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卷四十楚世家第十 李零 注李解民譯 楚之先祖出自帝顓頊高陽?！?〕高陽者，黃帝之孫，〔2〕昌意之子也?！?〕高陽生稱，〔4〕稱生卷章，〔5〕卷章生重黎。〔6〕重黎為帝嚳高辛居火正，〔7〕甚有功，能光融天下，〔8〕帝嚳命曰祝融?！?〕共工氏作亂，〔10〕帝嚳使重黎誅之而不盡?！?1〕帝乃以庚寅日誅重黎，而以其弟吳回為重黎后，〔12〕復居火正，為祝融。

　　【注釋】〔1〕“帝顓須”，顓頊音zhu1nx&，本書《五帝本記》所述五帝之一，“高陽”，顓頊號稱高陽氏?！?〕《史記》所述五帝系統(tǒng)是以黃帝為中心，其他四帝（帝顓頊、帝嚳、帝堯、帝舜）皆為黃帝子孫?！?〕在《五帝本紀》中，昌意是黃帝次子，顓頊之父。〔4〕“稱”，《世本》作“偁”（音ch5ng）?！?〕“卷章”，《山海經·大荒西經》、《世本》等古書皆作“老童”，卷與老，章與童，字形相近，《史記》可能是抄誤。〔6〕“重黎”，古書多以重、黎為二人（《山海經·大荒西經》、《世本》、《左傳》昭公二十九年、《國語·楚語》等），此作一人?！?〕“帝嚳”，《五帝本紀》所述五帝之一。嚳音k）?！案咝痢保蹏刻柗Q高辛氏。“火正”，傳說古代有掌五行之官：“木正曰句芒，火正曰祝融，金正曰蓐收，水正曰玄冥，土正曰后土?！保ā蹲髠鳌氛压拍辏秶Z·楚語》稱“顓頊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火正黎司地以屬民”，只以黎為火正?！?〕“融”，光明?！?〕“祝融”，本為官名，后用為氏名?！?0〕“共工氏”，古氏族名?！?1〕古書記共工氏作亂，或謂與顓頊爭帝被誅（《列子·湯問》、《文子·上義》、《淮南子·天文》《兵略》），或謂與帝嚳爭帝被誅（《淮南子·原道》、《國語·周語》賈逵注、《呂氏春秋·蕩兵》注），《五帝本紀》則謂堯流共工，共工氏至堯而猶存，故此言“誅之而不盡”?！?2〕古書或以吳回即黎（《潛夫論·志氏姓》、《淮南子·時則》注）。

　　吳回生陸終。陸終生子六人，坼剖而產焉?！?〕其長一曰昆吾；〔2〕二曰參胡；〔3〕三曰彭祖；〔4〕四曰會人；〔5〕五曰曹姓；〔6〕六曰季連，〔7〕羋姓，〔8〕楚其后也。〔9〕昆吾氏，夏之時嘗為侯伯，桀之時湯滅之。彭祖氏，殷之時嘗為侯伯，殷之末世滅彭祖氏。季連生附沮，〔10〕附沮生穴熊。其后中微，或在中國，或在蠻夷，〔11〕弗能紀其世?！?2〕【注釋】〔1〕“坼”，音ch8，分?！捌省?，破開。《詩·大雅·生民》：“不坼不副，無災無害。”亦作副（音p@，也是剖分之義）?！安鹌识a”，即剖割身體而生產?！端洝や⑺ⅰ芬妒辣尽分^“陸終娶于鬼方氏之妹，謂之女隤，是生六子，孕三年，啟其左脅，三人出焉；啟其右脅，三人出焉”，即其事?！都狻芬蓪氄f稱“修己背坼而生禹，簡狄胸剖而生契”，亦屬同類傳說?！?〕“長”字衍。“昆吾”，己姓國名，在今河南許昌，后遷今河南濮陽東，為商滅。己姓始祖名樊。〔3〕“參胡”，斟姓國名，封地不詳，春秋時已絕祀無后。斟姓始祖名惠連，《國語·鄭語》韋昭注以為“曹姓之別”?！?〕“彭祖”，彭姓國名，在今江蘇徐州，為商滅。彭姓始祖名篯?！?〕“會人”，妘姓國名，即鄶國，在今河南密縣東北，西周末為鄭所滅。妘姓始祖名萊言?！?〕“曹姓”，指曹姓之國。曹姓始祖名安?！?〕“季連”，羋姓始祖?！?〕“羋”，音m！?！?〕以上所述與《世本》（本篇《集解》、《索隱》、《水經·洧水注》《獲水注》引）、《大戴禮·帝系》略同。所謂陸終六子是屬于陸終氏的六個氏族，姓氏各不相同?！秶Z·鄭語》提到祝融八姓，己姓除昆吾還有蘇、顧、溫、董，彭姓除彭祖還有豕韋、諸稽，妘姓除鄶還有鄔、路、偪陽，曹姓有鄒、莒，妘姓除楚（作荊）還有夔越、蠻羋，此外還提到董姓的鬷夷、豢龍，禿姓的舟人?！?0〕“附沮”，《集解》引孫檢說：“沮，一作‘祖’。”《路史·后紀》卷八作“附敘”?！?1〕季連的后代有些分支住在文化發(fā)達地區(qū)，如楚；有些住在文化不發(fā)達地區(qū)，如夔越、蠻羋。所以說“或在中國，或在蠻夷”?！?2〕“紀”，通，“記”。《左傳》僖公二十六年杜注：“鬻熊，祝融之十二世孫?！?br/>
　　周文王之時，季連之苗裔曰鬻熊?！?〕鬻熊子事文王，〔2〕蚤卒?！?〕其子曰熊麗。〔4〕熊麗生熊狂，〔5〕熊狂生熊繹?！?〕【注釋】〔1〕“苗裔”，后世子孫?！板餍堋?，鬻音y），《漢書·古今人表》作“粥熊”，《藝文志·諸子略》道家有《鬻子》二十二篇，注：“名熊，為周師，自文王以下問焉，周封為楚祖?！背思漓胱Ｈ诤湾餍?，鬻熊是楚先祖中很著名的人物（見《左傳》僖公二十六年）?！?〕“子”字可能是衍文。〔3〕“蚤”，同“早”?！?〕“熊麗”，約當周文王或武王時，《墨子·非攻下》稱楚熊麗始（討）〔封〕睢山之間（睢山可能即睢水發(fā)源的荊山）。楚以熊為氏始自熊麗，可能是承鬻熊為氏。但出土楚國銅器所見楚王名皆以酓為氏，稱熊最早只見于秦《詛楚文》刻石?！?〕“熊狂”，約當周文王或武王時?！?〕“繹”，音y@。

　　熊繹當周成王之時，〔1〕舉文、武勤勞之后嗣，〔2〕而封熊繹于楚蠻，〔3〕封以子男之田，〔4〕姓羋氏，〔5〕居丹陽?！?〕楚子熊繹與魯公伯禽、衛(wèi)康叔子牟、晉侯燮、齊太公子呂伋俱事成王?！?〕【注釋】〔1〕《國語·晉語八》：“昔成王盟諸侯于岐陽，楚為荊蠻，置茅蕝，設望表，與鮮卑守燎，故不與盟?！彼f可能即熊繹。〔2〕“文武”，周文王、周武王。“勤勞”，功勞，這里指功臣?！?〕“楚蠻”，即楚，亦稱荊蠻?！?〕“子男”，周爵稱中最低的兩級為子和男?！疤铩?，指封土?！?〕“羋氏”，羋是姓而非氏，古代的姓和氏到漢代已經混融為一，司馬遷已不能分辨，每每混淆二者?！?〕“丹陽”，其地望歷來有爭論，主要有三說：（1）在今湖北枝江（《集解》引徐廣說、《正義》引穎容《傳例》）；（2）在今湖北秭歸東（《正義》引《括地志》）；（3）在今河南西部丹江、淅水交會處（清宋翔鳳《過庭錄》）?！蹲髠鳌氛压暾f：“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跋涉山川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其地應與丹陽相距不遠。〔7〕“魯公伯禽”，魯始封君，周公旦長子，見《魯周公世家》?！靶l(wèi)康叔子牟”，衛(wèi)始封君康叔封之子，見《衛(wèi)康叔世家》。“晉侯燮”，晉始封君叔虞之子，見《晉世家》。“齊太公子呂伋”，伋，音jí，齊始封君太公呂尚之子，見《齊太公世家》?！蹲髠鳌氛压曜鳌拔粑蚁韧跣芾[與呂伋、王孫牟、燮父、禽父并事康王”，與此不同，熊繹可能先后事成、康二王。

　　熊繹生熊艾，〔1〕熊艾生熊

　　 ，〔2〕熊 生熊勝?！?〕熊勝以弟熊楊為后?！?〕熊楊生熊渠。

　　【注釋】〔1〕“熊艾”，《三代世表》作“熊乂”?！?〕“熊 ”， 音dá，《索隱》引或本作“熊黮”，《三代世表》同，《漢書·古今人表》作“熊亶”?！包l”與“ ”字形相近，“亶”與“ ”讀音相近。〔3〕“熊勝”，《漢書·古今人表》作“熊盤”，“勝”與“盤”字形相近?！?〕“熊楊”，《索隱》引鄒誕生本作“熊钖”，《漢書·古今人表》同；《索隱》引或本又作“熊煬”，《三代世表》同。

　　熊渠生子三人。當周夷王之時，王室微，諸侯或不朝，相伐。熊渠甚得江漢間民和，〔1〕乃興兵伐庸、楊粵，〔2〕至于鄂?！?〕熊渠曰：“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謚?！薄?〕乃立其長子康為句亶王，〔5〕中子紅為鄂王，〔6〕少子執(zhí)疵為越章王，〔7〕皆在江上楚蠻之地。及周厲王之時，暴虐，熊渠畏其伐楚，亦去其王。

　　【注釋】〔1〕“江漢”，江水、漢水。江漢間是早期楚人活動的中心地區(qū)?！?〕“庸”，國名，在今湖北竹山西，楚莊王三年（公元前六一一年）被滅?！皸罨洝?，即楊越，越族的一支。〔3〕“鄂”，國名，在今湖北鄂城?！?〕“不與”，不與……相關?！疤栔u”，稱號。指放棄周王室所封之號，自立為王。〔5〕“康”，即下熊毋康?！熬鋪嵧酢?，亶音dǎn，可能即伐庸所封，《集解》引張瑩說則謂句亶即江陵（今湖北江陵）?！端麟[》引《世本》“亶”作“袒”。〔6〕“紅”，即下熊摯紅。“鄂王”，應即伐鄂所封。〔7〕“執(zhí)疵”，疵音cī，不知與下熊延是否為一人?！霸秸峦酢?，可能即代楊粵所封。《索隱》引“世本”無“執(zhí)”字，“越”作“就”，《大戴禮·帝系》“疵”訛為“疪”，“越”作“戚”，“越”與“戚”字形相近，“戚”與“就”讀音相近（如“蹙”同“蹴”，正始石經“戚”字即寫作古文“就”字）。

　　后為熊毋康，〔1〕毋康蚤死。熊渠卒，子熊摯紅立?！?〕摯紅卒，其弟弒而代立，曰熊延。熊延生熊勇。

　　【注釋】〔1〕“熊毋康”，《索隱》引《世本》“康”作“庸”，字形相近?！?〕“熊摯紅”，《索隱》引別本“摯紅”作“藝經”，字形相近。又《索隱》引譙周說謂“熊渠卒，子熊翔立；卒，長子摯有疾，少子熊延立”，似熊摯紅亦名熊翔，熊延非熊渠子而為熊翔子。接此所謂熊翔長子摯即《左傳》僖公二十六年夔子所說“我先王熊摯”。《國語·鄭語》孔晁注（《左傳》僖公二十六年疏引）稱摯為“熊繹玄孫”，恐不可信。韋昭注稱摯為“楚熊繹六世孫”，與譙周之說相合，可能近是。

　　熊勇六年，而周人作亂，攻厲王，厲王出奔彘?！?〕熊勇十年，卒，弟熊嚴為后。〔2〕【注釋】〔1〕“彘”，音zhì，在今山西霍縣東北。事見《周本紀》?！?〕《漢書·古今人表》注為“勇子”。

　　熊嚴十年，卒。有子四人，長子伯霜，中子仲雪，次子叔堪，〔1〕少子季徇?！?〕熊嚴卒，長子伯霜代立，是為熊霜。〔3〕【注釋】〔1〕“叔堪”，《索隱》：“堪，一作‘湛’。”《國語·鄭語》作“叔熊”?！?〕“季徇”，《國語·鄭語》作“季紃”?！?〕“熊霜”，《漢書·古今人表》訛為“熊霸”。

　　熊霜元年，周宣王初立。熊霜六年，卒，三弟爭立。仲雪死；叔堪亡，避難于濮；〔1〕而少弟季徇立，是為熊徇。〔2〕熊徇十六年，鄭桓公初封于鄭?！?〕二十二年，熊徇卒，子熊咢立?！?〕熊咢九年，卒，子熊儀立，是為若敖?！?〕【注釋】〔1〕“濮”，音pú，亦稱百濮，指楚西南以濮為名的部族?！?〕《國語·鄭語》：“叔熊逃難于濮而蠻，季紃是立，薳氏將起之，禍又不克。”〔3〕“鄭”，鄭桓公所封之鄭在今陜西華縣?！?〕“熊咢”，咢音è，《索隱》作“噩”，《十二諸侯年表》作“鄂”。按“咢”通“噩”、“鄂”，“咢”字從屰聲，據出土楚公逆镈，其名本作“逆”?！?〕“若敖”，楚君死而無謚，往往稱“敖”而上面冠以葬地之名，如下文郟敖據《左傳》昭公元年是葬于郟，初王比據《左傳》昭公十三年是葬于訾而稱訾敖。這里的若也應是葬地名。按若即鄀，是楚的附庸小國，以商密為都，轄有析邑。商密在今河南淅川西南，析邑在今河南淅川西北。

　　若敖二十年，周幽王為犬戎所弒，〔1〕周東徙，而秦襄公始列為諸侯。〔2〕【注釋】〔1〕“犬戎”，西戎的一支?！皬s”，音shì，篡殺?！?〕參看《周本紀》、《秦本紀》。

　　二十七年，若敖卒，子熊坎立，〔1〕是為霄敖?！?〕霄敖六年，卒，子熊眴立，〔3〕是為蚡冒?！?〕蚡冒十三年，晉始亂，以曲沃之故?！?〕蚡冒十七年，卒。蚡冒弟熊通弒蚡冒子而代立，是為楚武王。

　　【注釋】〔1〕“熊坎”，《索隱》引別本“坎”作“菌”或“欽”?！?〕“霄敖”，《十二諸侯年表》《索隱》“霄”作“寧”，字形相近。〔3〕“熊眴”，眴，音xuàn，《玉篇》“眴”作“咰”，《左傳》宣公十二年疏“眴”作“煦”，字形相近?！?〕“蚡冒”，蚡音fén，《索隱》引古本“蚡”作“羒”，《十二諸侯年表索隱》引鄒氏說“蚡”一作“粉”?！秶Z·鄭語》說周平王時“秦、晉、齊、楚代興”，“楚蚡冒于是乎始啟濮”，可見蚡冒時楚曾向百濮之地拓土，有較大發(fā)展（韋昭注稱蚡冒為“楚季紃之孫、若敖之子熊率”，世次及名字均與此不同）?！俄n非子·和氏》、《外儲說左上》有楚厲王，在楚武王之前，或即武王追稱蚡冒。又據《戰(zhàn)國策·楚一》“棼冒勃蘇”，楚有棼冒氏，棼冒即蚡冒。〔5〕此當晉昭侯元年，是年封文侯弟成師于曲沃，為曲沃并晉之始，見《晉世家》?！扒帧?，在今山西聞喜東北?！?〕《左傳》文公十六年注“蚡冒，楚武王父”，與此說異?！靶芡ā保艜嘧鳌靶苓_”（如杜預《春秋釋例·世族譜》、《淮南子·主術》、《漢書·地理志》注、《左傳》文公十六年、宣公十二年、昭公二十二年疏等引），《史記》舊本亦作“熊達”（《釋文》、《困學紀聞》引），今本作“通”誤。

　　武王十七年，晉之曲沃莊伯弒主國晉孝侯?！?〕十九年，鄭伯弟段作亂。二十一年，鄭侵天子之田。二十三年，〔2〕衛(wèi)弒其君桓公?！?〕二十九年，魯弒其君隱公。〔4〕三十一年，宋太宰華督弒其君殤公?！?〕【注釋】〔1〕“主國”，即宗國，曲沃是晉所封，故稱晉為“主國”?！?〕據《十二諸侯年表》應作“二十二年”?！?〕“桓公”，名完，為州吁所弒，見《衛(wèi)康叔世家》?！?〕“隱公”，名息姑，亦單稱息，為羽父所弒，見《魯周公世家》。〔5〕“殤公”，名與夷，為華督所弒?！皻憽?。音shāng。

　　三十五年，楚伐隨?！?〕隨曰：“我無罪?！背唬骸拔倚U夷也。今諸侯皆為叛相侵，或相殺。我有敝甲，〔2〕欲以觀中國之政，請王室尊吾號?！彪S人為之周，請尊楚，王室不聽，還報楚。三十七年，楚熊通怒曰：“吾先鬻熊，文王之師也，〔3〕蚤終。成王舉我先公，乃以子男田令居楚，蠻夷皆率服，而王不加位，我自尊耳?！蹦俗粤槲渫酰?〕與隨人盟而去。于是始開濮地而有之?！?〕【注釋】〔1〕“隨”，國名，在今湖北隨州，姬姓?！?〕“敝甲”，破舊的甲，這里是謙詞。〔3〕“師”老師?！?〕中國古代有些蠻夷國家很早就稱王，楚即其中一例?！?〕《國語·鄭語》說蚡冒“始啟濮”，與此不同。

　　五十一年，周召隨侯，數(shù)以立楚為王。楚怒，以隨背己，伐隨。武王卒師中而兵罷。〔1〕子文王熊貲立。〔2〕始都郢?！?〕【注釋】〔1〕據《左傳》莊公四年，楚武王是因心疾病逝于伐隨途中?！?〕“熊貲”貲音zī，《淮南子·說山》注作“熊庛”《主術》注作“熊庇”?！?〕“郢”，在今湖北江陵西北楚都紀南城遺址?！蹲髠鳌坊腹晔枰妒辣尽分^武王已徙郢。

　　文王二年，伐申過鄧，〔1〕鄧人曰“楚人易取”，鄧侯不許也。〔2〕六年，伐蔡，虜蔡哀侯以歸，已而釋之。楚強，陵江漢間小國，小國皆畏之。十一年，齊桓公始霸，楚亦始大。

　　【注釋】〔1〕“申”，國名，原居今陜西、甘肅一帶，姜姓，周宣王時部分東遷，分封于謝，即今河南南陽北，稱為南申。此即南申。南申滅于楚文王時（據《左傳》哀公十七年子谷語）。“鄧”，國名，在今湖北襄樊北，曼姓，楚文王十二年滅之?！?〕《左傳》莊公六年謂騅甥、聃甥、養(yǎng)甥請殺楚子，鄧侯不許。

　　十二年，伐鄧，火之。十三年，〔1〕卒，子熊 立，〔2〕是為莊敖?！?〕莊敖五年，〔4〕欲殺其弟熊惲，〔5〕惲奔隨，與隨襲弒莊敖代立，是為成王。

　　【注釋】〔1〕據《左傳》，楚文王即位于魯莊公五年，卒于魯莊公十九年，在位共十五年?！?〕“ ”，即古艱字?！?〕“莊敖”，《左傳》莊公十四年作“堵敖”，《十二諸侯年表》同，《釋文》作“杜敖”，莊是杜字之誤，“堵”與“杜”音近可通?！?〕據《左傳》文王、成王年數(shù)，“五年”應作“三年”?！?〕“惲”，音yùn，楚成王名惲，《春秋》文公元年作“頵”，《公羊傳》、《谷梁傳》文公元年作“髡”，三字讀音相近。

　　成王惲元年，初即位，布德施惠，結舊好于諸侯。使人獻天子，天子賜胙，〔1〕曰：“鎮(zhèn)爾南方夷越之亂，〔2〕無侵中國?！庇谑浅厍Ю铩！?〕【注釋】〔1〕“胙”，音zuò，祭肉。〔2〕“夷越”，指西南夷、百越等南方各族?！?〕“千里”，方千里，長一千里，寬一千里。

　　十六年，齊桓公以兵侵楚，至陘山。〔1〕楚成王使將軍屈完以兵御之，〔2〕與桓公盟?；腹珨?shù)以周之賦不入王室，楚許之，乃去?！?〕【注釋】〔1〕“陘山”，陘音xíng，楚地，在今河南郾城東?！妒T侯年表》、《春秋》僖公四年作“陘”。〔2〕“屈完”，楚大夫。屈氏為楚公族，武王之后?！?〕以上記齊楚召陵之役，見《左傳》僖公四年。

　　十八年，成王以兵北伐許，〔1〕許君肉袒謝，乃釋之。二十二年，〔2〕伐黃?！?〕二十六年，滅英。〔4〕【注釋】〔1〕“許”，姜姓小國，在今河南許昌東，后被楚滅?！?〕“二十二年”，《十二諸侯年表》作“二十三年”，同《春秋》經傳?！?〕“黃”，嬴姓小國，在今河南潢川西?！?〕“英”，偃姓小國，在淮水南?！妒T侯年表》作“滅六、英”，但據《春秋》僖公十七年，英于楚成王二十九年猶存；據《春秋》文公五年，六被滅是在楚穆王四年。

