〕“伏謁”，趴在地下行禮拜見?！?〕“誣”，說假話，哄騙別人?！?〕“駘”，音tái，春秋時期齊國的地名，在今山東臨朐縣。
四年，田乞卒，子常代立，是為田成子。
鮑牧與齊悼公有郄，〔1〕弒悼公。〔2〕齊人共立其子壬，是為簡公。田常成子與監(jiān)止俱為左右相，〔3〕相簡公。田常心害監(jiān)止，〔4〕監(jiān)止幸于簡公，權弗能去。于是田常復修釐子之政，以大斗出貸，以小斗收。齊人歌之曰：“嫗乎采芑，〔5〕歸乎田成子！”齊大夫朝，御鞅諫簡公曰：〔6〕“田、監(jiān)不可并也，君其擇焉。”君弗聽。
【注釋】〔1〕“有郄”，有嫌隙，不和?！佰А?，音xī，空隙?！?〕“弒”，音shì，古代臣下殺死君主，兒子殺死父母的行為?！?〕“監(jiān)”，姓，一本作“闞”?！?〕“心害”，心中猜忌，嫉妒?！?〕“嫗”，音yù，老婦人。“乎”，語助詞?！败弧?，音qǐ，野菜。〔6〕“御”，官名，掌管車馬?！镑薄?，人名，也是田氏一族?！洞呵镒笫蟼鳌钒Ч哪曜鳌爸T御鞅”，諸御亦為官名。
子我者，監(jiān)止之宗人也，〔1〕常與田氏有卻?！?〕田氏疏族田豹事子我有寵。子我曰：“吾欲盡滅田氏適，〔3〕以豹代田氏宗?！北唬骸俺加谔锸鲜枰印！辈宦?。已而豹謂田氏曰：“子我將誅田氏，田氏弗先，禍及矣?！弊游疑峁珜m，〔4〕田常兄弟四人乘如公宮，欲殺子我。子我閉門。簡公與婦人飲檀臺，〔5〕將欲擊田常。太史子余曰：“田常非敢為亂，將除害。”簡公乃止。田常出，聞簡公怒，恐誅，將出亡。田子行曰：“需，事之賊也。”〔6〕田常于是擊子我。子我率其徒攻田氏，不勝，出亡。田氏之徒追殺子我及監(jiān)止。
【注釋】〔1〕“子我者，監(jiān)止之宗人也”，《史記索隱》、《史記正義》等考證子我即監(jiān)止。監(jiān)止又作闞止，《春秋左氏傳》哀公六年載闞止之事，杜預注即認為是子我。此將一人誤分為二人，下“田氏之徒追殺子我及監(jiān)止”一句亦同。宗人之說誤?！?〕“有卻”，有矛盾，不合。“卻”，音x9，空隙?！?〕“田氏適”，田氏的嫡系子孫。適與嫡通，指正妻及正妻所生的長子，或指正妻生的繼承家長地位的兒子?！?〕“子我舍公宮”，子我住在齊簡公的宮室中。“舍”，動詞，住宿。本書《齊太公世家》作“子行舍于公宮”。此處疑誤，〔5〕“檀臺”，齊國宮中臺觀名，《史記正義》稱：“在青州臨淄縣東北一里（即今山東淄博市東北）?！薄?〕“需”，音nuò，遲疑不決?！百\”，毀壞，危害?！靶?，事之賊也”，遲疑會招致危難，所以是事情敗壞的根源。
簡公出奔，田氏之徒追執(zhí)簡公于徐州?！?〕簡公曰：“蚤從御鞅之言，〔2〕不及此難?！碧锸现娇趾喒珡土⒍D己，〔3〕遂殺簡公。簡公立四年而殺。于是田常立簡公弟驁，是為平公。平公即位，田常為相。
【注釋】〔1〕“執(zhí)”，捉住?！靶熘荨保R國城邑名，在今山東滕縣南。一說為齊國西北邊界上的地名?！?〕“蚤從”，早聽從?！霸椤?，音zǎo，“早”的假借字?！?〕“復立”，再次被立為齊國的國王。
田常既殺簡公，懼諸侯共誅己，乃盡歸魯、衛(wèi)侵地，西約晉、韓、魏、趙氏，南通吳、越之使，修功行賞，親于百姓，以故齊復定。
田常言于齊平公曰：“德施人之所欲，君其行之；刑罰人之所惡，臣請行之?！毙兄迥?，齊國之政皆歸田常。田常于是盡誅鮑、晏、監(jiān)止及公族之強者，而割齊自安平以東至瑯邪，〔1〕自為封邑。封邑大于平公之所食?！?〕【注釋】〔1〕“安平”，周代齊國城邑名。司馬彪《郡國志》稱：“北海東安平，六國時曰安平?！逼涞卦诮裆綎|臨淄市以東?！?〕“瑯邪”，《史記正義》稱“沂州也”，即今山東臨沂?！白詾榉庖亍?，自己給自己封贈土地。田常自行占有的封邑包括從安平至瑯邪一線以東的全部土地，即今膠東半島。
田常乃選齊國中女子長七尺以上為后宮，后宮以百數(shù)，而使賓客舍人出入后宮者不禁?！?〕及田常卒，有七十余男。
【注釋】〔1〕“賓客舍人”，有一定才能本領，被王公貴族以客人身份供養(yǎng)的人叫賓客，王侯貴族們的左右親信屬官稱舍人。
田常卒，子襄子盤代立，〔1〕相齊。常謚為成子。
【注釋】〔1〕“子襄子盤”，“盤”，有的版本作“塈”，又有的版本作“班”，未知孰是。
田襄子既相齊宣公，三晉殺知伯，〔1〕分其地。襄子使其兄弟宗人盡為齊都邑大夫，與三晉通使，且以有齊國。
【注釋】〔1〕“三晉殺知伯”，這是春秋末年的重大事件。當時，晉國的卿韓氏、魏氏、趙氏三家勢力增大，瓜分了晉國，形成三個新的國家：韓、魏、趙。因為這三個國家都在原晉國的土地上，故稱為三晉?！爸保窜鳜?，世為晉卿，曾把持晉國朝政，因向趙氏索取土地不得，率魏、韓兩家攻打趙氏。趙襄子與韓、魏合謀，共同消滅了知氏，分了知氏的土地。詳見本書《晉世家》、《趙世家》。
襄子卒，子莊子白立?！?〕田莊子相齊宣公。宣公四十三年，伐晉，毀黃城，圍陽狐?！?〕明年，伐魯、葛及安陵。〔3〕明年，取魯之一城。
【注釋】〔1〕“子莊子白”，《世本》中作“莊子伯”，名伯?！?〕“毀黃城，圍陽狐”，黃城、陽狐均為春秋時晉國城邑。黃城在今山東冠縣以南。陽狐在今河北大名縣東北?！?〕“伐魯、葛及安陵”，本書《六國年表》作“伐魯、莒及安陽”，《史記志疑》認為此處“葛”當作“莒”，“安陵”疑誤。這種看法是將“魯”定為魯國，周諸侯國，在今山東南部，“莒”為莒國，在今山東莒縣一帶。安陽，在今河南安陽市東南。一說，魯指魯國朝宿邑魯城，在今河南許昌市南；葛指葛城，在今河南長葛縣北；安陵為鄭國城邑，在今河南鄢陵縣西北。這幾個地點比較接近，應以此說為準。
莊子卒，子太公和立?！?〕田太公相齊宣公。宣公四十八年，取魯之郕。〔2〕明年，宣公與鄭人會西城。伐衛(wèi)，取■丘。〔3〕宣公五十一年卒，田會自廩丘反?！?〕【注釋】〔1〕“莊子卒，子太公和立”，《史記索隱》引《竹書紀年》云：“齊宣公十五年，田莊子卒。明年，立田悼子。悼子卒，乃次立田和?！薄端麟[》引《竹書紀年》脫一“四”字，應為齊宣公四十五年。本書此處漏記田悼子。〔2〕“郕”，音ch6ng，古代城邑名，在今山東泗水縣西北?！?〕“衛(wèi)”，為周代諸侯國，姬姓，地在今河南北部。“■丘”，衛(wèi)國城邑名，在今河南民權縣東南?！啊觥?，音gu4n，即“貫”省形。貫為古代小國名。〔4〕“廩丘”，古代城邑名，地在今山東范縣東南。
宣公卒，子康公貸立。貸立十四年，淫于酒、婦人，不聽政?！?〕太公乃遷康公于海上，食一城，以奉其先祀。〔2〕明年，魯敗齊平陸?！?〕【注釋】〔1〕“淫于酒、婦人，不聽政”，“淫”，沉溺，迷惑。“聽政”，管理政務。這句話是說齊康公沉溺于酒色之中，不管理國家政事?！?〕“以奉其先祀”，用來供給他祭祀祖先。“先祀”，祭祀祖先的禮儀活動?！?〕“平陸”，城邑名，在今山東汶上縣北。
三年，太公與魏文侯會濁澤，〔1〕求為諸侯?！?〕魏文侯乃使使言周天子及諸侯，請立齊相田和為諸侯。周天子許之。康公之十九年，田和立為齊侯，列于周室，紀元年。
【注釋】〔1〕“魏文侯”，名都，《世本》作名斯。執(zhí)政二十二年時列為諸侯，是戰(zhàn)國七雄之一。詳見本書《魏世家》。“濁澤”，魏城邑，在今山西運城市西，一說在今河南臨潁縣?！?〕“求為諸侯”，請求被正式策命為諸侯。
齊侯大公和立二年，和卒，子桓公午立。〔1〕桓公午五年，秦、魏攻韓，〔2〕韓求救于齊。齊桓公召大臣而謀曰：〔3〕“蚤救之孰與晚救之？”〔4〕騶忌曰：“不若勿救?！倍胃膳笤唬骸?〕“不救，則韓且折而入于魏，〔6〕不若救之?！碧锍妓荚唬骸?〕“過矣君之謀也！〔8〕秦、魏攻韓、楚，趙必救之，是天以燕予齊也?！被腹唬骸吧??！蹦岁幐骓n使者而遣之?！?〕韓自以為得齊之救，因與秦、魏戰(zhàn)。楚、趙聞之，果起兵而救之。齊因起兵襲燕國，取桑丘?！?0〕【注釋】〔1〕“子桓公午立”，《史記索隱》引《竹書紀年》云：“齊康公五年，田侯午生。二十二年，田侯剡立。后十年，齊田午弒其君及孺子喜而為公?！薄洞呵锖髠鳌酚涊d與之相近。與本書此處記載不同?！?〕“桓公午五年，秦、魏攻韓”，《史記志疑》加以考證，認為此處是將齊宣王二十九年戰(zhàn)勝燕子噲的事件誤載入桓公五年下。“秦”，周諸侯國，地在今陜西?！绊n”，原為晉國大夫，后與趙、魏三家分晉，成為諸侯國。地在今河南?！?〕“齊桓公召大臣而謀”，此處記事有誤，所召大臣系何人，說法不一。有人認為是齊威王二十六年邯鄲之戰(zhàn)時召集的騶忌、段干朋，有人認為是齊宣王二年召集的騶子、田忌、孫臏等人?！?〕“孰與”，何如，選擇副詞。這個和那個之間哪一個好？〔5〕“騶忌”，即鄒忌，齊大夫，被齊威王任為相，封下邳成侯。“段干朋”，齊大夫，姓段干，名朋。《戰(zhàn)國策》中作“段干綸”?！?〕“且折”，將要受到挫敗。折，挫折，損失?！?〕“田臣思”，即田忌，齊國將軍?！稇?zhàn)國策》中作“田期思”，《竹書紀年》作“田期”、“徐州子期”?！?〕“過矣”，太過分了?！?〕“陰告”，暗地里告訴?！?0〕“桑丘”，燕國城邑，在今河北徐水縣西南。
六年，救衛(wèi)。桓公卒，〔1〕子威王因齊立?！?〕是歲，故齊康公卒，絕無后，奉邑皆入田氏。
【注釋】〔1〕“六年，救衛(wèi)。桓公卒”，《史記索隱》據(jù)《竹書紀年》稱：梁惠王十二年當齊桓公十八年，后威王始見，則桓公十九年而卒，與此不同?！?〕“威王因齊”，《史記志疑》考證“齊”為衍文。威王名因。
齊威王元年，三晉因齊喪來伐我靈丘?！?〕三年，三晉滅晉后而分其地。六年，魯伐我，入陽關。〔2〕晉伐我，至博陵?！?〕七年，衛(wèi)伐我，取薛陵。〔4〕九年，趙伐我，取甄?！?〕【注釋】〔1〕“因齊喪”，因為齊國有喪事，“靈丘”，古代城邑，當時屬齊國。地在今山西靈丘縣，一說在今山東高唐縣，又一說在今河北束鹿縣東。三說中似以山東高唐縣一地較切合實際?！?〕“陽關”，春秋時為魯?shù)?，在今山東寧陽縣東北，后被齊國占領?！?〕“晉伐我，至博陵”，《史記志疑》引《資治通鑒》作“魏伐我”。應以“魏”為正，當時晉國已亡。“博陵”，齊城邑名，在今山東茌平縣西北?！?〕“薛陵”，春秋時薛國的故址，在今山東陽谷縣東北?！?〕“甄”，又作“鄄”，二字相通，音juàn。地在今山東鄄城縣北。
威王初即位以來，不治，委政卿大夫，〔1〕九年之間，諸侯并伐，國人不治。于是威王召即墨大夫而語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2〕毀言日至?！?〕然吾使人視即墨，田野辟，〔4〕民人給，〔5〕官無留事，〔6〕東方以寧。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譽也?！狈庵f家。召阿大夫語曰：〔7〕“自子之守阿，譽言日聞。然使使視阿，田野不辟，民貧苦。昔日趙攻甄，子弗能救。衛(wèi)取薛陵，子弗知。是子以幣厚吾左右以求譽也?！笔侨?，烹阿大夫，〔8〕及左右嘗譽者皆并烹之。遂起兵西擊趙、衛(wèi)，敗魏于濁澤而圍惠王?！?〕惠王請獻觀以和解，〔10〕趙人歸我長城。于是齊國震懼，人人不敢飾非，〔11〕務盡其誠。齊國大治。諸侯聞之，莫敢致兵于齊二十余年。
【注釋】〔1〕“委”，委托政務?！?〕“即墨”，齊城邑，地在今山東平度縣東南?！?〕“毀言”，壞話，詆毀的言語?！?〕“田野辟”，田野被開墾出來?！氨佟?，開辟，拓墾?！?〕“民人給”，人民的生活富足?！敖o”，音jǐ，充足?！?〕“官無留事”，官府里沒有積壓的公事。說明辦事迅速認真?！?〕“阿”，即東阿縣，齊國城邑，故地在今山東陽谷縣東北?！?〕“烹”，煮。古代用大鼎燒沸水把人煮死，這種刑罰叫烹。〔9〕“惠王”，魏惠王，名（音y0ng），魏武侯之子。多次戰(zhàn)敗，便將魏國都城從安邑遷至大梁（今河南開封市）。被齊軍在馬陵（今山東鄄城縣東北）打敗后，國力不振。曾聘請鄒衍、淳于髡、孟軻等人協(xié)助國政，《孟子》中的梁惠王即指魏其人。公元前三六九年至前三三八年在位?！?0〕“觀”，古代城邑，在今河南清豐縣南?！妒酚浿疽伞吩茢∥河跐釢膳c伐魏取觀為兩次戰(zhàn)事，不可混為一談?！?1〕“飾非”，掩飾過錯。
騶忌子以鼓琴見威王，〔1〕威王說而舍之右室。須臾，〔2〕王鼓琴，騶忌子推戶入曰：〔3〕“善哉鼓琴！”王勃然不說，〔4〕去琴按劍曰：“夫子見容未察，何以知其善也？”騶忌子曰：“夫大弦濁以春溫者，〔5〕君也；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6〕攫之深，〔7〕之愉者，〔8〕政令也；鈞諧以鳴，〔9〕大小相益，回邪而不相害者，〔10〕四時也：吾是以知其善也?！蓖踉唬骸吧普Z音?！彬|忌子曰：“何獨語音，夫治國家而弭人民皆在其中?！薄?1〕王又勃然不說曰：“若夫語五音之紀，〔12〕信未有如夫子者也。若夫治國家而弭人民，又何為乎絲桐之間？”〔13〕騶忌子曰：“夫大弦濁以春溫者，君也；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攫之深而舍之愉者，政令也；鈞諧以鳴，大小相益，回邪而不相害者，四時也。夫復而不亂者，所以治昌也；〔14〕連而徑者，〔15〕所以存亡也：故曰琴音調(diào)而天下治。夫治國家而弭人民者，無若乎五音者?！蓖踉唬骸吧??！?br/>
【注釋】〔1〕“騶忌子”，即鄒忌。此處亦記載鄒忌自齊威王時始入仕，前文稱齊桓公五年召大臣商議時有鄒忌，顯然有誤?！肮那佟?，彈奏琴?！?〕“須臾”，過了一會兒?！?〕“戶”，房門?！?〕“勃然”，猛然變了臉色的樣子?！?〕“濁”，指琴弦較粗、較松時發(fā)出的濁音?！按簻亍?，《史記志疑》云：《索隱》本無“春”字，后人附注異本，傳寫連為“春溫”耳，當衍“春”字?！?〕“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史記集解》引《琴操》曰：“小弦者，臣也，清廉而不亂。”“清”，指琴弦上緊時發(fā)出的清音?！?〕“攫”，音jué用手指甲持弦?！?〕“”，音shì，與“釋”通，放開琴弦。《史記集解》云：徐廣曰：“一作‘舒’?！薄妒酚洉⒖甲C訂補》案：“《通志》作舍，舍上有而字?！庇洌魋hū。〔9〕“鈞諧以鳴”，和諧地鳴響?！?0〕“回邪”，迂回彎曲，這里指聲音的回旋曲折。“不相害”，不互相妨礙?！?1〕“弭人民”，使人民安定?！板簟保鬽ǐ，安撫，安定?！?2〕“若夫語五音之紀”，如果談論五音的本義?！拔逡簟?，指古代表示音階的五種基本音調(diào)：宮、商、角、徵、羽。《史記會注考證訂補》云：《御覽》卷五七七“若夫語”作“若語”，無“夫”字?！?3〕“絲桐”，指琴，琴用桐木制作，安上絲弦，故稱絲桐?！?4〕“治昌”，國家治理昌盛。〔15〕“連而徑者”，接連而且直接發(fā)出的聲音。
騶忌子見三月而受相印。淳于髡見之曰：〔1〕“善說哉！髡有愚志，愿陳諸前?！薄?〕騶忌子曰：“謹受教?！贝居邝赵唬骸暗萌?，〔3〕失全全亡?！彬|忌子曰：“謹受令，請謹毋離前?！薄?〕淳于髡曰：“狶膏棘軸，〔5〕所以為滑也，然而不能運方穿?！薄?〕騶忌子曰：“謹受令，請謹事左右?！薄?〕淳于髡曰：“弓膠昔幹，〔8〕所以為合也，然而不能傅合疏罅?！薄?〕騶忌子曰：“謹受令，請謹自附于萬民?！薄?0〕淳于髡曰：“狐裘雖敝，〔11〕不可補以黃狗之皮?！彬|忌子曰：“謹受令，請謹擇君子，毋雜小人其間。”淳于髡曰：“大車不較，〔12〕不能載其常任；〔13〕琴瑟不較，不能成其五音?！彬|忌子曰：“謹受令，請謹修法律而督奸吏?！贝居邝照f畢，趨出，〔14〕至門，而面其仆曰：〔15〕“是人者，吾語之微言五，其應我若響之應聲，〔16〕是人必封不久矣?！本悠谀?，〔17〕封以下邳，〔18〕號曰成侯。
【注釋】〔1〕“淳于髡”，“髡”，音kūn，戰(zhàn)國時期齊國著名學者，出身贅婿，齊威王在稷下招攬學者時，被引用，任齊國大夫。后曾到魏國，魏王想任用他做卿相。他謝絕辭去?！缎滦颉分杏涊d的這段對話情況與此不同?！?〕“陳諸前”，在您的面前陳述出來。“諸”，之于?！?〕“得全全昌”，《史記索隱》云：“得全，謂人臣事君之禮全具無失?！薄叭?，謂若無失則身名獲昌?！薄?〕“謹受令，請謹毋離前”，“令”，《史記會注考證訂補》引楓山、三條本均作“命”，《太平御覽》五百七十七亦作“命”。古代“命”、“令”二字相通，戰(zhàn)國金文中縣令的令字多寫作命。此句的意思是：對您的指教心悅誠服，銘記不忘，讓它永遠不離自己眼前?！?〕“狶”，音xī，豬?！蔼L膏”，豬油，用以潤滑?！凹S”，棘木做的車軸，堅硬光滑?！?〕“不能運方穿”，不能在方孔中運轉(zhuǎn)?！?〕“請謹事左右”，侍奉好君王的身邊近臣。〔8〕“弓膠昔干”，“干”，《史記集解》引徐廣曰：“一作‘乾’?！薄拔簟保f的，“干”，弓身?！犊脊び洝纷鳌啊龈伞薄４司渲缸龉瓡r，用膠涂在舊的弓身上，放入矯正弓形狀的器具中，使它粘合?！?〕“不能傅合疏罅”，“罅”，音xià，縫隙。不能長久彌合裂縫空隙?！?0〕“請謹自附于萬民”，把自己依附于人民中，指處理國事要符合人民利益?！?1〕“狐裘雖敝”，狐皮大衣雖然破舊?！?2〕“大車不較”，“較”，校正調(diào)試。指大車不經(jīng)過校正調(diào)整。〔13〕“常任”，一般標準的運載重量?！?4〕“趨出”，小步快行著走出去?！?5〕“面其仆”，面向他的仆從。〔16〕“若響之應聲”，好像回響應和聲音一樣?！?7〕“居期年”，過了一年?！捌凇?，音jī?！?8〕“下邳”，古代城邑名，漢代東海郡有下邳縣，地在今江蘇邳縣以東。“邳”，音pī。