　　三十三年，宋襄公欲為盟會，召楚。楚王怒曰：“召我，我將好往襲辱之。”〔1〕遂行，至盂，〔2〕遂執(zhí)辱宋公，已而歸之。三十四年，鄭文公南朝楚。楚成王北伐宋，敗之泓，〔3〕射傷宋襄公，襄公遂病創(chuàng)死?！?〕【注釋】〔1〕“好往”，應是反語?！?〕“盂”，宋地，在今河南睢縣西北。〔3〕“泓”，水名，故道約在今河南柘城西北?！?〕“病創(chuàng)死”，因受傷發(fā)病而死。據《春秋》經傳宋襄公是因大腿受傷死于次年。

　　三十五年，晉公子重耳過楚，〔1〕成王以諸侯客禮饗，而厚送之于秦。

　　【注釋】〔1〕“公子重耳”，即后來的晉文公，見《晉世家》。

　　三十九年，〔1〕魯僖公來請兵以伐齊，楚使申侯將兵伐齊，〔2〕取谷，〔3〕置齊桓公子雍焉。齊桓公七子皆奔楚，〔4〕楚盡以為上大夫。〔5〕滅夔，〔6〕夔不祀祝融、鬻熊故也。

　　【注釋】〔1〕據《春秋》經傳僖公二十六年應作“三十八年”?！?〕“申侯”，《左傳》僖公二十六年作“申公叔侯”，申公是楚滅申國所置縣的縣公，叔侯是其名，亦稱為申叔。〔3〕“谷”，齊地，在今山東東阿?！?〕齊桓公有子十余人，這是其中的七個公子?！?〕“上大夫”，古代大夫有上、中、下之分?！?〕“夔”，音kuí，羋姓小國，在今湖北秭歸。

　　夏，〔1〕伐宋，宋告急于晉，晉救宋，成王罷歸?！?〕將軍子玉請戰(zhàn)，成王曰：“重耳亡居外久，卒得反國，〔3〕天之所開，不可當。”子玉固請，〔4〕乃與之少師而去?！?〕晉果敗子玉于城濮?！?〕成王怒，誅子玉?！?〕【注釋】〔1〕據《春秋》經傳僖公二十七年應在三十九年冬?！?〕據《春秋》經傳僖公二十八年應在四十年。〔3〕“反”，通“返”?！?〕“子玉”，成得臣的字。成氏是楚公族，出自斗伯比之后，是斗氏的分支?！?〕“少師”，少量的軍隊，《左傳》僖公二十八年謂子玉出征所率只有西廣（楚軍有左、右二廣，此其右）、東宮（太子的部隊）和若敖氏的私屬六個卒?！?〕“城濮”，濮音pú，衛(wèi)地，在今河南范縣南臨濮城。以上是記晉楚城濮之戰(zhàn)?！?〕據《左傳》僖公二十八年、文公十年。子玉兵敗自殺，王赦之而不及。

　　四十六年，初，成王將以商臣為太子，〔1〕語令尹子上?！?〕子上曰：“君之齒未也，〔3〕而又多內寵，絀乃亂也?！?〕楚國之舉，常在少者。且商臣蜂目而豺聲，忍人也，〔5〕不可立也?！蓖醪宦?，立之。后又欲立子職而絀太子商臣。〔6〕商臣聞而未審也，告其傅潘崇曰：〔7〕“何以得其實？”崇曰：“饗王之寵姬江羋而勿敬也?！薄?〕商臣從之。江羋怒曰：“宜乎王之欲殺若而立職也。”〔9〕商臣告潘崇曰：“信矣?！背缭唬骸澳苁轮?？”曰：“不能?！薄澳芡鋈ズ酰俊痹唬骸安荒??！薄澳苄写笫潞?？”〔10〕曰：“能?！倍拢坛家詫m衛(wèi)兵圍成王?！?1〕成王請食熊蹯而死，〔12〕不聽。丁未，成王自絞殺。〔13〕商臣代立，是為穆王。

　　【注釋】〔1〕“商臣”，成王太子，后立為穆王?！?〕“令尹子上”，令尹，楚相，多由公族擔任；子上即斗勃。斗氏是楚公族，若敖之后。據《左傳》僖公三十三年，子上于上年被殺，這里是倒敘?！?〕“未齒”，指年齡尚少?！?〕“絀”，音chù，同“黜”，《左傳》文公元年作“黜”，是廢除、貶斥之義。〔5〕“忍”，殘忍?！?〕“子職”，王子職，商臣庶弟?！?〕“傅”，負責教育太子的官，《左傳》文公元年作“師”。“潘崇”，潘氏也是楚公族。〔8〕“江羋”，應是嫁給江國的楚國女子，此言“王之寵姬”，娶同姓而婚，恐誤，《左傳》文公元年作“享江羋而勿敬也”，不言“王之寵姬”?！?〕“若”，你?！?0〕“大事”，指發(fā)動政變，弒君代立?！?1〕“宮衛(wèi)兵”，《左傳》文公元年作“宮甲”，注以為太子宮甲即東宮之卒?！?2〕“熊蹯”，蹯音fan，熊掌。熊掌難熟，成王請食，是想拖延時間等待救兵?！?3〕“絞殺”，上吊而死。

　　穆王立，以其太子宮予潘崇，〔1〕使為太師，〔2〕掌國事?！?〕穆王三年，滅江。〔4〕四年，滅六、蓼。〔5〕六、蓼，皋陶之后?！?〕八年，伐陳。十二年，卒。子莊王侶立?！?〕【注釋】〔1〕“太子宮”，《左傳》文公元年作“太子室”，“室”指家資，包括田宅臣妾等，這里作“宮”，是以“室”為宮室，不確?！?〕“太師”，師有太師、少師?！?〕《十二諸侯年表》謂潘崇“為相”，但《左傳》文公元年謂潘崇“且掌環(huán)列之尹”，注以為宮衛(wèi)之官，此時非令尹，為令尹者可能是成大心（見《左傳》文公十二年）?！?〕“江”，嬴姓小國，在今河南正陽南?！?〕“六”，偃姓小國，在今安徽六安北?！稗ぁ保招?，在今河南固始東北蓼城崗?！?〕六傳為皋陶之后，但蓼是庭堅之后，這里并述為皋陶之后是不對的，參看梁玉繩《史記志疑》。〔7〕“莊王侶”，《春秋》、《左傳》、《公羊傳》宣公十八年“侶”作“旅”，《谷梁傳》宣公十八年“侶”作“呂”。

　　莊王即位三年，不出號令，日夜為樂，令國中曰：“有敢諫者死無赦！”伍舉入諫。〔1〕莊王左抱鄭姬，右抱越女，坐鐘鼓之間。伍舉曰：“愿有進。隱曰：〔2〕有鳥在于阜，〔3〕三年不蜚不鳴，〔4〕是何鳥也？”莊王曰：“三年不蜚，蜚將沖天；三年不鳴，鳴將驚人。舉退矣，吾知之矣?！本訑?shù)月，淫益甚?！?〕大夫蘇從乃入諫。王曰：“若不聞令乎？”對曰：“殺身以明君，臣之愿也?！庇谑悄肆T淫樂，聽政，所誅者數(shù)百人，所進者數(shù)百人，任伍舉、蘇從以政，國人大說。〔6〕是歲滅庸。六年，伐宋，獲五百乘。

　　【注釋】〔1〕“伍舉”，伍參之子，伍子胥之祖父，亦稱椒舉。伍氏為楚公族?！?〕“隱”，《呂氏春秋·重言》作“ ”，《文心雕龍·諧 》：“ 者，隱也，遁辭以隱意，譎譬以指事也。”是迷語的古稱，也叫“隱語”?！?〕“阜”，音fù，土山?！?〕“蜚”，同“飛”?！?〕“淫”，過度，無節(jié)制。〔6〕以上是據戰(zhàn)國以來諸子雜說。以年代推斷，諫者非伍舉，《韓非子·喻老》作“右司馬”，《呂氏春秋·重言》作“成公買”，《新序·雜事》作“士慶”，本書《滑稽列傳》并以此為淳于髡說齊威王事。

　　八年，伐陸渾戎，〔1〕遂至洛，〔2〕觀兵于周郊?！?〕周定王使王孫滿勞楚王。楚王問鼎小大輕重，對曰：“在德不在鼎?！鼻f王曰：“子無阻九鼎！〔4〕楚國折鉤之喙，〔5〕足以為九鼎?！蓖鯇O滿曰：“嗚呼！君王其忘之乎？昔虞夏之盛，〔6〕遠方皆至，貢金九牧，〔7〕鑄鼎象物，〔8〕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奸?！?〕桀有亂德，鼎遷于殷，載祀六百?！?0〕殷紂暴虐，鼎遷于周。德之休明，〔11〕雖小必重；其奸回昏亂，〔12〕雖大必輕。昔成王定鼎于郟鄏，〔13〕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4〕周德雖衰，天命未改。鼎之輕重，未可問也?！背跄藲w。

　　【注釋】〔1〕“陸渾戎”，允姓之戎，本居瓜州，在今甘肅敦煌一帶。公元前六三八年，秦、晉遷之于伊川，即今河南嵩縣東北?！?〕“洛”，周都洛邑，在今河南洛陽。〔3〕“觀兵”，舉行閱兵?！爸芙肌保芏汲峭??！?〕“阻”，依恃。〔5〕“鉤”，《正義》以為戟之鉤，但也可能是指似劍而曲的鉤或帶鉤。“喙”，可能是指鉤的刃或帶鉤的首?！?〕“虞”，古代部族名，即有虞氏，姚姓，居蒲坂（今山西運城西南蒲州鎮(zhèn)），舜即其首長?！?〕“貢金”，貢獻銅?！熬拍痢?，九州的長官?！?〕“象物”，將各種形象鑄之于鼎。〔9〕“神奸”，指螭魅魍魎等神鬼之物?！?0〕“載祀”，載和祀都是年的意思。這里是說湯滅夏，遷其鼎于殷，至殷滅共六百年。殷積年共六百年，譙周《古史考》（《殷本紀集解》引）說同。他書或作五百余歲（《孟子·盡心下》），或作四百九十六年（《殷本紀集解》引《紀年》）?！?1〕“休明”，美好清明。〔12〕“奸回”，奸惡邪僻。〔13〕“定”，奠置?！班P鄏”，郟，山名，即今河南洛陽北的北邙山；鄏，邑名，即周王城所在，在今河南洛陽西?！?4〕這里是說占卜所得周自成王以下大約可傳三十世、七百年。這是后人假托的預言。周自成王至周亡，共歷三十三世、約七百六十九年（《周本紀》《集解》引《紀年》謂武王滅殷至幽王共二百五十七年，減去武王在位年數(shù)三年，加上平王至周亡五百一十五年）。

　　九年，相若敖氏?！?〕人或讒之王，〔2〕恐誅，反攻王，〔3〕王擊滅若敖氏之族。十三年，滅舒?！?〕【注釋】〔1〕“相”，任令尹?！叭舭绞稀?，若敖之后，即斗氏。據《左傳》宣公四年，此年任令尹者為斗伯棼（即子越椒）。〔2〕《左傳》宣公四年追述斗伯棼任令尹經過，謂令尹斗谷於菟卒后斗般任令尹，斗伯棼任司馬， 賈任工正， 賈譖斗般于王，王殺斗般而使斗伯棼為令尹， 賈為司馬，所讒并非斗伯棼，此所記有誤。〔3〕攻王者即斗伯棼。〔4〕《春秋》經傳宣公八年作“楚人滅舒蓼”，舒蓼是群舒之一，偃姓，在今安徽舒城、廬江一帶。

　　十六年，伐陳，殺夏征舒。征舒弒其君，故誅之也。已破陳，即縣之?！?〕群臣皆賀，申叔時使齊來，〔2〕不賀。王問，對曰：“鄙語曰，牽牛徑人田，〔3〕田主取其牛。徑者則不直矣，取之牛不亦甚乎？且王以陳之亂而率諸侯伐之，以義伐之而貪其縣，亦何以復令于天下！”莊王乃復國陳后。

　　【注釋】〔1〕“縣之”，把陳設為縣。春秋以來楚國往往把新占領的國家改造成邊防軍事重鎮(zhèn)，由王派遣專門的縣公駐守?！?〕“申叔時”，楚大夫。申氏山是楚公族，又稱文氏。〔3〕“徑”，經過。

　　十七年春，楚莊王圍鄭，三月克之。入自皇門，〔1〕鄭伯肉袒牽羊以逆，〔2〕曰：“孤不天，〔3〕不能事君，君用懷怒，以及敝邑，孤之罪也。敢不惟命是聽！賓之南海，〔4〕若以臣妾賜諸侯，亦惟命是聽。若君不忘厲、宣、桓、武，〔5〕不絕其社稷，使改事君，孤之愿也，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薄?〕楚群臣曰：“王勿許?！鼻f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庸可絕乎！”〔8〕莊王自手旗，〔9〕左右麾軍，〔10〕引兵去三十里而舍，〔11〕遂許之平?！?2〕潘尪入盟，〔13〕子良出質?！?4〕夏六月，晉救鄭，與楚戰(zhàn)，大敗晉師河上，〔15〕遂至衡雍而歸?！?6〕【注釋】〔1〕“皇門”，鄭國的城門?！?〕“鄭伯”，鄭襄公?！叭馓粻垦颉?，袒露身體牽上羊，表示臣服?！澳妗?，迎接?！?〕“孤”，國君對自己的謙稱?！安惶臁?，不被天保佑?！?〕此句《左傳》宣公十二年作“其俘諸江南以實海濱”，這里的“賓”字可能是“實”字之誤?！?〕“臣妾”，男女奴隸。〔6〕“厲、宣、桓、武”，周厲王、宣王，鄭桓公、武公。鄭始封君為桓公，其子為武公，桓公是周厲王少子，宣王庶弟，見《鄭世家》?！?〕“布”，披露?！?〕“庸”，豈?！?〕“手”，手持?！?0〕“麾”，音hūi，通“揮”，指揮?！?1〕古以三十里為一舍之地，此是退避一舍?！?2〕“平”，媾和?！?3〕“潘尪”，楚大夫。尪音w1ng?！?4〕“子良”，鄭襄公弟?！?5〕“河上”，此所述即晉楚邲之戰(zhàn)，在今河南滎陽東北黃河南岸，故稱“河上”?！?6〕“衡雍”，鄭地，在今河南原陽西。

　　二十年，圍宋，〔1〕以殺楚使也?！?〕圍宋五月，〔3〕城中食盡，易子而食，析骨而炊?！?〕宋華元出告以情?！?〕莊王曰：“君子哉！”遂罷兵去。

　　【注釋】〔1〕楚圍宋是自上年秋九月至此年夏五月（《春秋》經傳宣公十四年、十五年）?！?〕上年楚使申舟聘于齊，過宋而不假道，宋殺之，楚因出兵圍宋（《左傳》宣公十四年）?！?〕從上年九月至此年五月共為九月，此作“五月”可能是因《春秋》經傳記楚解圍在“夏五月”而誤?！?〕把人的骨骸分解開當柴燒。〔5〕宋華元出見楚司馬子反告之以情?！蹲髠鳌氛f是“夜入楚師，登子反之床”，《公羊傳》說是“乘堙而出見”。

　　二十三年，莊王卒，子共王審立。〔1〕【注釋】〔1〕“共王”，《國語》作“恭王”，《呂氏春秋·權勛》作“龔王”?！皩彙?，《國語·楚語上》作“箴”。

　　共王十六年，晉伐鄭。鄭告急，共王救鄭。與晉兵戰(zhàn)鄢陵，〔1〕晉敗楚，射中共王目。共王召將軍子反。〔2〕子反嗜酒，從者豎陽谷進酒，〔3〕醉。王怒，射殺子反，〔4〕遂罷兵歸。

　　【注釋】〔1〕“鄢陵”，鄭地，在今河南鄢陵北。〔2〕“子反”，楚司馬，名側?！?〕“豎陽谷”，《左傳》成公十六年作“谷陽豎”?！?〕據《左傳》，子反是由王賜死而非射殺。

　　三十一年，共王卒，子康王招立?！?〕康王立十五年卒，子員立，〔2〕是為郟敖?！?〕【注釋】〔1〕“康王招”，共王庶子，《春秋》襄公二十八年“招”作“昭”，《十二諸侯年表索隱》“招”作“略”，“略”應是“昭”字之誤?！?〕“員”，《春秋》昭公元年、《左傳》昭公四年作“麇”，《索隱》引《左傳》作“麏”、《公羊傳》、《谷梁傳》昭公元年作“卷”?！?〕“郟敖”，郟音jiá，郟應為其葬地名，在今河南郟縣（故為鄭邑）。

　　康王寵弟公子圍、子比、子皙、棄疾?！?〕郟敖三年，〔2〕以其季父康王弟公子圍為令尹，〔3〕主兵事。四年，圍使鄭，道聞王疾而還。十二月己酉，圍入問王疾，絞而弒之，〔4〕遂殺其子莫及平夏?！?〕使使赴于鄭?！?〕伍舉問曰：〔7〕“誰為后？”對曰：“寡大夫圍。”伍舉更曰：“共王之子圍為長。”子比奔晉，而圍立，是為靈王。

　　【注釋】〔1〕“公子圍”，“圍”字，《集解》徐廣謂《史記》多作“回”，字相通，《論衡·吉驗》作“圉”，即后之楚靈王。靈王名虔，子圍是字（古代下稱上用字，下文使者之對及伍舉所更皆稱之，可知）。“子比”，即后之初王比，字子干?！白訒憽保瑫懸魓#，即公子黑肱，黑肱字子晳?！皸壖病保春笾酵?，平王名居，齊疾可能也是字。楚共王無嫡子而有庶子五人，即康王及此四公子?！?〕據《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子圍為令尹在郟敖元年?！?〕“季父”，叔父?！?〕《左傳》昭公元年作“縊而弒之”，杜注引孫卿曰“以冠纓絞之”，今《荀子》無此文，《韓非子·奸劫弒臣》有之，作“以其冠纓絞王而殺之”?！?〕“莫”，《左傳》昭公元年作“幕”。〔6〕“赴”，通“訃”，報喪?！?〕這是問使者如何就有關繼承人的問題作答。

　　靈王三年六月，楚使使告晉，欲會諸侯。諸侯皆會楚于申。伍舉曰：“昔夏啟有鈞臺之饗，〔1〕商湯有景亳之命，〔2〕周武王有盟津之誓，〔3〕成王有岐陽之蒐，〔4〕康王有豐宮之朝，〔5〕穆王有涂山之會，〔6〕齊桓有召陵之師，〔7〕晉文有踐土之盟，〔8〕君其何用？”靈王曰：“用桓公?！睍r鄭子產在焉。〔9〕于是晉、宋、魯、衛(wèi)不往?！?0〕靈王已盟，有驕色。伍舉曰：“桀為有仍之會，〔11〕有緡叛之。〔12〕紂為黎山之會，〔13〕東夷叛之。〔14〕幽王為太室之盟，〔15〕戎、翟叛之?！?6〕君其慎終！”

　　【注釋】〔1〕“夏啟”，禹之子?！扳x臺”，即桀囚湯之夏臺，在今河南禹縣?！?〕“景亳”，湯都亳，在今河南商丘北?！懊?，冊命?！?〕“盟津”，即孟津，古黃河津渡，在今河南孟縣西南。“誓”，誓師，武王伐商前兩次誓師于孟津。〔4〕“成王”，周成王?！搬枴?，岐山之南，即今陜西岐山周原。“蒐”，音s#u，田獵?！?〕“康王”，周康王。“豐宮”，周都豐京（在今陜西長安灃河西）宮室名。“朝”，朝見?！?〕“穆王”，周穆王?！巴可健?，在今安徽懷遠東南?！皶保瑫??！?〕“齊桓”，齊桓公?！罢倭辍保?，在今河南郾城東?！皫煛保赋赏跏?，齊桓公率諸侯之師伐楚，與楚盟于召陵?！?〕“晉文”，晉文公?！佰`土”，鄭地，在今河南原陽西南?！懊恕保耸模傲?，晉文公與諸侯盟于踐土?！?〕“鄭子產”，名僑，事鄭簡公、定公，見《鄭世家》?！?0〕據《左傳》昭公四年，申之會，不往者為魯、衛(wèi)、曹、邾四國，晉不與會，宋后至，這里的晉、宋可能是曹、邾之誤?！?1〕“有仍”，國名，太昊風姓之后，在今山東金鄉(xiāng)東北?！?2〕“有緡”，國名，帝舜姚姓之后，在今山東金鄉(xiāng)東北，緡音mín?！?3〕“黎山”，《左傳》昭公四年作“黎”，《韓非子·十過》作“黎丘”，按黎為子姓國，在今山西黎城?！皶?，《左傳》作“蒐”?！?4〕“東夷”，古代居住在今山東和江淮流域的族群系統(tǒng)?！?5〕“太室”，嵩山的東峰，在今河南登封北?！?6〕“翟”，音dí，通“狄”。

　　七月，楚以諸侯兵伐吳，圍朱方。〔1〕八月，克之，囚慶封，滅其族。〔2〕以封徇，曰：“無效齊慶封弒其君而弱其孤，以盟諸大夫！”〔3〕封反曰：“莫如楚共王庶子圍弒其君兄之子員而代之立！”〔4〕于是靈王使疾殺之。〔5〕【注釋】〔1〕“朱方”，吳邑，在今江蘇鎮(zhèn)江丹徒鎮(zhèn)南?！?〕公元前五四五年，齊慶封因亂奔吳，吳予之朱方，使聚族而居，至此而滅之。〔3〕據《左傳》襄公二十五年，齊慶封伙同崔杼弒其君莊公，立莊公異母弟景公而相之，“盟國人于大宮”，要他們效忠崔、慶二族，這里的“大夫”也就是《左傳》的“國人”?！?〕這是慶封反唇相譏的話?！?〕“疾”，立刻。

　　七年，〔1〕就章華臺，〔2〕下令內亡人實之?！?〕【注釋】〔1〕“七年”，據《左傳》昭公七年應作“六年”，“七年”可能是因傳文而誤?！?〕“章華臺”，楚臺觀之名，一說在今湖北監(jiān)利西北離湖上（《左傳》杜注、《水經·沔水注》及宋范致明《岳陽風土記》）；一說在今湖北江陵東（《太平寰宇記》）?！?〕“內”，同“納”?！巴鋈恕?，逃亡的臣妾。據《左傳》昭公七年，楚王為章華之宮，“納亡人以實之”，其中包括芋尹無宇家逃出的閽人，無宇欲將其抓回，曾與負責官員發(fā)生爭執(zhí)。

　　八年，〔1〕使公子棄疾將兵滅陳。十年，召蔡侯，〔2〕醉而殺之?！?〕使棄疾定蔡，因為陳蔡公。〔4〕【注釋】〔1〕“八年”，據《左傳》昭公八年應作“七年”?！?〕“蔡侯”，蔡靈侯?！?〕“醉而殺之”，據《左傳》昭公十一年應是醉而執(zhí)之而后又殺之。〔4〕“陳蔡公”，陳公和蔡公，是楚滅陳、蔡后所封，《左傳》只提到棄疾為蔡公。這里所記是楚第一次滅陳、蔡，后二年棄疾即位為平王，復封陳、蔡使復國。

　　十一年，伐徐以恐吳?！?〕靈王次于乾溪以待之?！?〕王曰：“齊、晉、魯、衛(wèi)，其封皆受寶器，我獨不?！?〕今吾使使周求鼎以為分，其予我乎？”析父對曰：〔4〕“其予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5〕蓽露藍蔞以處草莽，〔6〕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王事?！?〕齊，王舅也；〔8〕晉及魯、衛(wèi)，王母弟也?！?〕楚是以無分而彼皆有?！?0〕周今與四國服事君王，將惟命是從，豈敢愛鼎？”靈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舊許是宅，〔11〕今鄭人貪其田，不我予，今我求之，其予我乎？”對曰：“周不愛鼎，鄭安敢愛田？”靈王曰：“昔諸侯遠我而畏晉，今吾大城陳、蔡、不羹，〔12〕賦皆千乘，〔13〕諸侯畏我乎？”對曰：“畏哉！”靈王喜曰：“析父善言古事焉?！?br/>
　　【注釋】〔1〕“徐”，嬴姓小國，在今安徽泗縣?！?〕“乾溪”，楚地，在今安徽亳縣?！?〕“不”，同“否”。據《左傳》昭公十二年，這段話是說楚先祖熊繹與齊太公子呂伋、晉侯燮、魯公伯禽、衛(wèi)康叔子牟并事康王，齊、晉、魯、衛(wèi)皆受分寶器，而楚獨無?！?〕“析父”，楚大夫。據《左傳》，此是右尹子革之對而非析父之對?！?〕“辟”，通“僻”?！扒G山”，在今湖北武當山東南、漢水西岸?！?〕“蓽露”，“蓽”音bì，通“篳”；“露”通“路”（輅的借字），是用荊竹編造的車子?！八{蔞”，“蔞”通“縷”，亦作“襤褸”，《方言》（《左傳》宣公十二年疏引）：“楚謂凡人貧，衣被丑敝為藍縷?！边@里是指衣著破敗?！?〕“桃弧棘矢”，桃木制的弓，棘刺做的箭，古人以為可以辟邪?！肮病保ā肮??！?〕古人所說舅可以是指妻父，也可以是指母父，這里所謂“王舅”，是因齊的始封君太公是武王妻、成王母邑姜之父?！?〕晉的始封君叔虞是成王母弟，魯?shù)氖挤饩芄┖托l(wèi)的始封君康叔封是武王母弟?！?0〕“分”，指賜分珍寶之器。〔11〕“我皇祖”，指季連。陸終六子季連為末而昆吾為長，故稱昆吾為“我皇祖伯父”?！芭f許”，昆吾本在衛(wèi)地，夏衰而遷于舊許（《國語》韋昭注）。舊許是許國（姜姓小國）故地，在今河南許昌東。公元前五七六年，許為鄭逼，請遷于楚，楚遷許于葉（在今河南葉縣南），舊許為鄭所得?！?2〕“城”，動詞。指修筑城墻?！安桓保袞|、西二城，東不羹在今河南舞陽西北；西不羹在今河南襄城東南，與上陳、蔡皆為楚縣?！?3〕“賦”，古人把征集出兵所需要的各種軍需裝備，如車馬兵甲等等，叫做賦或軍賦?！扒С恕保磺лv兵車。春秋時期，能夠出一千輛兵車已是中等國家，陳、蔡都是楚滅國所設大縣，不羹也是很大的城邑，所以可以各賦千乘。

　　十二年春，楚靈王樂乾溪，不能去也。國人苦役?！?〕初，靈王會兵于申，〔2〕僇越大夫常壽過，〔3〕殺蔡大夫觀起?！?〕起子從亡在吳，〔5〕乃勸吳王伐楚，〔6〕為間越大夫常壽過而作亂，〔7〕為吳間。使矯公子棄疾命召公子比于晉，〔8〕至蔡，與吳、越兵欲襲蔡。〔9〕令公子比見棄疾，與盟于鄧?！?0〕遂入殺靈王太子祿，立子比為王，公子子皙為令尹，棄疾為司馬。先除王宮，觀從從師于乾溪，〔11〕令楚眾曰：“國有王矣。先歸，復爵邑田室。后者遷之。”〔12〕楚眾皆潰，去靈王而歸。

　　【注釋】〔1〕《公羊傳》昭公十三年謂“靈王為無道，作乾溪之臺，三年不成”。〔2〕即靈王三年申之會?！?〕“僇”，音lù，侮辱?！?〕“觀起”，據《左傳》襄公二十二年，為楚臣，有寵于楚康王令尹子南（公子追舒），王殺子南，車裂觀起，起非蔡大夫，亦非殺于申之會，此所記有誤。觀氏是楚之世官，楚武王滅鄀，而以鄀俘觀丁父為軍率，觀起即觀丁父之后?！?〕據《左傳》昭公十三年，觀從乃亡在蔡，事蔡大夫聲子朝吳，非亡在吳。此所記有誤?！?〕據《左傳》昭公十三年，觀從策劃伐楚，主要是借助蔡公棄疾和蔡人的力量，與吳無關?！?〕“為間”，挑撥。據《左傳》昭公十三年，挑撥常壽過作亂的是薳居、許圍、蔡洧、蔓成然等人而非觀起。〔8〕“矯”，音jiǎo，假托。據《左傳》昭公十三年，觀從假托棄疾之命，不僅召公子比于晉，而且召公子皙于鄭?！?〕據《左傳》昭公十三年，襲蔡是觀從召子干、子皙所為，非吳、越之師?！?0〕“鄧”，楚邑，在今河南郾城東南?！?1〕“從師”，指追尋楚師。〔12〕“遷之”，《左傳》昭公十三年作“劓”。

　　靈王聞太子祿之死也，自投車下，而曰：“人之愛子亦如是乎？”侍者曰：“甚是?！薄?〕王曰：“余殺人之子多矣，能無及此乎？”右尹曰：〔2〕“請待于郊以聽國人?！蓖踉唬骸氨娕豢煞?。”曰：“且入大縣而乞師于諸侯?！蓖踉唬骸敖耘岩印！庇衷唬骸扒冶贾T侯以聽大國之慮?！蓖踉唬骸按蟾２辉伲?〕只取辱耳。”于是王乘舟將欲入鄢?！?〕右尹度王不用其計，〔5〕懼俱死，亦去王亡。

　　【注釋】〔1〕“甚是”，超過這樣?！?〕“右尹”，據《左傳》昭公十三年，此為右尹子革語。子革即然丹的字。楚官制，令尹之下有左尹、右尹?！?〕“大幅”，指為君?！?〕“鄢”，音yān，楚別都，在今湖北宜城西南?！?〕“度”，音duó，估計。

　　靈王于是獨傍偟山中，〔1〕野人莫敢入王?！?〕王行遇其故鋗人，〔3〕謂曰：“為我求食，我已不食三日矣。”鋗人曰：“新王下法，〔4〕有敢餉王從王者，〔5〕罪及三族，〔6〕且又無所得食?！蓖跻蛘砥涔啥P?！?〕鋗人又以土自代，〔8〕逃去。王覺而弗見，遂饑弗能起。芋尹申無宇之子申亥曰：〔9〕“吾父再犯王命，王弗誅，〔10〕恩孰大焉！”乃求王，遇王饑于釐澤，〔11〕奉之以歸。夏五月癸丑，〔12〕王死申亥家，申亥以二女從死，〔13〕并葬之。

　　【注釋】〔1〕“傍偟”，同“彷徨”?！?〕“野人”，古人稱貴族所居城邑及環(huán)繞城邑的郊區(qū)為國，而稱國以外的鄉(xiāng)村為野，野人即住在野的農民?！叭搿?，納，指不敢把王接進家里?！?〕“鋗人”，“鋗”通“涓”，涓人是宮中擔任灑掃清潔的人?！?〕“新王”，指子比?！?〕“餉”，音xiǎng，用食物款待?！?〕“三族”，有許多不同解釋：〔1〕父母、兄弟、妻子；〔2〕父族、母族、妻族；〔3〕父、子、孫；〔4〕父的兄弟、自己的兄弟、子的兄弟。〔7〕“股”，大腿?！?〕“以土自代”，用土塊代替自己的大腿。〔9〕“芋尹”，官名，《左傳》哀公十五年陳國也有芋尹這一官名，可見“芋”不是地名，芋尹可能與田獵有關?！?0〕靈王即位前，任令尹，曾打著王的旗子田獵，無宇認為僭越，把旗子砍斷，是為一犯王命。靈王即位，為章華之臺，收聚逃亡臣妾安置其中，無宇發(fā)現(xiàn)有自己的閽人，闖入抓人，是為二犯王命。兩次都獲得赦免（見《左傳》昭公七年）?！?1〕“釐澤”，不詳。《左傳》昭公十三年、《國語·吳語》作“棘闈”，皆地名?！?2〕“癸丑”，《左傳》昭公十三年作“癸亥”。〔13〕“從死”，陪葬。

　　是時楚國雖已立比為王，畏靈王復來，又不聞靈王死，故觀從謂初王比曰：〔1〕“不殺棄疾，雖得國猶受禍?！蓖踉唬骸坝嗖蝗獭！睆脑唬骸叭藢⑷掏??！蓖醪宦?，乃去。棄疾歸。國人每夜驚，曰：“靈王入矣！”乙卯夜，棄疾使船人從江上走呼曰：〔2〕“靈王至矣！”國人愈驚。又使曼成然告初王比及令尹子皙曰：〔3〕“王至矣！國人將殺君，司馬將至矣！君蚤自圖，無取辱焉。眾怒如水火，不可救也?！背跬跫白羽熳詺ⅰ１?，棄疾即位為王，改名熊居，〔4〕是為平王。

　　【注釋】〔1〕“初王比”，初王猶言前王，是追說之辭，無謚?！?〕此句《左傳》昭公十三年作“棄疾使周走而呼曰”，“周”是周遍之義，司馬遷讀“周”為“舟”，以為船人?！?〕“曼成然”，《左傳》作“蔓成然”，斗韋龜之子，亦稱斗成然，是斗氏后裔，字子旗，靈王奪其邑而使為郊尹，故從子比、子皙、棄疾等叛王，及棄疾即位，為令尹?！?〕“改名熊居”，《左傳》昭公十三年作“名曰熊居”，“居”與“棄疾”也可能是名、字關系，而不一定是改名。

　　平王以詐弒兩王而自立，〔1〕恐國人及諸侯叛之，乃施惠百姓。復陳蔡之地而立其后如故，〔2〕歸鄭之侵地?！?〕存恤國中，〔4〕修政教。吳以楚亂故，獲五率以歸?！?〕平王謂觀從：“恣爾所欲?！庇麨椴芬?〕王許之。

　　【注釋】〔1〕“兩王”，靈王、初王比?！?〕平王即位后，使蔡平侯廬、陳惠公吳回到自己的故地，復立為國（《春秋》經傳昭公十三年）?！?〕歸還鄭國以所侵奪的犨、櫟等邑（《左傳》昭公十三年）?！?〕“存恤”，恤音xù，慰問救濟?！?〕“率”，通“帥”。楚于上年使蕩侯、潘子、司馬督、囂尹午、陵尹喜帥師伐徐以恐吳（《左傳》昭公十二年），此年吳乘楚亂，擊敗楚軍，獲其五帥（《左傳》昭公十三年）。〔6〕“卜尹”，占卜之官。

　　初，共王有寵子五人，無適立，〔1〕乃望祭群神，〔2〕請神決之，使主社稷，而陰與巴姬埋璧于室內，〔3〕召五公子齋而入?！?〕康王跨之，〔5〕靈王肘加之，〔6〕子比、子皙皆遠之。〔7〕平王幼，抱其上而拜，壓紐?！?〕故康王以長立，至其子失之；圍為靈王，及身而弒；子比為王十余日，子皙不得立，又俱誅。四子皆絕無后。唯獨棄疾后立，為平王，竟續(xù)楚祀，如其神符。

　　【注釋】〔1〕“適”，通“嫡”，指嫡子?！?〕“望祭”，祭祀山川百神。〔3〕“巴姬”，巴國女子而為共王妾。“璧”，玉器，平圓，正中有孔，邊大于孔?！?〕“齋”，清心潔身以示莊敬?！?〕康王跨璧而過?！?〕靈王肘加璧上，只是身子沾了一點邊。〔7〕子比、子皙皆未能挨近璧。〔8〕“紐”，系在璧上的帶扣。

　　初，子比自晉歸，韓宣子問叔向曰：〔1〕“子比其濟乎？”對曰：“不就?！薄?〕宣子曰：“同惡相求，如市賈焉，〔3〕何為不就？”對曰：“無與同好，誰與同惡？〔4〕取國有五難：有寵無人，〔5〕一也；有人無主，〔6〕二也；有主無謀，〔7〕三也；有謀而無民，〔8〕四也；有民而無德，〔9〕五也。子比在晉十三年矣，晉、楚之從不聞通者，〔10〕可謂無人矣；族盡親叛，〔11〕可謂無主矣；無釁而動，〔12〕可謂無謀矣；為羈終世，〔13〕可謂無民矣；亡無愛征，〔14〕可謂無德矣。王虐而不忌，〔15〕子比涉五難以弒君，誰能濟之！有楚國者，其棄疾乎，君陳、蔡，〔16〕方城外屬焉?！?7〕苛慝不作，〔18〕盜賊伏隱，私欲不違，〔19〕民無怨心。先神命之，〔20〕國民信之。羋姓有亂，必季實立，〔21〕楚之常也。子比之官，則右尹也；數(shù)其貴寵，則庶子也；以神所命，則又遠之；〔22〕民無懷焉，將何以立？”宣子曰：“齊桓、晉文不亦是乎？”對曰：“齊桓，衛(wèi)姬之子也，〔23〕有寵于厘公?！?4〕有鮑叔牙、賓須無、隰朋以為輔，〔25〕有莒、衛(wèi)以為外主，〔26〕有高、國以為內主?！?7〕從善如流，〔28〕施惠不倦。有國，不亦宜乎？昔我文公，狐季姬之子也，〔29〕有寵于獻公，好學不倦。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余、子犯以為腹心，〔30〕有魏犨、賈佗以為股肱，〔31〕有齊、宋、秦、楚以為外主，〔32〕有欒、郤、狐、先以為內主。〔33〕亡十九年，守志彌篤?！?4〕惠、懷棄民，〔35〕民從而與之。故文公有國，不亦宜乎？子比無施于民，無援于外，去晉，晉不送；歸楚，楚不迎。何以有國！”子比果不終焉，卒立者棄疾，如叔向言也。

　　【注釋】〔1〕“韓宣子”，晉臣。“叔向”，亦晉臣?！?〕“不就”，不成功?！?〕是說與民共同厭惡楚靈王，如同商人互為需求?！?〕是說與民沒有共同喜好的東西，又怎么會有共同厭惡的東西呢？〔5〕有寵于國君但沒有賢人輔佐?！?〕有賢人輔佐但沒有靠山?！?〕有靠山但沒有計謀?！?〕有計謀但沒有民眾的支持?！?〕有民眾的支持但沒有德行?！?0〕晉國和楚國跟隨他的人沒有聽說誰受到重用。〔11〕族人被滅，親人背叛?！?2〕“釁”，音xìn，機會，空子?！?3〕“羈”，音jī，在外作客。〔14〕“愛征”，懷念的征兆?！?5〕王雖暴虐而尚不忌刻?！?6〕棄疾為陳公、蔡公?！?7〕“方城”，楚長城，北起今河南方城北，南至今河南泌陽東。棄疾偕子比等楚人作亂，主要是靠陳、蔡、不羹、許、葉等大縣的軍隊，他們都在方城以外?！?8〕“苛”，繁瑣?！绊?，音tè，邪惡。〔19〕雖有私欲，不違于禮?！?0〕指壓紐而拜?！?1〕“季”，幼子。《左傳》文公元年楚令尹子上謂“楚國之舉，恒在少者”?！?2〕指遠璧而拜?！?3〕“衛(wèi)姬”，衛(wèi)國女子，姬姓，齊厘公妾。〔24〕“厘公”，齊厘公?！?5〕“鮑叔牙”、“賓須無”、“隰朋”，輔佐齊桓公自莒入齊立為君的三位大臣。隰音x0?！?6〕“莒”，國名，在今山東莒縣，是齊桓公入齊立為君之前的出亡之地?！靶l(wèi)”，是桓公母親衛(wèi)姬的娘家。“外主”，國外的靠山?！?7〕“高、國”，齊貴族，《潛夫論·志氏姓》以為姜姓。“內主”，國內的靠山?！?8〕擇善而從，如水流不止?！?9〕“狐季姬”，狐戎之女，姬姓，晉獻公妾。〔30〕“子余”，趙衰的字?！白臃浮?，狐偃的字，狐偃是晉文公的舅舅。〔31〕“魏犨”，犨音cho&，即魏武子?！肮呻拧?，股，大腿；肱音g#ng，手臂。晉文公之賢士五人除趙衰、狐偃、魏犨、賈佗，還有先軫，參看《晉世家》?！?2〕晉文公即位前，流亡在外，回到晉國是得到這些國家的幫助。〔33〕指欒枝、郤縠（音x@h*）、狐突、先軫（軫音zh7n）?！?4〕堅持自己的志向更加專一?！?5〕“惠、懷”，晉惠公、晉懷公。

　　平王二年，〔1〕使費無忌如秦為太子建取婦?！?〕婦好，來，未至，無忌先歸，說平王曰：“秦女好，可自娶，為太子更求?！逼酵趼犞?，卒自娶秦女，生熊珍?！?〕更為太子娶。是時伍奢為太子太傅，〔4〕無忌為少傅?！?〕無忌無寵于太子，常讒惡太子建?！?〕建時年十五矣，其母蔡女也，〔7〕無寵于王，王稍益疏外建也。

　　【注釋】〔1〕據《左傳》昭公十九年，楚娶秦女是在平王六年?！?〕“費無忌”，楚大夫，太子建少傅。“太子建”，字子木，平王為蔡公時與蔡女所生，平王六年，因遭費無忌讒害而奔宋，七年復居鄭，后因與晉人謀襲鄭，被鄭人殺死?！叭　?，通“娶”?！?〕“熊珍”，后立為昭王，《左傳》昭公二十六年名壬，《春秋》、《公羊傳》、《谷梁傳》哀公六年名軫，《越王句踐世家》、《伍子胥列傳》亦作軫?！?〕“伍奢”，伍舉之子，伍員之父?！疤怠?，輔導太子之官，《左傳》昭公二十年作“師”?！?〕“少傅”，也是輔導太子之官，《左傳》昭公二十年作“少師”。〔6〕“讒惡”，說壞話?！?〕據《左傳》昭公十九年，太子建母為郹陽封人之女，郹陽為蔡邑（在今河南新蔡）。

　　六年，使太子建居城父，〔1〕守邊。無忌又日夜讒太子建于王曰：〔2〕“自無忌入秦女，太子怨，亦不能無望于王，〔3〕王少自備焉。且太子居城父，擅兵，外交諸侯，且欲入矣。”平王召其傅伍奢責之。伍奢知無忌讒，乃曰：“王奈何以小臣疏骨肉？”無忌曰：“今不制，后悔也?！庇谑峭跛烨粑樯荨Ｄ肆钏抉R奮揚召太子建，〔4〕欲誅之。太子聞之，亡奔宋。〔5〕【注釋】〔1〕“城父”，楚邑，在今河南寶豐東。〔2〕自此至“亡奔宋”，據《十二諸侯年表》及《左傳》昭公二十年，為平王七年事?！?〕“望”，通“ ”（音wàng），怨責?！?〕“司馬奮揚”，據《左傳》昭公二十年，奮揚是城父的司馬。〔5〕據《左傳》昭公二十年，太子建出亡是奮揚派人通知放走的。

　　無忌曰：“伍奢有二子，不殺者為楚國患。盍以免其父召之，〔1〕必至?！庇谑峭跏故怪^奢：“能致二子則生，不能將死?！鄙菰唬骸吧兄粒?〕胥不至?！薄?〕王曰：“何也？”奢曰：“尚之為人，廉，死節(jié)，慈孝而仁，聞召而免父，必至，不顧其死。胥之為人，智而好謀，〔4〕勇而矜功，知來必死，必不來。然為楚國憂者必此子。”于是王使人召之，曰：“來，吾免爾父。”伍尚謂伍胥曰：“聞父免而莫奔，不孝也；父戮莫報，無謀也；度能任事，知也。子其行矣，我其歸死。”伍尚遂歸。伍胥彎弓屬矢，〔5〕出見使者，曰：“父有罪，何以召其子為？”將射，使者還走，遂出奔吳。伍奢聞之，曰：“胥亡，楚國危哉?！背怂鞖⑽樯菁吧小?br/>
　　【注釋】〔1〕“盍”，音hé，何不?！?〕“尚”，伍尚，伍奢長子，為棠君。〔3〕“胥”，伍員，字子胥，伍奢次子，見《伍子胥列傳》?！?〕“知”，同“智。〔5〕“彎弓屬矢”，彎弓搭箭。