威王二十三年，與趙王會平陸?！?〕二十四年，與魏王會田于郊。〔2〕魏王問曰：“王亦有寶乎？”威王曰：“無有?！薄?〕梁王曰：“若寡人國小也，〔4〕尚有徑寸之珠照車前后各十二乘者十枚，奈何以萬乘之國而無寶乎！”〔5〕威王曰：“寡人之所以為寶與王異。吾臣有檀子者，〔6〕使守南城，〔7〕則楚人不敢為寇東取，泗上十二諸侯皆來朝?！?〕吾臣有朌子者，〔9〕使守高唐，〔10〕則趙人不敢東漁于河?！?1〕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12〕則燕人祭北門，趙人祭西門，〔13〕徙而從者七千余家。吾臣有種首者，使備盜賊，則道不拾遺。將以照千里，豈特十二乘哉！”〔14〕梁惠王慚，不懌而去?！?5〕【注釋】〔1〕“與趙王會平陸”，《史記會注考證訂補》引《考證》稱趙王為趙威侯，按語云趙成侯。《史記·六國年表》亦作趙成侯?！捌疥憽?，在今山東汶上縣以北?！?〕“會田于郊”，在郊野中聚會打獵?！疤铩保c“畋”同，田獵?！?〕“威王曰”，《史記索隱》按語云《韓詩外傳》中引用的這段對話是齊宣王與趙王說的，和此處說法不同。〔4〕“若寡人國小也”，此句各處引用時有所不同?！妒酚洉⒖甲C訂補》引《后漢書·李膺傳》作“寡人之國雖小”，《韓詩外傳》作“若寡人之小國也”，《群輔錄》上、《玉?！芬话偃囊鳌肮讶藝m小”?！?〕“奈何以萬乘之國而無寶乎”，怎么能擁有萬輛軍車的大國卻沒有珍寶呢？周代制度，王畿千里，擁有一萬輛兵車，所以以萬乘比喻大國。乘，四匹馬駕的一輛車?！?〕“檀子”，齊國大臣，姓檀，子是對人的美稱?！?〕“南城”，齊國城邑，在今山東費縣西南?！对涂たh志》載：沂州費縣南城，在縣南九十里?！?〕“泗上”，指泗水流域地區(qū)，古泗水發(fā)源于蒙山南麓，向南注入淮河?！笆T侯”，指位于泗水流域的邾、莒、宋、魯、鄒、蔡等小國?！?〕“朌子”，即田朌，齊國大臣?！皷D”，音b1n?！?0〕“高唐”，齊國城邑名，在今山東高唐縣東北?！?1〕“東漁于河”，向東到河水中來捕魚，意即侵犯齊國。〔12〕“徐州”，戰(zhàn)國齊邑，胡三省《資治通鑒》注中認為是薛縣故城，在今山東滕縣以南，與此文義不符?！妒酚洉⒖甲C訂補》集各家考證認為應在東平舒，即今河北大城縣?！稘h書·地理志》載勃?？|平舒，是臨近燕、趙兩國的軍事要地，所以下文稱“燕人祭北門，趙人祭西門”?！?3〕“則燕人祭北門，趙人祭西門”，“祭”，祭祀求禱。“北門”、“西門”，均為齊國徐州的城門。燕國人和趙國人畏懼齊國，所以來城門外祭祀禱告?！?4〕“豈特”，豈只是，不僅是?！?5〕“不懌”，不高興?！皯保魕ì。
二十六年，魏惠王圍邯鄲，〔1〕趙求救于齊。齊威王召大臣而謀曰：“救趙孰與勿救？”騶忌子曰：“不如勿救?！倍胃膳笤唬骸安痪葎t不義，且不利?！蓖踉唬骸昂我?？”對曰：“夫魏氏并邯鄲，其于齊何利哉？且夫救趙而軍其郊，是趙不伐而魏全也。故不如南攻襄陵〔2〕以弊〔3〕魏，邯鄲拔而乘魏之弊?！蓖鯊钠溆?。
【注釋】〔1〕“邯鄲”，古代都邑名，在今河北邯鄲市。公元前三八六年趙敬侯將國都從晉陽遷至此?！?〕“襄陵”，古代城邑，在今河南睢縣，當時屬魏國?！妒酚浾x》稱在兗州鄒縣，即今山東鄒縣；《史記會注考證》稱在山西平陽府，即今山西臨汾以東；與戰(zhàn)國時魏國領地均不相符?！?〕“弊”，削弱，使之疲憊。
其后成侯騶忌與田忌不善，〔1〕公孫閱謂成侯忌曰：〔2〕“公何不謀伐魏，田忌必將。戰(zhàn)勝有功，則公之謀中也；戰(zhàn)不勝，非前死則后北，〔3〕而命在公矣。”于是成侯言威王，使田忌南攻襄陵。十月，邯鄲拔，齊因起兵擊魏，大敗之桂陵?！?〕于是齊最強于諸侯，自稱為王，以令天下。
【注釋】〔1〕“田忌”，前文作“田臣思”，又作“田期”、“田期思”?！?〕“公孫閱”，齊國大臣?！稇?zhàn)國策·齊策》原作“公孫閎”，今本《戰(zhàn)國策》作“公孫闬”。又《太平御覽》七二六引《春秋后語》作“公孫閔”。〔3〕“非前死則后北”，“北”，戰(zhàn)敗逃回。不是在前鋒戰(zhàn)死，就是在后衛(wèi)敗逃?！?〕“桂陵”，古地名，《史記正義》稱在曹州乘氏縣東北二十一里，即今山東菏澤縣東北。近人認為在今河南長垣縣西北。
三十三年，殺其大夫牟辛。〔1〕【注釋】〔1〕“大夫”，一作“夫人”?！妒酚浰麟[》云《史記·六國年表》亦作“夫人”。并引王劭考證認為牟辛可能是夫人之字。但今本《六國年表》中仍作“大夫”。
三十五年，公孫閱又謂成侯忌曰：“公何不令人操十金卜于市，曰‘我田忌之人也。吾三戰(zhàn)而三勝，聲威天下。欲為大事，亦吉乎不吉乎’？”卜者出，因令人捕為之卜者，驗其辭于王之所。〔1〕田忌聞之，因率其徒襲攻臨淄，〔2〕求成侯，不勝而奔。〔3〕【注釋】〔1〕“驗其辭”，核實去占卜者說的話。〔2〕“臨淄”，古代城邑，呂尚被封為齊侯，建都營丘，后改名臨淄，在今山東淄博市東北?！?〕“不勝而奔”，“奔”，逃走。此處記載有誤，田忌出奔之日，梁玉繩認為在齊宣王二年馬陵之戰(zhàn)后，錢穆認為在齊威王十五年。《史記》之誤源于《戰(zhàn)國策·齊策》。
三十六年，威王卒，子宣王辟強立。
宣王元年，秦用商鞅?！?〕周致伯于秦孝公?！?〕【注釋】〔1〕“商鞅”，衛(wèi)國人，姓公孫，亦作衛(wèi)鞅，因在秦國主持變法，被封于商，故稱作商鞅。詳見《史記·商君列傳》。〔2〕“周致伯于秦孝公”，周天子授予秦孝公諸侯霸主身份?！安保c“霸”通。
二年，魏伐趙。趙與韓親，共擊魏。趙不利，戰(zhàn)于南梁?！?〕宣王召田忌復故位?！?〕韓氏請救于齊。宣王召大臣而謀曰：“蚤救孰與晚救？”騶忌子曰：“不如勿救?！薄?〕田忌曰：〔4〕“弗救，則韓且折而入于魏，不如蚤救之?！睂O子曰：〔5〕“夫韓、魏之兵未弊而救之，是吾代韓受魏之兵，顧反聽命于韓也?！?〕且魏有破國之志，〔7〕韓見亡，必東面而愬于齊矣?！?〕吾因深結韓之親而晚承魏之弊，則可重利而得尊名也?！毙踉唬骸吧啤！蹦岁幐骓n之使者而遣之。〔9〕韓因恃齊，〔10〕五戰(zhàn)不勝，而東委國于齊。齊因起兵，使田忌、田嬰將，〔11〕孫子為師，救韓、趙以擊魏，大敗之馬陵，〔12〕殺其將龐涓，〔13〕虜魏太子申。其后三晉之王皆因田嬰朝齊王于博望，〔14〕盟而去?！?5〕【注釋】〔1〕“二年，魏伐趙。趙與韓親，共擊魏。趙不利，戰(zhàn)于南梁”，《史記志疑》認為此說有誤，應當是魏伐韓……趙不利，敗于南梁。韓向齊國求援?！澳狭骸?，古城邑名，在今河南臨汝縣西南?！?〕“宣王召田忌復故位”，《史記志疑》認為宣王二年無召田忌一事，《史記》誤載。錢穆認為召回田忌確有其事。見《史記會注考證訂補》?！?〕“騶忌子曰：‘不如勿救’”，當時鄒忌已死。《史記索隱》引王劭語“此時鄒忌死已四年”。錢穆則認為鄒忌死于宣王元年?！?〕“田忌曰”，《戰(zhàn)國策》中記述此段對話時作“張丐曰”。一本作“張?zhí)镌弧?。?〕“孫子”，即戰(zhàn)國軍事家孫臏，詳見《史記·孫子吳起列傳》。〔6〕“顧”，卻，反而?！?〕“有破國之志”，有攻破一個國家的志向?！?〕“愬于齊”，到齊國來告訴求援。“愬”，音s），與“訴”同?！?〕“陰告”，暗地告訴，私下回答?！?0〕“韓因恃齊”，韓國因此依仗齊國。“恃”，音shì，依靠。〔11〕“田嬰”，齊國將領，后任齊相，被封于彭城和薛。〔12〕“馬陵”，古代地名。馬陵之戰(zhàn)是古代著名戰(zhàn)役。孫臏指揮齊軍誘敵深入，在馬陵設伏擊敗魏軍。魏軍主帥龐涓自殺。馬陵之戰(zhàn)戰(zhàn)場所在，一說在今河南范縣，一說在今河北大名縣，一說在今山東鄄城縣?！?3〕“龐涓”，戰(zhàn)國魏將。曾與孫臏同學，因妒忌，陷害孫臏致殘。后被齊軍打敗，自殺?！?4〕“博望”，古代城邑，在今山東茌平縣西北?！?5〕“盟”，盟誓。
七年，與魏王會平阿南?！?〕明年，復會甄。魏惠王卒?！?〕明年，與魏襄王會徐州，諸侯相王也?！?〕十年，楚圍我徐州。十一年，與魏伐趙，趙決河水灌齊、魏，兵罷。十八年，秦惠王稱王。
【注釋】〔1〕“平阿”，古地名。在今安徽懷遠縣西南。〔2〕“魏惠王卒”，此時魏惠王早已去世。魏惠王后元十七年去世，當時相當于齊宣王二年。〔3〕“諸侯相王”，諸侯們互相稱為王。
宣王喜文學游說之士，自如騶衍、〔1〕淳于髡、田駢、〔2〕接予、〔3〕慎到、〔4〕環(huán)淵〔5〕之徒七十六人，皆賜列第，為上大夫，不治而議論?！?〕是以齊稷下學士復盛，且數(shù)百千人?！?〕【注釋】〔1〕“騶衍”，戰(zhàn)國陰陽家，齊國人?！稘h書·藝文志》載有《騶子始終》五十六篇?！?〕“田駢”，“駢”，音piān，戰(zhàn)國道家，齊國人，著有《田子》二十五篇，號為天口駢?！?〕“接予”，戰(zhàn)國道家，齊國人。《漢書·藝文志》載有《接予》二篇。〔4〕“慎到”，戰(zhàn)國道家，處士，趙國人。《漢書·藝文志》載《慎子》四十二篇?！?〕“環(huán)淵”，戰(zhàn)國道家，楚國人。《史記·孟子荀卿列傳》記載環(huán)淵著有上下篇?！?〕“不治而議論”，不治理政事，只發(fā)議論?！?〕“稷下”，齊國地名，在齊國都城臨淄城稷門附近。齊桓公以下歷代君王在此設立學宮，廣招文學之士，形成百家爭鳴的局面。
十九年，宣王卒，子湣王地立?！?〕【注釋】〔1〕“湣王地”，《史記索隱》引《世本》云名遂。
湣王元年，秦使張儀與諸侯執(zhí)政會于齧桑。〔1〕三年，封田嬰于薛?！?〕四年，迎婦于秦。七年，與宋攻魏，敗之觀澤。〔3〕【注釋】〔1〕“秦使張儀”，戰(zhàn)國縱橫家，魏國人，曾任秦相、魏相，施行連橫，瓦解齊、楚等國的同盟。詳見《史記·張儀列傳》?！褒m桑”，“齧”，音ni8，古代地名，在今江蘇沛縣西南，一說在今安徽蒙城縣北?！?〕“封田嬰于薛”，諸家考證認為封田嬰不在齊湣王時，梁玉繩認為在宣王二十二年，閻若璩認為在齊威王時?！?〕“敗之觀澤”，此次戰(zhàn)役記載與《宋微子世家》不同，當屬于誤載?！坝^澤”，古代地名，在今河南清豐縣東南。
十二年，攻魏。楚圍雍氏，〔1〕秦敗屈丐?！?〕蘇代〔3〕謂田軫〔4〕曰：“臣愿有謁于公，其為事甚完，使楚利公，成為福，不成亦為福。今者臣立于門，客有言曰魏王謂韓馮、〔5〕張儀曰：‘煮棗將拔，〔6〕齊兵又進，子來救寡人則可矣；不救寡人，寡人弗能拔?！?〕此特轉(zhuǎn)辭也。秦、韓之兵毋東，旬余，則魏氏轉(zhuǎn)韓從秦，秦逐張儀，〔8〕交臂而事齊楚，此公之事成也。”田軫曰：“奈何使無東？”對曰：“韓馮之救魏之辭，必不謂韓王曰‘馮以為魏’，必曰‘馮將以秦韓之兵東卻齊宋，馮因摶〔9〕三國之兵，〔10〕乘屈丐之弊，南割于楚，故地必盡得之矣’。張儀救魏之辭，必不謂秦王曰‘儀以為魏’，必曰‘儀且以秦韓之兵東距齊宋，儀將傳三國之兵，乘屈丐之弊，南割于楚，名存亡國，〔11〕實伐三川而歸，〔12〕此王業(yè)也’。公令楚王與韓氏地，使秦制和，謂秦王曰‘請與韓地，而王以施三川，〔13〕韓氏之兵不用而得地于楚’。韓馮之東兵之辭且謂秦何？曰‘秦兵不用而得三川，伐楚韓以窘魏，魏氏不敢東，是孤齊也’。張儀之東兵之辭且謂何？曰‘秦韓欲地而兵有案，〔14〕聲威發(fā)于魏，魏氏之欲不失齊楚者有資矣’。魏氏轉(zhuǎn)秦韓爭事齊楚，楚王欲而無與地，〔15〕公令秦韓之兵不用而得地，有一大德也?！?6〕秦韓之王劫于韓馮、張儀而東兵以和徇服魏，公常執(zhí)左券以責于秦韓，〔17〕此其善于公而惡張子多資矣?！薄?8〕【注釋】〔1〕“雍氏”，古代地名，在今河南禹縣東北。一說在今河南扶溝縣西南，似誤。楚國圍攻雍氏之役，梁玉繩認為不在湣王十二年?！?〕“屈丐”，楚國將領?！?〕“蘇代”，戰(zhàn)國縱橫家，蘇秦的弟弟，東周洛陽人?！?〕“田軫”，又稱作陳軫，曾在秦、楚、齊國任官?！?〕“韓馮”，韓國相，本名公仲侈。〔6〕“煮棗”，古代地名，在今山東菏澤縣西?！?〕“弗能拔”，不能戰(zhàn)勝，不能阻止?！鞍巍保庚R軍攻克魏地。〔8〕“逐”，跟隨，聽從。〔9〕“摶”，音tuán，聚集，匯合，統(tǒng)一指揮?！?0〕“三國之兵”，指秦、魏、韓三國的軍隊。〔11〕“名存亡國”，名義上是為了保存將要覆滅的國家。〔12〕“三川”，指周天子所在的洛陽地區(qū)，因境內(nèi)有河水、洛水、伊水三條河川而得名。〔13〕“而王以施三川”，“施”，施行，設置。指秦王的威力施加到三川地區(qū)。〔14〕“案”，與“按”同，按兵不動?！?5〕“楚王欲而無與地”，楚王想讓魏國服從自己，卻不給韓國土地?！?6〕“有一大德也”，有一件大的恩德。指田軫能使秦國、韓國不動兵就得到土地，是對秦國、韓國有恩德?！?7〕“公常執(zhí)左券”，“公”，指田軫。“左券”，古代的契約寫在木版或竹簡上，稱為券。一破兩半，右券為原券，立券人收執(zhí)。左券交債權人持有，作為索債憑證。這里以此比喻田軫處于有恩于秦、韓，可以收取利益的有利地位?！?8〕“此其善于公而惡張子之多資矣”，“其”，指秦、韓兩國。由于田軫對他們有恩，他們認為田軫好，而嫌惡張儀索取利益過多了。
十三年，秦惠王卒。二十三年，與秦擊敗楚于重丘?！?〕二十四年，秦使涇陽君質(zhì)于齊?！?〕二十五年，歸涇陽君于秦。孟嘗君薛文入秦，〔3〕即相秦。文亡去。二十六年，齊與韓魏共攻秦，至函谷軍焉?！?〕二十八年，秦與韓河外以和，兵罷?！?〕二十九年，趙殺其主父?！?〕齊佐趙滅中山。〔7〕【注釋】〔1〕“重丘”，古代地名，在今河南泌陽縣東北。〔2〕“涇陽君”，秦王子，名市?！百|(zhì)”，作為抵押的人質(zhì)?！?〕“孟嘗君薛文”，即田文，齊國貴族，封號孟嘗君，由于祖先被封于薛，又稱作薛文，以養(yǎng)士聞名，為戰(zhàn)國四公子之一。詳見《史記·孟嘗君列傳》。〔4〕“函谷”，古代關隘名，東起崤山，西至潼津。在今河南靈寶縣東北，歷代視為兵家要地?！?〕“二十八年，秦與韓河外以和，兵罷”，梁玉繩認為此事在湣王二十六年。實際上二十八年與二十六年有過不同的兩次戰(zhàn)役，秦割地在二十八年鹽河之役后?！昂油狻保更S河以南、以西的地區(qū)，此處指今陜西華陰縣至河南陜縣一帶?！?〕“主父”，即趙國武靈王，被公子成及李兌包圍三月，餓死在沙丘宮?！?〕“齊佐趙滅中山”，滅中山不在湣王二十九年?！妒酚洝ぺw世家》載：惠文王三年（即齊湣王五年），滅中山?！爸猩健?，戰(zhàn)國時戎狄小國，在今河北中部。有關史載不詳。近年河北平山縣中山王墓中出土了大量中山國文物，補充了它的歷史。
三十六年，王為東帝，秦昭王為西帝。蘇代自燕來，入齊，見于章華東門?！?〕齊王曰：“嘻，善，子來！秦使魏冉致帝，〔2〕子以為何如？”對曰：“王之問臣也卒，〔3〕而患之所從來微，愿王受之而勿備稱也?！?〕秦稱之，天下安之，王乃稱之，無后也。且讓爭帝名，〔5〕無傷也。秦稱之，天下惡之，王因勿稱，以收天下，此大資也。且天下立兩帝，王以天下為尊齊乎？尊秦乎？”王曰：“尊秦?！痹唬骸搬尩郏?〕天下愛齊乎？愛秦乎？”王曰：“愛齊而憎秦?！痹唬骸皟傻哿⒓s伐趙，孰與伐桀宋之利？”〔7〕王曰：“伐桀宋利?！睂υ唬骸胺蚣s鈞，〔8〕然與秦為帝而天下獨尊秦而輕齊，釋帝則天下愛齊而憎秦，伐趙不如伐桀宋之利，故愿王明釋帝以收天下，倍約賓秦，〔9〕無爭重，而王以其間舉宋。夫有宋，衛(wèi)之陽地危；〔10〕有濟西，趙之阿東國危；〔11〕有淮北，楚之東國危；〔12〕有陶、平陸，梁門不開?！?3〕釋帝而貸之以伐桀宋之事，〔14〕國重而名尊，燕楚所以形服，〔15〕天下莫敢不聽，此湯武之舉也。敬秦以為名，而后使天下憎之，此所謂以卑為尊者也。愿王孰慮之?！庇谑驱R去帝復為王，秦亦去帝位。
【注釋】〔1〕“章華東門”，左思《齊都賦》注云齊小城北門?！独ǖ刂尽吩讫R城章華之東有閭門、武鹿門?！?〕“魏冉”，為秦相，被封于穰，又稱穰侯，秦昭王四十一年被免。詳見《史記·穰侯列傳》。〔3〕“卒”，音cù，與“猝”通。倉促之間，突然?！?〕“勿備稱也”，不要同時稱帝?！?〕“讓爭”，《通志》作“讓受”，辭去稱帝，不接受這個建議?！?〕“釋帝”，放棄稱帝?！?〕“桀宋”，指宋王偃，因為他荒淫無道，如同夏桀，所以當時諸侯稱之為“桀宋”?！?〕“約鈞”，“鈞”與“均”同，指約定得到的利益相等?！?〕“倍約賓秦”，“倍”與“背”通。背棄約定，把秦國作為賓客一樣禮貌對待。一說“賓”與“擯”通，指擯棄秦國，則與下文中“敬秦以為名”不符?！?0〕“陽地”，濮陽地區(qū)，在今河南濮陽縣?！?1〕“趙之阿東國危”，“阿”，《史記正義》云即東阿。《史記志疑》云阿東，《戰(zhàn)國策》作“河東”〔12〕“有淮北，楚之東國?！?，淮北指今江蘇徐州、泗水一帶。楚之東國指今江蘇北部?！?3〕“陶”，即定陶，在今山東定陶縣西北?！绷骸保肝簢汲谴罅?。〔14〕“貸”，與“代”同，代替，取代。一說為“貳”之誤字，不確?！?5〕“形服”，由于形勢而被迫順服。
三十八年，伐宋。秦昭王怒曰：“吾愛宋與愛新城、陽晉同。〔1〕韓聶與吾友也，〔2〕而攻吾所愛，何也？”蘇代為齊謂秦王曰：“韓聶之攻宋，所以為王也。齊強，輔之以宋，楚魏必恐，恐必西事秦，是王不煩一兵，不傷一士，無事而割安邑也，〔3〕此韓聶之所禱于王也?！鼻赝踉唬骸拔峄箭R之難知。一從一衡，其說何也？”對曰：“天下國令齊可知乎？齊以攻宋，其知事秦以萬乘之國自輔，不西事秦則宋治不安?！?〕中國白頭游敖之士皆積智欲離齊秦之交，〔5〕伏式結軼西馳者，〔6〕未有一人言善齊者也，伏式結軼東馳者，未有一人言善秦者也。何則？皆不欲齊秦之合也。何晉楚之智而齊秦之愚也！晉楚合必議齊秦，齊秦合必圖晉楚，請以此決事。”秦王曰：“諾。”于是齊遂伐宋，宋王出亡，死于溫?！?〕齊南割楚之淮北，西侵三晉，欲以并周室，為天子。泗上諸侯鄒魯之君皆稱臣，諸侯恐懼。
【注釋】〔1〕“新城”，古代地名，在今河南商丘市南，當時屬宋國?！瓣枙x”，古代地名，在今山東鄆城縣東北。〔2〕“韓聶”，齊國謀士，《戰(zhàn)國策·韓策》中作“韓珉”?！?〕“安邑”，魏國城邑，在今山西夏縣西北，秦昭王二十一年由魏國割讓秦國?！?〕“宋治不安”，《戰(zhàn)國策》作“宋地不安”?！?〕“中國白頭游敖之士”，中原地區(qū)頭發(fā)都白了的游說士人，“敖”，與“遨”通?！?〕“伏式結軼”，“式”，與“軾”通，車箱前的橫木。“軼”，音zhé，即車轍。伏在軾上，意為乘車出行，車轍在大地上相互交錯?！?〕“溫”，古代小國名，原稱蘇國，戰(zhàn)國時被魏國占有。在今河南溫縣西南。
三十九年，秦來伐，拔我列城九。
四十年，燕、秦、楚、三晉合謀，各出銳師以伐，敗我濟西。〔1〕王解而卻。〔2〕燕將樂毅遂入臨淄，〔3〕盡取齊之寶藏器。湣王出亡，之衛(wèi)。衛(wèi)君辟宮舍之，〔4〕稱臣而共具。湣王不遜，衛(wèi)人侵之。湣王去，走鄒、魯，有驕色，鄒、魯君弗內(nèi)，〔5〕遂走莒。〔6〕楚使淖齒將兵救齊，〔7〕因相齊湣王。淖齒遂殺湣王而與燕共分齊之侵地鹵器。〔8〕【注釋】〔1〕“敗我濟西”，《史記》其他世家傳記中均不載楚國參加此役，下文中又稱楚國派兵救齊，似此處有誤?！皾鳌?，指濟水以西地區(qū)?！?〕“解”，分崩，潰散?！皡s”，退卻?！?〕“樂毅”，中山國人，燕國將領，極善于用兵，曾任燕國亞卿，封昌國君。后燕惠王中反間計，罷免了他。樂毅逃到趙國，死于趙。詳見《史記·樂毅列傳》?！?〕“辟宮舍之”，騰出宮殿來給他住。〔5〕“鄒”，古代小國名，在今山東鄒縣、滕縣、濟寧一帶?！棒敗保艊?，在今山東曲阜、泰安一帶?！案?nèi)”，“內(nèi)”與“納”同，不接納，不讓入城?！?〕“莒”，齊國城名，在今山東莒縣，本為莒國，被齊滅后設城邑?！?〕“淖齒”，楚國將軍?！澳住?，音nào。〔8〕“侵地鹵器”，侵占的土地和掠獲的財寶器物。