　　十年，楚太子建母在居巢，〔1〕開吳。〔2〕吳使公子光伐楚，〔3〕遂敗陳、蔡，〔4〕取太子建母而去?！?〕楚恐，城郢。初，吳之邊邑卑梁與楚邊邑鐘離小童爭桑，〔6〕兩家交怒相攻，滅卑梁人。卑梁大夫怒，發(fā)邑兵攻鐘離。楚王聞之怒，發(fā)國兵滅卑梁。吳王聞之大怒，亦發(fā)兵，使公子光因建母家攻楚，遂滅鐘離、居巢。楚乃恐而城郢?！?〕【注釋】〔1〕“居巢”，在今安徽巢縣東北，《左傳》昭公二十三年作“郹”，即其母家郹陽?！?〕“開”，開城門而令敵入。〔3〕“公子光”，即位后為吳王闔廬，見《吳太伯世家》。〔4〕據《春秋》經傳，此即吳、楚雞父之役，吳所敗除楚、陳、蔡，還有頓、胡、沈、許四國。〔5〕據《春秋》經傳，雞父之役在秋七月，吳取太子建母在冬十月，此合并書之?！?〕“卑梁”，地近鐘離?！扮婋x”，在今安徽鳳陽東北?！秴翘兰摇纷鳌俺呉乇傲菏现幣c吳邊邑之女爭桑”，以卑梁為楚邑，與此不同，應以此為是?！?〕據《左傳》昭公二十三年、二十四年，楚城郢在平王十年，吳滅鐘離、居巢在平王十一年。

　　十三年，平王卒。將軍子常曰：〔1〕“太子珍少，且其母乃前太子建所當娶也?！庇⒘钜游鳌！?〕子西，平王之庶弟也，〔3〕有義。子西曰：“國有常法，更立則亂，言之則致誅?！蹦肆⑻诱?，是為昭王。

　　【注釋】〔1〕“將軍子?！?，即囊瓦（字子常）。囊瓦是莊王子子囊（公子貞）的后代，以子囊的字為氏，平王十年接替陽 （子瑕）為令尹（《左傳》昭公二十三年）。〔2〕“令尹子西”，即公子申（字子西）。據《左傳》定公四年及六年，子西為令尹是在子常奔鄭（見下文）之后，此時為令尹者仍是子常?！?〕《左傳》昭公二十六年杜預注謂子西是平王長庶，《國語·楚語下》亦謂子西是平王之子、昭王之庶兄。

　　昭王元年，楚眾不說費無忌，以其讒亡太子建，殺伍奢子父與郤宛?！?〕宛之宗姓伯氏子嚭及子胥皆奔吳，〔2〕吳兵數(shù)侵楚，楚人怨無忌甚。楚令尹子常誅無忌以說眾，眾乃喜。

　　【注釋】〔1〕“子父”，父子?！班S宛”，郤音x@，字子惡，楚之左尹。昭王元年，被費無忌讒害自殺?！?〕“伯氏子嚭”，嚭音p！，即下文“伯嚭”。按郤宛出自晉公族郤氏，《潛夫論·志氏姓》謂郤氏別支有伯氏。

　　四年，吳三公子奔楚，〔1〕楚封之以捍吳?！?〕五年，吳伐取楚之六、潛?！?〕七年，〔4〕楚使子常伐吳，吳大敗楚于豫章。〔5〕【注釋】〔1〕《左傳》昭公三十年作“二公子奔楚”，二公子即掩余、燭庸。昭王元年，吳亂，掩余奔徐，燭庸奔鐘離，吳使徐人、鐘離人執(zhí)之，故奔楚。〔2〕“捍”，抵御?！?〕“六”，在今安徽六安北。“潛”，在今安徽霍山東北，皆楚邑。〔4〕據《左傳》定公二年應作“八年”?！?〕“豫章”，古地區(qū)名，大約在漢水東、江水北、淮水南。

　　十年冬，吳王闔閭、伍子胥、伯嚭與唐、蔡俱伐楚，〔1〕楚大敗，吳兵遂入郢，辱平王之墓，以伍子胥故也。吳兵之來，楚使子常以兵迎之，夾漢水陣。吳伐敗子常，子常亡奔鄭。楚兵走，吳乘勝逐之，五戰(zhàn)及郢?！?〕己卯，〔3〕昭王出奔。庚辰，〔4〕吳人入郢。

　　【注釋】〔1〕“吳王闔閭”，闔閭音hélǘ，亦作闔廬，見《吳太伯世家》，“伍子胥”，即上文“伍胥”?！安畤骸保瓷衔摹安献訃骸?。“唐”，姬姓小國，在今湖北隨州西北唐城鎮(zhèn)?！?〕據《左傳》定公四年吳、楚“自小別至于大別”凡三戰(zhàn)，吳又敗楚于柏舉，敗楚于雍澨，是謂“五戰(zhàn)及郢”。〔3〕據《左傳》定公四年，這是該年十一月己卯日?！?〕己卯的次日。

　　昭王亡也至云夢?！?〕云夢不知其王也，射傷王?！?〕王走鄖?！?〕鄖公之弟懷曰：〔4〕“平王殺吾父，〔5〕今我殺其子，不亦可乎？”鄖公止之，然恐其弒昭王，乃與王出奔隨。吳王聞昭王往，即進擊隨，謂隨人曰：“周之子孫封于江漢之間者，楚盡滅之?！薄?〕欲殺昭王。王從臣子綦乃深匿王，〔7〕自以為王，謂隨人曰：“以我予吳?！彪S人卜予吳，不吉，乃謝吳王曰：“昭王亡，不在隨。”吳請入自索之，隨不聽，吳亦罷去。

　　【注釋】〔1〕“云夢”，占藪澤名，大約在長江流經今湖北江陵至武漢一段的南北兩岸?！?〕《左傳》定公四年作“以戈擊王”?！?〕“鄖”，音yún，楚滅鄖所置縣，在今湖北安陸?！?〕“鄖公”，鄖縣的縣公，名斗辛。〔5〕斗辛、斗懷之父斗成然（亦稱蔓成然）是被平王所殺?！?〕隨是江漢之間周所封同姓國之一，吳也是周所封同姓國?！蹲髠鳌焚夜四辏骸皾h陽諸姬，楚實盡之。”吳以此激怒隨，使之叛楚。〔7〕“子綦”，綦音qí，《左傳》定公四年作“子期”，昭王兄公子結之字。

　　昭王之出郢也，使申鮑胥請救于秦?！?〕秦以車五百乘救楚，楚亦收余散兵，與秦擊吳。十一年六月，敗吳于稷?！?〕會吳王弟夫概見吳王兵傷敗，〔3〕乃亡歸，自立為王。闔閭聞之，引兵去楚，歸擊夫概。夫概敗，奔楚，楚封之堂溪，〔4〕號為堂溪氏。

　　【注釋】〔1〕“申鮑胥”，楚大夫，《左傳》定公四年作“申包胥”，《戰(zhàn)國策·楚一》作“棼冒勃蘇”，棼冒即蚡冒，勃蘇與包胥音近，是其出于蚡冒之后，申是氏，鮑胥是名?！?〕“稷”，在今河南桐柏。〔3〕“夫概”，闔閭弟，《左傳》稱“夫概王”?！?〕“堂溪”，《左傳》作“棠溪”，在今河南西平西。

　　楚昭王滅唐。九月，〔1〕歸入郢。十二年，吳復伐楚，取番?！?〕楚恐，去郢，北徙都鄀?！?〕【注釋】〔1〕《左傳》定公五年作“十月”。〔2〕《左傳》定公六年作“吳大子終累敗楚舟帥，獲潘子臣、小惟子及大夫七人”，杜注以潘子臣、小惟子為楚舟師之帥，司馬遷似以潘子臣為番君，所以書作“取番”。〔3〕“鄀”，楚邑，在今湖北宜城東南。鄀在郢之北。

　　十六年，孔子相魯。〔1〕二十年，楚滅頓，〔2〕滅胡?！?〕二十一年，〔4〕吳王闔閭伐越。越王句踐射傷吳王，〔5〕遂死。吳由此怨越而不西伐楚。

　　【注釋】〔1〕夾谷之會，孔子為相（贊禮者）?！?〕“頓”，姬姓小國，在今河南商水東南?！?〕“胡”，歸姓小國，在今安徽阜陽?！洞呵铩方泜骷氨緯妒T侯年表》滅胡在次年?！?〕“二十一年”，據《左傳》定公十四年及本書《十二諸侯年表》，吳伐越在上年?！?〕《左傳》定公十四年作“靈姑浮以戈擊闔廬，闔廬傷將指”。

　　二十七年春，吳伐陳，楚昭王救之，軍城父。十月，〔1〕昭王病于軍中，有赤云如鳥，夾日而蜚?！?〕昭王問周太史，〔3〕太史曰：“是害于楚王，然可移于將相?！薄?〕將相聞是言，乃請自以身禱于神。昭王曰：“將相，孤之股肱也，今移禍，庸去是身乎！”〔5〕弗聽。卜而河為祟，〔6〕大夫請禱河。昭王曰：“自吾先王受封，望不過江、漢，〔7〕而河非所獲罪也?！敝共辉S。孔子在陳，〔8〕聞是言，曰：“楚昭王通大道矣。其不失國，宜哉！”

　　【注釋】〔1〕“十月”，據《左傳》哀公六年是“七月”之誤?！?〕“蜚”，同“飛”?！?〕“太史”，史官之長?！?〕“將相”，楚最高行政長官稱令尹，最高軍事長官稱司馬，《左傳》哀公六年作“可移于令尹、司馬”?！?〕“庸”，豈，難道?！笆巧怼保竿跎??！?〕《左傳》哀公六年作“初，昭王有疾，卜曰‘河為祟’”。應是追記之言?！昂印?，黃河?！八睢?，音suì，鬼神作怪害人?！?〕“望”，祭祀山川。楚祭祀山川只限于江、漢等河流，黃河不在其內。〔8〕孔子在陳凡兩次，一次在定公十五年至哀公二年，一次在哀公二年至四年，均先于此年。這里所說卜疾之事，傳文有“初”字，昭王有疾并孔子語應在此年之前。

　　昭王病甚，乃召諸公子大夫曰：“孤不佞，再辱楚國之師，今乃得以天壽終，孤之卒也?！弊屍涞芄由隇橥酰?〕不可。又讓次弟公子結，〔2〕亦不可。乃又讓次弟公子閭，〔3〕五讓，乃后許為王。將戰(zhàn)，庚寅，昭王卒于軍中。子閭曰：“王病甚，舍其子讓群臣，臣所以許王，以廣王意也。今君王卒，臣豈敢忘君王之意乎！”乃與子西、子綦謀，伏師閉涂，〔4〕迎越女之子章立之，〔5〕是為惠王。然后罷兵歸，葬昭王。

　　【注釋】〔1〕“公子申”，即子西?！?〕“公子結”，即子綦?！?〕“公子閭”，公子啟字子閭。據《左傳》哀公六年杜預注，三公子皆非昭王弟而為昭王兄?！?〕“伏師閉涂”，隱蔽軍隊，封鎖道路?！?〕“越女”，昭王妾。

　　惠王二年，子西召故平王太子建之子勝于吳，〔1〕以為巢大夫，〔2〕號曰白公?！?〕白公好兵而下士，欲報仇。六年，白公請兵令尹子西伐鄭。初，白公父建亡在鄭，鄭殺之，白公亡走吳，〔4〕子西復召之，故以此怨鄭，欲伐之。子西許而未為發(fā)兵。八年，〔5〕晉伐鄭，鄭告急楚，楚使子西救鄭，受賂而去?！?〕白公勝怒，乃遂與勇力死士石乞等襲殺令尹子西、子綦于朝，〔7〕因劫惠王，置之高府，〔8〕欲弒之。惠王從者屈固負王亡走昭王夫人宮?！?〕白公自立為王。月余，會葉公來救楚，〔10〕楚惠王之徒與共攻白公，殺之?！?1〕惠王乃復位。是歲也，〔12〕滅陳而縣之。

　　【注釋】〔1〕“勝”，《國語·楚語下》作“王孫勝”?！?〕《伍子胥列傳》作“勝居楚邊邑鄢為白公”。“鄢”，在今河南郾城。〔3〕“白”，楚縣，在今河南息縣東?！?〕《伍子胥列傳》謂勝與伍子胥一起奔吳，據此則誤，勝奔吳與子胥奔吳可能只是時間相近?！?〕據《春秋》經傳哀公十五年應作“九年”?！?〕“賂”，音lù，財貨。〔7〕“朝”，朝廷?！?〕“高府”，楚府名。府是古代的財政機關?！?〕“屈固”，《伍子胥列傳》作“石乞從者”，《左傳》哀公十六年作“圉公陽”?！罢淹醴蛉恕?，即上“越女”，惠王母。〔10〕“葉公”，即沈諸梁，字子高，沈尹戌之子，葉縣的縣公。葉在今河南葉縣南?！?1〕據《左傳》哀公十六年，白公是自殺而死。〔12〕據《左傳》哀公十七年，當惠王十一年。

　　十三年，吳王夫差強，陵齊、晉，來伐楚。十六年，越滅吳。四十二年，楚滅蔡。〔1〕四十四年，楚滅杞。與秦平。是時越已滅吳而不能正江、淮北；〔2〕楚東侵，廣地至泗上?！?〕【注釋】〔1〕這是楚第二次滅蔡，蔡第一次被滅在靈王十年?！?〕“正”，平定?！?〕“廣地”，擴大土地?！般羯稀?，泗音sì，泗水之濱。泗水在今山東省中部。

　　五十七年，惠王卒，子簡王中立?！?〕【注釋】〔1〕“中”，《六國年表》作“仲”。

　　簡王元年，北伐滅莒。八年，魏文侯、韓武子、趙桓子始列為諸侯?！?〕【注釋】〔1〕魏、韓、趙三國正式被周天子策命為諸侯是在楚聲王五年，此所記有誤。

　　二十四年，簡王卒，子聲王當立。聲王六年，盜殺聲王，子悼王熊疑立。〔1〕悼王二年，三晉來伐楚，至乘丘而還。〔2〕四年，楚伐周?！?〕鄭殺子陽?！?〕九年，伐韓，取負黍?！?〕十一年，三晉伐楚，敗我大梁、榆關?！?〕楚厚賂秦，與之平。二十一年，悼王卒，子肅王臧立。

　　【注釋】〔1〕“疑”，《六國年表》作“類”?！?〕“乘丘”，乘音shèng，魯?shù)?，在今山東曲阜西北?！?〕《六國年表》記此年楚“敗鄭師，圍鄭”，無伐周之事?！?〕“子陽”，鄭相駟子陽?！?〕“負黍”，此時為韓邑，在今河南登封西南?！?〕“大梁”，魏邑，在今河南開封西北?！坝荜P”，《索隱》謂“此榆關當在大梁之西也”。

　　肅王四年，蜀伐楚，〔1〕取茲方?！?〕于是楚為捍關以距之?！?〕十年，魏取我魯陽?！?〕十一年，肅王卒，無子，立其弟熊良夫，〔5〕是為宣王。

　　【注釋】〔1〕“蜀”，古國名，在今四川成都地區(qū)?！?〕“茲方”，不詳?！墩x》引《古今地名》謂“荊州松滋縣古鳩茲地，即楚茲方是也”（松滋，在今湖北松滋西北）?！?〕“捍關”，楚關名，在今湖北長陽西?！熬唷?，通“拒”。〔4〕“魯陽”，楚邑，在今河南魯山。〔5〕《漢書·古今人表》注為“肅王子”。

　　宣王六年，周天子賀秦獻公。秦始復強，而三晉益大，魏惠王、齊威王尤強。三十年，秦封衛(wèi)鞅于商，〔1〕南侵楚。是年，宣王卒，子威王熊商立。

　　【注釋】〔1〕“衛(wèi)鞅”，封于商，稱商鞅，見《商君列傳》。“商”，秦邑，在今陜西商縣東南。

　　威王六年，周顯王致文武胙于秦惠王。〔1〕【注釋】〔1〕“文武胙”，祭祀周文王、周武王的祭肉。胙音zuò。

　　七年，齊孟嘗君父田嬰欺楚，〔1〕楚威王伐齊，敗之于徐州，〔2〕而令齊必逐田嬰。田嬰恐，張丑偽謂楚王曰：〔3〕“王所以戰(zhàn)勝于徐州者，田盼子不用也。〔4〕盼子者，有功于國，而百姓為之用。嬰子弗善而用申紀。〔5〕申紀者，大臣不附，百姓不為用，故王勝之也。今王逐嬰子，嬰子逐，盼子必用矣。復搏其士卒以與王遇，〔6〕必不便于王矣?！背跻蚋ブ鹨?。

　　【注釋】〔1〕“孟嘗君”，田文?！疤飲搿?，田文之父，號靖郭君，齊威王子，齊宣王庶弟，見《孟嘗君列傳》?！?〕“徐州”，齊邑，《紀年》云“梁惠王三十年，下邳遷于薛，改名徐州”（《孟嘗君列傳正義》引），在今山東滕縣東南。〔3〕“張丑”，齊臣。〔4〕“田盼子”，齊臣，即田盼?！短锞粗偻晔兰摇贰芭巍弊鳌皷D”?！?〕“嬰子”，即田嬰?！吧昙o”，齊臣，《戰(zhàn)國策·齊一》作“申縛”?！?〕“搏”，應是“摶”字之誤?！短锞粗偻晔兰摇罚骸榜T因摶三國之兵?！睋皇鞘故孔潺R一之義?！稇?zhàn)國策·齊一》作“整”，是整齊之義，與“摶”字含義相近。

　　十一年，威王卒，子懷王熊槐立。〔1〕魏聞楚喪，伐楚，取我陘山?！?〕【注釋】〔1〕“熊槐”，秦《詛楚文》作“熊相”。〔2〕“陘山”，山名，在今河南新鄭西南?！读鶉瓯怼?、《魏世家》并云敗楚于陘山，《史記志疑》認為“取”當作“敗”。

　　懷王元年，張儀始相秦惠王?！?〕四年，秦惠王初稱王。

　　【注釋】〔1〕“張儀”，魏人，戰(zhàn)國時期著名的縱橫家，見《張儀列傳》。

　　六年，楚使柱國昭陽將兵而攻魏，〔1〕破之于襄陵，〔2〕得八邑。又移兵而攻齊，齊王患之。陳軫適為秦使齊，齊王曰：“為之奈何？”陳軫曰：“王勿憂，請令罷之?！奔赐娬殃栜娭?，曰：“愿聞楚國之法，破軍殺將者何以貴之？”昭陽曰：“其官為上柱國，封上爵執(zhí)珪。”〔3〕陳軫曰：“其有貴于此者乎？”昭陽曰：“令尹?！标愝F曰：“今君已為令尹矣，〔4〕此國冠之上?！?〕臣請得譬之。人有遺其舍人一卮酒者，〔6〕舍人相謂曰：‘數(shù)人飲此，不足以徧，請遂畫地為蛇，蛇先成者獨飲之?！蝗嗽唬骸嵘呦瘸??！e酒而起，曰：‘吾能為之足?！捌錇橹?，而后成人奪之酒而飲之，曰：‘蛇固無足，今為之足，是非蛇也。’今君相楚而攻魏，破軍殺將，功莫大焉，冠之上不可以加矣。今又移兵而攻齊，攻齊勝之，官爵不加于此；攻之不勝，身死爵奪，有毀于楚。此為蛇為足之說也。不若引兵而去以德齊，此持滿之術也。”〔7〕昭陽曰：“善?！币?。

　　【注釋】〔1〕“柱國”，楚最高軍事長官往往稱上柱國?！罢殃枴?，據出土鄂君啟節(jié)，襄陵之役昭陽為楚之大司馬。昭氏為楚公族。〔2〕“襄陵”，魏邑，在今河南睢縣?！?〕“陳軫”，軫音zh0n，見《張儀列傳》?！?〕“執(zhí)珪”，珪音g&i，楚爵稱中的最高一級?！?〕據此，昭陽于襄陵之役后為令尹，令尹位在司馬之上，是除王以外的最高的官職?！?〕“國冠”，指居高位者?！?〕“遺”，音w8i，贈送?！吧崛恕保?。“卮”，音zhī，酒器名?！?〕“持滿”，掌握成功的限度，又叫“持盈”。

　　燕、韓君初稱王。〔1〕秦使張儀與楚、齊、魏相會，盟齧桑?！?〕【注釋】〔1〕懷王六年，燕易王、韓宣惠王稱王。〔2〕“齧?！保m音ni8，魏地，在今江蘇沛縣西南。

　　十一年，蘇秦約從山東六國共攻秦，〔1〕楚懷王為從長。至函谷關，〔2〕秦出兵擊六國，六國兵皆引而歸，齊獨后。十二年，齊湣王伐敗趙、魏軍，〔3〕秦亦伐敗韓，與齊爭長。

　　【注釋】〔1〕“蘇秦”，東周人，戰(zhàn)國時期著名的縱橫家，見《蘇秦列傳》?！凹s從”，合縱，“從”讀為“縱”?！吧綎|”，指崤山或華山以東?！傲鶉?，據《秦本紀》為韓、趙、魏、燕、齊、匈奴?！?〕“函谷關”，秦所置，在今河南靈寶東北?！?〕據《紀年》，《史記》于齊威、宣、湣三王排列有誤，楚懷王十二年相當齊宣王三年。