湣王之遇殺，其子法章變名姓為莒太史敫〔1〕家庸。〔2〕太史敫女奇法章狀貌，以為非恒人，〔3〕憐而常竊衣食之，而與私通焉。淖齒既以去莒，莒中人及齊亡臣相聚求湣王子，欲立之。法章懼其誅己也，久之，乃敢自言“我湣王子也”。于是莒人共立法章，是為襄王。以保莒城而布告齊國中：“王已立在莒矣?！?br/>
【注釋】〔1〕“太史敫”，人名，姓太史，名敫（音jiào，一音yào）?！?〕“家庸”，家中的傭人?！?〕“非恒人”，不是一般的人。
襄王既立，立太史氏女為王后，是為君王后，生子建。太史敫曰：“女不取媒因自嫁，非吾種也，污吾世?！薄?〕終身不睹君王后。〔2〕君王后賢，不以不睹故失人子之禮。
【注釋】〔1〕“污吾世”，污辱了我的家世?！?〕“睹”，見。
襄王在莒五年，田單以即墨攻破燕軍，迎襄王于莒，入臨淄。齊故地盡復屬齊。齊封田單為安平君?！?〕【注釋】〔1〕“田單”，臨淄人，齊國將軍，堅守即墨，用火牛陣擊破燕軍，一舉收復齊國失地七十余城。被封為安平君，任齊相。后入趙為趙相。
十四年，秦擊我剛、壽。〔1〕十九年，襄王卒，子建立。
【注釋】〔1〕“剛、壽”，二城邑名。剛在今山東寧陽縣東北。壽在今山東東平縣西南。
王建立六年，秦攻趙，齊楚救之。秦計曰：“齊楚救趙，親則退兵，不親遂攻之。”趙無食，請粟于齊，齊不聽。周子曰：〔1〕“不如聽之以退秦兵，不聽則秦兵不卻，是秦之計中而齊楚之計過也。且趙之于齊楚，捍蔽也，〔2〕猶齒之有唇也，唇亡則齒寒。今日亡趙，明日患及齊楚。且救趙之務，宜若奉漏甕沃焦釜也?！?〕夫救趙，高義也；卻秦兵，顯名也。義救亡國，威卻強秦之兵，不務為此而務愛粟，為國計者過矣。”齊王弗聽。秦破趙于長平四十余萬，〔4〕遂圍邯鄲。
【注釋】〔1〕“周子”，齊國謀臣，本名不詳?！?〕“捍蔽”，屏障，遮蔽物?！昂础?，音h4n?！?〕“奉漏甕沃焦釜”，捧著漏水的甕去澆燒干了的鍋。比喻事態(tài)緊急，需趕快救助。〔4〕“長平”，古代城邑，在今山西高平縣西北。
十六年，秦滅周。君王后卒。二十三年，秦置東郡。〔1〕二十八年，王入朝秦，秦王政〔2〕置酒咸陽?！?〕三十五年，秦滅韓。三十七年，秦滅趙。三十八年，燕使荊軻刺秦王，〔4〕秦王覺，殺軻。明年，秦破燕，燕王亡走遼東。〔5〕明年，秦滅魏，秦兵次于歷下?！?〕四十二年，秦滅楚。明年，虜代王嘉，〔7〕滅燕王喜。
【注釋】〔1〕“置東郡”，設置東郡。東郡郡治在今河南濮陽縣西南?！?〕“秦王政”，即秦始皇嬴政?！?〕“咸陽”，秦國都城名，在今陜西咸陽市東北?！?〕“荊軻刺秦王”，為戰(zhàn)國末年著名事件?！扒G軻”，衛(wèi)國人，受燕太子丹重托，攜帶秦國叛將樊於期的頭和地圖去秦國，以獻圖為名行刺秦王嬴政，未遂被殺。詳見《史記·刺客列傳》?！?〕“亡走遼東”，逃亡到遼東去。遼東為燕郡，在今遼寧遼陽市一帶?！?〕“歷下”，古代地名，在今山東濟南市?！?〕“代王嘉”，代國國王，名嘉。代國在今河北及山西北部，曾依屬趙國。國都在今河北蔚縣東北。
四十四年，秦兵擊齊。齊王聽相后勝計，不戰(zhàn)，以兵降秦。秦虜王建，遷之共?！?〕遂滅齊為郡。天下壹并于秦，秦王政立號為皇帝。始，君王后賢，事秦謹，與諸侯信，齊亦東邊海上，秦日夜攻三晉、燕、楚，五國各自救于秦，以故王建立四十余年不受兵。君王后死，后勝相齊，多受秦間金，〔2〕多使賓客入秦，秦又多予金，客皆為反間，勸王去從朝秦，不修攻戰(zhàn)之備，不助五國攻秦，秦以故得滅五國。五國已亡，秦兵卒入臨淄，民莫敢格者?！?〕王建遂降，遷于共。故齊人怨王建不蚤與諸侯合從攻秦，聽奸臣賓客以亡其國，歌之曰：“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4〕疾建用客之不詳也?！?〕【注釋】〔1〕“共”，古代國名，在今河南輝縣。〔2〕“間金”，用來離間的賄賂金錢?！?〕“民莫敢格者”，百姓們沒有敢于拼斗的?！案瘛保贰！?〕“住建共者客耶”，使齊王建遷住到共去的人是客卿們吧？“耶”，表示疑問的語氣詞。〔5〕“疾”，憎恨，痛恨?！安辉敗保粚徤?，不了解。
太史公曰：蓋孔子晚而喜《易》。〔1〕《易》之為術，幽明遠矣，〔2〕非通人達才孰能注意焉！故周太史之卦田敬仲完，占至十世之后；及完奔齊，懿仲卜之亦云。田乞及常所以比犯二君，〔3〕專齊國之政，非必事勢之漸然也，蓋若遵厭兆祥云?！?〕【注釋】〔1〕“《易》”，即《周易》，古代占卜書?！?〕“幽明”，深奧而且明晰。〔3〕“比”，接連?！岸?，指齊悼公、齊簡公?！?〕“遵厭兆祥”，遵循著占卜的卦象預言?！皡挕保烂?，又作鎮(zhèn)抑之意。“兆祥”，指用龜甲占卜時灼裂的紋理，通過它顯示吉兇。
譯文 陳完這個人，是陳厲公陳他的兒子。陳完出生時，周朝的太史路過陳國，陳厲公讓他給陳完卜一卦，得到的卦象是由《觀》卦變成《否》卦。周太史說：“這種卦象是能觀看到國家的光芒，利用的是在王室作賓客的機會。這可能是說這個孩子代替陳氏擁有國家吧？可能不在這里而在別的國家吧？但不是他自己，而是在他的子孫身上應驗。如果是在別的國家，一定是在姜姓國家。姜姓是四岳官員的后代。事物不可能兩者同時強大，陳國衰亡時，這個孩子的后代可能會昌盛吧？”
陳厲公這個人是陳文公的小兒子。他的母親是蔡侯的女兒。陳文公去世后，陳厲公的哥哥陳鮑被立為國君，就是陳桓公。陳桓公和陳他是異母兄弟。到了陳桓公患病的時候，蔡國人替陳他殺死了陳桓公和太子免，立陳他為君，就是陳厲公。陳厲公即位后，娶了蔡侯的女兒。蔡侯的女兒和蔡國人私通，多次回蔡國去。陳厲公也多次去蔡國。陳桓公的小兒子陳林怨恨陳厲公殺死他的父親和哥哥，就叫蔡國人把陳厲公誘騙出來殺死了。陳林自己立為國君，就是陳莊公。所以陳完不能被立為國君，作了陳國的大夫。陳厲公被殺死，是由于色欲而出國去，所以《春秋》上記載道“蔡國人殺了陳他”，是認為他有罪過。
陳莊公去世，立他的弟弟陳杵臼為國君，就是陳宣公。陳宣公二十一年，殺死了太子御寇。陳御寇和陳完相互友愛。陳完害怕自己會受連累，所以逃到齊國去。齊桓公想要讓他作卿。陳完推辭說：“逃亡流浪的臣子，有幸能免除挑著擔子奔走的命運，已經(jīng)是您的恩惠了。不敢再擔任高官。”齊桓公委派他作工正。齊國的懿仲要把女兒嫁給陳完，對此進行占卜。占卜的結果是：“這是鳳凰一齊飛翔，相互應和，鳴叫鏘鏘。有媯氏的后裔，將要在姜姓國家繁育。五代后會昌盛，與正卿的地位相同。八代以后，就沒有人能和他相比?！弊罱K把女兒嫁給了陳完。陳完逃到齊國時，齊桓公即位有十四年了。
陳完去世，被謚為敬仲。敬仲生了稚孟夷。敬仲到了齊國后，把陳姓改為田姓。
田稚孟夷生了湣孟莊，田湣孟莊生了文子須無。田文子服侍齊莊公。
晉國的大夫欒逞在晉國作亂，來投奔齊國。齊莊公把他作為客人優(yōu)厚招待。晏嬰和田文子勸諫齊莊公。莊公不接受。
田文子去世。他生了桓子無宇。田桓子無宇很有力氣，侍奉齊莊公，十分得寵。
桓子無宇去世。他生了武子開和釐子乞。田釐子乞侍奉齊景公，任大夫。他向百姓收賦稅時用小斗稱量，給百姓借糧食時用大斗稱量。暗暗地給人民施恩德，而齊景公不加禁止。田氏由此獲得了齊國的人心，田氏宗族越來越強盛。人民都思念田氏的恩德。晏子多次勸諫齊景公。齊景公不聽從。后來晏子出使晉國，和叔向私下談論，說：“齊國的政權最終要歸到田氏手中了?！?br/>
晏嬰去世后，范氏和中行氏反叛晉國。晉國攻打他們，十分激烈。范氏、中行氏向齊國請求借糧。田乞想要叛亂，要在諸侯中樹立私黨，就勸說齊景公：“范氏、中行氏多次對齊國有恩。齊國不能不救他們?！饼R國派田乞去救援他們，并且給他們運送糧食。
齊景公的太子死了，他后宮中有個寵姬叫芮子，生了兒子，名荼。齊景公病了，命令齊相國惠子和高昭子封荼為太子。齊景公去世后，國惠子、高昭子兩個相立荼為國君，就是晏孺子。而田乞不高興，想要立景公的另一個兒子陽生為國君。陽生一向與田乞交好。晏孺子立為國君后，陽生逃到魯國去。田乞裝出服從侍奉高昭子、國惠子的樣子，每次朝見都代替侍衛(wèi)在高昭子、國惠子的車上隨侍，對他們說：“起初各位大夫們都不想要立孺子。孺子即位后，你們做他的國相，大夫們?nèi)巳俗晕?，商議要叛亂?！碧锲蛴烛_大夫們說：“高昭子很可怕呀，你們要趕在他動手之前先發(fā)制人?！贝蠓騻兌悸爮奶锲?。田乞、鮑牧和大夫們帶兵進入王宮，攻打高昭子。高昭子聽到消息，和國惠子去援救齊君。國君的軍隊打敗了。田乞的部下去追擊國惠子，國惠子逃到莒城。田乞就返回來殺了高昭子。晏嬰的兒子晏圉逃到魯國去。
田乞派人到魯國去迎接陽生。陽生回到齊國，藏在田乞家中，田乞去邀請各位大夫，說：“我兒子田常的母親有個用魚和豆子作祭品的祭祀。希望你們能來我家聚會飲酒，我會感到很榮幸?！痹谔锛揖蹠嬀茣r，田乞把陽生裝進一個皮囊，放在酒席的中央。打開皮囊，讓陽生出來，說：“這就是齊君了。”大夫們?nèi)几┓菀婈柹?。將要盟誓立陽生為君時，田乞哄騙說：“我和鮑牧一起謀劃立陽生為國君的?！滨U牧發(fā)怒了，問：“大夫們忘了景公的命令嗎？”大夫們又想要反悔。陽生就叩頭說：“可以，就立我為君，不可以，就算了吧。”鮑牧恐怕自己招致災禍，就又說：“全都是景公的兒子，有什么不可以的！”于是在田乞家中立陽生為國君，就是齊悼公。就派人把晏孺子遷到駘地去，接著又把他殺了。齊悼公即位后，田乞做了相，獨掌齊國的政權。
四年，田乞去世，他的兒子田常代替了他的地位，就是田成子。
鮑牧與齊悼公不和，殺了悼公。齊國人共同立齊悼公的兒子壬為國君，就是齊簡公。田常成子和監(jiān)止共同任左右相，輔佐齊簡公。田常心中懼怕監(jiān)止。監(jiān)止得到齊簡公的寵幸，無法奪去他的權力。于是田常再次施行田釐子的施政方法，用大斗貸出糧食，用小斗收回債務。齊國人歌唱他說：“老奶奶啊采芑菜，送呀送給田成子！”齊國大夫上朝時，掌御官田鞅勸諫齊簡公說：“田氏和監(jiān)氏不能并存，請您選擇一個吧。”齊簡公不聽從。
子我這個人是監(jiān)止的同宗，和田氏常有嫌隙。田氏的遠房宗族田豹侍奉子我，得到他的寵信。子我說：“我想要把田氏的嫡支全都消滅掉，讓田豹取代田氏的族長?！碧锉f：“我在田氏宗族中只是疏遠的分支罷了?！辈豢洗饝＿^后田豹對田氏講：“子我將要殺盡田氏，田氏不先下手，禍害就要來臨了。”子我住在齊景公宮中。田常兄弟四個人駕著車到宮中去，想要殺子我。子我關起門。齊簡公和妃子們在檀臺飲酒，準備要攻打田常。太史子余說：“田常不是敢于作亂，只是要除害。”齊簡公就作罷了。田常出動后，聽說齊簡公發(fā)怒了，害怕被誅殺。準備要逃亡。田子行說：“猶豫不決是辦事最大的危害。”田常于是去攻打子我。子我率領他的部下攻打田氏，沒有打勝，逃亡出走。田氏的部下追擊，殺死了子我和監(jiān)止。
齊簡公逃出去。田氏的部下追擊，在徐州抓住了齊簡公。齊簡公說：“早采納御鞅的話，也不會遇上這種災難?！碧锸系牟肯潞ε慢R簡公再次即位會誅殺自己，就殺了齊簡公。齊簡公即位四年后被殺死。于是田常把齊簡公的弟弟驁立為國君，就是齊平公。齊平公即位后，田常任相。
田常殺了齊簡公以后，害怕諸侯們共同來征討自己，就把侵占魯國、衛(wèi)國的土地都歸還了，和西方的晉國、韓氏、魏氏、趙氏訂約結盟，與南方的吳國、越國通使交好。論功行賞，親近百姓，因此齊國又安定下來。
田常對齊平公說：“施予恩德，是人們都想要的，您來做這件事。執(zhí)行刑罰，是人們所憎惡的，請讓臣子我來做這件事?！边@樣做了五年，齊國的政事全歸了田常。田常于是把鮑氏、晏氏、監(jiān)止和公族中強大的勢力都誅殺光了，而且把齊國自安平以東至瑯邪的土地都割給自己，作為封邑。田常的封邑比齊平公享有的食邑還大。
田常就挑選齊國中身高七尺以上的女子作后宮妃子。后宮中的妃子數(shù)以百計。而田常讓他的賓客和舍人們出入后宮，不加禁止。到田常去世時，有了七十多個兒子。
田常去世，他的兒子襄子盤代替了他的地位，任齊相。田常被謚為田成子。
田襄子任齊宣公的相以后，韓、趙、魏三家殺死了知伯，分了他的領地。田襄子把他的兄弟和宗族親屬全委派做齊國各個城邑的大夫，又和韓、趙、魏三家互通使節(jié)，將要借此占有齊國。
田襄子去世，他的兒子莊子白繼位。田莊子做齊宣公的相。宣公四十三年，齊國攻打晉國，搗毀了黃城，包圍了陽狐。第二年，攻打魯國、葛城和安陵。下一年，又攻取了魯國的一個城。
莊子去世后，他的兒子太公和繼位。田太公任齊宣公的相。宣公四十八年，奪取了魯國的郕城。第二年，齊宣公和鄭國國君在西城相會。攻打衛(wèi)國，奪取了廩丘。宣公五十一年去世，田會在廩丘造反。
齊宣公去世。他的兒子康公貸被立為國君。貸即位十四年，沉溺于酒和婦女，不過問政務。田太公就把康公放逐到海邊去，給他一個城作食邑，用來供奉祭祀他的祖先。第二年，魯國在平陸打敗了齊國。
三年，田太公與魏文侯在濁澤會見，請求列為諸侯。魏文侯就派使節(jié)去向周天子和各國諸侯傳言，請求將齊國相田和立為諸侯。周天子答應了。齊康公的十九年，田和被立為齊侯，排列在周朝的諸侯中，紀為元年。
齊侯太公和即位二年后去世。他的兒子齊桓公田午即位?；腹缥迥?，秦國、魏國攻打韓國，韓國向齊國求援。齊桓公召來大臣們商議，問：“早點去救韓國呢？還是晚點去救呢？”騶忌說：“不如不去救?！倍胃膳笳f：“不去救，韓國就將受到挫敗而且被魏國吞并。不如去救韓國吧。”田臣思說：“您的想法太過分了！秦國、魏國去攻打韓國、楚國，趙國一定會去救它們。這是上天把燕國交給齊國呀?！饼R桓公說：“好?！本驮谒较麓饛晚n國使者，把他打發(fā)走了。韓國自以為得到了齊國的救助，因此和秦國、魏國作戰(zhàn)。楚國、趙國聽到這個消息，果然起兵去救韓國。齊國趁機起兵襲擊燕國，奪取了桑丘。
六年，齊國援救衛(wèi)國。齊桓公去世，他的兒子威王因齊即位。這一年，原來的齊康公去世了，他沒有后嗣，封邑全都歸了田氏。
齊威王元年，三晉趁齊國辦喪事來攻打齊國的靈丘。威王三年，韓、趙、魏三家滅了晉國，然后分了晉國的土地。六年，魯國攻打齊國，攻入陽關。三晉攻打齊國，到了博陵。七年，衛(wèi)國攻打齊國，奪取了薛陵。九年，趙國攻打齊國。占領了甄地。
齊威王開始即位以來，不管理國事，把政務全交給卿大夫處理。九年之間，諸侯們紛紛來侵略。人民得不到治理。于是齊威王把即墨大夫召來，對他說：“自從你到即墨以來，每天都有人來詆毀你。然而我派人去視察即墨，田野被開辟出來，人民衣食充足，官府里沒有延誤耽擱的公事。東方因此安寧。這是由于你不巴結我的左右近臣來求取贊譽的緣故?！狈赓浰蝗f家人口的食邑。又把阿大夫召來說：“自從你去守阿城，每天都聽到贊譽你的話。然而我派人去視察阿地，田野沒有得到開墾，人民生活貧困。前些時趙國攻打甄地，你不能救助。衛(wèi)國奪取了薛陵，你不知道。這是因為你用金錢財物重重地賄賂我的左右近臣以求得贊譽?！碑斕?，齊威王把阿大夫煮死，連身旁近臣中曾經(jīng)稱譽阿大夫的人也全都煮死。接著起兵向西方攻擊趙國、衛(wèi)國，在濁澤打敗了魏軍而且包圍了魏惠王。魏惠王請求獻出觀城來達成和解。趙國歸還了齊國長城。于是齊國內(nèi)人人震驚畏懼，都不敢文過飾非，竭盡誠意為國服務。齊國大治。各國諸侯聽到后，有二十多年不敢對齊國發(fā)動戰(zhàn)爭。
騶忌子依靠彈琴的技藝見到威王。齊威王很喜歡他，讓他住在右邊的房間中，作為上賓。過了一會兒，威王彈琴，騶忌子推開門進來說：“琴彈得真好??！”威王很不高興，放下琴，握著劍柄說：“先生沒有仔細看我彈琴的樣子，根據(jù)什么知道我彈得好呢？”騶忌子說：“那大弦的聲音重濁，像春天般溫和，是代表國君。小弦的聲音明快而清晰，是象征國相。手持琴弦緊而有力，放開時舒緩適度，是表示政令。聲音均勻和諧地奏響，大小互相配合，聲音曲折纏繞又不互相妨害，這是在顯現(xiàn)四時。因此我知道您彈琴彈得好?！饼R威王說：“你很善于談音樂?！彬|忌子說：“何止談音樂，治理國家，安定人民的道理都在這里面?！饼R威王又不高興了，變了臉色，說：“如果說談論五音的原理，我相信沒有能像先生您這樣的。如果說治理國家和安定人民的道理，又怎么會在彈琴中呢？”騶忌子說：“那大弦的聲音重濁，像春天般溫和，是代表國君。小弦的聲音明快而清晰，是象征國相。手持琴弦緊而有力，放開時舒緩適度，是表示政令。聲音均勻和諧地奏響，大小互相配合，聲音曲折纏繞又不互相妨害，這是在顯現(xiàn)四時。重復而不雜亂，是國家治理昌盛的原由，連續(xù)不斷又直接相通，是保存國家不致滅亡的根本。所以說琴聲調(diào)和，天下大治。表現(xiàn)治理國家，安定人民的道理，沒有能像五音這樣明白的了?！饼R威王說：“好?。 ?br/>
騶忌子見到齊威王三個月后就接受了相印。淳于髡去見他，說：“您很善于說話??！我有一些愚笨的看法，愿意在您面前講一講?！彬|忌子說：“恭聽教誨。”淳于髡說：“侍奉周到，禮節(jié)周全，就會完全成功。侍奉不周，喪失禮儀，就會完全敗亡?！彬|忌子說：“恭謹?shù)亟邮苣慕虒?，請讓這些教誨永遠不離開我的眼前?！贝居邝照f：“豬油抹在棘木車軸上，是為了潤滑。但是它不能在方孔中運轉(zhuǎn)?！彬|忌子說：“恭謹?shù)亟邮苣慕虒?，請讓我恭順小心地侍奉國君身邊的人?！贝居邝照f：“用膠粘合舊的弓身，是為了讓它聚合在一起，但是仍不能填塞彌補住所有的縫隙?！彬|忌子說：“恭謹?shù)亟邮苣慕虒В堊屛野炎陨硪栏接谇f民眾之中?！贝居邝照f：“狐皮袍子雖然破舊，也不能用黃狗的皮去補?！彬|忌子說：“恭謹?shù)亟邮苣慕虒?，請讓我小心地選擇君子，不使小人夾雜到他們中間?！贝居邝照f：“大車不進行校正調(diào)整，不能負擔一般的載重量。琴瑟不校正調(diào)整，不能形成協(xié)調(diào)的音響?！彬|忌子說：“恭謹?shù)亟邮苣慕虒В堊屛倚抻喎?，監(jiān)督奸吏?！贝居邝照f完后，快步走出去，到了門口，面向他的仆從說：“這個人啊，我對他講了五句隱含喻義的話，他回答我就像回聲一樣迅速。這個人一定會在不久后受封的?！边^了一年，齊威王把下邳封給騶忌，封號為成侯。
齊威王二十三年，與趙王在平陸會見。二十四年，與魏王（梁惠王）在郊野上聚會打獵。魏王問道：“您也有寶物嗎？”齊威王說：“沒有?！蔽和跽f：“像我這樣的小國，還有十顆能照亮車乘前后各十二輛車那么遠的直徑一寸的夜明珠。齊國這樣一個有上萬輛兵車的大國，怎么會沒有寶物呢？”齊威王說：“我對珍寶的看法與您不同。我的大臣中有一個叫檀子的，派他去守南城，那樣楚國就不敢向東方來侵犯，泗水地區(qū)的十二國諸侯全都來朝見。我的大臣中有一個叫檀子的，派他守高唐，那樣趙國就不敢到東面的河中來捕魚。我的官吏中有一個叫黔夫的，叫他守徐州，就使得燕國人到徐州北門來祭告，趙國人到西門來祭告，遷移來跟隨他的人有七千多家。我的臣子中有一個叫種首的，派他防備盜賊，就道不拾遺。我要用這些人照耀千里遠近，豈止是十二輛車遠近呢！”梁惠王十分慚愧，怏怏不樂地離開了。
齊威王二十六年，魏惠王包圍了邯鄲，趙國到齊國求救。齊威王召集大臣來商議，說：“救趙呢？還是不救？”騶忌子說：“不如不救?！倍胃膳笳f：“不救就是不義，而且也對我們不利?！饼R威王說：“為什么呢？”段干朋回答說：“魏國并吞了邯鄲，那對齊國有什么好處呢？而且去救趙國，把軍隊駐扎在趙國郊外，這樣趙國不受攻打，但魏國仍能保全。所以不如向南去攻打襄陵，以削弱魏國，邯鄲被攻占了也能趁機利用魏國被削弱的時機。”齊威王依從了他的計策。
以后成侯騶忌與田忌不和。公孫閱對成侯騶忌說：“您為什么不謀劃去征伐魏國，這樣田忌一定任大將。戰(zhàn)勝了有功，就是您的謀劃適宜。作戰(zhàn)不獲勝，田忌不是在前軍陣亡，就是在后軍逃跑，他的命運就由您控制了?！庇谑浅珊罹蛯R威王說，派田忌去南方攻打襄陵。十月，邯鄲被攻克了，齊國接著起兵攻打魏國，在桂陵把魏軍打得大敗。于是齊國在諸侯中最強大，自己稱為王，以此號令天下。
三十三年，齊國殺死了大夫牟辛。
三十五年，公孫閱又對成侯騶忌說：“您何不派人拿著十斤黃金到市上占卜，讓他說‘我是田忌的家人。我的主人三戰(zhàn)三勝，威震天下。他想要辦大事，是吉利呢還是不吉利’？”去占卜的人出走后，接著就派人去抓給他占卜的人，在國王那里核實查證他的供詞。田忌聽說后，就率領他的部下去襲擊臨淄，要抓成侯，沒有取勝就出逃了。
三十六年，齊威王去世，他的兒子宣王辟彊被立為王。
宣王元年，秦國任用商鞅。周天子贈給秦孝公霸主的名號。
二年，魏國攻打趙國。趙國和韓國友好，共同去攻打魏國。趙國作戰(zhàn)不利，和敵軍有南梁交戰(zhàn)。齊宣王召回田忌來官復原職。韓國向齊國請求救援，齊宣王召來大臣們商議說：“早救呢？還是晚救？”騶忌子說：“不如不救?！碧锛烧f：“不救，就會使韓國受到挫敗而且被魏國吞并，不如早去援救。”孫子說：“韓國、魏國的軍隊沒有被削弱時前去救援，這是我們代替韓國來承受魏國的軍隊，反而要聽命于韓國了。而且魏國有滅亡韓國的打算，韓國眼看要被滅亡，一定會到東方來向齊國求告。我們因此能和韓國結下深厚的情誼，又能在晚些時候利用魏國的疲憊不堪，就能獲得重大的利益，而且得到尊貴的名分?！饼R宣王說：“好?！本驮谒较吕锎饛土隧n國的使者，打發(fā)他們回去。韓國因此依仗有齊國支持，五次交戰(zhàn)，都沒有取勝，從而到東方來把國家命運托付給齊國。齊國趁機起兵，派田忌、田嬰為大將，孫子為軍師，去援救韓國、趙國，攻打魏國。在馬陵把魏軍打得大敗，殺死了魏將龐涓，俘虜了魏國的太子申。這以后，韓、趙、魏三國的國王全都通過田嬰引見，在博望朝見齊王，盟誓以后歸去。
七年，齊王與魏王在平阿以南會見。第二年，又在甄地會見。魏惠王去世。第二年，與魏襄王在徐州會見，諸侯們互相稱為王。十年，楚國包圍了齊國的徐州。十一年，齊國和魏國攻打趙國，趙國決開河水堤防，用水灌齊國和魏國軍隊，戰(zhàn)爭才停止。十八年，秦惠王稱為王。
齊宣王喜好善長文學和游說的士人，像騶衍、淳于髡、田駢、接予、慎到、環(huán)淵一類的人有七十六位，全被賜予府第，任官上大夫，不從事政務，只發(fā)議論。因此齊國的稷下學宮中讀書人又多起來，將近數(shù)百上千人。
十九年，齊宣王去世，他的兒子齊湣王地即位。
齊湣王元年，秦國派遣張儀和諸侯國的執(zhí)政大臣在齧桑會見。三年，把田嬰封在薛地。四年，從秦國迎來王后。七年，和宋國攻打魏國，在觀澤打敗了魏軍。
十二年，攻打魏國。楚國包圍了雍氏，秦國打敗了楚將屈丐。蘇代對田軫說：“我希望能有機會拜見您，是為了辦一件非常完美的事，使楚國給您利益，辦成對您有好處，辦不成也對您有好處。今天我站在門口時，有個客人說魏王對韓馮、張儀講：‘煮棗快被攻占了，齊國軍隊又在進攻，你們來救寡人還罷了，如果不來救，寡人就沒法阻止齊軍攻占城池了?！@只是一種轉(zhuǎn)彎的托辭。秦國、韓國的軍隊不向東來援救，只要十來天，魏國就會轉(zhuǎn)向韓國，跟隨秦國，秦國聽從張儀的話，攜手共同與齊、楚交好。這就是您的成功業(yè)績了?！碧镙F說：“怎么能讓他們不向東出兵呢？”蘇代回答說：“韓馮要求救魏國的話，一定不會對韓王說‘我是為魏國出兵’。一定會說‘我將用秦國、韓國的兵向東去擊退齊軍、宋軍，我趁機總管三國的軍隊，乘屈丐被削弱的機會，向南去割占楚國的土地，我們原有的土地一定能全部收回了’。張儀要求救魏國的話，必定不會說‘我是為了魏國’，一定會說‘我將要用秦國、韓國的軍隊向東去抵擋齊軍、宋軍，我將要聚集三國的兵力，乘屈丐被削弱的機會，向南去割占楚國的土地，名義上是保存將要滅亡的國家，實際上去攻占三川地區(qū)后返回，這是稱王的基業(yè)啊’。您讓楚王給韓國土地，讓秦國鉗制他們訂立和約，對秦王說‘請讓楚國給韓國土地，而大王您得以在三川地區(qū)施加影響。韓國不用動用兵力就能從楚國得到土地’。韓馮要向東出兵的話將怎么對秦國說呢？他會說‘秦國不用發(fā)兵就得到了三川地區(qū)，討伐楚國、韓國，使魏國處于窘困的境地，魏國不敢與東方聯(lián)合，這就孤立了齊國’。張儀要向東出兵的話將如何說呢？他說‘秦國、韓國想得到土地，而按兵不動，聲威影響到魏國。魏國就有了理由，想到不能失去齊國和楚國的支持了’。魏國轉(zhuǎn)變，離棄秦國、韓國，爭著去侍奉齊國、楚國。楚王想要魏國依從又不想給它土地。您能讓秦國和韓國的軍隊不出動就得到土地，對它們有大恩德?。∏赝?、韓王被張儀、韓馮脅迫而向東發(fā)兵，使魏國順服。您可以經(jīng)常手執(zhí)債券向秦國、韓國去索取報償。這樣秦、韓兩國會認為您友善，而厭惡張儀他們索取無度了?！?br/>
十三年，秦惠王去世。二十三年，齊國與秦國在重丘打敗了楚國。二十四年，秦國派涇陽君到齊國作人質(zhì)。二十五年，齊國讓涇陽君回秦國去。孟嘗君薛文到秦國去，就任了秦相。薛文逃走了。二十六年，齊國與韓國、魏國共同攻打秦國，軍隊到了函谷駐扎下來。二十八年，秦國把河外的土地割給韓國以達成和約，雙方停止戰(zhàn)爭。二十九年，趙國殺死了主父。齊國幫助趙國滅掉了中山國。
三十六年，齊王稱東帝，秦昭王稱西帝。蘇代從燕國來，進入齊國，在章華東門受接見。齊王說：“啊，好啊，你過來！秦國派魏冉來給我送上帝號，你認為怎么樣？”蘇代回答說：“大王您問臣子問得很倉猝，而禍患是從很微小的地方產(chǎn)生的。我希望大王把帝號接受下來但不要同時就稱帝。秦王稱帝以后，天下能對他處之安然。大王就稱帝，也不算落后。而且在爭帝名上謙讓，也沒有傷害。秦國稱了帝后，天下都憎惡它，大王因此就不稱帝，以收服天下，這是一種大資本。而且天下立了兩個皇帝。大王認為天下是尊重齊國呢？還是尊重秦國呢？”齊王說：“尊重秦國?！碧K代說：“放棄帝號，天下是敬愛齊國呢？還是敬愛秦國呢？”齊王說：“敬愛齊國，而憎惡秦國?！碧K代說：“兩位帝王訂立盟約去攻打趙國，與攻打夏桀一樣的宋國暴君比起來，哪一個有利呢？”齊王說：“攻打夏桀一樣的宋國暴君有利。”蘇代說：“哪種約定都是均等的，然而與秦國一起稱帝，會使天下只尊崇秦國而輕視齊國，放棄帝號就使天下敬愛齊國而憎惡秦國，攻打趙國不如攻打宋國的暴君有利。所以我希望大王明確地放棄帝號，以收服天下人心，背離約定，將秦國作為賓客一樣相待，不和它爭尊崇的名號，而大王利用這個空隙攻占宋國。占有宋國，會讓衛(wèi)國的陽地處于危險中；占有濟西，趙國的阿城一帶的東方領土處于危險中；占有淮北，楚國的東方領地感到危險；占有陶和平陸，大梁城的城門都不敢打開。放棄稱帝而代之攻打宋國暴君一事，國家受到了尊重，名望崇高，燕國、楚國也被這種形勢懾服，天下各國沒有人敢不聽您的命令，這是商湯王、周武王聽做的事業(yè)。我們在名義上敬重秦國，然后讓天下人去憎惡它，這就是所謂的以卑下地位轉(zhuǎn)為尊者的方法。希望大王慎重考慮這件事。”于是齊國放棄帝號重新稱王。秦國也放棄了帝位。
三十八年，攻打宋國。秦昭王發(fā)怒說：“我喜愛宋國的程度和喜愛新城、陽晉相同。韓聶和我是朋友，卻攻打我所喜愛的地方，這是為什么？”蘇代為齊國向秦王解說：“韓聶攻打宋國，正是為了大王。齊國強大，再加上宋國的土地輔助，楚國、魏國必定會害怕，害怕就一定會來西方侍奉秦國。這樣大王可以不使用一個士兵，不損傷一個戰(zhàn)士，不做什么事就割占了安邑。這就是韓聶為大王所祈禱的啊?！鼻赝跽f：“我擔心的是齊國難以捉摸。一時合縱，一時連橫，這怎么解釋呢？”蘇代回答：“天下的各國能讓齊國捉摸透嗎？齊國所以攻打宋國，由于它知道服侍秦國，可得到有上萬輛軍車的大國來輔助自己。不向西方服侍秦國就會使宋地不平安。中原地區(qū)上了年紀的游說說客們?nèi)荚谔幮姆e慮地想要離間齊國和秦國的友情。乘著車子紛紛向西行駛的人們，沒有一個說齊國好的。駕車紛紛東奔的人們，沒有一個說秦國的好話。為什么呢？他們?nèi)疾辉敢恺R國和秦國聯(lián)合。怎么晉、楚這些國家如此聰明，而齊國、秦國這樣愚昧呢？晉、楚各國聯(lián)合起來，一定是商議謀算齊國、秦國。齊國、秦國聯(lián)合起來，必定圖謀晉、楚各國。請您根據(jù)這一點來決定。”秦王說：“是的?！庇谑驱R國就去攻伐宋國。宋王出逃，死在溫城。齊國向南割占了楚國的淮河以北一帶，向西攻入三晉，想要借此并吞周王室，自己作天子。泗水一帶的諸侯，如鄭、魯?shù)葒枷螨R國稱臣，諸侯們恐懼不安。
三十九年，秦國來進攻，攻占了齊國的九個城。
四十年，燕、秦、楚、韓、趙、魏各國合謀，各自派出精銳軍隊攻打齊國，在濟西打敗齊軍。齊國的軍隊崩潰，退卻了。燕國將軍樂毅就進了臨淄，把齊國的庫藏寶器全部擄取走。齊湣王逃走，跑到衛(wèi)國。衛(wèi)國國君騰出宮殿來給他住，向他稱臣，供給他用品。齊湣王傲慢不遜，衛(wèi)國人攻打他。齊湣王逃走，逃到鄒國、魯國，表現(xiàn)出驕傲的神色。鄒、魯?shù)膰蛔屗氤?。齊湣王就逃到莒城去。楚國派淖齒率領軍隊救齊國，淖齒趁機做了齊湣王的相。淖齒便殺了齊湣王而和燕國共同分了侵占齊國的土地與搶奪的寶器。
齊湣王遭殺害，他的兒子法章改了姓名，給莒城太史敫家做傭人。太史敫的女兒看法章容貌奇特，認為他不是平常人，心中憐愛他，經(jīng)常偷偷給他衣裳食物，而且和法章私通。淖齒離開莒城后，莒城中的人民與齊國逃亡的大臣聚到一起尋找湣王的兒子，想要立他為王。法章還害怕他們是在追殺自己，過了好久，才敢說出“我就是湣王的兒子”。于是莒人共同立法章為齊王，就是齊襄王。以此保衛(wèi)莒城，并且向齊國內(nèi)宣布說：“國王已經(jīng)在莒城即位了?！?br/>
齊襄王即位后，立太史家的女兒為王后，就是君王后，生了兒子建。太史敫說：“女兒不通過媒人，自己嫁人，這不是我的后代，污辱了我的門風家世?！本鸵惠呑硬灰娋鹾蟆＞鹾蠛苜t德，不由于不見面而失去作子女的禮節(jié)。
齊襄王在莒城五年，田單就用即墨軍隊打敗了燕軍，到莒城迎接襄王，進入臨淄。齊國的原有土地全部重歸齊國。齊國封田單為安平君。
十四年，秦軍攻打齊國的剛、壽。十九年，齊襄王去世，他的兒子建被立為國王。
齊王建即位六年，秦國攻打趙國，齊國、楚國去救援。秦國君臣謀劃說：“齊、楚兩國去救趙國，他們親密我們就退兵，不親密就去攻打他們?！壁w國沒有糧食，請求齊國給糧食，齊國不答應。周子說：“不如答應給糧食，以使秦軍退走，不答應秦軍就不會退卻。這使秦國的計謀得逞，而齊國、楚國的計謀就失算了。而且趙國對齊國和楚國來講是一種屏障，就像牙齒外面有嘴唇一樣，唇亡齒寒。今天秦國滅了趙國，明天禍患就危及齊國、楚國。而且救援趙國這件事應該像捧著漏水的甕去澆燒干的鍋一樣緊急。救助趙國，是崇高的道義，打退秦軍，是大顯威名。救助要滅亡的國家這種仁義，退走強大的秦軍這種威名，您不去致力爭取卻偏要吝惜糧食。這樣為國家謀劃是錯的?！饼R王不肯聽從。秦國在長平打敗了趙國四十多萬軍隊，接著包圍了邯鄲。
十六年，秦國消滅了周王室。齊國的君王后去世。二十三年，秦國設置了東郡。二十八年，齊王去朝見秦王。秦王嬴政在咸陽設酒宴招待。三十五年，秦國滅掉韓國。三十七年，秦國滅掉趙國。三十八年，燕國派荊軻刺殺秦王，秦王發(fā)覺了，殺死了荊軻。第二年，秦軍攻克燕國，燕王逃到遼東去。第二年，秦軍滅掉魏國，秦國軍隊進駐歷下。四十二年，秦國滅掉楚國。第二年，秦軍俘虜了代王嘉，消滅了燕王喜。
四十四年，秦國軍隊攻打齊國。齊國國王聽從了相國后勝的計策，不作戰(zhàn)，讓軍隊投降了秦國。秦國俘虜了齊王建，把他流放到共地去。便把齊國滅亡，改為郡。天下被秦國統(tǒng)一了，秦王嬴政自己確定稱號為皇帝。起先，君王后賢德，侍奉秦國很恭謹，與各國諸侯講信義，齊國又是在臨近大海的東方，秦國日夜不停地攻打三晉和燕國、楚國，這五個國家各自在秦國進攻中忙于自救。因此齊王建即位四十多年來沒有遭受戰(zhàn)爭。君王后去世，后勝做齊相。他接受了很多秦國用來離間的賄賂，派很多賓客到秦國去。秦國又給了他們很多金錢，賓客們?nèi)挤催^來為秦國離間齊國，勸齊王廢除合縱，去朝見秦王，不整治軍需戰(zhàn)備，不幫助韓、趙、魏、燕、楚五國攻打秦國，秦國因此得以滅掉五國。五國已經(jīng)滅亡了，最終秦國軍隊也進入了臨淄，民眾沒有敢于拼斗的。齊王建便投降了，被流放到共地。所以齊國人怨恨齊王建不早些和諸侯們合縱抗秦，聽任奸臣賓客們，造成亡國，編成歌唱道：“是松樹嗎？是柏樹嗎？讓王建住到共地的是賓客們吧？”這首歌是痛恨齊王建在任用賓客時不認真審察的。
太史公說：孔子在晚年喜歡讀《易經(jīng)》?！兑捉?jīng)》作為一種學術，非常深奧明晰，不是通達事物的人才，誰能注意到這些呢！所以周太史給田敬仲完占卦，占到十世以后。等到田完逃到齊國，懿仲給他占卜也這么說。田乞和田常所以能接連侵犯悼公、簡公，獨攬齊國的大權，不一定是事態(tài)逐漸發(fā)展而成的，倒好像是在遵循著卜兆，實現(xiàn)預言啊。
），《巽》（ ）在上，《坤》（ ）在下，《否》為（ ），《乾》（ ）在上，《坤》（ ）在下。《巽》最下面的陰爻變成陽爻，就變成了《乾》，即《觀》卦變成了《否》卦。〔4〕“四岳”，上古時代掌管四方山川諸侯的官員?？装矅f四岳是羲和的四個兒子。姜姓的祖先據(jù)說就是堯時的四岳。〔5〕“陳衰，此其昌乎”，陳國最后一個國王陳湣公在周敬王四十一年（公元前四七九年）被楚國擒滅。此前兩年，周敬王三十九年（公元前四八一年），田常殺了齊簡公，作了齊王。這個太史的預言恰與事實巧合。
厲公者，陳文公少子也，〔1〕其母蔡女?！?〕文公卒，厲公兄鮑立，是為桓公?；腹c他異母。及桓公病，蔡人為他殺桓公鮑及太子免而立他，為厲公?！?〕厲公既立，娶蔡女。蔡女淫于蔡人，數(shù)歸，〔4〕厲公亦數(shù)如蔡?！?〕桓公之少子林怨厲公殺其父與兄，乃令蔡人誘厲公而殺之。林自立，是為莊公。故陳完不得立，為陳大夫。厲公之殺，以淫出國，故《春秋》曰“蔡人殺陳他”，罪之也。
【注釋】〔1〕“厲公者，陳文公少子也”，鮑、佗、躍三人均為陳文公子。〔2〕“蔡女”，蔡國國王的女兒，蔡國，周代封國，地在今河南上蔡一帶。后被楚國滅掉?！?〕“蔡人為他殺桓公鮑及太子免而立他，為厲公”，本書《陳杞世家》作“蔡人為佗殺五父及桓公太子免而立佗”，五父即佗，此處與《陳杞世家》均誤，厲公為躍，前文已述?！?〕“淫于蔡人”，與蔡國人私通?！皵?shù)”，音shuò，多次，“歸”，出嫁的女子回母家去?！?〕“如”，到……去。
莊公卒，立弟杵臼，是為宣公。宣公二十一年，殺其太子御寇。御寇與完相愛，恐禍及己，完故奔齊。齊桓公欲使為卿，〔1〕辭曰：“羈旅之臣幸得免負檐，〔2〕君之惠也，不敢當高位?！被腹篂楣ふ?。〔3〕齊懿仲欲妻完，〔4〕卜之，占曰：“是謂鳳皇于蜚，和鳴鏘鏘?！?〕有媯之后，將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與京?！薄?〕卒妻完?！?〕完之奔齊，齊桓公立十四年矣。
【注釋】〔1〕“齊桓公欲使為卿”，齊桓公，名小白，春秋五霸之一。公元前六八五年至前六四三年在位。齊國，西周初封姜尚為齊公，地在今山東。卿，周代的官名，為輔佐國君的高級官員?！?〕“羈”，音jī，羈旅，在外寄居作客?！柏撻堋?，即負擔，泛指為生計奔波。檐為擔字假借?！?〕“工正”，周代官名，掌管官營手工業(yè)和各種技工?！?〕“懿仲”，齊國大夫，《史記志疑》考證為陳國大夫?！捌尥辍?，把女兒給陳完作妻子。〔5〕“蜚”，與“飛”同?！坝隍恪保纫黼p飛。《詩經(jīng)·大雅·卷阿》：“鳳皇于飛，翙翙其羽?！薄昂网Q”，互相應合著鳴叫。“鏘鏘”，鳳凰叫聲?！?〕“莫之與京”，沒有人能比他的地位更高大?！熬?，大。〔7〕“卒妻完”，最終還是把女兒嫁給了陳完?！白洹?，終于。
完卒，謚為敬仲?！?〕仲生稚孟夷?！?〕敬仲之如齊，以陳字為田氏?！?〕【注釋】〔1〕“謚”，音shì。古代帝王及官僚、貴族死后，根據(jù)他們生前事跡所贈予的稱號?！?〕“稚孟夷”，《世本》作“夷孟思”?！?〕“以陳字為田氏”，“陳字”，一本作“陳氏”。徐廣認為：“應劭云始食菜地于田，由是改姓田氏。”《正義》按：“敬仲既奔齊，不欲稱本國故號，故改陳字為田氏。”《史記正義》亦取此說。根據(jù)《說文解字》：“田，陳也?！卞X大昕說古代讀陳作田?？梢姰敃r田、陳是相通的字。戰(zhàn)國齊銅器陳璋壺等器物銘文中齊國王族仍姓陳，但寫作“■”，與春秋陳國銅器銘文中的陳寫作“敶”不同，史稱陳氏改姓或系指此字形的改動。
田稚孟夷生湣孟莊，〔1〕田湣孟莊生文子須無。田文子事齊莊公。〔2〕【注釋】〔1〕“湣孟莊”，《世本》作“閩孟克”，又一本作“湣孟芷”。疑均為字誤。〔2〕“齊莊公”，齊靈公的兒子，名光。公元前五五三年至五四八年在位，后被大夫崔杼弒殺。詳見本書《齊太公世家》。