　　十六年，秦欲伐齊，而楚與齊從親，〔1〕秦惠王患之，乃宣言張儀免相，使張儀南見楚王，謂楚王曰：“敝邑之王所甚說者無先大王，〔2〕雖儀之所甚愿為門闌之廝者亦無先大王?！?〕敝邑之王所甚憎者無先齊王，雖儀之所甚憎者亦無先齊王。而大王和之，〔4〕是以敝邑之王不得事王，而令儀亦不得為門闌之廝也。王為儀閉關而絕齊，今使使者從儀西取故秦所分楚商於之地方六百里，〔5〕如是則齊弱矣。是北弱齊，西德于秦，私商於以為富，此一計而三利俱至也?！睉淹醮髳偅酥孟喹t于張儀，日與置酒，宣言“吾復得吾商於之地”。群臣皆賀，而陳軫獨吊?！?〕懷王曰：“何故？”陳軫對曰：“秦之所為重王者，以王之有齊也。今地未可得而齊交先絕，是楚孤也。夫秦又何重孤國哉，必輕楚矣。且先出地而后絕齊，則秦計不為。先絕齊而后責地，〔7〕則必見欺于張儀。見欺于張儀，則王必怨之。怨之，是西起秦患，北絕齊交。西起秦患，北絕齊交，則兩國之兵必至?！?〕臣故吊?！背醺ヂ牐蚴挂粚④娢魇芊獾?。

　　【注釋】〔1〕“從親”，結為合縱之親。“從”讀為“縱”。〔2〕“敝邑”，謙辭，指秦?！盁o先”，無過于?！?〕“門闌”，闌音lán，門框。廝音sī，執(zhí)賤役的奴隸。〔4〕“和”，指與齊合縱。〔5〕“商於之地”，本為楚地，后為秦占有，在今河南浙川西南?！?〕“吊”，表示悲哀、憐憫?！?〕“責”，求?！?〕“兩國”，《索隱》以為韓、魏，按之上文，應指秦、齊。

　　張儀至秦，詳醉墜車，〔1〕稱病不出三月，地不可得。楚王曰：“儀以吾絕齊為尚薄邪？”乃使勇士宋遺北辱齊王?！?〕齊王大怒，折楚符而合于秦?！?〕秦齊交合，張儀乃起朝，謂楚將軍曰：〔5〕“子何不受地？從某至某，廣袤六里?！薄?〕楚將軍曰：“臣之所以見命者六百里，不聞六里?！奔匆詺w報懷王。懷王大怒，興師將伐秦。陳軫又曰：“伐秦非計也。不如因賂之一名都，〔7〕與之伐齊，是我亡于秦，取償于齊也，吾國尚可全。今王已絕于齊而責欺于秦，是吾合秦齊之交而來天下之兵也，國必大傷矣?！背醪宦牐旖^和于秦，發(fā)兵西攻秦。秦亦發(fā)兵擊之。

　　【注釋】〔1〕“詳”，通“佯”，假裝?！?〕“宋遺”，楚勇士名，見《漢書·古今人表》?！?〕“折”，毀掉?！?〕“朝”，朝見。〔5〕“楚將軍”，《張儀列傳》作“楚使者”?！?〕“廣袤”，袤音mào，東西為廣，南北為袤?！?〕“賂”，贈送?！懊肌?，都是較大的城邑。

　　十七年春，與秦戰(zhàn)丹陽，〔1〕秦大敗我軍，斬甲士八萬，〔2〕虜我大將軍屈 、裨將軍逢侯丑等七十余人，〔3〕遂取漢中之郡?！?〕楚懷王大怒，乃悉國兵復襲秦，戰(zhàn)于藍田，〔5〕大敗楚軍。韓、魏聞楚之困，乃南襲楚，至于鄧?！?〕楚聞，乃引兵歸。

　　【注釋】〔1〕“丹陽”，丹水之陽，在今陜西、河南兩省間的丹江以北?！?〕“甲士”，披帶鎧甲的戰(zhàn)士，亦稱帶甲。〔3〕“大將軍”，應是主要的率軍之將。“屈 ”， 音g4i，《秦本紀》作“屈丐”，《戰(zhàn)國策·秦二》作“屈蓋”?！榜詫④姟保睂?。〔4〕“漢中之郡”，漢中郡，本為楚郡，至此被秦奪去，轄境包括今陜西東南角至湖北西北角?！?〕“藍田”，在今陜西藍田西?！?〕“鄧”，楚邑，在今湖北襄樊北。

　　十八年，秦使使約復與楚親，分漢中之半以和楚。楚王曰：“愿得張儀，不愿得地?！睆垉x聞之，請之楚。秦王曰：“楚且甘心于子，〔1〕奈何？”張儀曰：“臣善其左右靳尚，〔2〕靳尚又能得事于楚王幸姬鄭袖，〔3〕袖所言無不從者。且儀以前使負楚商於之約，今秦楚大戰(zhàn)，有惡，臣非面自謝楚不解。且大王在，楚不宜敢取儀。誠殺儀以便國，臣之愿也?！眱x遂使楚。

　　【注釋】〔1〕“且”，將?！案市摹?，求之不得?！?〕“靳尚”，靳音jìn，楚王近臣，為張施刺殺?！?〕“鄭袖”，楚王寵姬，亦稱“南后”。

　　至，懷王不見，因而囚張儀，欲殺之。儀私于靳尚，〔1〕靳尚為請懷王曰：“拘張儀，秦王必怒。天下見楚無秦，必輕王矣?！庇种^夫人鄭袖曰：“秦王甚愛張儀，而王欲殺之，今將以上庸之地六縣賂楚，〔2〕以美人聘楚王，〔3〕以宮中善歌者為之媵。〔4〕楚王重地，秦女必貴，而夫人必斥矣。夫人不若言而出之。”〔5〕鄭袖卒言張儀于王而出之。儀出，懷王因善遇儀，儀因說楚王以叛從約而與秦合親，約婚姻。張儀已去，屈原使從齊來，〔6〕諫王曰：“何不誅張儀？”懷王悔，使人追儀，弗及。是歲，秦惠王卒。

　　【注釋】〔1〕“私”，私交?！?〕“上庸”，在今湖北竹山西南，原為楚縣，此時屬秦。〔3〕“聘”，訂婚。〔4〕“媵”，音yìng，陪嫁。〔5〕“出”，釋放?！?〕“屈原”，楚懷王左徒，名平，見《屈原賈生列傳》。

　　二十年，〔1〕齊湣王欲為從長，〔2〕惡楚之與秦合，乃使使遺楚王書曰：“寡人患楚之不察于尊名也。今秦惠王死，武王立，張儀走魏，〔3〕樗里疾、公孫衍用，〔4〕而楚事秦。夫樗里疾善乎韓，〔5〕而公孫衍善乎魏；〔6〕楚必事秦，韓、魏恐，必因二人求合于秦，則燕、趙亦宜事秦。四國爭事秦，則楚為郡縣矣?！?〕王何不與寡人并力收韓、魏、燕、趙，〔8〕與為從而尊周室，以案兵息民，〔9〕令于天下？莫敢不樂聽，則王名成矣。王率諸侯并伐，破秦必矣。王取武關、蜀、漢之地，〔10〕私吳、越之富而擅江海之利，韓、魏割上黨，西薄函谷，則楚之強百萬也。且王欺于張儀，亡地漢中，兵銼藍田，天下莫不代王懷怒。今乃欲先事秦！愿大王孰計之。”

　　【注釋】〔1〕原文作“二十六年”，但敘在二十四年前，《索隱》以為當作“二十年”，然下文“秦破韓宜陽”、“韓已得武遂于秦”為懷王二十二、二十三年事，則“二十六年”也可能是“二十三年”之誤?！?〕《六國年表》齊湣王之立在楚懷王六年，據《紀年》，則齊湣王之立應在楚懷王二十九年，此時尚未立。〔3〕在秦武王元年，當楚懷王十九年?！?〕“樗里疾”，樗音chū，秦惠王異母弟，秦武王二年（楚懷王二十一年）任右丞相，見《樗里子列傳》?！肮珜O衍”，號犀首，張儀死后（張儀死于秦武王二年），據說也曾入秦為相，見《張儀列傳》?！?〕樗里疾母為韓女，故親韓?！?〕公孫衍為魏人，故親魏。〔7〕滅國而為敵國郡縣。〔8〕“收”，聚合，糾集。〔9〕“案兵”，息止兵事。〔10〕“武關”，秦所置關，在今陜西丹鳳東南?！笆瘛?，此時蜀已為秦滅，設為封國?！皾h”，秦漢中郡，公元前三一二年設，郡治南鄭（在今陜西漢中），轄境有今陜西秦嶺以南，湖北鄖縣、?？狄晕鳎蟀蜕揭员钡貐^(qū)。

　　楚王業(yè)已欲和于秦，見齊王書，猶豫不決，下其議群臣。群臣或言和秦，或曰聽齊。昭雎曰：〔1〕“王雖東取地于越，不足以刷恥；〔2〕必且取地于秦，而后足以刷恥于諸侯。王不如深善齊、韓以重樗里疾，如是則王得韓、齊之重以求地矣。秦破韓宜陽，〔3〕而韓猶復事秦者，以先王墓在平陽，〔4〕而秦之武遂去之七十里，〔5〕以故尤畏秦。不然，秦攻三川，〔6〕趙攻上黨，〔7〕楚攻河外，〔8〕韓必亡。楚之救韓，不能使韓不亡，然存韓者楚也。韓已得武遂于秦，〔9〕以河山為塞，所報德莫如楚厚，臣以為其事王必疾。齊之所信于韓者，以韓公子眜為齊相也?！?0〕韓已得武遂于秦，王甚善之，使之以齊、韓重樗里疾，疾得齊、韓之重，其主弗敢棄疾也。今又益之以楚之重，樗里子必言秦，復與楚之侵地矣?！庇谑菓淹踉S之，竟不合秦，而合齊以善韓。

　　【注釋】〔1〕“昭雎”，雎音jū，楚臣。〔2〕“刷恥”，雪恥。〔3〕“宜陽”，韓邑，在今河南宜陽西。事在楚懷王二十二年。〔4〕“平陽”，韓的早期都邑，在今山西臨汾西南，韓貞子、簡子、莊子、康子四世居平陽，故稱“先王墓在平陽”。〔5〕“武遂”，本為韓邑，在今山西垣曲東南。秦奪之，而復與韓?！?〕“三川”，韓郡，韓宣王時所設，轄境有今黃河以南，河南靈寶以東，中牟以西及北汝河上游地區(qū)?！?〕“上黨”，韓郡，在今山西沁河以東一帶，北與趙的上黨郡相接?！?〕“河外”，古人以黃河以北為河內，黃河以南為河外。此指黃河以南的韓地。〔9〕事在楚懷王二十三年。〔10〕“韓公子沫”，不詳。

　　二十四年，倍齊而合秦?！?〕秦昭王初立，乃厚賂于楚。楚往迎婦。〔2〕二十五年，懷王入與秦昭王盟，約于黃棘?！?〕秦復與楚上庸。二十六年，齊、韓、魏為楚負其從親而合于秦，三國共伐楚。楚使太子入質于秦而請救。秦乃遣客卿通將兵救楚，〔4〕三國引兵去。

　　【注釋】〔1〕“倍”，通“背”?！?〕《六國年表》作“秦來迎婦”?！?〕“黃棘”，楚地，在今河南新野東北?！?〕“客卿”，外國人在本地做官叫客卿。

　　二十七年，秦大夫有私與楚太子斗，楚太子殺之而亡歸。二十八年，秦乃與齊、韓、魏共攻楚，殺楚將唐眜，〔1〕取我重丘而去?！?〕二十九年，秦復攻楚，大破楚，楚軍死者二萬，殺我將軍景缺?！?〕懷王恐，乃使太子為質于齊以求平。三十年，秦復伐楚，取八城。秦昭王遺楚王書曰：“始寡人與王約為弟兄，盟于黃棘，太子為質，至歡也。太子陵殺寡人之重臣，不謝而亡去，寡人誠不勝怒，使兵侵君王之邊。今聞君王乃令太子質于齊以求平。寡人與楚接境壤界，故為婚姻，所從相親久矣。而今秦楚不歡，則無以令諸侯。寡人愿與君王坐武關，面相約，結盟而去，寡人之愿也。敢以聞下執(zhí)事。”〔4〕楚懷王見秦王書，患之。欲往，恐見欺；無往，恐秦怒。昭雎曰：“王毋行，而發(fā)兵自守耳。秦虎狼，不可信，有并諸侯之心?！薄?〕懷王子子蘭勸王行，〔6〕曰：“奈何絕秦之歡心！”于是往會秦昭王。昭王詐令一將軍伏兵武關，號為秦王。楚王至，則閉武關，遂與西至咸陽，〔7〕朝章臺，〔8〕如蕃臣，〔9〕不與亢禮。〔10〕楚懷王大怒，悔不用昭子言。〔11〕秦因留楚王，要以割巫、黔中之郡?！?2〕楚王欲盟，秦欲先得地。楚王怒曰：“秦詐我而又強要我以地！”不復許秦。秦因留之。

　　【注釋】〔1〕“唐眜”，《荀子·議兵》、《商子·弱民》、《呂氏春秋·處方》作“唐蔑”，“眜”、“蔑”音近相通，《戰(zhàn)國策·趙四》又作“唐明”，“眜”、“明”可能是名、字關系（眜是不明之義）。〔2〕“重丘”，楚地，在今河南泌陽東北。〔3〕“景缺”，楚將。景氏也是楚公族?！?〕“執(zhí)事”，所役使之人，這里是一種敬語，表示不敢直稱對方，而以其所役使之人代之?！?〕《屈原賈生列傳》作屈原語。〔6〕“子蘭”，時為楚令尹（《屈原賈生列傳》）。〔7〕“咸陽”，秦都，在今陜西咸陽東?！?〕“章臺”，秦臺名，在今陜西長安西南。〔9〕“蕃臣”，“蕃”通“藩”，偏遠臣屬之國?！?0〕“亢禮”，亦作抗禮，謂以平等禮節(jié)相待?！?1〕“昭子”，指昭雎?！?2〕“要”，要挾?！拔?、黔中之郡”，皆楚郡。巫郡轄境有今湖北清江中、上游和四川東部。黔中郡轄境有今湖南西部及貴州東北部。

　　楚大臣患之，乃相與謀曰：“吾王在秦不得還，要以割地，而太子為質于齊，齊、秦合謀，則楚無國矣?！蹦擞淹踝釉趪摺Ｕ仰略唬骸巴跖c太子俱困于諸侯，而今又倍王命而立其庶子，不宜?！蹦嗽p赴于齊，齊湣王謂其相曰：〔1〕“不若留太子以求楚之淮北?！薄?〕相曰：“不可，郢中立王，是吾抱空質而行不義于天下也?！薄?〕或曰：〔4〕“不然。郢中立王，因與其新王市曰〔5〕‘予我下東國，〔6〕吾為王殺太子，不然，將與三國共立之’，然則東國必可得矣?！薄?〕齊王卒用其相計而歸楚太子。太子橫至，立為王，是為頃襄王。乃告于秦曰：“賴社稷神靈，國有王矣。”

　　【注釋】〔1〕《戰(zhàn)國策·齊三》作“蘇秦謂薛公曰”。這里的“相”即指齊相薛公田嬰?！?〕“淮北”，淮水以北楚地。即下“下東國”。〔3〕“空質”，沒有用的人質?！?〕《戰(zhàn)國策·齊三》作“蘇秦曰”?！?〕“市”，做交易，討價還價?！?〕“下東國”，楚淮北地，近于齊，對以郢為中心的楚地而言，稱為下東國?！?〕“東國”，即下東國。

　　頃襄王橫元年，秦要懷王不可得地，楚立王以應秦，秦昭王怒，發(fā)兵出武關攻楚，大敗楚軍，斬首五萬，取析十五城而去?！?〕二年，楚懷王亡逃歸，秦覺之，遮楚道，懷王恐，乃從間道走趙以求歸?！?〕趙主父在代，〔3〕其子惠王初立，〔4〕行王事，恐，不敢入楚王。楚王欲走魏，秦追至，遂與秦使復之秦。懷王遂發(fā)病。頃襄王三年，懷王卒于秦，秦歸其喪于楚。楚人皆憐之，如悲親戚。諸侯由是不直秦?！?〕秦楚絕。

　　【注釋】〔1〕“析”，楚邑，又名白羽，在今河南西峽?！?〕“間道”，小路?！?〕“趙主父”，即趙武靈王，武靈王二十七年傳國于子，自號主父。“代”，趙郡，轄境有今山西東北及河北、內蒙古一部分地。〔4〕“惠王”，即趙惠文王?！?〕“不直秦”，以秦為不直。

　　六年，秦使白起伐韓于伊闕，〔1〕大勝，斬首二十四萬。秦乃遺楚王書曰：“楚倍秦，秦且率諸侯伐楚，爭一旦之命。愿王之飭士卒，〔2〕得一樂戰(zhàn)?！背曄逋趸贾?，乃謀復與秦平。七年，楚迎婦于秦，秦楚復平。

　　【注釋】〔1〕“白起”，秦將，見《白起列傳》?！耙陵I”，山名，在今河南洛陽南。〔2〕“飭”，音chì，整頓。

　　十一年，齊秦各自稱為帝，〔1〕月余，復歸帝為王?！?〕【注釋】〔1〕秦昭王與齊湣王同時稱帝。當時各大諸侯國的國君都已稱王，齊秦為了表示其地位在諸國之上，遂稱帝?！?〕放棄帝號，恢復王號。

　　十四年，楚頃襄王與秦昭王好會于宛，〔1〕結和親。十五年，楚王與秦、三晉、燕共伐齊，取淮北?！?〕十六年，與秦昭王好會于鄢?！?〕其秋，復與秦王會穰?！?〕【注釋】〔1〕“宛”，本為楚邑，在今河南南陽，此時已屬秦?！?〕“淮北”，即上齊所求楚下東國地。〔3〕“鄢”，楚邑，在今湖北宜城。〔4〕“穰”，本為韓邑，在今河南鄧縣，此時屬秦。

　　十八年，楚人有好以弱弓微繳加歸雁之上者，〔1〕頃襄王聞，召而問之。對曰：“小臣之好射鶀雁、羅，〔2〕小矢之發(fā)也，何足為大王道也。且稱楚之大，因大王之賢，所弋非直此也?！?〕昔者三王以弋道德，〔4〕五霸以弋戰(zhàn)國?！?〕故秦、魏、燕、趙者，鶀雁也；齊、魯、韓、衛(wèi)者，青首也；〔6〕騶、費、郯、邳者，〔7〕羅也。外其余則不足射者。見鳥六雙，〔8〕以王何取？王何不以圣人為弓，以勇士為繳，時張而射之？此六雙者，可得而囊載也。其樂非特朝昔之樂也，〔9〕其獲非特鳧雁之實也?！?0〕王朝張弓而射魏之大梁之南，加其右臂而徑屬之于韓，〔11〕則中國之路絕而上蔡之郡壞矣?！?2〕還射圉之東，〔13〕解魏左肘而外擊定陶，〔14〕則魏之東外棄而大宋、方與二郡者舉矣?！?5〕且魏斷二臂，顛越矣；〔16〕膺擊郯國，〔17〕大梁可得而有也。王綪繳蘭臺，〔18〕飲馬西河，〔19〕定魏大梁，此一發(fā)之樂也。若王之于弋誠好而不厭，則出寶弓，碆新繳，〔20〕射噣鳥于東海，〔21〕還蓋長城以為防，〔22〕朝射東莒，〔23〕夕發(fā)浿丘，〔24〕夜加即墨，〔25〕顧據午道，〔26〕則長城之東收而太山之北舉矣。〔27〕西結境于趙而北達于燕，三國布■，〔28〕則從不待約而可成也。北游目于燕之遼東而南登望于越之會稽，〔29〕此再發(fā)之樂也。若夫泗上十二諸侯，〔30〕左縈而右拂之，〔31〕可一旦而盡也。今秦破韓以為長憂，得列城而不敢守也；〔32〕伐魏而無功，擊趙而顧病，〔33〕則秦魏之勇力屈矣，〔34〕楚之故地漢中、析、酈可得而復有也。〔35〕王出寶弓，碆新繳，涉■塞，〔36〕而待秦之倦也，山東、河內可得而一也?！?7〕勞民休眾，〔38〕南面稱王矣。故曰秦為大鳥，負海內而處，東面而立，左臂據趙之西南，〔39〕右臂傅楚鄢郢，〔40〕膺擊韓魏，〔41〕垂頭中國，〔42〕處既形便，勢有地利，奮翼鼓■，方三千里，〔43〕則秦未可得獨招而夜射也?！薄?4〕欲以激怒襄王，故對以此言。襄王因召與語，遂言曰：“夫先王為秦所欺而客死于外，怨莫大焉，今以匹夫有怨，尚有報萬乘，〔45〕白公、子胥是也。今楚之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46〕猶足以踴躍中野也，〔47〕而坐受困，臣竊為大王弗取也。”于是頃襄王遣使于諸侯，復為從，欲以伐秦。秦聞之，發(fā)兵來伐楚。