晉之大夫欒逞作亂于晉，〔1〕來奔齊，齊莊公厚客之。晏嬰與田文子諫，〔2〕莊公弗聽。
【注釋】〔1〕“欒逞”，晉國大夫欒書的孫子。欒逞因有罪投奔齊國，后被齊莊公派回晉國曲沃謀反，做齊國內(nèi)應，兵敗而死?！?〕“晏嬰”，春秋時齊國的大夫，機智賢明，有《晏子春秋》一書敘述其言行。詳見本書《管晏列傳》。
文子卒，〔1〕生桓子無宇。田桓子無宇有力，事齊莊公，甚有寵。
【注釋】〔1〕“文子卒”，卒字可能是衍文。
無宇卒，生武子開與釐子乞。〔1〕田釐子乞事齊景公為大夫，其收賦稅于民以小斗受之，其稟予民以大斗，〔2〕行陰德于民，〔3〕而景公弗禁。由此田氏得齊眾心，宗族益強，民思田氏。晏子數(shù)諫景公，景公弗聽。已而使于晉，〔4〕與叔向私語曰：〔5〕“齊國之政其卒歸于田氏矣?！?br/>
【注釋】〔1〕“釐”，音xī，與“僖”通?！?〕“稟予民以大斗”，稟，音lǐn，與廩同，賜給人谷物。這句話是說用大斗量糧食賜給百姓?！?〕“陰德”，暗地里施予的德行?！?〕“已而”，隨即?！?〕“叔向”，即羊舌肸，字叔向，春秋時期晉國大夫。“肸”，音x！。
晏嬰卒后，范、中行氏反晉?！?〕晉攻之急，范、中行請粟于齊。田乞欲為亂，樹黨于諸侯，乃說景公曰：“范、中行數(shù)有德于齊，齊不可不救?！饼R使田乞救之而輸之粟。〔2〕【注釋】〔1〕“范、中行氏”，即范獻子和中行文子，二人均為晉國大夫。〔2〕“輸之粟”，把糧食運送給他們。
景公太子死，后有寵姬曰芮子，生子荼?！?〕景公病，命其相國惠子〔2〕與高昭子〔3〕以子荼為太子。景公卒，兩相高、國立荼，是為晏孺子。而田乞不說，〔4〕欲立景公他子陽生。陽生素與乞歡。晏孺子之立也，陽生奔魯。田乞偽事高昭子、國惠子者，每朝代參乘，〔5〕言曰：“始諸大夫不欲立孺子。孺子既立，君相之，大夫皆自危，謀作亂。”又紿大夫曰：〔6〕“高昭子可畏也，及未發(fā)先之。”諸大夫從之。田乞、鮑牧與大夫以兵入公室，攻高昭子。昭子聞之，與國惠子救公。公師敗。田乞之眾追國惠子，惠子奔莒，〔7〕遂返殺高昭子。晏圉奔魯?！?〕【注釋】〔1〕“荼”，音shū，又讀作tú?！?〕“國惠子”，名夏?！?〕“高昭子”，名張?！?〕“不說”，不高興?！罢f”，音yuè，與悅通?！?〕“代”，《春秋左氏傳》哀公六年作“必”?！皡⒊恕保沧鳌膀壋恕?，陪坐在車上的人。古代乘車，御者在中間，尊者坐在左邊，坐在右邊陪同的人即參乘?！?〕“紿”，音dài，欺騙，用假話哄騙?！?〕“莒”，音jǔ，古代方國名。春秋時期由計斤（在今山東膠縣西南）遷移到莒（在今山東莒縣）。周考王十年（公元前四三一年）被楚國所滅。〔8〕“晏圉”，晏嬰的兒子。圉，音yù。
田乞使人之魯，迎陽生。陽生至齊，匿田乞家。請諸大夫曰：“常之母有魚菽之祭?！?〕幸而來會飲?！睍嬏锸稀Ｌ锲蚴㈥柹抑?，〔2〕置坐中央。發(fā)橐，出陽生，曰：“此乃齊君矣?！贝蠓蚪苑]。〔3〕將盟立之，田乞誣曰：〔4〕“吾與鮑牧謀共立陽生也?！滨U牧怒曰：“大夫忘景公之命乎？”諸大夫欲悔，陽生乃頓首曰：“可則立之，不可則已?！滨U牧恐禍及己，乃復曰：“皆景公之子，何為不可！”遂立陽生于田乞之家，是為悼公。乃使人遷晏孺子于駘，〔5〕而殺孺子荼。悼公既立，田乞為相，專齊政。
【注釋】〔1〕“常之母有魚菽之祭”，“常之母”，田常的母親。田常是田乞的兒子。田乞用這個詞稱呼自己的妻子?！拜摹?，音shū，豆類。齊國風俗，由婦女主持祭祀。自稱是魚豆的祭祀，是謙遜之詞，表示祭品微薄?！?〕“盛陽生橐中”，把陽生裝在口袋里。橐，音tuó，皮制的口袋。〔3〕“伏謁”，趴在地下行禮拜見?！?〕“誣”，說假話，哄騙別人?！?〕“駘”，音tái，春秋時期齊國的地名，在今山東臨朐縣。
四年，田乞卒，子常代立，是為田成子。
鮑牧與齊悼公有郄，〔1〕弒悼公。〔2〕齊人共立其子壬，是為簡公。田常成子與監(jiān)止俱為左右相，〔3〕相簡公。田常心害監(jiān)止，〔4〕監(jiān)止幸于簡公，權弗能去。于是田常復修釐子之政，以大斗出貸，以小斗收。齊人歌之曰：“嫗乎采芑，〔5〕歸乎田成子！”齊大夫朝，御鞅諫簡公曰：〔6〕“田、監(jiān)不可并也，君其擇焉。”君弗聽。
【注釋】〔1〕“有郄”，有嫌隙，不和?！佰А?，音xī，空隙?！?〕“弒”，音shì，古代臣下殺死君主，兒子殺死父母的行為?！?〕“監(jiān)”，姓，一本作“闞”?！?〕“心害”，心中猜忌，嫉妒?！?〕“嫗”，音yù，老婦人。“乎”，語助詞?！败弧?，音qǐ，野菜。〔6〕“御”，官名，掌管車馬?！镑薄?，人名，也是田氏一族?！洞呵镒笫蟼鳌钒Ч哪曜鳌爸T御鞅”，諸御亦為官名。
子我者，監(jiān)止之宗人也，〔1〕常與田氏有卻?！?〕田氏疏族田豹事子我有寵。子我曰：“吾欲盡滅田氏適，〔3〕以豹代田氏宗?！北唬骸俺加谔锸鲜枰印！辈宦?。已而豹謂田氏曰：“子我將誅田氏，田氏弗先，禍及矣?！弊游疑峁珜m，〔4〕田常兄弟四人乘如公宮，欲殺子我。子我閉門。簡公與婦人飲檀臺，〔5〕將欲擊田常。太史子余曰：“田常非敢為亂，將除害。”簡公乃止。田常出，聞簡公怒，恐誅，將出亡。田子行曰：“需，事之賊也。”〔6〕田常于是擊子我。子我率其徒攻田氏，不勝，出亡。田氏之徒追殺子我及監(jiān)止。
【注釋】〔1〕“子我者，監(jiān)止之宗人也”，《史記索隱》、《史記正義》等考證子我即監(jiān)止。監(jiān)止又作闞止，《春秋左氏傳》哀公六年載闞止之事，杜預注即認為是子我。此將一人誤分為二人，下“田氏之徒追殺子我及監(jiān)止”一句亦同。宗人之說誤?！?〕“有卻”，有矛盾，不合。“卻”，音x9，空隙?！?〕“田氏適”，田氏的嫡系子孫。適與嫡通，指正妻及正妻所生的長子，或指正妻生的繼承家長地位的兒子?！?〕“子我舍公宮”，子我住在齊簡公的宮室中。“舍”，動詞，住宿。本書《齊太公世家》作“子行舍于公宮”。此處疑誤，〔5〕“檀臺”，齊國宮中臺觀名，《史記正義》稱：“在青州臨淄縣東北一里（即今山東淄博市東北）?！薄?〕“需”，音nuò，遲疑不決?！百\”，毀壞，危害?！靶?，事之賊也”，遲疑會招致危難，所以是事情敗壞的根源。
簡公出奔，田氏之徒追執(zhí)簡公于徐州?！?〕簡公曰：“蚤從御鞅之言，〔2〕不及此難?！碧锸现娇趾喒珡土⒍D己，〔3〕遂殺簡公。簡公立四年而殺。于是田常立簡公弟驁，是為平公。平公即位，田常為相。
【注釋】〔1〕“執(zhí)”，捉住?！靶熘荨保R國城邑名，在今山東滕縣南。一說為齊國西北邊界上的地名?！?〕“蚤從”，早聽從?！霸椤?，音zǎo，“早”的假借字?！?〕“復立”，再次被立為齊國的國王。
田常既殺簡公，懼諸侯共誅己，乃盡歸魯、衛(wèi)侵地，西約晉、韓、魏、趙氏，南通吳、越之使，修功行賞，親于百姓，以故齊復定。
田常言于齊平公曰：“德施人之所欲，君其行之；刑罰人之所惡，臣請行之?！毙兄迥?，齊國之政皆歸田常。田常于是盡誅鮑、晏、監(jiān)止及公族之強者，而割齊自安平以東至瑯邪，〔1〕自為封邑。封邑大于平公之所食?！?〕【注釋】〔1〕“安平”，周代齊國城邑名。司馬彪《郡國志》稱：“北海東安平，六國時曰安平?！逼涞卦诮裆綎|臨淄市以東?！?〕“瑯邪”，《史記正義》稱“沂州也”，即今山東臨沂?！白詾榉庖亍?，自己給自己封贈土地。田常自行占有的封邑包括從安平至瑯邪一線以東的全部土地，即今膠東半島。
田常乃選齊國中女子長七尺以上為后宮，后宮以百數(shù)，而使賓客舍人出入后宮者不禁?！?〕及田常卒，有七十余男。
【注釋】〔1〕“賓客舍人”，有一定才能本領，被王公貴族以客人身份供養(yǎng)的人叫賓客，王侯貴族們的左右親信屬官稱舍人。
田常卒，子襄子盤代立，〔1〕相齊。常謚為成子。
【注釋】〔1〕“子襄子盤”，“盤”，有的版本作“塈”，又有的版本作“班”，未知孰是。
田襄子既相齊宣公，三晉殺知伯，〔1〕分其地。襄子使其兄弟宗人盡為齊都邑大夫，與三晉通使，且以有齊國。
【注釋】〔1〕“三晉殺知伯”，這是春秋末年的重大事件。當時，晉國的卿韓氏、魏氏、趙氏三家勢力增大，瓜分了晉國，形成三個新的國家：韓、魏、趙。因為這三個國家都在原晉國的土地上，故稱為三晉?！爸保窜鳜?，世為晉卿，曾把持晉國朝政，因向趙氏索取土地不得，率魏、韓兩家攻打趙氏。趙襄子與韓、魏合謀，共同消滅了知氏，分了知氏的土地。詳見本書《晉世家》、《趙世家》。
襄子卒，子莊子白立?！?〕田莊子相齊宣公。宣公四十三年，伐晉，毀黃城，圍陽狐?！?〕明年，伐魯、葛及安陵。〔3〕明年，取魯之一城。
【注釋】〔1〕“子莊子白”，《世本》中作“莊子伯”，名伯?！?〕“毀黃城，圍陽狐”，黃城、陽狐均為春秋時晉國城邑。黃城在今山東冠縣以南。陽狐在今河北大名縣東北?！?〕“伐魯、葛及安陵”，本書《六國年表》作“伐魯、莒及安陽”，《史記志疑》認為此處“葛”當作“莒”，“安陵”疑誤。這種看法是將“魯”定為魯國，周諸侯國，在今山東南部，“莒”為莒國，在今山東莒縣一帶。安陽，在今河南安陽市東南。一說，魯指魯國朝宿邑魯城，在今河南許昌市南；葛指葛城，在今河南長葛縣北；安陵為鄭國城邑，在今河南鄢陵縣西北。這幾個地點比較接近，應以此說為準。
莊子卒，子太公和立?！?〕田太公相齊宣公。宣公四十八年，取魯之郕。〔2〕明年，宣公與鄭人會西城。伐衛(wèi)，取■丘。〔3〕宣公五十一年卒，田會自廩丘反?！?〕【注釋】〔1〕“莊子卒，子太公和立”，《史記索隱》引《竹書紀年》云：“齊宣公十五年，田莊子卒。明年，立田悼子。悼子卒，乃次立田和?！薄端麟[》引《竹書紀年》脫一“四”字，應為齊宣公四十五年。本書此處漏記田悼子。〔2〕“郕”，音ch6ng，古代城邑名，在今山東泗水縣西北?！?〕“衛(wèi)”，為周代諸侯國，姬姓，地在今河南北部。“■丘”，衛(wèi)國城邑名，在今河南民權縣東南?！啊觥?，音gu4n，即“貫”省形。貫為古代小國名。〔4〕“廩丘”，古代城邑名，地在今山東范縣東南。
宣公卒，子康公貸立。貸立十四年，淫于酒、婦人，不聽政?！?〕太公乃遷康公于海上，食一城，以奉其先祀。〔2〕明年，魯敗齊平陸?！?〕【注釋】〔1〕“淫于酒、婦人，不聽政”，“淫”，沉溺，迷惑。“聽政”，管理政務。這句話是說齊康公沉溺于酒色之中，不管理國家政事?！?〕“以奉其先祀”，用來供給他祭祀祖先。“先祀”，祭祀祖先的禮儀活動?！?〕“平陸”，城邑名，在今山東汶上縣北。
三年，太公與魏文侯會濁澤，〔1〕求為諸侯?！?〕魏文侯乃使使言周天子及諸侯，請立齊相田和為諸侯。周天子許之。康公之十九年，田和立為齊侯，列于周室，紀元年。
【注釋】〔1〕“魏文侯”，名都，《世本》作名斯。執(zhí)政二十二年時列為諸侯，是戰(zhàn)國七雄之一。詳見本書《魏世家》。“濁澤”，魏城邑，在今山西運城市西，一說在今河南臨潁縣?！?〕“求為諸侯”，請求被正式策命為諸侯。
齊侯大公和立二年，和卒，子桓公午立。〔1〕桓公午五年，秦、魏攻韓，〔2〕韓求救于齊。齊桓公召大臣而謀曰：〔3〕“蚤救之孰與晚救之？”〔4〕騶忌曰：“不若勿救?！倍胃膳笤唬骸?〕“不救，則韓且折而入于魏，〔6〕不若救之?！碧锍妓荚唬骸?〕“過矣君之謀也！〔8〕秦、魏攻韓、楚，趙必救之，是天以燕予齊也?！被腹唬骸吧??！蹦岁幐骓n使者而遣之?！?〕韓自以為得齊之救，因與秦、魏戰(zhàn)。楚、趙聞之，果起兵而救之。齊因起兵襲燕國，取桑丘?！?0〕【注釋】〔1〕“子桓公午立”，《史記索隱》引《竹書紀年》云：“齊康公五年，田侯午生。二十二年，田侯剡立。后十年，齊田午弒其君及孺子喜而為公?！薄洞呵锖髠鳌酚涊d與之相近。與本書此處記載不同?！?〕“桓公午五年，秦、魏攻韓”，《史記志疑》加以考證，認為此處是將齊宣王二十九年戰(zhàn)勝燕子噲的事件誤載入桓公五年下。“秦”，周諸侯國，地在今陜西?！绊n”，原為晉國大夫，后與趙、魏三家分晉，成為諸侯國。地在今河南?！?〕“齊桓公召大臣而謀”，此處記事有誤，所召大臣系何人，說法不一。有人認為是齊威王二十六年邯鄲之戰(zhàn)時召集的騶忌、段干朋，有人認為是齊宣王二年召集的騶子、田忌、孫臏等人?！?〕“孰與”，何如，選擇副詞。這個和那個之間哪一個好？〔5〕“騶忌”，即鄒忌，齊大夫，被齊威王任為相，封下邳成侯。“段干朋”，齊大夫，姓段干，名朋。《戰(zhàn)國策》中作“段干綸”?！?〕“且折”，將要受到挫敗。折，挫折，損失?！?〕“田臣思”，即田忌，齊國將軍?！稇?zhàn)國策》中作“田期思”，《竹書紀年》作“田期”、“徐州子期”?！?〕“過矣”，太過分了?！?〕“陰告”，暗地里告訴?！?0〕“桑丘”，燕國城邑，在今河北徐水縣西南。
六年，救衛(wèi)。桓公卒，〔1〕子威王因齊立?！?〕是歲，故齊康公卒，絕無后，奉邑皆入田氏。
【注釋】〔1〕“六年，救衛(wèi)。桓公卒”，《史記索隱》據(jù)《竹書紀年》稱：梁惠王十二年當齊桓公十八年，后威王始見，則桓公十九年而卒，與此不同?！?〕“威王因齊”，《史記志疑》考證“齊”為衍文。威王名因。
齊威王元年，三晉因齊喪來伐我靈丘?！?〕三年，三晉滅晉后而分其地。六年，魯伐我，入陽關。〔2〕晉伐我，至博陵?！?〕七年，衛(wèi)伐我，取薛陵。〔4〕九年，趙伐我，取甄?！?〕【注釋】〔1〕“因齊喪”，因為齊國有喪事，“靈丘”，古代城邑，當時屬齊國。地在今山西靈丘縣，一說在今山東高唐縣，又一說在今河北束鹿縣東。三說中似以山東高唐縣一地較切合實際?！?〕“陽關”，春秋時為魯?shù)?，在今山東寧陽縣東北，后被齊國占領?！?〕“晉伐我，至博陵”，《史記志疑》引《資治通鑒》作“魏伐我”。應以“魏”為正，當時晉國已亡。“博陵”，齊城邑名，在今山東茌平縣西北?！?〕“薛陵”，春秋時薛國的故址，在今山東陽谷縣東北?！?〕“甄”，又作“鄄”，二字相通，音juàn。地在今山東鄄城縣北。
威王初即位以來，不治，委政卿大夫，〔1〕九年之間，諸侯并伐，國人不治。于是威王召即墨大夫而語之曰：“自子之居即墨也，〔2〕毀言日至?！?〕然吾使人視即墨，田野辟，〔4〕民人給，〔5〕官無留事，〔6〕東方以寧。是子不事吾左右以求譽也?！狈庵f家。召阿大夫語曰：〔7〕“自子之守阿，譽言日聞。然使使視阿，田野不辟，民貧苦。昔日趙攻甄，子弗能救。衛(wèi)取薛陵，子弗知。是子以幣厚吾左右以求譽也?！笔侨?，烹阿大夫，〔8〕及左右嘗譽者皆并烹之。遂起兵西擊趙、衛(wèi)，敗魏于濁澤而圍惠王?！?〕惠王請獻觀以和解，〔10〕趙人歸我長城。于是齊國震懼，人人不敢飾非，〔11〕務盡其誠。齊國大治。諸侯聞之，莫敢致兵于齊二十余年。
【注釋】〔1〕“委”，委托政務?！?〕“即墨”，齊城邑，地在今山東平度縣東南?！?〕“毀言”，壞話，詆毀的言語?！?〕“田野辟”，田野被開墾出來?！氨佟?，開辟，拓墾?！?〕“民人給”，人民的生活富足?！敖o”，音jǐ，充足?！?〕“官無留事”，官府里沒有積壓的公事。說明辦事迅速認真?！?〕“阿”，即東阿縣，齊國城邑，故地在今山東陽谷縣東北?！?〕“烹”，煮。古代用大鼎燒沸水把人煮死，這種刑罰叫烹。〔9〕“惠王”，魏惠王，名（音y0ng），魏武侯之子。多次戰(zhàn)敗，便將魏國都城從安邑遷至大梁（今河南開封市）。被齊軍在馬陵（今山東鄄城縣東北）打敗后，國力不振。曾聘請鄒衍、淳于髡、孟軻等人協(xié)助國政，《孟子》中的梁惠王即指魏其人。公元前三六九年至前三三八年在位?！?0〕“觀”，古代城邑，在今河南清豐縣南?！妒酚浿疽伞吩茢∥河跐釢膳c伐魏取觀為兩次戰(zhàn)事，不可混為一談?！?1〕“飾非”，掩飾過錯。
騶忌子以鼓琴見威王，〔1〕威王說而舍之右室。須臾，〔2〕王鼓琴，騶忌子推戶入曰：〔3〕“善哉鼓琴！”王勃然不說，〔4〕去琴按劍曰：“夫子見容未察，何以知其善也？”騶忌子曰：“夫大弦濁以春溫者，〔5〕君也；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6〕攫之深，〔7〕之愉者，〔8〕政令也；鈞諧以鳴，〔9〕大小相益，回邪而不相害者，〔10〕四時也：吾是以知其善也?！蓖踉唬骸吧普Z音?！彬|忌子曰：“何獨語音，夫治國家而弭人民皆在其中?！薄?1〕王又勃然不說曰：“若夫語五音之紀，〔12〕信未有如夫子者也。若夫治國家而弭人民，又何為乎絲桐之間？”〔13〕騶忌子曰：“夫大弦濁以春溫者，君也；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攫之深而舍之愉者，政令也；鈞諧以鳴，大小相益，回邪而不相害者，四時也。夫復而不亂者，所以治昌也；〔14〕連而徑者，〔15〕所以存亡也：故曰琴音調(diào)而天下治。夫治國家而弭人民者，無若乎五音者?！蓖踉唬骸吧??！?br/>
【注釋】〔1〕“騶忌子”，即鄒忌。此處亦記載鄒忌自齊威王時始入仕，前文稱齊桓公五年召大臣商議時有鄒忌，顯然有誤?！肮那佟?，彈奏琴?！?〕“須臾”，過了一會兒?！?〕“戶”，房門?！?〕“勃然”，猛然變了臉色的樣子?！?〕“濁”，指琴弦較粗、較松時發(fā)出的濁音?！按簻亍?，《史記志疑》云：《索隱》本無“春”字，后人附注異本，傳寫連為“春溫”耳，當衍“春”字?！?〕“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史記集解》引《琴操》曰：“小弦者，臣也，清廉而不亂。”“清”，指琴弦上緊時發(fā)出的清音?！?〕“攫”，音jué用手指甲持弦?！?〕“”，音shì，與“釋”通，放開琴弦。《史記集解》云：徐廣曰：“一作‘舒’?！薄妒酚洉⒖甲C訂補》案：“《通志》作舍，舍上有而字?！庇洌魋hū。〔9〕“鈞諧以鳴”，和諧地鳴響?！?0〕“回邪”，迂回彎曲，這里指聲音的回旋曲折。“不相害”，不互相妨礙?！?1〕“弭人民”，使人民安定?！板簟保鬽ǐ，安撫，安定?！?2〕“若夫語五音之紀”，如果談論五音的本義?！拔逡簟?，指古代表示音階的五種基本音調(diào)：宮、商、角、徵、羽。《史記會注考證訂補》云：《御覽》卷五七七“若夫語”作“若語”，無“夫”字?！?3〕“絲桐”，指琴，琴用桐木制作，安上絲弦，故稱絲桐?！?4〕“治昌”，國家治理昌盛。〔15〕“連而徑者”，接連而且直接發(fā)出的聲音。
騶忌子見三月而受相印。淳于髡見之曰：〔1〕“善說哉！髡有愚志，愿陳諸前?！薄?〕騶忌子曰：“謹受教?！贝居邝赵唬骸暗萌?，〔3〕失全全亡?！彬|忌子曰：“謹受令，請謹毋離前?！薄?〕淳于髡曰：“狶膏棘軸，〔5〕所以為滑也，然而不能運方穿?！薄?〕騶忌子曰：“謹受令，請謹事左右?！薄?〕淳于髡曰：“弓膠昔幹，〔8〕所以為合也，然而不能傅合疏罅?！薄?〕騶忌子曰：“謹受令，請謹自附于萬民?！薄?0〕淳于髡曰：“狐裘雖敝，〔11〕不可補以黃狗之皮?！彬|忌子曰：“謹受令，請謹擇君子，毋雜小人其間。”淳于髡曰：“大車不較，〔12〕不能載其常任；〔13〕琴瑟不較，不能成其五音?！彬|忌子曰：“謹受令，請謹修法律而督奸吏?！贝居邝照f畢，趨出，〔14〕至門，而面其仆曰：〔15〕“是人者，吾語之微言五，其應我若響之應聲，〔16〕是人必封不久矣?！本悠谀?，〔17〕封以下邳，〔18〕號曰成侯。
【注釋】〔1〕“淳于髡”，“髡”，音kūn，戰(zhàn)國時期齊國著名學者，出身贅婿，齊威王在稷下招攬學者時，被引用，任齊國大夫。后曾到魏國，魏王想任用他做卿相。他謝絕辭去?！缎滦颉分杏涊d的這段對話情況與此不同?！?〕“陳諸前”，在您的面前陳述出來。“諸”，之于?！?〕“得全全昌”，《史記索隱》云：“得全，謂人臣事君之禮全具無失?！薄叭?，謂若無失則身名獲昌?！薄?〕“謹受令，請謹毋離前”，“令”，《史記會注考證訂補》引楓山、三條本均作“命”，《太平御覽》五百七十七亦作“命”。古代“命”、“令”二字相通，戰(zhàn)國金文中縣令的令字多寫作命。此句的意思是：對您的指教心悅誠服，銘記不忘，讓它永遠不離自己眼前?！?〕“狶”，音xī，豬?！蔼L膏”，豬油，用以潤滑?！凹S”，棘木做的車軸，堅硬光滑?！?〕“不能運方穿”，不能在方孔中運轉(zhuǎn)?！?〕“請謹事左右”，侍奉好君王的身邊近臣。〔8〕“弓膠昔干”，“干”，《史記集解》引徐廣曰：“一作‘乾’?！薄拔簟保f的，“干”，弓身?！犊脊び洝纷鳌啊龈伞薄４司渲缸龉瓡r，用膠涂在舊的弓身上，放入矯正弓形狀的器具中，使它粘合?！?〕“不能傅合疏罅”，“罅”，音xià，縫隙。不能長久彌合裂縫空隙?！?0〕“請謹自附于萬民”，把自己依附于人民中，指處理國事要符合人民利益?！?1〕“狐裘雖敝”，狐皮大衣雖然破舊?！?2〕“大車不較”，“較”，校正調(diào)試。指大車不經(jīng)過校正調(diào)整。〔13〕“常任”，一般標準的運載重量?！?4〕“趨出”，小步快行著走出去?！?5〕“面其仆”，面向他的仆從。〔16〕“若響之應聲”，好像回響應和聲音一樣?！?7〕“居期年”，過了一年?！捌凇?，音jī?！?8〕“下邳”，古代城邑名，漢代東海郡有下邳縣，地在今江蘇邳縣以東。“邳”，音pī。
威王二十三年，與趙王會平陸?！?〕二十四年，與魏王會田于郊。〔2〕魏王問曰：“王亦有寶乎？”威王曰：“無有?！薄?〕梁王曰：“若寡人國小也，〔4〕尚有徑寸之珠照車前后各十二乘者十枚，奈何以萬乘之國而無寶乎！”〔5〕威王曰：“寡人之所以為寶與王異。吾臣有檀子者，〔6〕使守南城，〔7〕則楚人不敢為寇東取，泗上十二諸侯皆來朝?！?〕吾臣有朌子者，〔9〕使守高唐，〔10〕則趙人不敢東漁于河?！?1〕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12〕則燕人祭北門，趙人祭西門，〔13〕徙而從者七千余家。吾臣有種首者，使備盜賊，則道不拾遺。將以照千里，豈特十二乘哉！”〔14〕梁惠王慚，不懌而去?！?5〕【注釋】〔1〕“與趙王會平陸”，《史記會注考證訂補》引《考證》稱趙王為趙威侯，按語云趙成侯。《史記·六國年表》亦作趙成侯?！捌疥憽?，在今山東汶上縣以北?！?〕“會田于郊”，在郊野中聚會打獵?！疤铩保c“畋”同，田獵?！?〕“威王曰”，《史記索隱》按語云《韓詩外傳》中引用的這段對話是齊宣王與趙王說的，和此處說法不同。〔4〕“若寡人國小也”，此句各處引用時有所不同?！妒酚洉⒖甲C訂補》引《后漢書·李膺傳》作“寡人之國雖小”，《韓詩外傳》作“若寡人之小國也”，《群輔錄》上、《玉?！芬话偃囊鳌肮讶藝m小”?！?〕“奈何以萬乘之國而無寶乎”，怎么能擁有萬輛軍車的大國卻沒有珍寶呢？周代制度，王畿千里，擁有一萬輛兵車，所以以萬乘比喻大國。乘，四匹馬駕的一輛車?！?〕“檀子”，齊國大臣，姓檀，子是對人的美稱?！?〕“南城”，齊國城邑，在今山東費縣西南?！对涂たh志》載：沂州費縣南城，在縣南九十里?！?〕“泗上”，指泗水流域地區(qū)，古泗水發(fā)源于蒙山南麓，向南注入淮河?！笆T侯”，指位于泗水流域的邾、莒、宋、魯、鄒、蔡等小國?！?〕“朌子”，即田朌，齊國大臣?！皷D”，音b1n?！?0〕“高唐”，齊國城邑名，在今山東高唐縣東北?！?1〕“東漁于河”，向東到河水中來捕魚，意即侵犯齊國。〔12〕“徐州”，戰(zhàn)國齊邑，胡三省《資治通鑒》注中認為是薛縣故城，在今山東滕縣以南，與此文義不符?！妒酚洉⒖甲C訂補》集各家考證認為應在東平舒，即今河北大城縣?！稘h書·地理志》載勃?？|平舒，是臨近燕、趙兩國的軍事要地，所以下文稱“燕人祭北門，趙人祭西門”?！?3〕“則燕人祭北門，趙人祭西門”，“祭”，祭祀求禱。“北門”、“西門”，均為齊國徐州的城門。燕國人和趙國人畏懼齊國，所以來城門外祭祀禱告?！?4〕“豈特”，豈只是，不僅是?！?5〕“不懌”，不高興?！皯保魕ì。
二十六年，魏惠王圍邯鄲，〔1〕趙求救于齊。齊威王召大臣而謀曰：“救趙孰與勿救？”騶忌子曰：“不如勿救?！倍胃膳笤唬骸安痪葎t不義，且不利?！蓖踉唬骸昂我?？”對曰：“夫魏氏并邯鄲，其于齊何利哉？且夫救趙而軍其郊，是趙不伐而魏全也。故不如南攻襄陵〔2〕以弊〔3〕魏，邯鄲拔而乘魏之弊?！蓖鯊钠溆?。
【注釋】〔1〕“邯鄲”，古代都邑名，在今河北邯鄲市。公元前三八六年趙敬侯將國都從晉陽遷至此?！?〕“襄陵”，古代城邑，在今河南睢縣，當時屬魏國?！妒酚浾x》稱在兗州鄒縣，即今山東鄒縣；《史記會注考證》稱在山西平陽府，即今山西臨汾以東；與戰(zhàn)國時魏國領地均不相符?！?〕“弊”，削弱，使之疲憊。
其后成侯騶忌與田忌不善，〔1〕公孫閱謂成侯忌曰：〔2〕“公何不謀伐魏，田忌必將。戰(zhàn)勝有功，則公之謀中也；戰(zhàn)不勝，非前死則后北，〔3〕而命在公矣。”于是成侯言威王，使田忌南攻襄陵。十月，邯鄲拔，齊因起兵擊魏，大敗之桂陵?！?〕于是齊最強于諸侯，自稱為王，以令天下。
【注釋】〔1〕“田忌”，前文作“田臣思”，又作“田期”、“田期思”?！?〕“公孫閱”，齊國大臣?！稇?zhàn)國策·齊策》原作“公孫閎”，今本《戰(zhàn)國策》作“公孫闬”。又《太平御覽》七二六引《春秋后語》作“公孫閔”。〔3〕“非前死則后北”，“北”，戰(zhàn)敗逃回。不是在前鋒戰(zhàn)死，就是在后衛(wèi)敗逃?！?〕“桂陵”，古地名，《史記正義》稱在曹州乘氏縣東北二十一里，即今山東菏澤縣東北。近人認為在今河南長垣縣西北。
三十三年，殺其大夫牟辛。〔1〕【注釋】〔1〕“大夫”，一作“夫人”?！妒酚浰麟[》云《史記·六國年表》亦作“夫人”。并引王劭考證認為牟辛可能是夫人之字。但今本《六國年表》中仍作“大夫”。
三十五年，公孫閱又謂成侯忌曰：“公何不令人操十金卜于市，曰‘我田忌之人也。吾三戰(zhàn)而三勝，聲威天下。欲為大事，亦吉乎不吉乎’？”卜者出，因令人捕為之卜者，驗其辭于王之所。〔1〕田忌聞之，因率其徒襲攻臨淄，〔2〕求成侯，不勝而奔。〔3〕【注釋】〔1〕“驗其辭”，核實去占卜者說的話。〔2〕“臨淄”，古代城邑，呂尚被封為齊侯，建都營丘，后改名臨淄，在今山東淄博市東北?！?〕“不勝而奔”，“奔”，逃走。此處記載有誤，田忌出奔之日，梁玉繩認為在齊宣王二年馬陵之戰(zhàn)后，錢穆認為在齊威王十五年。《史記》之誤源于《戰(zhàn)國策·齊策》。
三十六年，威王卒，子宣王辟強立。
宣王元年，秦用商鞅?！?〕周致伯于秦孝公?！?〕【注釋】〔1〕“商鞅”，衛(wèi)國人，姓公孫，亦作衛(wèi)鞅，因在秦國主持變法，被封于商，故稱作商鞅。詳見《史記·商君列傳》。〔2〕“周致伯于秦孝公”，周天子授予秦孝公諸侯霸主身份?！安保c“霸”通。
二年，魏伐趙。趙與韓親，共擊魏。趙不利，戰(zhàn)于南梁?！?〕宣王召田忌復故位?！?〕韓氏請救于齊。宣王召大臣而謀曰：“蚤救孰與晚救？”騶忌子曰：“不如勿救?！薄?〕田忌曰：〔4〕“弗救，則韓且折而入于魏，不如蚤救之?！睂O子曰：〔5〕“夫韓、魏之兵未弊而救之，是吾代韓受魏之兵，顧反聽命于韓也?！?〕且魏有破國之志，〔7〕韓見亡，必東面而愬于齊矣?！?〕吾因深結韓之親而晚承魏之弊，則可重利而得尊名也?！毙踉唬骸吧啤！蹦岁幐骓n之使者而遣之。〔9〕韓因恃齊，〔10〕五戰(zhàn)不勝，而東委國于齊。齊因起兵，使田忌、田嬰將，〔11〕孫子為師，救韓、趙以擊魏，大敗之馬陵，〔12〕殺其將龐涓，〔13〕虜魏太子申。其后三晉之王皆因田嬰朝齊王于博望，〔14〕盟而去?！?5〕【注釋】〔1〕“二年，魏伐趙。趙與韓親，共擊魏。趙不利，戰(zhàn)于南梁”，《史記志疑》認為此說有誤，應當是魏伐韓……趙不利，敗于南梁。韓向齊國求援?！澳狭骸?，古城邑名，在今河南臨汝縣西南?！?〕“宣王召田忌復故位”，《史記志疑》認為宣王二年無召田忌一事，《史記》誤載。錢穆認為召回田忌確有其事。見《史記會注考證訂補》?！?〕“騶忌子曰：‘不如勿救’”，當時鄒忌已死。《史記索隱》引王劭語“此時鄒忌死已四年”。錢穆則認為鄒忌死于宣王元年?！?〕“田忌曰”，《戰(zhàn)國策》中記述此段對話時作“張丐曰”。一本作“張?zhí)镌弧?。?〕“孫子”，即戰(zhàn)國軍事家孫臏，詳見《史記·孫子吳起列傳》。〔6〕“顧”，卻，反而?！?〕“有破國之志”，有攻破一個國家的志向?！?〕“愬于齊”，到齊國來告訴求援。“愬”，音s），與“訴”同?！?〕“陰告”，暗地告訴，私下回答?！?0〕“韓因恃齊”，韓國因此依仗齊國。“恃”，音shì，依靠。〔11〕“田嬰”，齊國將領，后任齊相，被封于彭城和薛。〔12〕“馬陵”，古代地名。馬陵之戰(zhàn)是古代著名戰(zhàn)役。孫臏指揮齊軍誘敵深入，在馬陵設伏擊敗魏軍。魏軍主帥龐涓自殺。馬陵之戰(zhàn)戰(zhàn)場所在，一說在今河南范縣，一說在今河北大名縣，一說在今山東鄄城縣?！?3〕“龐涓”，戰(zhàn)國魏將。曾與孫臏同學，因妒忌，陷害孫臏致殘。后被齊軍打敗，自殺?！?4〕“博望”，古代城邑，在今山東茌平縣西北?！?5〕“盟”，盟誓。
七年，與魏王會平阿南?！?〕明年，復會甄。魏惠王卒?！?〕明年，與魏襄王會徐州，諸侯相王也?！?〕十年，楚圍我徐州。十一年，與魏伐趙，趙決河水灌齊、魏，兵罷。十八年，秦惠王稱王。
【注釋】〔1〕“平阿”，古地名。在今安徽懷遠縣西南。〔2〕“魏惠王卒”，此時魏惠王早已去世。魏惠王后元十七年去世，當時相當于齊宣王二年。〔3〕“諸侯相王”，諸侯們互相稱為王。
宣王喜文學游說之士，自如騶衍、〔1〕淳于髡、田駢、〔2〕接予、〔3〕慎到、〔4〕環(huán)淵〔5〕之徒七十六人，皆賜列第，為上大夫，不治而議論?！?〕是以齊稷下學士復盛，且數(shù)百千人?！?〕【注釋】〔1〕“騶衍”，戰(zhàn)國陰陽家，齊國人?！稘h書·藝文志》載有《騶子始終》五十六篇?！?〕“田駢”，“駢”，音piān，戰(zhàn)國道家，齊國人，著有《田子》二十五篇，號為天口駢?！?〕“接予”，戰(zhàn)國道家，齊國人。《漢書·藝文志》載有《接予》二篇。〔4〕“慎到”，戰(zhàn)國道家，處士，趙國人。《漢書·藝文志》載《慎子》四十二篇?！?〕“環(huán)淵”，戰(zhàn)國道家，楚國人。《史記·孟子荀卿列傳》記載環(huán)淵著有上下篇?！?〕“不治而議論”，不治理政事，只發(fā)議論?！?〕“稷下”，齊國地名，在齊國都城臨淄城稷門附近。齊桓公以下歷代君王在此設立學宮，廣招文學之士，形成百家爭鳴的局面。
十九年，宣王卒，子湣王地立?！?〕【注釋】〔1〕“湣王地”，《史記索隱》引《世本》云名遂。
湣王元年，秦使張儀與諸侯執(zhí)政會于齧桑。〔1〕三年，封田嬰于薛?！?〕四年，迎婦于秦。七年，與宋攻魏，敗之觀澤。〔3〕【注釋】〔1〕“秦使張儀”，戰(zhàn)國縱橫家，魏國人，曾任秦相、魏相，施行連橫，瓦解齊、楚等國的同盟。詳見《史記·張儀列傳》?！褒m桑”，“齧”，音ni8，古代地名，在今江蘇沛縣西南，一說在今安徽蒙城縣北?！?〕“封田嬰于薛”，諸家考證認為封田嬰不在齊湣王時，梁玉繩認為在宣王二十二年，閻若璩認為在齊威王時?！?〕“敗之觀澤”，此次戰(zhàn)役記載與《宋微子世家》不同，當屬于誤載?！坝^澤”，古代地名，在今河南清豐縣東南。
十二年，攻魏。楚圍雍氏，〔1〕秦敗屈丐?！?〕蘇代〔3〕謂田軫〔4〕曰：“臣愿有謁于公，其為事甚完，使楚利公，成為福，不成亦為福。今者臣立于門，客有言曰魏王謂韓馮、〔5〕張儀曰：‘煮棗將拔，〔6〕齊兵又進，子來救寡人則可矣；不救寡人，寡人弗能拔?！?〕此特轉(zhuǎn)辭也。秦、韓之兵毋東，旬余，則魏氏轉(zhuǎn)韓從秦，秦逐張儀，〔8〕交臂而事齊楚，此公之事成也。”田軫曰：“奈何使無東？”對曰：“韓馮之救魏之辭，必不謂韓王曰‘馮以為魏’，必曰‘馮將以秦韓之兵東卻齊宋，馮因摶〔9〕三國之兵，〔10〕乘屈丐之弊，南割于楚，故地必盡得之矣’。張儀救魏之辭，必不謂秦王曰‘儀以為魏’，必曰‘儀且以秦韓之兵東距齊宋，儀將傳三國之兵，乘屈丐之弊，南割于楚，名存亡國，〔11〕實伐三川而歸，〔12〕此王業(yè)也’。公令楚王與韓氏地，使秦制和，謂秦王曰‘請與韓地，而王以施三川，〔13〕韓氏之兵不用而得地于楚’。韓馮之東兵之辭且謂秦何？曰‘秦兵不用而得三川，伐楚韓以窘魏，魏氏不敢東，是孤齊也’。張儀之東兵之辭且謂何？曰‘秦韓欲地而兵有案，〔14〕聲威發(fā)于魏，魏氏之欲不失齊楚者有資矣’。魏氏轉(zhuǎn)秦韓爭事齊楚，楚王欲而無與地，〔15〕公令秦韓之兵不用而得地，有一大德也?！?6〕秦韓之王劫于韓馮、張儀而東兵以和徇服魏，公常執(zhí)左券以責于秦韓，〔17〕此其善于公而惡張子多資矣?！薄?8〕【注釋】〔1〕“雍氏”，古代地名，在今河南禹縣東北。一說在今河南扶溝縣西南，似誤。楚國圍攻雍氏之役，梁玉繩認為不在湣王十二年?！?〕“屈丐”，楚國將領?！?〕“蘇代”，戰(zhàn)國縱橫家，蘇秦的弟弟，東周洛陽人?！?〕“田軫”，又稱作陳軫，曾在秦、楚、齊國任官?！?〕“韓馮”，韓國相，本名公仲侈。〔6〕“煮棗”，古代地名，在今山東菏澤縣西?！?〕“弗能拔”，不能戰(zhàn)勝，不能阻止?！鞍巍保庚R軍攻克魏地。〔8〕“逐”，跟隨，聽從。〔9〕“摶”，音tuán，聚集，匯合，統(tǒng)一指揮?！?0〕“三國之兵”，指秦、魏、韓三國的軍隊。〔11〕“名存亡國”，名義上是為了保存將要覆滅的國家。〔12〕“三川”，指周天子所在的洛陽地區(qū)，因境內(nèi)有河水、洛水、伊水三條河川而得名。〔13〕“而王以施三川”，“施”，施行，設置。指秦王的威力施加到三川地區(qū)。〔14〕“案”，與“按”同，按兵不動?！?5〕“楚王欲而無與地”，楚王想讓魏國服從自己，卻不給韓國土地?！?6〕“有一大德也”，有一件大的恩德。指田軫能使秦國、韓國不動兵就得到土地，是對秦國、韓國有恩德?！?7〕“公常執(zhí)左券”，“公”，指田軫。“左券”，古代的契約寫在木版或竹簡上，稱為券。一破兩半，右券為原券，立券人收執(zhí)。左券交債權人持有，作為索債憑證。這里以此比喻田軫處于有恩于秦、韓，可以收取利益的有利地位?！?8〕“此其善于公而惡張子之多資矣”，“其”，指秦、韓兩國。由于田軫對他們有恩，他們認為田軫好，而嫌惡張儀索取利益過多了。
十三年，秦惠王卒。二十三年，與秦擊敗楚于重丘?！?〕二十四年，秦使涇陽君質(zhì)于齊?！?〕二十五年，歸涇陽君于秦。孟嘗君薛文入秦，〔3〕即相秦。文亡去。二十六年，齊與韓魏共攻秦，至函谷軍焉?！?〕二十八年，秦與韓河外以和，兵罷?！?〕二十九年，趙殺其主父?！?〕齊佐趙滅中山。〔7〕【注釋】〔1〕“重丘”，古代地名，在今河南泌陽縣東北。〔2〕“涇陽君”，秦王子，名市?！百|(zhì)”，作為抵押的人質(zhì)?！?〕“孟嘗君薛文”，即田文，齊國貴族，封號孟嘗君，由于祖先被封于薛，又稱作薛文，以養(yǎng)士聞名，為戰(zhàn)國四公子之一。詳見《史記·孟嘗君列傳》。〔4〕“函谷”，古代關隘名，東起崤山，西至潼津。在今河南靈寶縣東北，歷代視為兵家要地?！?〕“二十八年，秦與韓河外以和，兵罷”，梁玉繩認為此事在湣王二十六年。實際上二十八年與二十六年有過不同的兩次戰(zhàn)役，秦割地在二十八年鹽河之役后?！昂油狻保更S河以南、以西的地區(qū)，此處指今陜西華陰縣至河南陜縣一帶?！?〕“主父”，即趙國武靈王，被公子成及李兌包圍三月，餓死在沙丘宮?！?〕“齊佐趙滅中山”，滅中山不在湣王二十九年?！妒酚洝ぺw世家》載：惠文王三年（即齊湣王五年），滅中山?！爸猩健?，戰(zhàn)國時戎狄小國，在今河北中部。有關史載不詳。近年河北平山縣中山王墓中出土了大量中山國文物，補充了它的歷史。
三十六年，王為東帝，秦昭王為西帝。蘇代自燕來，入齊，見于章華東門?！?〕齊王曰：“嘻，善，子來！秦使魏冉致帝，〔2〕子以為何如？”對曰：“王之問臣也卒，〔3〕而患之所從來微，愿王受之而勿備稱也?！?〕秦稱之，天下安之，王乃稱之，無后也。且讓爭帝名，〔5〕無傷也。秦稱之，天下惡之，王因勿稱，以收天下，此大資也。且天下立兩帝，王以天下為尊齊乎？尊秦乎？”王曰：“尊秦?！痹唬骸搬尩郏?〕天下愛齊乎？愛秦乎？”王曰：“愛齊而憎秦?！痹唬骸皟傻哿⒓s伐趙，孰與伐桀宋之利？”〔7〕王曰：“伐桀宋利?！睂υ唬骸胺蚣s鈞，〔8〕然與秦為帝而天下獨尊秦而輕齊，釋帝則天下愛齊而憎秦，伐趙不如伐桀宋之利，故愿王明釋帝以收天下，倍約賓秦，〔9〕無爭重，而王以其間舉宋。夫有宋，衛(wèi)之陽地危；〔10〕有濟西，趙之阿東國危；〔11〕有淮北，楚之東國危；〔12〕有陶、平陸，梁門不開?！?3〕釋帝而貸之以伐桀宋之事，〔14〕國重而名尊，燕楚所以形服，〔15〕天下莫敢不聽，此湯武之舉也。敬秦以為名，而后使天下憎之，此所謂以卑為尊者也。愿王孰慮之?！庇谑驱R去帝復為王，秦亦去帝位。