　　【注釋】〔1〕“弱弓微繳”，力量很弱的弓和繳。繳音zhu$，是系在箭上的生絲繩?！?〕“鶀雁”，鶀音q0，一種小雁?！傲_”，音l$ng，一種野鴨?！?〕“弋”，音yì，用繩系在箭上射叫弋?！?〕“三王”，夏禹、商湯、周文王。〔5〕“五霸”，齊桓公、晉文公、楚莊王、吳王闔廬、越王句踐。一說指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莊王?！皯?zhàn)國”，指各國兼并爭霸?！?〕“青首”，一種小鳧?！?〕“鄒”，即春秋邾國，曹姓，在今山東鄒縣?！百M”，音bì，魯季孫氏邑。“郯”，音tán，少昊之后，己姓，在今山東郯城?！摆保魀ī，春秋薛地，本在今江蘇邳縣西南，魏惠王三十年，遷于薛，改名徐州。〔8〕指上文十二國、邑?！?〕“朝昔”，即朝夕?！?0〕“鳧”，音fú，野鴨。〔11〕“右臂”，指魏之西部?！皬健?，徑直?！皩佟保B結。是說攻占魏大梁之南，加兵于其西部，使與韓的國土相接?！?2〕“中國”，指中原地區(qū)?！吧喜讨ぁ保n郡，在今河南上蔡一帶。這里是說楚得地于魏而西與韓地接界，則韓之上蔡郡不與韓的中心地區(qū)（古代所謂中國主要就是指這一地區(qū)）相通，處于隔絕狀態(tài)，難以防守?！?3〕“還”，通“環(huán)”，環(huán)繞?！班觥?，魏邑，在今河南杞縣西南?！?4〕“左肘”，指魏之東部?！岸ㄌ铡?，原為宋邑，此時屬齊，在魏東境之外，故稱“外擊”?！?5〕“魏之東外”，魏之東境以外，指定陶?！按笏?、方與二郡”，皆魏郡，大宋轄境有今河南商丘及安徽碭山等地，方與轄境有今山東嘉祥以南金鄉(xiāng)等地，并包括今江蘇豐縣一帶。〔16〕“顛越”，隕墜，衰落?！?7〕“膺擊”，膺音y9ng，當胸，指正面攻擊。又《詩·魯頌·閟宮》“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孟子·滕文公上》引之，趙岐注訓膺為擊。〔18〕“綪繳”，“綪”音zh5ng，屈曲，指收弋射用的繳?！疤m臺”，楚臺名?！?9〕時西河當魏西境?！?0〕“碆”，音b#，用石制箭頭附在繳上叫碆?！?1〕“噣鳥”，噣音zh^u，嘴如鉤狀的大鳥?！?2〕“蓋”，《集解》徐廣引別本作“益”。“長城”，應指齊長城?！?3〕“東莒”，齊邑，原為莒國地，在今山東莒縣，亦名莒?！?4〕“浿丘”，齊地，在今山東博興南。〔25〕“即墨”，齊邑，在今山東平度東南。〔26〕“午道”，魏、趙、齊三國間縱橫交錯的大道?！?7〕“太山”，即泰山，在今山東中部?！?8〕“■”，同“翅”。〔29〕“遼東”，燕郡，轄境有今遼寧大凌河以東地區(qū)?！皶保瑫鬵uì，越地，今浙江紹興?！?0〕“泗上十二諸侯”，指上騶、費、郯、邳等?！?1〕“縈”，回繞。“拂”，擊?！?2〕“列城”，國都以外的城邑?！稇?zhàn)國策·中山》：“圍其國都，必不可克；攻其列城，必未可拔。”〔33〕“顧”，反而?！?4〕“屈”，音jué，竭盡。〔35〕“酈”，音zhí，楚邑，在今河南南陽西北?！?6〕“■塞”，古隘道名，即今河南信陽西南平靖關?！?7〕“河內”，黃河以北。〔38〕“勞”，慰勞?！靶荨保菹??！?9〕面朝東而立，則左臂為北?！?0〕面朝東而立，則右臂為南?！?1〕胸當韓、魏?！?2〕頭當中原。〔43〕長三千里、寬三千里?！?4〕“獨招”，“獨”應是“燭”字之誤，指照明，招是箭靶。意思是說秦如大鳥，未可如用火照明而夜射?！?5〕“報”，報仇。“萬乘”，萬乘之國，指楚。〔46〕“帶甲”，即甲上?！?7〕“踴躍”，是古代步兵作戰(zhàn)的基本動作，又叫曲踴距躍?！爸幸啊?，原野。指用兵于戰(zhàn)場。

　　楚欲與齊、韓連和伐秦，〔1〕因欲圖周。周王赧使武公謂楚相昭子曰：〔2〕“三國以兵割周郊地以便輸，而南器以尊楚，〔3〕臣以為不然。夫弒共主，臣世君，〔4〕大國不親；以眾脅寡，小國不附。大國不親，小國不附，不可以致名實?！?〕名實不得，不足以傷民?！?〕夫有圖周之聲，非所以為號也?！闭炎釉唬骸澳藞D周則無之。雖然，周何故不可圖也？”對曰：“軍不五不攻，城不十不圍?！?〕夫一周為二十晉，〔8〕公之所知也。韓嘗以二十萬之眾辱于晉之城下，〔9〕銳士死，中士傷，〔10〕而晉不拔。公之無百韓以圖周，此天下之所知也。夫怨結于兩周以塞騶魯之心，〔11〕交絕于齊，聲失天下，其為事危矣。夫危兩周以厚三川，方城之外必為韓弱矣。〔12〕何以知其然也？西周之地，絕長補短，〔13〕不過百里。名為天下共主，裂其地不足以肥國，得其眾不足以勁兵。雖無攻之，名為弒君。然而好事之君，喜攻之臣，發(fā)號用兵，未嘗不以周為終始。是何也？見祭器在焉，欲器之至而忘弒君之亂。今韓以器之在楚，〔14〕臣恐天下以器讎楚也。臣請譬之。夫虎肉臊，其兵利身，〔15〕人猶攻之也。若使?jié)芍兄缑苫⒅?，?6〕人之攻之必萬于虎矣。裂楚之地，足以肥國；詘楚之名，〔17〕足以尊主。今子將以欲誅殘?zhí)煜轮仓?，居三代之傳器，?8〕吞三翮六翼，〔19〕以高世主，〔20〕非貪而何？《周書》曰‘欲起無先’，〔21〕故器南則兵至矣。”于是楚計輟不行?！?2〕【注釋】〔1〕“連和”，猶聯(lián)合?！?〕“周王赧”，赧音nǎn，即周赧王。“武公”，西周武公?！罢炎印?，昭雎，此時為相?！?〕“南器”，器指祭器，謂遷周九鼎于楚?！?〕“共王”、“世君”，均指周天子?！?〕“致名實”，使名實相符，做到名正言順?！?〕“傷民”，猶言恤民。〔7〕《孫子·謀攻》：“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薄拔濉?、“十”是五倍于敵、十倍于敵之義。〔8〕一個周頂?shù)蒙隙畟€晉?！皶x”指魏?！?〕其事無可考?！?0〕“中士”，對“銳士”而言，指中等水平的士卒。〔11〕“兩周”，周考王封其弟揭于河南（今河南洛陽西），為西周桓公，桓公去世，子威公立。公元前三六七年，西周威公去世，少子公子根與太子公子朝爭立，發(fā)生內亂，趙、韓兩國用武力支持，幫助公子根在鞏（今河南鞏縣西南）獨立，從此分裂為西周、東周兩小國?！?2〕是說兩周削弱則使韓地三川郡得以加強，因而楚方城以外被韓削弱?！?3〕“絕”，猶“截”。〔14〕下似有脫誤?！?5〕指以爪牙自衛(wèi)?！?6〕“麋”，音mí，麋鹿。〔17〕“詘”，通“屈”。〔18〕“三代之傳器”，周九鼎傳自夏、商，故稱?！?9〕“三翮六翼”，翮音hé，羽莖，也代指鳥翼，這里可能是指九鼎的形狀（鼎身所飾的扉、翼）?！端麟[》引別本“翮”亦作“■”，以為是指鼎有三款足（空足）六耳。〔20〕“世主”，指周天子。〔21〕“《周書》”，《周書》佚篇之文?！坝馃o先”，將欲起之，不可為先。是后發(fā)制人的意思?！?2〕“輟”，音chuò，停止。

　　十九年，秦伐楚，楚軍敗，割上庸、漢北地予秦。二十年，秦將白起拔我西陵?！?〕二十一年，秦將白起遂拔我郢，燒先王墓夷陵?！?〕楚襄王兵散，遂不復戰(zhàn)，東北保于陳城?！?〕二十二年，秦復拔我巫、黔中郡。

　　【注釋】〔1〕“西陵”，楚地，在今湖北宜昌。〔2〕“夷陵”，楚邑，在今湖北宜昌東南，楚先王墓所在?！?〕“陳城”，在今河南淮陽，楚頃襄王所徙之都。

　　二十三年，襄王乃收東地兵，〔1〕得十余萬，復西取秦所拔我江旁十五邑以為郡，距秦。二十七年，使三萬人助三晉伐燕。〔2〕復與秦平，而入太子為質于秦。楚使左徒侍太子于秦?！?〕【注釋】〔1〕“東地”，楚地東部，指淮水流域一帶?！?〕此役是由秦、楚助韓、魏伐燕。〔3〕“左徒”，楚官名?！肚袀鳌酚浨鵀槌淹踝笸?，“入則與王圖議國事，以出號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似是較高的官職。此“左徒”據下文即春申君。

　　三十六年，頃襄王病，太子亡歸。秋，頃襄王卒，太子熊元代立，〔1〕是為考烈王?？剂彝跻宰笸綖榱钜?，封以吳，〔2〕號春申君?！?〕【注釋】〔1〕《索隱》引《世本》“元”作“完”，《春申君列傳》亦作“完”?！?〕“吳”，吳故墟，在今江蘇蘇州?！?〕“春申君”，黃歇，曾與太子元入質于秦，太子元立，以歇為相，初封淮北地十二縣，號春申君，后因淮北近齊，請改封于吳故墟。參看《春申君列傳》。

　　考烈王元年，納州于秦以平?！?〕是時楚益弱。

　　【注釋】〔1〕“州”，楚邑，在今湖北嘉魚北。

　　六年，秦圍邯鄲，〔1〕趙告急楚，楚遣將軍景陽救趙?！?〕七年，至新中?！?〕秦兵去。十二年，秦昭王卒，楚王使春申君吊祠于秦?！?〕十六年，秦莊襄王卒，秦王趙政立?！?〕二十二年，與諸侯共伐秦，〔6〕不利而去。楚東徙都壽春，〔7〕命曰郢。〔8〕【注釋】〔1〕“邯鄲”，趙都，在今河北邯鄲西南?！?〕《六國年表》、《春申君列傳》記將兵者為春申君?！?〕“新中”，即寧新中，魏邑，公元前二五七年秦奪之，改名安陽，在今河南安陽東南?！?〕“吊祠”，吊唁祭祀?！?〕“趙政”，即后之秦始皇，司馬遷以秦、趙同祖而稱之為趙政?！?〕趙龐煖率趙、楚、魏、燕、韓五國兵伐秦。〔7〕“壽春”，在今安徽壽縣西南?！?〕壽春亦稱郢。

　　二十五年，考烈王卒，子幽王悍立。〔1〕李園殺春申君?！?〕幽王三年，秦、魏伐楚。秦相呂不韋卒?！?〕九年，秦滅韓?！?〕十年，幽王卒，同母弟猶代立，〔5〕是為哀王。哀王立二月余，哀王庶兄負芻之徒襲殺哀王而立負芻為王?！?〕是歲，秦虜趙王遷?！?〕【注釋】〔1〕“悍”，《六國年表》作“悼”，《高祖本紀索隱》作“擇”，《春申君列傳索隱》作“捍”。據出土銅器，幽王名感■，“■”即古“悍”字?！?〕“李園”，趙人，初事春申君為舍人，以女弟進春申君，有身，復進于楚王，楚王幸之，生男為太子，立李園女弟為王后，李園亦因而受到重用，考烈王卒，使人刺殺春申君。參看《春申君列傳》?！?〕“呂不韋”，見《呂不韋列傳》?！?〕秦滅韓在韓安王九年，當楚幽王八年?！?〕“猶”，《六國年表》作“郝”?！?〕“負芻”，《越絕書·紀地傳》作“楚王成”?！?〕“趙王遷”，趙的最后一代國君。

　　王負芻元年，燕太子丹使荊軻刺秦王?！?〕二年，秦使將軍伐楚，〔2〕大破楚軍，亡十余城。三年，秦滅魏。四年，秦將王翦破我軍于蘄，〔3〕而殺將軍項燕?！?〕【注釋】〔1〕“燕太子丹”，燕王喜太子，名丹?！扒G軻”，太子丹所養(yǎng)刺客，見《刺客列傳》?！?〕據《秦始皇本紀》，此年秦使王賁伐楚。〔3〕“王翦”，翦音jiǎn，見《王翦列傳》?！疤I”，音qí，楚地，在今安徽宿縣南?！?〕“項燕”，楚將。

　　五年，秦將王翦、蒙武遂破楚國，〔1〕虜楚王負芻，滅楚名為郡云?！?〕【注釋】〔1〕“蒙武”，秦將，蒙恬之父，見《蒙恬列傳》?！?〕設為楚郡。秦之楚郡轄境有今河南平輿以北、柘城以南，包括淮陽、鹿邑等地。

　　太史公曰：楚靈王方會諸侯于申，誅齊慶封，〔1〕作章華臺，〔2〕求周九鼎之時，〔3〕志小天下；及餓死于申亥之家，〔4〕為天下笑。操行之不得，悲夫！勢之于人也，可不慎與？棄疾以亂立，嬖淫秦女，〔5〕甚乎哉，幾再亡國！〔6〕【注釋】〔1〕在靈王三年?！?〕在靈王七年?！?〕在靈王十一年?！?〕在靈王十二年?！?〕“嬖淫”，嬖音bì，寵愛，淫，淫亂?！?〕幾乎兩次亡國。指靈王十二年楚爭政的內亂和平王暴虐導致昭王時吳伐楚入郢。

　　 譯文 楚人的先祖出自帝顓頊高陽。高陽是黃帝的孫子，昌意的兒子。高陽生下稱，稱生下卷章，卷章生下重黎。重黎為帝嚳高辛身居火正之職，很有功績，能使天下光明和樂，帝嚳命名他為祝融。共工氏發(fā)動叛亂，帝嚳派重黎誅伐共工氏，但沒有斬盡殺絕。帝嚳于是在庚寅那天誅殺重黎，而讓他的弟弟吳回作為重黎后繼者，又居火正之職，仍為祝融氏。

　　吳回生下陸終。陸終生下六個兒子，是剖裂身體而生下的。其中老大叫昆吾；老二叫參胡；老三叫彭祖；老四叫會人；老五為曹姓；老六叫季連，為羋姓，楚人是他的后裔。昆吾氏，夏朝的時候曾經為侯伯，夏桀的時候商湯滅亡了昆吾氏。彭祖氏，殷朝的時候曾經為侯伯，殷朝末世滅亡了彭祖氏。季連生下附沮，附沮生下穴熊。他的后代中道衰微，有的在華夏中土，有的在蠻夷域外，不能記錄他們的世系。

　　周文王的時候，季連的后裔叫鬻熊。鬻熊事奉周文王，早年去世。他的兒子叫熊麗。熊麗生下熊狂，熊狂生下熊繹。

　　熊繹正當周成王的時代，周成王舉立周文王、周武王功臣的后裔，而將熊繹封在楚地，封給子男這一等級的田土，姓為羋氏，居住丹陽。楚子熊繹和魯公伯禽、衛(wèi)康叔子牟、晉侯燮、齊太公子呂伋一同事奉周成王。熊繹生下熊艾，熊艾生下熊■，熊■生下熊勝。熊勝將弟弟熊楊作為繼承人。熊楊生下熊渠。熊渠生下兒子三人。當周夷王的時候，周王室衰微，諸侯有的不來朝見，互相攻伐。熊渠很得江、漢之間百姓的歡心，于是起兵攻伐庸國、楊粵，到達鄂國。熊渠說：“我們是蠻夷之邦，與華夏中土的稱號封謚無涉?！庇谑橇⑺拈L子康為句亶王，二兒子紅為鄂王，小兒子執(zhí)疵為越章王，都封在長江邊上楚蠻之地。等到周厲王的時候，殘暴兇虐，熊渠害怕他討伐楚地，就自己去掉兒子們的王號。熊渠的繼承人為熊毋康，但熊毋康早年去世。熊渠去世，兒子熊摯紅即位。熊摯紅去世，他的弟弟殺死合法繼承人而取代即位，叫熊延。熊延生下熊勇。熊勇在位第六年，周人發(fā)動暴亂，進攻周厲王，厲王逃出京城奔赴彘地。熊勇在位第十年，去世，弟弟熊嚴為繼承人。熊嚴在位十年，去世。有兒子四人，老大叫伯霜，老二叫仲雪，老三叫叔堪，老小叫季徇。熊嚴去世，長子伯霜繼位，這就是熊霜。

　　熊霜元年，周宣王開始即位。熊霜在位六年，去世，三個弟弟爭奪君位。仲雪死去；叔堪逃亡，跑到百濮避難；因而小弟季徇即位，這就是熊徇。熊徇十六年，鄭桓公開始被封于鄭地。二十二年，熊徇去世，兒子熊咢即位。熊咢九年，熊咢去世，兒子熊儀即位，這就是若敖。

　　若敖二十二年，周幽王被犬戎所殺，周王室向東遷移，秦襄公開始被列為諸侯。

　　二十七年，若敖去世，兒子熊坎即位，這就是霄敖。霄敖六年，霄敖去世，兒子熊眴即位，這就是蚡冒。蚡冒十三年，晉國開始出現(xiàn)動亂，因為晉昭侯將叔父成師封在曲沃的緣故。蚡冒在位十七年，去世。蚡冒弟弟熊通殺死蚡冒兒子而取代即位，這就是楚武王。

　　楚武王十七年，晉國的曲沃莊伯殺死國君晉孝侯。十九年，鄭伯的弟弟段發(fā)動叛亂。二十一年，鄭人侵犯周天子的田。二十三年，衛(wèi)人殺死自己的國君衛(wèi)桓公。二十九年，魯人殺死自己的國君魯隱公。三十一年，宋國太宰華督殺死他的國君宋殤公。

　　楚武王三十五年，楚人出兵攻伐隨國。隨侯說：“我沒有罪?！背芡ㄕf：“我住在蠻夷之地啊。如今諸侯都發(fā)動反叛互相侵犯，有的相互殘殺。我有軍隊，打算以此參與中原的政事，請向王室尊崇我的封號?！彪S侯為他前往周京，請求尊崇楚的封號，周王室不準許，隨侯返回報告楚君。三十七年，楚君熊通發(fā)怒說：“我的先人鬻熊，是周文王的老師，早年去世。周成王舉立我的先公，于是封給子男等級的田土，讓他居住楚地，蠻夷部族全部順從歸服，但周王不加封爵位，我就只好自尊自重了?！庇谑亲约悍饬槲渫?，與隨侯訂立盟約而離去。到這時開始開發(fā)百濮之地而占有它。

　　五十一年，周天子召見隨侯，數(shù)落立楚君為王的事。楚武王發(fā)怒，以為隨侯背叛自己，便出兵代隨國。楚武王死在出兵途中，因而撤軍作罷。他的兒子楚文王熊貲即位，開始建都于郢。

　　楚文王熊貲二年，出兵攻伐申國，途經鄧國，鄧國大臣說“楚王容易拿取”，但鄧侯不答應。六年，楚文王攻伐蔡國，俘虜蔡哀侯而返回，不久釋放了蔡哀侯。楚人強悍，欺凌長江、漢水間的弱小國家，小國君主都畏懼楚國。十一年，齊桓公開始稱霸，楚國也開始強大。

　　十二年，楚國出兵攻伐鄧國，滅亡鄧國。十三年，楚文王去世，兒子熊■即位，這就是莊敖。莊敖五年，打算殺死他的弟弟熊惲，熊惲逃奔隨國，和隨人襲擊殺死莊敖而繼代即位，這就是楚成王。

　　楚成王惲元年，他剛即位，廣泛布施恩德實惠，與各國諸侯續(xù)結舊日友好。派人向周天子進獻貢品，周天子賜給祭肉，說：“平定你南方蠻夷百越的叛亂，不要侵犯中原?！庇谑浅I地擴展到方圓千里。

　　十六年，齊桓公領兵侵略楚國，到達陘山。楚成王派將軍屈完率軍抵御，和齊桓公訂立盟約。齊桓公當面數(shù)落楚國不按規(guī)定向周王室繳納貢品的罪狀，楚成王答應了他，齊軍才離去。

　　十八年，楚成王領兵北上攻伐許國，許君袒露上身前來謝罪，于是釋免了他。二十二年，楚軍攻伐黃國。二十六年，攻滅英國。

　　三十三年，宋襄公準備舉行盟會，派使者召見楚成王。楚成王發(fā)怒說：“竟敢召見我，我將好生前往襲擊羞辱他。”于是出發(fā)，到達盂地，接著拘留侮辱宋襄公，事畢返回。三十四年，鄭文公南下朝見楚成王。楚成王北上攻伐宋國，在泓水擊敗宋軍，用箭射傷宋襄公，宋襄公于是因箭傷發(fā)病而死。

　　三十五年，晉國公子重耳路過楚國，楚成王以招待諸侯過客的禮儀宴請，并且厚禮饋贈，送他前往秦國。

　　三十九年，魯僖公前來請求援兵去攻伐齊國，楚成王派申侯領兵攻伐齊國，奪取谷地，將齊桓公兒子雍安置在谷。齊桓公的七個兒子全都逃奔楚國，楚成王把他們全封為大夫。攻滅夔國，因為夔君不祭祀祖宗祝融、鬻熊的緣故。

　　夏天，楚軍攻伐宋國，宋人向晉國告急，晉國出兵救援宋國，楚成王撤軍返回。楚國將軍子玉請求出戰(zhàn)，成王說：“重耳流亡居住在外很久，結果得以返回晉國，是上天的佑助，不可抵擋?！弊佑裨偃埱?，成王于是給他少量的部隊而離去。晉軍果然在城濮打敗子玉。成王發(fā)怒，誅殺子玉。