【注釋】〔1〕“章華東門”，左思《齊都賦》注云齊小城北門?！独ǖ刂尽吩讫R城章華之東有閭門、武鹿門?！?〕“魏冉”，為秦相，被封于穰，又稱穰侯，秦昭王四十一年被免。詳見《史記·穰侯列傳》。〔3〕“卒”，音cù，與“猝”通。倉促之間，突然?！?〕“勿備稱也”，不要同時稱帝?！?〕“讓爭”，《通志》作“讓受”，辭去稱帝，不接受這個建議?！?〕“釋帝”，放棄稱帝?！?〕“桀宋”，指宋王偃，因為他荒淫無道，如同夏桀，所以當時諸侯稱之為“桀宋”?！?〕“約鈞”，“鈞”與“均”同，指約定得到的利益相等?！?〕“倍約賓秦”，“倍”與“背”通。背棄約定，把秦國作為賓客一樣禮貌對待。一說“賓”與“擯”通，指擯棄秦國，則與下文中“敬秦以為名”不符?！?0〕“陽地”，濮陽地區(qū)，在今河南濮陽縣?！?1〕“趙之阿東國危”，“阿”，《史記正義》云即東阿。《史記志疑》云阿東，《戰(zhàn)國策》作“河東”〔12〕“有淮北，楚之東國?！?，淮北指今江蘇徐州、泗水一帶。楚之東國指今江蘇北部?！?3〕“陶”，即定陶，在今山東定陶縣西北?！绷骸保肝簢汲谴罅?。〔14〕“貸”，與“代”同，代替，取代。一說為“貳”之誤字，不確?！?5〕“形服”，由于形勢而被迫順服。
三十八年，伐宋。秦昭王怒曰：“吾愛宋與愛新城、陽晉同。〔1〕韓聶與吾友也，〔2〕而攻吾所愛，何也？”蘇代為齊謂秦王曰：“韓聶之攻宋，所以為王也。齊強，輔之以宋，楚魏必恐，恐必西事秦，是王不煩一兵，不傷一士，無事而割安邑也，〔3〕此韓聶之所禱于王也?！鼻赝踉唬骸拔峄箭R之難知。一從一衡，其說何也？”對曰：“天下國令齊可知乎？齊以攻宋，其知事秦以萬乘之國自輔，不西事秦則宋治不安?！?〕中國白頭游敖之士皆積智欲離齊秦之交，〔5〕伏式結軼西馳者，〔6〕未有一人言善齊者也，伏式結軼東馳者，未有一人言善秦者也。何則？皆不欲齊秦之合也。何晉楚之智而齊秦之愚也！晉楚合必議齊秦，齊秦合必圖晉楚，請以此決事。”秦王曰：“諾。”于是齊遂伐宋，宋王出亡，死于溫?！?〕齊南割楚之淮北，西侵三晉，欲以并周室，為天子。泗上諸侯鄒魯之君皆稱臣，諸侯恐懼。
【注釋】〔1〕“新城”，古代地名，在今河南商丘市南，當時屬宋國?！瓣枙x”，古代地名，在今山東鄆城縣東北。〔2〕“韓聶”，齊國謀士，《戰(zhàn)國策·韓策》中作“韓珉”?！?〕“安邑”，魏國城邑，在今山西夏縣西北，秦昭王二十一年由魏國割讓秦國?！?〕“宋治不安”，《戰(zhàn)國策》作“宋地不安”?！?〕“中國白頭游敖之士”，中原地區(qū)頭發(fā)都白了的游說士人，“敖”，與“遨”通?！?〕“伏式結軼”，“式”，與“軾”通，車箱前的橫木。“軼”，音zhé，即車轍。伏在軾上，意為乘車出行，車轍在大地上相互交錯?！?〕“溫”，古代小國名，原稱蘇國，戰(zhàn)國時被魏國占有。在今河南溫縣西南。
三十九年，秦來伐，拔我列城九。
四十年，燕、秦、楚、三晉合謀，各出銳師以伐，敗我濟西。〔1〕王解而卻。〔2〕燕將樂毅遂入臨淄，〔3〕盡取齊之寶藏器。湣王出亡，之衛(wèi)。衛(wèi)君辟宮舍之，〔4〕稱臣而共具。湣王不遜，衛(wèi)人侵之。湣王去，走鄒、魯，有驕色，鄒、魯君弗內(nèi)，〔5〕遂走莒。〔6〕楚使淖齒將兵救齊，〔7〕因相齊湣王。淖齒遂殺湣王而與燕共分齊之侵地鹵器。〔8〕【注釋】〔1〕“敗我濟西”，《史記》其他世家傳記中均不載楚國參加此役，下文中又稱楚國派兵救齊，似此處有誤?！皾鳌?，指濟水以西地區(qū)?！?〕“解”，分崩，潰散?！皡s”，退卻?！?〕“樂毅”，中山國人，燕國將領，極善于用兵，曾任燕國亞卿，封昌國君。后燕惠王中反間計，罷免了他。樂毅逃到趙國，死于趙。詳見《史記·樂毅列傳》?！?〕“辟宮舍之”，騰出宮殿來給他住。〔5〕“鄒”，古代小國名，在今山東鄒縣、滕縣、濟寧一帶?！棒敗保艊?，在今山東曲阜、泰安一帶?！案?nèi)”，“內(nèi)”與“納”同，不接納，不讓入城?！?〕“莒”，齊國城名，在今山東莒縣，本為莒國，被齊滅后設城邑?！?〕“淖齒”，楚國將軍?！澳住?，音nào。〔8〕“侵地鹵器”，侵占的土地和掠獲的財寶器物。
湣王之遇殺，其子法章變名姓為莒太史敫〔1〕家庸。〔2〕太史敫女奇法章狀貌，以為非恒人，〔3〕憐而常竊衣食之，而與私通焉。淖齒既以去莒，莒中人及齊亡臣相聚求湣王子，欲立之。法章懼其誅己也，久之，乃敢自言“我湣王子也”。于是莒人共立法章，是為襄王。以保莒城而布告齊國中：“王已立在莒矣?！?br/>
【注釋】〔1〕“太史敫”，人名，姓太史，名敫（音jiào，一音yào）?！?〕“家庸”，家中的傭人?！?〕“非恒人”，不是一般的人。
襄王既立，立太史氏女為王后，是為君王后，生子建。太史敫曰：“女不取媒因自嫁，非吾種也，污吾世?！薄?〕終身不睹君王后。〔2〕君王后賢，不以不睹故失人子之禮。
【注釋】〔1〕“污吾世”，污辱了我的家世?！?〕“睹”，見。
襄王在莒五年，田單以即墨攻破燕軍，迎襄王于莒，入臨淄。齊故地盡復屬齊。齊封田單為安平君?！?〕【注釋】〔1〕“田單”，臨淄人，齊國將軍，堅守即墨，用火牛陣擊破燕軍，一舉收復齊國失地七十余城。被封為安平君，任齊相。后入趙為趙相。
十四年，秦擊我剛、壽。〔1〕十九年，襄王卒，子建立。
【注釋】〔1〕“剛、壽”，二城邑名。剛在今山東寧陽縣東北。壽在今山東東平縣西南。
王建立六年，秦攻趙，齊楚救之。秦計曰：“齊楚救趙，親則退兵，不親遂攻之。”趙無食，請粟于齊，齊不聽。周子曰：〔1〕“不如聽之以退秦兵，不聽則秦兵不卻，是秦之計中而齊楚之計過也。且趙之于齊楚，捍蔽也，〔2〕猶齒之有唇也，唇亡則齒寒。今日亡趙，明日患及齊楚。且救趙之務，宜若奉漏甕沃焦釜也?！?〕夫救趙，高義也；卻秦兵，顯名也。義救亡國，威卻強秦之兵，不務為此而務愛粟，為國計者過矣。”齊王弗聽。秦破趙于長平四十余萬，〔4〕遂圍邯鄲。
【注釋】〔1〕“周子”，齊國謀臣，本名不詳?！?〕“捍蔽”，屏障，遮蔽物?！昂础?，音h4n?！?〕“奉漏甕沃焦釜”，捧著漏水的甕去澆燒干了的鍋。比喻事態(tài)緊急，需趕快救助。〔4〕“長平”，古代城邑，在今山西高平縣西北。
十六年，秦滅周。君王后卒。二十三年，秦置東郡。〔1〕二十八年，王入朝秦，秦王政〔2〕置酒咸陽?！?〕三十五年，秦滅韓。三十七年，秦滅趙。三十八年，燕使荊軻刺秦王，〔4〕秦王覺，殺軻。明年，秦破燕，燕王亡走遼東。〔5〕明年，秦滅魏，秦兵次于歷下?！?〕四十二年，秦滅楚。明年，虜代王嘉，〔7〕滅燕王喜。
【注釋】〔1〕“置東郡”，設置東郡。東郡郡治在今河南濮陽縣西南?！?〕“秦王政”，即秦始皇嬴政?！?〕“咸陽”，秦國都城名，在今陜西咸陽市東北?！?〕“荊軻刺秦王”，為戰(zhàn)國末年著名事件?！扒G軻”，衛(wèi)國人，受燕太子丹重托，攜帶秦國叛將樊於期的頭和地圖去秦國，以獻圖為名行刺秦王嬴政，未遂被殺。詳見《史記·刺客列傳》?！?〕“亡走遼東”，逃亡到遼東去。遼東為燕郡，在今遼寧遼陽市一帶?！?〕“歷下”，古代地名，在今山東濟南市?！?〕“代王嘉”，代國國王，名嘉。代國在今河北及山西北部，曾依屬趙國。國都在今河北蔚縣東北。
四十四年，秦兵擊齊。齊王聽相后勝計，不戰(zhàn)，以兵降秦。秦虜王建，遷之共?！?〕遂滅齊為郡。天下壹并于秦，秦王政立號為皇帝。始，君王后賢，事秦謹，與諸侯信，齊亦東邊海上，秦日夜攻三晉、燕、楚，五國各自救于秦，以故王建立四十余年不受兵。君王后死，后勝相齊，多受秦間金，〔2〕多使賓客入秦，秦又多予金，客皆為反間，勸王去從朝秦，不修攻戰(zhàn)之備，不助五國攻秦，秦以故得滅五國。五國已亡，秦兵卒入臨淄，民莫敢格者?！?〕王建遂降，遷于共。故齊人怨王建不蚤與諸侯合從攻秦，聽奸臣賓客以亡其國，歌之曰：“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4〕疾建用客之不詳也?！?〕【注釋】〔1〕“共”，古代國名，在今河南輝縣。〔2〕“間金”，用來離間的賄賂金錢?！?〕“民莫敢格者”，百姓們沒有敢于拼斗的?！案瘛保贰！?〕“住建共者客耶”，使齊王建遷住到共去的人是客卿們吧？“耶”，表示疑問的語氣詞。〔5〕“疾”，憎恨，痛恨?！安辉敗保粚徤?，不了解。
太史公曰：蓋孔子晚而喜《易》。〔1〕《易》之為術，幽明遠矣，〔2〕非通人達才孰能注意焉！故周太史之卦田敬仲完，占至十世之后；及完奔齊，懿仲卜之亦云。田乞及常所以比犯二君，〔3〕專齊國之政，非必事勢之漸然也，蓋若遵厭兆祥云?！?〕【注釋】〔1〕“《易》”，即《周易》，古代占卜書?！?〕“幽明”，深奧而且明晰。〔3〕“比”，接連?！岸?，指齊悼公、齊簡公?！?〕“遵厭兆祥”，遵循著占卜的卦象預言?！皡挕保烂?，又作鎮(zhèn)抑之意。“兆祥”，指用龜甲占卜時灼裂的紋理，通過它顯示吉兇。
譯文 陳完這個人，是陳厲公陳他的兒子。陳完出生時，周朝的太史路過陳國，陳厲公讓他給陳完卜一卦，得到的卦象是由《觀》卦變成《否》卦。周太史說：“這種卦象是能觀看到國家的光芒，利用的是在王室作賓客的機會。這可能是說這個孩子代替陳氏擁有國家吧？可能不在這里而在別的國家吧？但不是他自己，而是在他的子孫身上應驗。如果是在別的國家，一定是在姜姓國家。姜姓是四岳官員的后代。事物不可能兩者同時強大，陳國衰亡時，這個孩子的后代可能會昌盛吧？”
陳厲公這個人是陳文公的小兒子。他的母親是蔡侯的女兒。陳文公去世后，陳厲公的哥哥陳鮑被立為國君，就是陳桓公。陳桓公和陳他是異母兄弟。到了陳桓公患病的時候，蔡國人替陳他殺死了陳桓公和太子免，立陳他為君，就是陳厲公。陳厲公即位后，娶了蔡侯的女兒。蔡侯的女兒和蔡國人私通，多次回蔡國去。陳厲公也多次去蔡國。陳桓公的小兒子陳林怨恨陳厲公殺死他的父親和哥哥，就叫蔡國人把陳厲公誘騙出來殺死了。陳林自己立為國君，就是陳莊公。所以陳完不能被立為國君，作了陳國的大夫。陳厲公被殺死，是由于色欲而出國去，所以《春秋》上記載道“蔡國人殺了陳他”，是認為他有罪過。
陳莊公去世，立他的弟弟陳杵臼為國君，就是陳宣公。陳宣公二十一年，殺死了太子御寇。陳御寇和陳完相互友愛。陳完害怕自己會受連累，所以逃到齊國去。齊桓公想要讓他作卿。陳完推辭說：“逃亡流浪的臣子，有幸能免除挑著擔子奔走的命運，已經(jīng)是您的恩惠了。不敢再擔任高官。”齊桓公委派他作工正。齊國的懿仲要把女兒嫁給陳完，對此進行占卜。占卜的結果是：“這是鳳凰一齊飛翔，相互應和，鳴叫鏘鏘。有媯氏的后裔，將要在姜姓國家繁育。五代后會昌盛，與正卿的地位相同。八代以后，就沒有人能和他相比?！弊罱K把女兒嫁給了陳完。陳完逃到齊國時，齊桓公即位有十四年了。
陳完去世，被謚為敬仲。敬仲生了稚孟夷。敬仲到了齊國后，把陳姓改為田姓。
田稚孟夷生了湣孟莊，田湣孟莊生了文子須無。田文子服侍齊莊公。
晉國的大夫欒逞在晉國作亂，來投奔齊國。齊莊公把他作為客人優(yōu)厚招待。晏嬰和田文子勸諫齊莊公。莊公不接受。
田文子去世。他生了桓子無宇。田桓子無宇很有力氣，侍奉齊莊公，十分得寵。
桓子無宇去世。他生了武子開和釐子乞。田釐子乞侍奉齊景公，任大夫。他向百姓收賦稅時用小斗稱量，給百姓借糧食時用大斗稱量。暗暗地給人民施恩德，而齊景公不加禁止。田氏由此獲得了齊國的人心，田氏宗族越來越強盛。人民都思念田氏的恩德。晏子多次勸諫齊景公。齊景公不聽從。后來晏子出使晉國，和叔向私下談論，說：“齊國的政權最終要歸到田氏手中了?！?br/>
晏嬰去世后，范氏和中行氏反叛晉國。晉國攻打他們，十分激烈。范氏、中行氏向齊國請求借糧。田乞想要叛亂，要在諸侯中樹立私黨，就勸說齊景公：“范氏、中行氏多次對齊國有恩。齊國不能不救他們?！饼R國派田乞去救援他們，并且給他們運送糧食。
齊景公的太子死了，他后宮中有個寵姬叫芮子，生了兒子，名荼。齊景公病了，命令齊相國惠子和高昭子封荼為太子。齊景公去世后，國惠子、高昭子兩個相立荼為國君，就是晏孺子。而田乞不高興，想要立景公的另一個兒子陽生為國君。陽生一向與田乞交好。晏孺子立為國君后，陽生逃到魯國去。田乞裝出服從侍奉高昭子、國惠子的樣子，每次朝見都代替侍衛(wèi)在高昭子、國惠子的車上隨侍，對他們說：“起初各位大夫們都不想要立孺子。孺子即位后，你們做他的國相，大夫們?nèi)巳俗晕?，商議要叛亂?！碧锲蛴烛_大夫們說：“高昭子很可怕呀，你們要趕在他動手之前先發(fā)制人?！贝蠓騻兌悸爮奶锲?。田乞、鮑牧和大夫們帶兵進入王宮，攻打高昭子。高昭子聽到消息，和國惠子去援救齊君。國君的軍隊打敗了。田乞的部下去追擊國惠子，國惠子逃到莒城。田乞就返回來殺了高昭子。晏嬰的兒子晏圉逃到魯國去。
田乞派人到魯國去迎接陽生。陽生回到齊國，藏在田乞家中，田乞去邀請各位大夫，說：“我兒子田常的母親有個用魚和豆子作祭品的祭祀。希望你們能來我家聚會飲酒，我會感到很榮幸?！痹谔锛揖蹠嬀茣r，田乞把陽生裝進一個皮囊，放在酒席的中央。打開皮囊，讓陽生出來，說：“這就是齊君了。”大夫們?nèi)几┓菀婈柹?。將要盟誓立陽生為君時，田乞哄騙說：“我和鮑牧一起謀劃立陽生為國君的?！滨U牧發(fā)怒了，問：“大夫們忘了景公的命令嗎？”大夫們又想要反悔。陽生就叩頭說：“可以，就立我為君，不可以，就算了吧。”鮑牧恐怕自己招致災禍，就又說：“全都是景公的兒子，有什么不可以的！”于是在田乞家中立陽生為國君，就是齊悼公。就派人把晏孺子遷到駘地去，接著又把他殺了。齊悼公即位后，田乞做了相，獨掌齊國的政權。
四年，田乞去世，他的兒子田常代替了他的地位，就是田成子。
鮑牧與齊悼公不和，殺了悼公。齊國人共同立齊悼公的兒子壬為國君，就是齊簡公。田常成子和監(jiān)止共同任左右相，輔佐齊簡公。田常心中懼怕監(jiān)止。監(jiān)止得到齊簡公的寵幸，無法奪去他的權力。于是田常再次施行田釐子的施政方法，用大斗貸出糧食，用小斗收回債務。齊國人歌唱他說：“老奶奶啊采芑菜，送呀送給田成子！”齊國大夫上朝時，掌御官田鞅勸諫齊簡公說：“田氏和監(jiān)氏不能并存，請您選擇一個吧。”齊簡公不聽從。
子我這個人是監(jiān)止的同宗，和田氏常有嫌隙。田氏的遠房宗族田豹侍奉子我，得到他的寵信。子我說：“我想要把田氏的嫡支全都消滅掉，讓田豹取代田氏的族長?！碧锉f：“我在田氏宗族中只是疏遠的分支罷了?！辈豢洗饝＿^后田豹對田氏講：“子我將要殺盡田氏，田氏不先下手，禍害就要來臨了。”子我住在齊景公宮中。田常兄弟四個人駕著車到宮中去，想要殺子我。子我關起門。齊簡公和妃子們在檀臺飲酒，準備要攻打田常。太史子余說：“田常不是敢于作亂，只是要除害。”齊簡公就作罷了。田常出動后，聽說齊簡公發(fā)怒了，害怕被誅殺。準備要逃亡。田子行說：“猶豫不決是辦事最大的危害。”田常于是去攻打子我。子我率領他的部下攻打田氏，沒有打勝，逃亡出走。田氏的部下追擊，殺死了子我和監(jiān)止。
齊簡公逃出去。田氏的部下追擊，在徐州抓住了齊簡公。齊簡公說：“早采納御鞅的話，也不會遇上這種災難?！碧锸系牟肯潞ε慢R簡公再次即位會誅殺自己，就殺了齊簡公。齊簡公即位四年后被殺死。于是田常把齊簡公的弟弟驁立為國君，就是齊平公。齊平公即位后，田常任相。
田常殺了齊簡公以后，害怕諸侯們共同來征討自己，就把侵占魯國、衛(wèi)國的土地都歸還了，和西方的晉國、韓氏、魏氏、趙氏訂約結盟，與南方的吳國、越國通使交好。論功行賞，親近百姓，因此齊國又安定下來。
田常對齊平公說：“施予恩德，是人們都想要的，您來做這件事。執(zhí)行刑罰，是人們所憎惡的，請讓臣子我來做這件事?！边@樣做了五年，齊國的政事全歸了田常。田常于是把鮑氏、晏氏、監(jiān)止和公族中強大的勢力都誅殺光了，而且把齊國自安平以東至瑯邪的土地都割給自己，作為封邑。田常的封邑比齊平公享有的食邑還大。
田常就挑選齊國中身高七尺以上的女子作后宮妃子。后宮中的妃子數(shù)以百計。而田常讓他的賓客和舍人們出入后宮，不加禁止。到田常去世時，有了七十多個兒子。
田常去世，他的兒子襄子盤代替了他的地位，任齊相。田常被謚為田成子。
田襄子任齊宣公的相以后，韓、趙、魏三家殺死了知伯，分了他的領地。田襄子把他的兄弟和宗族親屬全委派做齊國各個城邑的大夫，又和韓、趙、魏三家互通使節(jié)，將要借此占有齊國。
田襄子去世，他的兒子莊子白繼位。田莊子做齊宣公的相。宣公四十三年，齊國攻打晉國，搗毀了黃城，包圍了陽狐。第二年，攻打魯國、葛城和安陵。下一年，又攻取了魯國的一個城。
莊子去世后，他的兒子太公和繼位。田太公任齊宣公的相。宣公四十八年，奪取了魯國的郕城。第二年，齊宣公和鄭國國君在西城相會。攻打衛(wèi)國，奪取了廩丘。宣公五十一年去世，田會在廩丘造反。
齊宣公去世。他的兒子康公貸被立為國君。貸即位十四年，沉溺于酒和婦女，不過問政務。田太公就把康公放逐到海邊去，給他一個城作食邑，用來供奉祭祀他的祖先。第二年，魯國在平陸打敗了齊國。
三年，田太公與魏文侯在濁澤會見，請求列為諸侯。魏文侯就派使節(jié)去向周天子和各國諸侯傳言，請求將齊國相田和立為諸侯。周天子答應了。齊康公的十九年，田和被立為齊侯，排列在周朝的諸侯中，紀為元年。
齊侯太公和即位二年后去世。他的兒子齊桓公田午即位?；腹缥迥?，秦國、魏國攻打韓國，韓國向齊國求援。齊桓公召來大臣們商議，問：“早點去救韓國呢？還是晚點去救呢？”騶忌說：“不如不去救?！倍胃膳笳f：“不去救，韓國就將受到挫敗而且被魏國吞并。不如去救韓國吧。”田臣思說：“您的想法太過分了！秦國、魏國去攻打韓國、楚國，趙國一定會去救它們。這是上天把燕國交給齊國呀?！饼R桓公說：“好?！本驮谒较麓饛晚n國使者，把他打發(fā)走了。韓國自以為得到了齊國的救助，因此和秦國、魏國作戰(zhàn)。楚國、趙國聽到這個消息，果然起兵去救韓國。齊國趁機起兵襲擊燕國，奪取了桑丘。
六年，齊國援救衛(wèi)國。齊桓公去世，他的兒子威王因齊即位。這一年，原來的齊康公去世了，他沒有后嗣，封邑全都歸了田氏。
齊威王元年，三晉趁齊國辦喪事來攻打齊國的靈丘。威王三年，韓、趙、魏三家滅了晉國，然后分了晉國的土地。六年，魯國攻打齊國，攻入陽關。三晉攻打齊國，到了博陵。七年，衛(wèi)國攻打齊國，奪取了薛陵。九年，趙國攻打齊國。占領了甄地。