　　四十六年，當初，楚成王將要立商臣為太子，告訴了令尹子上。子上說：“國君的年紀不算大，而且又有許多寵愛的妻妾，將來再廢除已立太子的話，就會發(fā)生亂子。楚國舉立國君，常常落在年少的兒子身上。況且商臣黃蜂眼睛而豺狼聲音，是個殘忍的人，不可立為太子。”成王不聽，封立商臣為太子。后來楚成王又要封立兒子職而廢除太子商臣。商臣聽說此事但不明詳情，告訴他的師傅潘崇說：“怎么獲得實情？”潘崇說：“宴請成王寵愛的姬妾江羋而不尊敬她?！鄙坛悸爮拇擞?。江羋果然發(fā)怒說：“難怪大王要殺你而立職為太子?！鄙坛几嬖V潘崇說：“證實了。”潘崇問：“你能事奉職嗎？”商臣回答說：“不能?！庇謫枺骸澳隳芴优茈x去嗎？”回答說：“不能?！庇謫枺骸澳隳芨纱笫聠?？”商臣回答：“能?！倍臼?，商臣率領宮中衛(wèi)兵包圍成王。成王請求吃了熊掌后再死，商臣不準。丁未日，楚成王上吊自殺。商臣繼代即位，這就是楚穆王。楚穆王即位，將他太子時的宮室賜給潘崇，讓他為太師，執(zhí)掌國家政事。穆王三年，攻滅江國。四年，攻滅六國、蓼國。六國、蓼國，是皋陶的后裔。八年，攻伐陳國。十二年，楚穆王去世。兒子莊王侶即位。楚莊王即位三年，不發(fā)布號令，日夜尋歡作樂，在國中下令說：“有敢進諫的立即處死，不得赦免！”伍舉入宮勸諫。莊王左手抱著鄭姬，右手摟著越女，坐在鐘鼓的中間。伍舉說：“希望能進陳隱語。隱語說：‘有只鳥停在土山上，三年之中不飛不叫?！@是什么鳥呢？”楚莊王說：“三年不飛，要飛就直沖云天；三年不叫，一叫就驚駭世人。你退下吧，我知道了?！边^了幾個月，莊王荒淫無度更加嚴重。大夫蘇從于是入宮進諫。莊王說：“你沒聽說我下的令嗎？”蘇從回答說：“殺臣之身來使國君賢明，是臣下的愿望。”于是莊王就停止縱欲取樂，聽理政事，所誅殺的有幾百人，所進用的有幾百人，任用伍舉、蘇從處理政務，國人皆大歡喜。當年攻滅庸國。六年，攻伐宋國，繳獲戰(zhàn)車五百輛。八年，楚莊王領兵攻伐陸渾戎，于是到達洛邑，在周都郊外舉行閱兵。周定王派遣王孫滿慰勞楚莊王。楚莊王詢問王室九鼎的大小輕重，王孫滿回答說：“統(tǒng)治天下在于德政而不在于九鼎?！鼻f王說：“你不要仗恃有九鼎！楚國只要折下鉤戟的鋒刃，就足以鑄成九鼎?！蓖鯇O滿說：“啊！君王難道忘記了嗎？昔日有虞、夏朝隆盛的時候，遠方各國使者全都到達，進貢九州出產的金屬，鑄造九鼎飾以不同物體的形象，各種怪物因此齊備，使百姓知道神鬼怪物。夏桀敗壞德政，九鼎便遷移到殷人手中，殷朝延續(xù)了六百年。殷紂王殘暴酷虐，九鼎遷移到周人手中。道德美好清明，寶鼎即使再小也必定重而難移；道德奸邪昏亂，寶鼎即使再大也必定輕而易失。從前周成王在郟鄏定都安放九鼎，占卜周朝世系有三十代，占卜周朝年數(shù)有七百年，這是上天所授的大命。周朝的德政盡管衰敗，但天命沒有改變。九鼎的輕重，是不可以問的。”楚莊王于是返回。

　　九年，楚莊王任命若敖氏為相。有人向楚莊王進讒言，若敖氏害怕被誅殺，反過來進攻莊王，莊王出擊殺滅若敖氏家族。十三年，攻滅舒國。

　　十六年，楚國攻伐陳國，殺死陳國大夫夏征舒。夏征舒殺死他的國君，所以誅殺他。楚莊王攻破陳國后，就以陳為楚縣。群臣都來祝賀，大夫申叔時出使齊國歸來，不來祝賀。楚莊王問他，申叔時回答說：“俗話說：牽牛經過別人的田，田主奪取那人的牛。牽牛經過別人田的固然沒有道理，但奪取那牛的田主不也更過分嗎？況且大王因為陳國內亂而率領諸侯攻伐它，用仁義的名義討伐它卻貪圖它的國土而設置縣，今后又用什么再向天下諸侯發(fā)布號令呢！”莊王于是恢復陳國，重立陳君。

　　十七年春天，楚莊王領兵圍攻鄭國，三個月攻克鄭都。楚莊王從皇門入城，鄭伯袒露身體手牽著羊來迎接，說：“我不被上天保佑，不能事奉您，您因為胸懷忿怒，以致來到鄭國，這是我的罪啊。豈敢不唯命是聽！把我流放到南海，或者將我當作奴隸賜給諸侯，都聽從您的命令。倘若您沒有忘記周厲王、周宣王、鄭桓公、鄭武公，不斷絕他們后裔的國脈，而讓我改過來事奉您，這是我的心愿，但不敢奢望啊。斗膽陳布肺腑之言?！背撼颊f：“大王不要答應?！鼻f王說：“鄭國國君能夠屈居人下，必定能夠信任使用他的百姓，豈能毀滅呢！”楚莊王親自手持軍旗，左右指揮軍隊，往后退兵離去三十里后而駐下，于是答應與鄭國講和。楚國大夫潘尪入城締結盟約，鄭國子良出城作為人質。夏季六月，晉軍救援鄭國，與楚軍交戰(zhàn)，在黃河岸畔楚軍大敗晉軍，楚軍于是直到衡雍而返回。

　　二十年，楚軍圍攻宋國，因為殺死楚國使者的緣故。圍困宋都五個月，城中糧食吃盡，互相交換子女而當食物吃，拆裂骸骨而當柴燒。宋國大夫華元出城報告城中實情。楚莊王說：“是位君子??！”便撤兵離去。

　　二十三年，楚莊王去世，兒子共王審即位。

　　楚共王十六年，晉軍攻伐鄭國。鄭人前來告急，楚共王出兵救援鄭國。同晉至在鄢陵交戰(zhàn)，晉軍擊敗楚軍，發(fā)箭射中共王的眼睛。楚共王召見將軍子反。子反嗜好飲酒，侍從豎陽谷送進好酒，子反喝得酩酊大醉。共王大怒，用箭射殺子反，接著撤兵返回。

　　三十一年，楚共王去世，兒子康王招即位?？低踉谖皇迥耆ナ?，兒子員即位，這就是郟敖。

　　楚康王有寵弟公子圍、子比、子皙、棄疾。郟敖三年，任用他叔父楚康王的弟弟公子圍為令尹，主掌軍事。四年，公子圍出使鄭國，在途中聽說郟敖患病而返回。十二月己酉日，公子圍入宮探問郟敖病情，用冠冕上的帶子勒死郟敖，接著殺死他的兒子莫和平夏。公子圍派出使者到鄭國報喪。伍舉問使者：“誰為繼承人？”使者回答說：“寡大夫圍?！蔽榕e更正說：“共王的兒子公子圍最年長?！弊颖忍颖紩x國，公子圍即位，這就是楚靈王。

　　楚靈王三年六月，楚國派遣使者告訴晉君，準備會見諸侯。諸侯都到申來會見楚靈王。伍舉說：“昔日夏啟有鈞臺的宴饗，商湯有景亳的冊命，周武王有盟津的誓師，周成王有岐陽的狩獵，周康王有豐宮的朝覲，周穆王有涂山的聚會，齊桓公有召陵的會師，晉文公有踐土的盟會，國君用哪種禮儀？”楚靈王說：“用齊桓公的?！碑敃r，鄭國大夫子產在場。于是晉國、宋國、魯國、衛(wèi)國沒有前往赴會。楚靈王盟會諸侯后，面有驕色。伍舉說：“夏桀舉行有仍的盟會，有緡氏反叛他。商紂舉行黎山的盟會，東夷族反叛他。周幽王舉行太室的盟會，戎人、翟人反叛他。您要慎重對待后果啊！”

　　七月，楚靈王率領諸侯軍隊攻伐吳國，包圍朱方。八月，攻克朱方，囚禁慶封，殺死他的家族。將慶封示眾，楚靈王說：“不要仿效齊國慶封殺死他的國君而削弱國君遺孤的力量，來同眾大夫締結盟約！”慶封反唇相譏說：“不要像楚共王的庶出兒子圍殺死他國君兄長的兒子員而取代即位！”于是楚靈王派人立刻殺死慶封。

　　七年，建成章華臺，楚靈王下令接納逃亡人員充實其中。八年，楚靈王派公子棄疾領兵滅亡陳國。十年，楚靈王召見蔡侯，灌醉后殺了他。派棄疾領兵平定蔡國，就封棄疾為陳蔡公。十一年，楚軍攻伐徐國來恫嚇吳國。楚靈王停留在乾溪來等待結果。靈王說：“齊國、晉國、魯國、衛(wèi)國，他們封立時都接受寶器，唯獨我楚國沒有。如今我派遣使者向周王要求九鼎作為分封賞賜的寶器，會給我嗎？”大夫析父回答說：“會給君王的！從前我們的先王熊繹遠在偏僻的荊山，趕著柴車，衣衫藍縷，居住草地荒野，跋山涉水穿過叢林來事奉天子，只有桃木弓、棘刺箭來供王室使用。齊君，是周王的舅父；晉君以及魯君、衛(wèi)君，是周王的同母弟，楚君因此沒有分賜的寶器而他們都有。周王室如今和四國服事君王，將會唯命是從，豈敢吝惜九鼎？”靈王說：“從前我的先祖伯父昆吾居住在舊許，如今鄭人貪圖那里的田地，不給我。如今我求取的話，會給我嗎？”析父回答說：“周王不吝惜九鼎，鄭人怎么敢吝惜許田？”靈王說：“從前諸侯疏遠我而敬畏晉國，如今我在陳、蔡、不羹大修城池，都擁有千輛戰(zhàn)車的軍賦，諸侯害怕我嗎？”析父回答說：“害怕??！”楚靈王高興地說：“析父善于談論典故舊事啊?！笔甏禾欤`王在乾溪尋歡作樂，無法離去，但國人深受徭役之苦。當初，楚靈王在申地與諸侯會師，侮辱越國大夫常壽過，殺死蔡國大夫觀起。觀起的兒子觀從流亡在吳國，就勸說吳王攻伐楚國，并挑撥越國大夫常壽過而反叛作亂，做吳國的間諜。觀從派人假冒公子棄疾的命令從晉國召來公子比，到達蔡國，和吳國、越國軍隊準備襲擊蔡國。讓公子比面見公子棄疾，在鄧訂立盟約。于是進入王宮殺死靈王太子祿，擁立子比為楚王，公子子皙出任令尹，棄疾任司馬。先清除完王宮，觀從隨同軍隊到乾溪，向楚軍將士發(fā)布命令道：“國中已有王了。先返回國都的，保留他的爵位封邑田地房屋。后返回的遷出國都?！背妼⑹咳繚⑸?，離開楚靈王而返回國都。

　　楚靈王聽說太子祿死的消息，自己掉到車下，還說：“人們愛惜兒子也像我這樣嗎？”侍從說：“超過這樣。”靈王說：“我殺人的兒子太多了，我能不落到這步田地嗎？”右尹說：“請在郊外等待來聽從國人的決定?！膘`王說：“眾人的憤怒無法冒犯。”右尹說：“暫且進入大縣而向諸侯請求出兵?！膘`王說：“大縣都背叛我了?！庇乙终f：“暫且投奔諸侯來聽從大國的安排?！膘`王說：“大的福運不會有第二次，只能自取恥辱而已?！庇谑庆`王乘船將要進入鄢城。右尹估計靈王不會采用自己的計謀，懼怕一道去死，也離開靈王逃走。

　　楚靈王于是獨自在山中徘徊，鄉(xiāng)野山民沒人敢接納靈王。靈王在路上遇到他原來宮中的涓人，對涓人說：“替我尋找些食物，我已經三天沒有進食了?！变溉苏f：“新即位的王頒下法令，有敢送你食物、隨從你的，治罪連及三族，況且在這里又沒有取得食物的地方?！膘`王就枕著涓人的大腿躺下。涓人趁靈王入睡又用土塊代替自己被枕著的大腿，逃跑離去。靈王醒來沒有看見涓人，已經餓得不能起身。芋尹申無宇的兒子申亥說：“我的父親兩次冒犯王命，靈王不加誅殺，恩德沒有比這更大的了！”于是尋找靈王，在釐澤遇見靈王在挨餓，接他回到家。夏季五月癸丑日，靈王死在申亥的家，申亥讓兩個女兒殉死，一起安葬。

　　這時候楚國雖然已經擁立公子比為王，但害怕靈王重新回來，又沒有得到靈王的死訊，所以觀從對新立楚王比說：“不殺棄疾，即使得到國家也還是會遭受禍害。”楚王說：“我不忍心。”觀從說：“別人將忍心殺您?！背醪宦爮?，觀從于是離去。棄疾返回國中。國人常常夜晚受驚，喊：“靈王入城了！”乙卯日夜里，棄疾派船夫從長江邊上跑著呼叫：“靈王到了！”國人愈發(fā)驚恐。棄疾又派曼成然告訴新王比和令尹子皙說：“靈王到了！國人將要殺死你，司馬棄疾也將要到了！君王早點自謀后路，不要自取凌辱。眾人的憤怒如同水火，是無法救的?！毙峦鹾土钜羽谑亲詺?。丙辰日，棄疾即位為王，改名叫熊居，這就是楚平王。楚平王使用欺詐手段殺死兩位楚王而自己即位，所以恐怕國人和諸侯反叛自己，就向百姓施舍恩惠。恢復陳國、蔡國的領地而封立他們的后裔如同從前，歸還侵占的土地給鄭國。慰問撫恤國中臣民，修明改良政法教令。吳軍因為楚國內亂的緣故，俘獲楚軍五名將領而返回。楚平王對觀從說：“隨你的意愿挑選官職?！庇^從說想當卜尹，平王答應了他。當初，楚共王有寵愛的兒子五個，但沒有嫡長子可立，于是祭祀山川百神，請神來決定立誰為太子，讓他來主理國政，就暗中和巴姬在室內埋下玉璧，召見五位公子齋戒沐浴后進入。康王跨璧而過，靈王手肘放在璧上，子比、子皙都遠離璧。平王年幼，由人抱著上前跪拜，正好壓在璧紐上。所以楚康王憑年長即位，但到他的兒子便失去王位；公子圍后來為靈王，到自身為王時就被殺；子比當王十幾天，子皙不得即位，又一同被誅殺。四位公子都斷子絕孫沒有后代。唯獨棄疾最后即位，為楚平王，結果繼承接續(xù)楚國的祭祀，完全如同神靈的符命。

　　當初，子比從晉國歸來，晉國的韓宣子問叔向道：“子比能實現(xiàn)目的嗎？”叔向回答說：“不會成功?！表n宣子說：“子比和國人共同憎惡楚靈王而互相需求，有如市場商賈做買賣，為什么不會成功？”叔向回答說：“沒有人和子比有共同的愛好，又有誰和他有共同的憎惡？取得國家有五難：有君主的寵幸但沒有輔佐的賢人，是一難；有輔佐的賢人而沒有靠山，是二難；有內外的靠山而沒有謀略，是三難；有謀略而沒有民眾，是四難；有民眾而沒有德行，是五難。子比在晉國十三年了，他在晉國、楚國的隨從沒聽說有出名的，可以說是沒有輔佐的賢人了；族人夷滅親戚背叛，可以說是沒有靠山了；沒有可乘之機卻輕舉妄動，可以說是沒有謀略了；在外寓居一輩子，可以說是沒有民眾了；流亡在外而無人懷念，可以說是沒有德行了。靈王暴虐但不忌刻，子比兼有五難來弒君犯上，誰能助佑他！能有楚國的，那是棄疾吧！統(tǒng)領陳、蔡之地，方城之外歸屬于他。擾民邪惡的事沒有發(fā)生，偷盜強賊銷聲匿跡，雖有私人欲望但不違背禮義，民眾沒有怨恨心理。祖先神靈授命給他，國家民眾信任他。羋姓出現(xiàn)變亂，最終必定幼子即位，這是楚國的常事。子比的官位，只是右尹；論他的權勢寵幸，只是庶出的兒子；按照神靈的符命，則又遠離玉璧；民眾不懷念他，將靠什么來即位呢？”韓宣子說：“齊桓公、晉文公不也這樣嗎？”叔向回答說：“齊桓公是衛(wèi)姬的兒子，得到齊湣公的寵愛。有鮑叔牙、賓須無、隰朋作為輔佐，有莒國、衛(wèi)國作為外面的靠山，有高子、國子作為內部的靠山。樂于聽取意見從善如流，布施恩惠不知疲倦。齊桓公能有齊國，不也應該嗎？從前我們的晉文公，是狐季姬的兒子，得到晉獻公的寵愛，喜好學習樂此不倦。長到十七歲，有賢士五人，有先大夫子余、子犯作為心腹知己，有魏犨、賈佗作為左膀右臂，有齊國、宋國、秦國、楚國作為外部的靠山，有欒氏、郤氏、狐氏、先氏作為內部的靠山。流亡十九年，恪守志向歷久彌堅。晉惠公、晉懷公離棄百姓，百姓追隨他而幫助他。所以晉文公享有國家，不也應該嗎？子比對百姓沒有施舍，在外面沒有援助，離開晉國，晉人不護送；回歸楚國，楚人不迎接。怎么會有國家！”子比果真不得善終，最后即位的是棄疾，如同叔向所說的那樣。楚平王二年，派遣費無忌前往秦國為太子建迎娶媳婦。那個女人長得姣美，前來楚國，還沒到達，費無忌先返回，勸說平王道：“秦國女子長得好，可以自己娶，給太子另外找一位?！逼酵趼爮乃脑?，結果自己娶了秦國女子，生下熊珍。另外給太子娶妻。當時伍奢任太子太傅，費無忌任少傅。費無忌不受太子寵幸，經常進讒言誣陷太子建。太子建當時年紀十五歲了，他的母親是蔡國女子，不受平王寵幸，平王逐漸疏遠排斥太子建。六年，楚平王派太子建居住城父，守衛(wèi)邊疆。費無忌又日夜向平王說太子建的壞話道：“自從費無忌送入秦國女子，太子怨恨我，也不能不怨恨大王，大王對此要自己稍加防范。況且太子居住在城父，獨攬兵權，對外交結諸侯，將打算入宮為王了。”平王召見太子的太傅伍奢責備他。伍奢知道是費無忌在進說讒言，于是說：“大王怎么能因為小臣的話而疏遠自己的骨肉？”無忌說：“如今不制裁，日后就會悔恨?！庇谑瞧酵蹙颓艚樯?。接著命令司馬奮揚召見太子建，準備誅殺他。太子聞訊，逃亡投奔宋國。

　　無忌說：“伍奢有兩個兒子，不殺死會成為楚國的禍患。何不用赦免他們父親作為條件召見他們，他們必定到達?！庇谑瞧酵跖墒拐邔ξ樯菡f：“你能讓兩個兒子到來就能活命，不能的話將去死?！蔽樯菡f：“伍尚會到，伍胥不會到?！逼酵跽f：“什么原因呢？”伍奢說：“伍尚的為人，正直不阿，舍身守節(jié)，慈愛孝順而仁義，聽說召見而能赦免父親，必定到達，不顧自己的死。伍胥的為人，聰明而善于謀略，勇敢而好大喜功，知道來的話必死無疑，肯定不來。因此成為楚國憂患的必定是這個兒子?！庇谑瞧酵跖扇苏僖娝麄?，說：“來的話，我赦免你們的父親?！蔽樯袑ξ轳阏f：“聽說父親能獲赦免而沒人奔赴，是不孝；父親被殺戮而沒人報仇，是無謀；估量才能委任事務，是知。你就走吧，我將回去赴死?！蔽樯杏谑菤w來。伍胥挽弓搭箭，出來面見使者，說：“父親有罪，為什么召見他的兒子呢？”將要發(fā)射，使者回頭逃跑，伍胥于是出奔吳國。伍奢聞訊，說：“伍胥流亡在外，楚國危險了?！背蹙蜌⒘宋樯莺臀樯?。

　　楚平王十年，楚太子建母親住在居巢，勾結吳人。吳王派遣公子光攻伐楚國，于是擊敗陳、蔡的軍隊，接走太子建的母親而離開。楚人害怕，修筑加固郢城。起初，吳國邊邑卑梁和楚國邊邑鐘離的小孩爭奪桑葉，那兩家人因此都發(fā)怒而互相攻打，鐘離那家人殺滅了卑梁的一家人。卑梁大夫很憤怒，發(fā)動邑中軍隊攻打楚國的鐘離。楚王聞訊大怒，調發(fā)國都軍隊攻滅卑梁。吳王聞訊勃然大怒，也調發(fā)軍隊，派公子光利用太子建母家攻打楚國，于是攻下鐘離、居巢。楚人于是恐慌而加固郢城。

　　十三年，楚平王去世。將軍子常說：“太子珍年紀小，況且他的母親是前太子建所應娶的?！毕霌砹⒘钜游鳛橥?。子西是楚平王的庶出弟弟，有仁義。子西說：“國家有通常的法度，改立他人為王就會出亂子，談論這種事就會招致殺身之禍?！庇谑菗硖诱錇橥酰@就是楚昭王。

　　楚昭王元年，楚國眾臣不喜歡費無忌，因為他進讒言讓太子建流亡在外，并殺死伍奢父子和郤宛。郤宛同宗伯氏的兒子嚭和子胥都出奔吳國，吳國軍隊多次侵略楚國，楚人因此怨恨費無忌更加厲害。楚國令尹子常誅殺費無忌來取悅眾臣，眾臣才高興。