齊威王開始即位以來，不管理國事，把政務全交給卿大夫處理。九年之間，諸侯們紛紛來侵略。人民得不到治理。于是齊威王把即墨大夫召來，對他說：“自從你到即墨以來，每天都有人來詆毀你。然而我派人去視察即墨，田野被開辟出來，人民衣食充足，官府里沒有延誤耽擱的公事。東方因此安寧。這是由于你不巴結我的左右近臣來求取贊譽的緣故?！狈赓浰蝗f家人口的食邑。又把阿大夫召來說：“自從你去守阿城，每天都聽到贊譽你的話。然而我派人去視察阿地，田野沒有得到開墾，人民生活貧困。前些時趙國攻打甄地，你不能救助。衛(wèi)國奪取了薛陵，你不知道。這是因為你用金錢財物重重地賄賂我的左右近臣以求得贊譽?！碑斕?，齊威王把阿大夫煮死，連身旁近臣中曾經(jīng)稱譽阿大夫的人也全都煮死。接著起兵向西方攻擊趙國、衛(wèi)國，在濁澤打敗了魏軍而且包圍了魏惠王。魏惠王請求獻出觀城來達成和解。趙國歸還了齊國長城。于是齊國內(nèi)人人震驚畏懼，都不敢文過飾非，竭盡誠意為國服務。齊國大治。各國諸侯聽到后，有二十多年不敢對齊國發(fā)動戰(zhàn)爭。
騶忌子依靠彈琴的技藝見到威王。齊威王很喜歡他，讓他住在右邊的房間中，作為上賓。過了一會兒，威王彈琴，騶忌子推開門進來說：“琴彈得真好??！”威王很不高興，放下琴，握著劍柄說：“先生沒有仔細看我彈琴的樣子，根據(jù)什么知道我彈得好呢？”騶忌子說：“那大弦的聲音重濁，像春天般溫和，是代表國君。小弦的聲音明快而清晰，是象征國相。手持琴弦緊而有力，放開時舒緩適度，是表示政令。聲音均勻和諧地奏響，大小互相配合，聲音曲折纏繞又不互相妨害，這是在顯現(xiàn)四時。因此我知道您彈琴彈得好?！饼R威王說：“你很善于談音樂?！彬|忌子說：“何止談音樂，治理國家，安定人民的道理都在這里面?！饼R威王又不高興了，變了臉色，說：“如果說談論五音的原理，我相信沒有能像先生您這樣的。如果說治理國家和安定人民的道理，又怎么會在彈琴中呢？”騶忌子說：“那大弦的聲音重濁，像春天般溫和，是代表國君。小弦的聲音明快而清晰，是象征國相。手持琴弦緊而有力，放開時舒緩適度，是表示政令。聲音均勻和諧地奏響，大小互相配合，聲音曲折纏繞又不互相妨害，這是在顯現(xiàn)四時。重復而不雜亂，是國家治理昌盛的原由，連續(xù)不斷又直接相通，是保存國家不致滅亡的根本。所以說琴聲調(diào)和，天下大治。表現(xiàn)治理國家，安定人民的道理，沒有能像五音這樣明白的了?！饼R威王說：“好?。 ?br/>
騶忌子見到齊威王三個月后就接受了相印。淳于髡去見他，說：“您很善于說話??！我有一些愚笨的看法，愿意在您面前講一講?！彬|忌子說：“恭聽教誨。”淳于髡說：“侍奉周到，禮節(jié)周全，就會完全成功。侍奉不周，喪失禮儀，就會完全敗亡?！彬|忌子說：“恭謹?shù)亟邮苣慕虒?，請讓這些教誨永遠不離開我的眼前?！贝居邝照f：“豬油抹在棘木車軸上，是為了潤滑。但是它不能在方孔中運轉(zhuǎn)?！彬|忌子說：“恭謹?shù)亟邮苣慕虒?，請讓我恭順小心地侍奉國君身邊的人?！贝居邝照f：“用膠粘合舊的弓身，是為了讓它聚合在一起，但是仍不能填塞彌補住所有的縫隙?！彬|忌子說：“恭謹?shù)亟邮苣慕虒В堊屛野炎陨硪栏接谇f民眾之中?！贝居邝照f：“狐皮袍子雖然破舊，也不能用黃狗的皮去補?！彬|忌子說：“恭謹?shù)亟邮苣慕虒?，請讓我小心地選擇君子，不使小人夾雜到他們中間?！贝居邝照f：“大車不進行校正調(diào)整，不能負擔一般的載重量。琴瑟不校正調(diào)整，不能形成協(xié)調(diào)的音響?！彬|忌子說：“恭謹?shù)亟邮苣慕虒В堊屛倚抻喎?，監(jiān)督奸吏?！贝居邝照f完后，快步走出去，到了門口，面向他的仆從說：“這個人啊，我對他講了五句隱含喻義的話，他回答我就像回聲一樣迅速。這個人一定會在不久后受封的?！边^了一年，齊威王把下邳封給騶忌，封號為成侯。
齊威王二十三年，與趙王在平陸會見。二十四年，與魏王（梁惠王）在郊野上聚會打獵。魏王問道：“您也有寶物嗎？”齊威王說：“沒有?！蔽和跽f：“像我這樣的小國，還有十顆能照亮車乘前后各十二輛車那么遠的直徑一寸的夜明珠。齊國這樣一個有上萬輛兵車的大國，怎么會沒有寶物呢？”齊威王說：“我對珍寶的看法與您不同。我的大臣中有一個叫檀子的，派他去守南城，那樣楚國就不敢向東方來侵犯，泗水地區(qū)的十二國諸侯全都來朝見。我的大臣中有一個叫檀子的，派他守高唐，那樣趙國就不敢到東面的河中來捕魚。我的官吏中有一個叫黔夫的，叫他守徐州，就使得燕國人到徐州北門來祭告，趙國人到西門來祭告，遷移來跟隨他的人有七千多家。我的臣子中有一個叫種首的，派他防備盜賊，就道不拾遺。我要用這些人照耀千里遠近，豈止是十二輛車遠近呢！”梁惠王十分慚愧，怏怏不樂地離開了。
齊威王二十六年，魏惠王包圍了邯鄲，趙國到齊國求救。齊威王召集大臣來商議，說：“救趙呢？還是不救？”騶忌子說：“不如不救?！倍胃膳笳f：“不救就是不義，而且也對我們不利?！饼R威王說：“為什么呢？”段干朋回答說：“魏國并吞了邯鄲，那對齊國有什么好處呢？而且去救趙國，把軍隊駐扎在趙國郊外，這樣趙國不受攻打，但魏國仍能保全。所以不如向南去攻打襄陵，以削弱魏國，邯鄲被攻占了也能趁機利用魏國被削弱的時機。”齊威王依從了他的計策。
以后成侯騶忌與田忌不和。公孫閱對成侯騶忌說：“您為什么不謀劃去征伐魏國，這樣田忌一定任大將。戰(zhàn)勝了有功，就是您的謀劃適宜。作戰(zhàn)不獲勝，田忌不是在前軍陣亡，就是在后軍逃跑，他的命運就由您控制了?！庇谑浅珊罹蛯R威王說，派田忌去南方攻打襄陵。十月，邯鄲被攻克了，齊國接著起兵攻打魏國，在桂陵把魏軍打得大敗。于是齊國在諸侯中最強大，自己稱為王，以此號令天下。
三十三年，齊國殺死了大夫牟辛。
三十五年，公孫閱又對成侯騶忌說：“您何不派人拿著十斤黃金到市上占卜，讓他說‘我是田忌的家人。我的主人三戰(zhàn)三勝，威震天下。他想要辦大事，是吉利呢還是不吉利’？”去占卜的人出走后，接著就派人去抓給他占卜的人，在國王那里核實查證他的供詞。田忌聽說后，就率領他的部下去襲擊臨淄，要抓成侯，沒有取勝就出逃了。
三十六年，齊威王去世，他的兒子宣王辟彊被立為王。
宣王元年，秦國任用商鞅。周天子贈給秦孝公霸主的名號。
二年，魏國攻打趙國。趙國和韓國友好，共同去攻打魏國。趙國作戰(zhàn)不利，和敵軍有南梁交戰(zhàn)。齊宣王召回田忌來官復原職。韓國向齊國請求救援，齊宣王召來大臣們商議說：“早救呢？還是晚救？”騶忌子說：“不如不救?！碧锛烧f：“不救，就會使韓國受到挫敗而且被魏國吞并，不如早去援救。”孫子說：“韓國、魏國的軍隊沒有被削弱時前去救援，這是我們代替韓國來承受魏國的軍隊，反而要聽命于韓國了。而且魏國有滅亡韓國的打算，韓國眼看要被滅亡，一定會到東方來向齊國求告。我們因此能和韓國結下深厚的情誼，又能在晚些時候利用魏國的疲憊不堪，就能獲得重大的利益，而且得到尊貴的名分?！饼R宣王說：“好?！本驮谒较吕锎饛土隧n國的使者，打發(fā)他們回去。韓國因此依仗有齊國支持，五次交戰(zhàn)，都沒有取勝，從而到東方來把國家命運托付給齊國。齊國趁機起兵，派田忌、田嬰為大將，孫子為軍師，去援救韓國、趙國，攻打魏國。在馬陵把魏軍打得大敗，殺死了魏將龐涓，俘虜了魏國的太子申。這以后，韓、趙、魏三國的國王全都通過田嬰引見，在博望朝見齊王，盟誓以后歸去。
七年，齊王與魏王在平阿以南會見。第二年，又在甄地會見。魏惠王去世。第二年，與魏襄王在徐州會見，諸侯們互相稱為王。十年，楚國包圍了齊國的徐州。十一年，齊國和魏國攻打趙國，趙國決開河水堤防，用水灌齊國和魏國軍隊，戰(zhàn)爭才停止。十八年，秦惠王稱為王。
齊宣王喜好善長文學和游說的士人，像騶衍、淳于髡、田駢、接予、慎到、環(huán)淵一類的人有七十六位，全被賜予府第，任官上大夫，不從事政務，只發(fā)議論。因此齊國的稷下學宮中讀書人又多起來，將近數(shù)百上千人。
十九年，齊宣王去世，他的兒子齊湣王地即位。
齊湣王元年，秦國派遣張儀和諸侯國的執(zhí)政大臣在齧桑會見。三年，把田嬰封在薛地。四年，從秦國迎來王后。七年，和宋國攻打魏國，在觀澤打敗了魏軍。
十二年，攻打魏國。楚國包圍了雍氏，秦國打敗了楚將屈丐。蘇代對田軫說：“我希望能有機會拜見您，是為了辦一件非常完美的事，使楚國給您利益，辦成對您有好處，辦不成也對您有好處。今天我站在門口時，有個客人說魏王對韓馮、張儀講：‘煮棗快被攻占了，齊國軍隊又在進攻，你們來救寡人還罷了，如果不來救，寡人就沒法阻止齊軍攻占城池了?！@只是一種轉(zhuǎn)彎的托辭。秦國、韓國的軍隊不向東來援救，只要十來天，魏國就會轉(zhuǎn)向韓國，跟隨秦國，秦國聽從張儀的話，攜手共同與齊、楚交好。這就是您的成功業(yè)績了?！碧镙F說：“怎么能讓他們不向東出兵呢？”蘇代回答說：“韓馮要求救魏國的話，一定不會對韓王說‘我是為魏國出兵’。一定會說‘我將用秦國、韓國的兵向東去擊退齊軍、宋軍，我趁機總管三國的軍隊，乘屈丐被削弱的機會，向南去割占楚國的土地，我們原有的土地一定能全部收回了’。張儀要求救魏國的話，必定不會說‘我是為了魏國’，一定會說‘我將要用秦國、韓國的軍隊向東去抵擋齊軍、宋軍，我將要聚集三國的兵力，乘屈丐被削弱的機會，向南去割占楚國的土地，名義上是保存將要滅亡的國家，實際上去攻占三川地區(qū)后返回，這是稱王的基業(yè)啊’。您讓楚王給韓國土地，讓秦國鉗制他們訂立和約，對秦王說‘請讓楚國給韓國土地，而大王您得以在三川地區(qū)施加影響。韓國不用動用兵力就能從楚國得到土地’。韓馮要向東出兵的話將怎么對秦國說呢？他會說‘秦國不用發(fā)兵就得到了三川地區(qū)，討伐楚國、韓國，使魏國處于窘困的境地，魏國不敢與東方聯(lián)合，這就孤立了齊國’。張儀要向東出兵的話將如何說呢？他說‘秦國、韓國想得到土地，而按兵不動，聲威影響到魏國。魏國就有了理由，想到不能失去齊國和楚國的支持了’。魏國轉(zhuǎn)變，離棄秦國、韓國，爭著去侍奉齊國、楚國。楚王想要魏國依從又不想給它土地。您能讓秦國和韓國的軍隊不出動就得到土地，對它們有大恩德?。∏赝?、韓王被張儀、韓馮脅迫而向東發(fā)兵，使魏國順服。您可以經(jīng)常手執(zhí)債券向秦國、韓國去索取報償。這樣秦、韓兩國會認為您友善，而厭惡張儀他們索取無度了?！?br/>
十三年，秦惠王去世。二十三年，齊國與秦國在重丘打敗了楚國。二十四年，秦國派涇陽君到齊國作人質(zhì)。二十五年，齊國讓涇陽君回秦國去。孟嘗君薛文到秦國去，就任了秦相。薛文逃走了。二十六年，齊國與韓國、魏國共同攻打秦國，軍隊到了函谷駐扎下來。二十八年，秦國把河外的土地割給韓國以達成和約，雙方停止戰(zhàn)爭。二十九年，趙國殺死了主父。齊國幫助趙國滅掉了中山國。
三十六年，齊王稱東帝，秦昭王稱西帝。蘇代從燕國來，進入齊國，在章華東門受接見。齊王說：“啊，好啊，你過來！秦國派魏冉來給我送上帝號，你認為怎么樣？”蘇代回答說：“大王您問臣子問得很倉猝，而禍患是從很微小的地方產(chǎn)生的。我希望大王把帝號接受下來但不要同時就稱帝。秦王稱帝以后，天下能對他處之安然。大王就稱帝，也不算落后。而且在爭帝名上謙讓，也沒有傷害。秦國稱了帝后，天下都憎惡它，大王因此就不稱帝，以收服天下，這是一種大資本。而且天下立了兩個皇帝。大王認為天下是尊重齊國呢？還是尊重秦國呢？”齊王說：“尊重秦國?！碧K代說：“放棄帝號，天下是敬愛齊國呢？還是敬愛秦國呢？”齊王說：“敬愛齊國，而憎惡秦國?！碧K代說：“兩位帝王訂立盟約去攻打趙國，與攻打夏桀一樣的宋國暴君比起來，哪一個有利呢？”齊王說：“攻打夏桀一樣的宋國暴君有利。”蘇代說：“哪種約定都是均等的，然而與秦國一起稱帝，會使天下只尊崇秦國而輕視齊國，放棄帝號就使天下敬愛齊國而憎惡秦國，攻打趙國不如攻打宋國的暴君有利。所以我希望大王明確地放棄帝號，以收服天下人心，背離約定，將秦國作為賓客一樣相待，不和它爭尊崇的名號，而大王利用這個空隙攻占宋國。占有宋國，會讓衛(wèi)國的陽地處于危險中；占有濟西，趙國的阿城一帶的東方領土處于危險中；占有淮北，楚國的東方領地感到危險；占有陶和平陸，大梁城的城門都不敢打開。放棄稱帝而代之攻打宋國暴君一事，國家受到了尊重，名望崇高，燕國、楚國也被這種形勢懾服，天下各國沒有人敢不聽您的命令，這是商湯王、周武王聽做的事業(yè)。我們在名義上敬重秦國，然后讓天下人去憎惡它，這就是所謂的以卑下地位轉(zhuǎn)為尊者的方法。希望大王慎重考慮這件事。”于是齊國放棄帝號重新稱王。秦國也放棄了帝位。
三十八年，攻打宋國。秦昭王發(fā)怒說：“我喜愛宋國的程度和喜愛新城、陽晉相同。韓聶和我是朋友，卻攻打我所喜愛的地方，這是為什么？”蘇代為齊國向秦王解說：“韓聶攻打宋國，正是為了大王。齊國強大，再加上宋國的土地輔助，楚國、魏國必定會害怕，害怕就一定會來西方侍奉秦國。這樣大王可以不使用一個士兵，不損傷一個戰(zhàn)士，不做什么事就割占了安邑。這就是韓聶為大王所祈禱的啊?！鼻赝跽f：“我擔心的是齊國難以捉摸。一時合縱，一時連橫，這怎么解釋呢？”蘇代回答：“天下的各國能讓齊國捉摸透嗎？齊國所以攻打宋國，由于它知道服侍秦國，可得到有上萬輛軍車的大國來輔助自己。不向西方服侍秦國就會使宋地不平安。中原地區(qū)上了年紀的游說說客們?nèi)荚谔幮姆e慮地想要離間齊國和秦國的友情。乘著車子紛紛向西行駛的人們，沒有一個說齊國好的。駕車紛紛東奔的人們，沒有一個說秦國的好話。為什么呢？他們?nèi)疾辉敢恺R國和秦國聯(lián)合。怎么晉、楚這些國家如此聰明，而齊國、秦國這樣愚昧呢？晉、楚各國聯(lián)合起來，一定是商議謀算齊國、秦國。齊國、秦國聯(lián)合起來，必定圖謀晉、楚各國。請您根據(jù)這一點來決定。”秦王說：“是的?！庇谑驱R國就去攻伐宋國。宋王出逃，死在溫城。齊國向南割占了楚國的淮河以北一帶，向西攻入三晉，想要借此并吞周王室，自己作天子。泗水一帶的諸侯，如鄭、魯?shù)葒枷螨R國稱臣，諸侯們恐懼不安。
三十九年，秦國來進攻，攻占了齊國的九個城。
四十年，燕、秦、楚、韓、趙、魏各國合謀，各自派出精銳軍隊攻打齊國，在濟西打敗齊軍。齊國的軍隊崩潰，退卻了。燕國將軍樂毅就進了臨淄，把齊國的庫藏寶器全部擄取走。齊湣王逃走，跑到衛(wèi)國。衛(wèi)國國君騰出宮殿來給他住，向他稱臣，供給他用品。齊湣王傲慢不遜，衛(wèi)國人攻打他。齊湣王逃走，逃到鄒國、魯國，表現(xiàn)出驕傲的神色。鄒、魯?shù)膰蛔屗氤?。齊湣王就逃到莒城去。楚國派淖齒率領軍隊救齊國，淖齒趁機做了齊湣王的相。淖齒便殺了齊湣王而和燕國共同分了侵占齊國的土地與搶奪的寶器。
齊湣王遭殺害，他的兒子法章改了姓名，給莒城太史敫家做傭人。太史敫的女兒看法章容貌奇特，認為他不是平常人，心中憐愛他，經(jīng)常偷偷給他衣裳食物，而且和法章私通。淖齒離開莒城后，莒城中的人民與齊國逃亡的大臣聚到一起尋找湣王的兒子，想要立他為王。法章還害怕他們是在追殺自己，過了好久，才敢說出“我就是湣王的兒子”。于是莒人共同立法章為齊王，就是齊襄王。以此保衛(wèi)莒城，并且向齊國內(nèi)宣布說：“國王已經(jīng)在莒城即位了?！?br/>
齊襄王即位后，立太史家的女兒為王后，就是君王后，生了兒子建。太史敫說：“女兒不通過媒人，自己嫁人，這不是我的后代，污辱了我的門風家世?！本鸵惠呑硬灰娋鹾蟆＞鹾蠛苜t德，不由于不見面而失去作子女的禮節(jié)。
齊襄王在莒城五年，田單就用即墨軍隊打敗了燕軍，到莒城迎接襄王，進入臨淄。齊國的原有土地全部重歸齊國。齊國封田單為安平君。
十四年，秦軍攻打齊國的剛、壽。十九年，齊襄王去世，他的兒子建被立為國王。
齊王建即位六年，秦國攻打趙國，齊國、楚國去救援。秦國君臣謀劃說：“齊、楚兩國去救趙國，他們親密我們就退兵，不親密就去攻打他們?！壁w國沒有糧食，請求齊國給糧食，齊國不答應。周子說：“不如答應給糧食，以使秦軍退走，不答應秦軍就不會退卻。這使秦國的計謀得逞，而齊國、楚國的計謀就失算了。而且趙國對齊國和楚國來講是一種屏障，就像牙齒外面有嘴唇一樣，唇亡齒寒。今天秦國滅了趙國，明天禍患就危及齊國、楚國。而且救援趙國這件事應該像捧著漏水的甕去澆燒干的鍋一樣緊急。救助趙國，是崇高的道義，打退秦軍，是大顯威名。救助要滅亡的國家這種仁義，退走強大的秦軍這種威名，您不去致力爭取卻偏要吝惜糧食。這樣為國家謀劃是錯的?！饼R王不肯聽從。秦國在長平打敗了趙國四十多萬軍隊，接著包圍了邯鄲。
十六年，秦國消滅了周王室。齊國的君王后去世。二十三年，秦國設置了東郡。二十八年，齊王去朝見秦王。秦王嬴政在咸陽設酒宴招待。三十五年，秦國滅掉韓國。三十七年，秦國滅掉趙國。三十八年，燕國派荊軻刺殺秦王，秦王發(fā)覺了，殺死了荊軻。第二年，秦軍攻克燕國，燕王逃到遼東去。第二年，秦軍滅掉魏國，秦國軍隊進駐歷下。四十二年，秦國滅掉楚國。第二年，秦軍俘虜了代王嘉，消滅了燕王喜。
四十四年，秦國軍隊攻打齊國。齊國國王聽從了相國后勝的計策，不作戰(zhàn)，讓軍隊投降了秦國。秦國俘虜了齊王建，把他流放到共地去。便把齊國滅亡，改為郡。天下被秦國統(tǒng)一了，秦王嬴政自己確定稱號為皇帝。起先，君王后賢德，侍奉秦國很恭謹，與各國諸侯講信義，齊國又是在臨近大海的東方，秦國日夜不停地攻打三晉和燕國、楚國，這五個國家各自在秦國進攻中忙于自救。因此齊王建即位四十多年來沒有遭受戰(zhàn)爭。君王后去世，后勝做齊相。他接受了很多秦國用來離間的賄賂，派很多賓客到秦國去。秦國又給了他們很多金錢，賓客們?nèi)挤催^來為秦國離間齊國，勸齊王廢除合縱，去朝見秦王，不整治軍需戰(zhàn)備，不幫助韓、趙、魏、燕、楚五國攻打秦國，秦國因此得以滅掉五國。五國已經(jīng)滅亡了，最終秦國軍隊也進入了臨淄，民眾沒有敢于拼斗的。齊王建便投降了，被流放到共地。所以齊國人怨恨齊王建不早些和諸侯們合縱抗秦，聽任奸臣賓客們，造成亡國，編成歌唱道：“是松樹嗎？是柏樹嗎？讓王建住到共地的是賓客們吧？”這首歌是痛恨齊王建在任用賓客時不認真審察的。
太史公說：孔子在晚年喜歡讀《易經(jīng)》?！兑捉?jīng)》作為一種學術，非常深奧明晰，不是通達事物的人才，誰能注意到這些呢！所以周太史給田敬仲完占卦，占到十世以后。等到田完逃到齊國，懿仲給他占卜也這么說。田乞和田常所以能接連侵犯悼公、簡公，獨攬齊國的大權，不一定是事態(tài)逐漸發(fā)展而成的，倒好像是在遵循著卜兆，實現(xiàn)預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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