　　四年，吳國三位公子逃奔楚國，楚昭王封立他們來抵御吳軍。五年，吳軍攻伐取得楚國的六、潛。七年，楚昭王派遣子常攻伐吳國，吳軍在豫章大敗楚軍。

　　十年冬天，吳王闔閭、伍子胥、伯嚭和唐軍、蔡軍一同攻伐楚國，楚軍大敗，吳軍于是進入郢都，凌辱楚平王的墓，因為伍子胥的緣故。吳軍前來，楚昭王派遣子常領兵迎敵，隔著漢水布陣。吳軍進攻打敗子常，子常逃亡投奔鄭國。楚兵逃跑，吳軍乘勝追逐，五次交戰(zhàn)追到郢都。己卯日，楚昭王出都逃奔。庚辰日，吳人進入郢都。楚昭王逃亡到達云夢。云夢人不認識他是楚王，用箭射傷了昭王。昭王逃奔鄖縣。鄖公的弟弟斗懷說：“平王殺死我們的父親，現(xiàn)在我殺死他的兒子，不也可以嗎？”鄖公阻止他，但還怕他殺昭王，于是就和昭王出奔隨國。吳王聽說昭王前往隨國，立即進兵攻擊隨國，對隨人說：“周王子孫分封在長江、漢水之間的國家，楚人全部吞滅了它們?！彪S君準備殺死昭王。昭王身邊的侍從大臣子綦就將昭王深藏起來，自己裝作昭王，對隨人說：“把我交給吳國?！彪S人對將昭王給吳國這件事進行占卜，結果是不吉利，于是謝絕吳王說：“昭王逃亡了，不在隨地?！眳侨艘筮M入隨都自己搜索，隨人不答應，吳軍也就撤兵離去。

　　楚昭王逃出郢都的時候，派大臣申鮑胥到秦國請求救援。秦國出動戰(zhàn)車五百輛援救楚國，楚人也收集殘余散兵，與秦軍一道攻擊吳軍。十一年六月，在稷擊敗吳軍。恰好吳王弟弟夫概看到吳王軍隊損傷戰(zhàn)敗，就逃跑返回國都，自己立為吳王。闔閭聞訊，領兵離開楚地，返回攻擊夫概。夫概戰(zhàn)敗，逃奔楚國，楚昭王將他封在堂谿，號稱堂谿氏。

　　楚昭王滅亡唐國。九月，回國進入郢都。十二年，吳軍再次攻伐楚國，奪取番。楚昭王恐慌，離開郢都，往北將國都遷到鄀。

　　十六年，孔子在夾谷之會中擔任魯國的贊禮官。二十年，楚國滅亡頓國，滅亡胡國。二十一年，吳王闔閭攻伐越國。越王句踐用箭射傷吳王，吳王闔閭隨即死去。吳國從此怨恨越國而不向西攻伐楚國。

　　二十七年春季，吳軍攻伐陳國，楚昭王出兵救陳，駐扎在城父。十月，昭王在軍中患病，看到天上有赤云如同鳥一樣，繞著太陽而飛翔。昭王問周太史，太史說：“這對楚王有危害，然而可以轉移到將相身上。”將相聽說這話，就請求用自己的身體代王受災而向神靈祈禱。昭王說：“將相，是我的大腿手臂，如今轉移災禍給將相，難道算是讓災禍離開我的身體嗎！”不準許。占卜后知道是河神作祟，大夫請求向黃河祈禱消災免禍。昭王說：“自從我的先王受封以來，祭祀的山川之神不超過長江、漢水的范圍，而黃河不是我該獲罪的河流啊?！敝浦苟辉S向黃河祈禱?？鬃釉陉悋?，聽到這話，說：“楚昭王堪稱通曉大道理了。他沒有失去國家，是應該的?。　?br/>
　　楚昭王病情加重，于是召見各位公子大夫說：“我不成才，兩次讓楚國軍隊蒙受恥辱，現(xiàn)在居然能享受天年而壽終正寢，是我的幸運啊。”昭王讓位給他弟弟公子申，使他為王，公子申不答應。又要讓位給二弟公子結，公子結也不答應。于是又讓位給三弟公子閭，公子閭五次推讓，才最后應許為王。將要交戰(zhàn)，庚寅日，楚昭王在軍中去世。子閭說：“昭王病得很重，舍棄自己的兒子而讓位給眾大臣，臣之所以應許昭王，是為了發(fā)揚光大昭王的意志。如今君王去世，臣子豈敢忘卻君王的意志呢！”于是與子西、子綦商議，埋伏軍隊封鎖道路，迎接昭王和越女所生的兒子章，擁立他即位，這就是楚惠王。然后撤兵返回，安葬楚昭王。

　　楚惠王二年，子西從吳國召來原平王太子建的兒子勝，任命他為巢大夫，號稱白公。白公喜好軍事而且禮賢下士，想報父親的仇。六年，白公向令尹子西請求出兵攻伐鄭國。當初，白公的父親建流亡在鄭國，鄭人殺了他，白公逃亡奔赴吳，子西又召見他，所以白公因此怨恨鄭國，想要攻伐鄭國。子西答應但沒有為此發(fā)兵。八年，晉軍攻伐鄭國，鄭人向楚國告急，楚惠王派子西領兵救援鄭國，子西接受賄賂而離開鄭國。白公勝發(fā)怒，于是就和勇猛有力的敢死壯士石乞等人在朝廷襲擊殺死令尹子西、子綦，乘機劫持楚惠王，將他安置在高府，打算殺死惠王?；萃醯氖虖那瘫持萃跆优艿秸淹醴蛉藢m。白公自己立為楚王。一個多月后，遇到葉公前來救助楚王，楚惠王的徒眾與葉公共同進攻白公，殺死了他。楚惠王于是復位。這一年，楚國滅亡陳國而設置縣。

　　十三年，吳王夫差國力強大，凌駕于齊國、晉國之上，前來攻伐楚國。十六年，越國滅亡吳國。四十二年，楚國滅亡蔡國。四十四年，楚國滅亡杞國。與秦國媾和。這時越國已經滅亡吳國但不能統(tǒng)治長江、淮河以北地區(qū)；楚軍向東侵略，擴展土地到達泗水之濱。

　　五十七年，楚惠王去世，兒子簡王中即位。

　　楚簡王元年，出兵北伐滅亡莒國。八年，魏文侯、韓武子、趙桓子開始正式受封列為諸侯。

　　二十四年，楚簡王去世，兒子聲王當即位。楚聲王六年，盜賊殺死聲王，兒子悼王熊疑即位。悼王二年，韓、趙、魏三國軍隊前來攻伐楚國，到達乘丘而回轉。四年，楚軍攻伐周王室。鄭國殺死國相子陽。九年，楚軍攻伐韓國，取得負黍。十一年，韓、趙、魏三國軍隊攻伐楚國，在大梁、榆關打敗楚軍。楚國用厚禮賄賂秦國，與秦國媾和。二十一年，楚悼王去世，兒子肅王臧即位。

　　楚肅王四年，蜀國軍隊攻伐楚國，奪取茲方。于是楚國設置捍關來抵抗蜀軍。十年，魏軍奪取楚國魯陽。十一年，肅王去世，沒有兒子，立他的弟弟熊良夫為王，這就是楚宣王。

　　楚宣王六年，周天子向秦獻公祝賀秦軍獲勝。秦國開始再次強盛起來，同時韓、趙、魏三國日益壯大，魏惠王、齊威王尤其強大。三十年，秦國把商封給衛(wèi)鞅，出兵南下侵犯楚國。當年，楚宣王去世，兒子楚威王熊商即位。

　　楚威王六年，周顯王把作為供品祭祀周文王、周武王的肉賜送給秦惠王。

　　七年，齊國孟嘗君的父親田嬰欺騙楚國，楚威王領兵攻伐齊國，在徐州擊敗齊軍，接著命令齊國必須驅逐田嬰。田嬰恐慌，張丑設詐對楚威王說：“大王之所以能在徐州戰(zhàn)勝齊軍，是因為田盼子沒有起用。田盼子，對齊國有功，而且百姓愿為他效力。田嬰與田盼關系不好而任用申紀。申紀這個人，大臣不親附，百姓不愿意為他效力，所以大王能戰(zhàn)勝齊軍。如今大王驅逐田嬰，田嬰一旦被驅逐，田盼子必定起用了。齊人重新聚集他們的士卒來與大王相遇，必定對大王不利了?！背跻虼司筒辉僖篁屩鹛飲搿?br/>
　　十一年，楚威王去世，兒子懷王熊槐即位。魏國聞知楚王的喪訊，出兵攻伐楚國，奪取楚國陘山。

　　楚懷王元年，張儀開始任秦惠王的相。四年，秦惠王初次稱王。

　　六年，楚懷王派遣柱國昭陽領兵而攻伐魏國，在襄陵打敗魏軍，取得八個城邑。接著又轉移軍隊攻打齊國，齊王憂慮楚軍。陳軫恰好為秦國出使到齊國，齊王問：“對楚軍怎么辦？”陳軫說：“大王不必憂慮，請讓我去叫他們撤兵?！绷⒓辞巴谲娭袝娬殃?，說：“我希望領教楚國的法令，攻破敵軍殺死敵將的用什么使他顯貴？”昭陽說：“授予的官職是上柱國，封賜的上等爵位是執(zhí)珪。”陳軫說：“還有比這更尊貴的嗎？”昭陽說：“令尹?！标愝F說：“當今您已經是令尹了，這是楚國最高的官位。臣下請求能打個譬喻。有人留給他的舍人一卮酒。舍人們互相議論說：‘幾個人一起喝這卮酒，不夠每人喝一口，請就在地上每人畫條蛇，蛇先畫成的獨自喝掉?！粋€人說：‘我的蛇先畫成?！e起酒而起身，說：‘我能為蛇添足?！鹊剿麨樯咛砩献?，卻被后畫成的人奪過酒來而喝掉，那人說：‘蛇原本沒足，如今你為蛇添上足，這就不是蛇了?！缃衲鸀槌喽M攻魏國，打敗魏軍殺死魏將，功勞沒有比這更大的，但官位到頂無法再升加了。現(xiàn)在又調轉軍隊而進攻齊國，如果攻齊獲勝，官職爵位不會超過令尹；攻打不勝的話，自己戰(zhàn)死爵位削奪，還有損于楚國。這就成了畫蛇添足。不如領兵離開而來施恩德給齊國，這是持滿守盈的萬全之術啊?！闭殃栒f：“好?！北泐I兵而離去。

　　燕君、韓君初次稱王。秦王派遣張儀和楚人、齊人、魏人相會，在齧桑訂立盟約。

　　十一年，蘇秦與山東中原六國締約合縱共同攻伐秦國，楚懷王任合縱首領。聯(lián)軍到達函谷關下，秦國出兵攻擊六國軍隊，六國軍隊都后退而返回，只有齊軍最后撤走。十二年，齊湣王攻伐打敗趙軍、魏軍，秦國也出兵攻伐打敗韓軍，與齊國爭當諸侯之長。

　　十六年，秦國打算攻伐齊國，但楚國和齊國合縱親善，秦惠王對此感到擔憂，就揚言免除張儀相職，派遣張儀南下去見楚懷王，張儀對楚懷王說：“鄙國君王最喜歡的人沒有勝過您大王的，張儀我最愿意為之做看門役徒的人也沒有勝過您大王的。鄙國君王最憎恨的人沒有勝過齊王的，張儀我最憎恨的人也沒有勝過齊王的。然而大王與齊王和好，因此鄙國君王不能事奉大王，從而使得張儀也不能成為您看門的役徒。大王如能為張儀閉上關口而斷絕與齊國的交往，現(xiàn)在派遣使者隨從張儀西行取得從前秦國所分取的楚國商於之地方圓六百里，照這樣就使齊國削弱了。這樣北面削弱齊國，西面對秦國有恩德，占有商於之地作為自己的財富，這是一計行而三利同時來到啊?！背淹醮笙?，于是將相印交給張儀，每天和他設宴飲酒，揚言道：“我又獲得我們的商於之地?！背⑷撼级紒碜ＹR，只有陳軫一人悲哀。楚懷王問：“什么緣故？”陳軫回答說：“秦王之所以看重大王，是因為大王有齊國的親善。如今土地沒能得到而齊國的交往斷絕，這樣楚國就孤立了。那秦國又怎么會尊重孤立之國呢，就必將輕視楚國了。況且先讓秦國交出土地然后斷絕與齊國交往，秦人的計謀就不能得逞。如果先斷絕與齊國關系然后要求土地，就必然會被張儀欺騙。被張儀欺騙，大王就必定會怨恨他。怨恨張儀，這就西邊惹起秦國的禍患，北邊斷絕齊國交往。西邊惹起秦國的禍患，北邊斷絕齊國的交往，那么兩國的軍隊必定到達。臣下所以悲哀?！背淹醪宦?，就派一名將軍隨張儀西進接受封地。

　　張儀到達秦國，假裝喝醉酒從車上掉下來，稱病不出家門三個月，楚國無法得到商于之地。楚王說：“張儀認為我只是斷絕齊交還不夠吧？”于是派遣勇士宋遺北上去羞辱齊王。齊王勃然大怒，折斷楚國的信符而與秦國聯(lián)合。秦國、齊國交好聯(lián)合，張儀才起身上朝，對楚將軍說：“你為什么不接受封地？從某地到某地，長寬各六里?！背④娬f：“臣所接受的使命是六百里，沒聽說六里。”立即回國稟報楚懷王。楚懷王勃然大怒，興師動眾準備攻伐秦國。陳軫又說：“攻伐秦國不是上策。不如就送秦國一座名城，和秦人攻伐齊國，這樣我們雖然丟失土地給秦國，但能從齊國取得補償，我國還可得以保全。如今大王已經同齊國斷絕關系而又向秦國追究欺詐的責任，這是我們在讓秦齊兩國交好聯(lián)合而招來天下的軍隊啊，國家必然大傷元氣了?！背淹醪宦爮?，就斷絕同秦國的媾和，調發(fā)軍隊向西攻打秦國。秦國也發(fā)兵出擊楚國。

　　十七年春季，同秦軍在丹陽交戰(zhàn)，秦國大敗楚軍，斬殺甲士八萬，俘虜楚國大將軍屈 、裨將軍逢侯丑等七十多人，接著攻取漢中郡。楚懷王極為憤怒，于是傾國之兵再次襲擊秦軍，在藍田交戰(zhàn)，秦軍又大敗楚軍。韓國、魏國聽說楚國的困境，就南下襲擊楚國，進軍到達鄧。楚懷王聞訊，就退兵返回。

　　十八年，秦國派遣使者締約重新與楚國親善，分出漢中郡的一半來同楚懷王媾和。楚懷王說：“情愿得到張儀，也不愿意得到土地?！睆垉x聞訊，請求前往楚國。秦王說：“楚王對你正求之不得，怎么辦？”張儀說：“臣下與楚王身邊近臣靳尚親善，靳尚又能巴結事奉楚王寵幸的姬妾鄭袖，而鄭袖所說的話懷王沒有不聽從的。況且我從前出使違背給楚國以商于之地的約定，如今秦國、楚國大戰(zhàn)，結下仇恨，臣下不當面自己向楚王道歉就不能消解。再說有大王您在，楚王應該不敢殺我。倘若殺死我而對國家有利，是臣下的愿望啊。”張儀就出使楚國。

　　張儀到達楚都，懷王不肯見面，就囚禁張儀，打算殺他。張儀私下到靳尚那里活動，靳尚為張儀向懷王請求說：“拘留張儀，秦王必定發(fā)怒。天下諸侯見楚國沒有秦國的支持，必定輕視大王了?！苯杏謱Ψ蛉肃嵭湔f：“秦王非常喜愛張儀，但大王要殺他，如今秦王將會用上庸地方的六個縣賄賂大王，把美女許配給楚王，將宮中能歌善舞的女子作陪嫁。楚王看重土地，秦國美女必能寵貴，從而夫人就必定被排斥了。夫人不如說個情而釋放張儀。”鄭袖結果向懷王說張儀的事而放出張儀。張儀出來，懷王就善待他，張儀乘機勸說懷王背叛合縱之約而和秦國聯(lián)合親善，締結婚姻。張儀離去后，屈原出使從齊國歸來，向懷王進諫說：“為什么不誅殺張儀？”懷王后悔，派人追拿張儀，沒有趕上。當年，秦惠王去世。二十年，齊湣王想當合縱的首領，又害怕楚國與秦國聯(lián)合，于是派遣使者送信給楚懷王說：“寡人擔心楚國對于尊嚴名聲不很明白啊。如今秦惠王已死，秦武王即位，張儀逃奔魏國，樗里疾、公孫衍當政，但楚國事奉秦國。那樗里疾親韓國，而公孫衍親魏國；楚國一定要事奉秦國的話，韓國、魏國就會恐慌，必然會通過樗里疾、公孫衍二人請求與秦國聯(lián)合，那么燕國、趙國也會事奉秦國。四國爭相事奉秦國，那么楚國便成為秦國的郡縣了。大王為什么不與寡人合力聚集韓國、魏國、燕國、趙國，一起合縱結盟而尊奉周室，來制止戰(zhàn)爭休養(yǎng)百姓，號令天下？那便沒人不樂意聽從，大王的功名也就建立了。大王率領諸侯共同攻伐，打敗秦國是必定的了。大王取得武關、蜀、漢的土地，占有吳、越的財富而獨擅江海魚鹽的利益，韓國、魏國割讓上黨，西面直逼函谷關，楚國的強大就會增加百萬倍了。況且大王被張儀欺騙，喪失漢中土地，軍隊在藍田受挫，天下人無不代大王胸懷怨怒?？扇缃窬尤挥腥舜蛩阕尦鴰ь^事奉秦國！希望大王仔細考慮此事。”楚懷王原已想與秦國講和，看到齊王的書信，又猶豫不決，將此事下交群臣商議。群臣中有的主張與秦國和好，有的主張聽從齊王。大臣昭雎說：“大王雖然東面向越國取得土地，也不足以刷洗恥辱；必須從秦國取得土地，然后才足以向諸侯洗刷恥辱。大王不如深交善待齊國、韓國來加強樗里疾的地位，照這樣做的話，大王就能獲得韓國、齊國的力量來要回土地了。秦軍攻破韓國的宜陽，而韓國還是繼續(xù)事奉秦國，是因為韓國先王的墳墓在平陽，而秦國的武遂距離平陽只有七十里，因此特別畏懼秦國。不然的話，秦國進攻三川，趙國進攻上黨，楚國進攻河外，韓國必定滅亡。楚國救援韓國，不能肯定使韓國不滅亡，然而能保存韓國的只有楚國。韓國從秦國取得武遂的話，以黃河、大山作為要塞，他所要回報的恩德沒有比楚國更深厚的，臣下認為韓國事奉大王必定賣力。齊國之所以信任韓國，是因為任用韓國公子眜作齊相。韓國從秦國取得武遂后，大王好好善待他，使得能用齊國、韓國的力量加強樗里疾的地位，樗里疾獲得齊國、韓國的力量，秦國君主就不敢隨便拋棄樗里疾。如今又增加楚國的力量，樗里子必定勸說秦王，重新將侵占的土地歸還給楚國了。”于是楚懷王應許昭雎的建議，結果不聯(lián)合秦國，而聯(lián)合齊國來善待韓國。

　　二十四年，楚懷王背叛齊國而聯(lián)合秦國。秦昭王剛即位，于是向楚懷王重贈財禮。楚人前往秦國迎娶女子。二十五年，楚懷王入秦與秦昭王盟會，在黃棘締約。秦人又給楚國上庸之地。二十六年，齊國、韓國、魏國因為楚國背叛合縱盟友而和秦國聯(lián)合，三國共同出兵攻伐楚國。楚懷王派遣太子作為人質入秦而請求救援。秦昭王于是派遣客卿通領兵救助楚國，齊、韓、魏三國退兵離去。

　　二十七年，秦國大夫為私事與楚太子斗毆，楚太子殺死秦大夫而逃亡回國。二十八年，秦國就與齊國、韓國、魏國共同進攻楚國，殺死楚將唐眜，奪取楚國的重丘而離去。二十九年，秦軍再次進攻楚國，大敗楚軍，楚軍死者達二萬人，殺死楚國將軍景缺。楚懷王恐慌，于是派太子作為人質到齊國來求和。三十年，秦國又攻伐楚國，奪取八座城。秦昭王寫書信給楚懷王說：“當初寡人與大王結為兄弟，在黃棘訂立盟約，太子作為人質，極為歡悅。但太子凌辱殺死寡人的重臣，不來告謝反而逃亡離去，寡人實在按捺不住怒火，派兵侵犯君王的邊地。如今聽說君王竟命令太子作為人質到齊國以求取和好。寡人秦國與楚國連境接界，原已結為婚姻，互相交往親善很久了。然而當今秦國、楚國不和，就無法號令諸侯。寡人希望同君王在武關相會，當面立約，締結盟好而離去，這是寡人的愿望。冒昧地告知陛下。”楚懷王看到秦昭王的書信，十分憂愁。打算前往，恐怕被欺騙；不去的話，又恐怕秦王發(fā)怒。昭雎說：“大王不要去，只需調發(fā)軍隊堅守自衛(wèi)即可。秦王如同虎狼，不可相信，胸懷并吞諸侯的野心。”楚懷王的小兒子子蘭鼓動懷王上路，說：“怎么能斷絕秦王的歡心！”懷王于是前往會見秦昭王。秦昭王設計命令一位將軍在武關埋伏軍隊，假稱是秦王。楚懷王到達，就閉上武關，那將軍就和懷王西行到達成陽，在章臺朝見秦昭王，秦人如同對待蕃臣附庸，不用對等的禮節(jié)。楚懷王勃然大怒，后悔不聽昭子的話。秦昭王就扣留楚懷王，要挾他割讓巫郡、黔中郡。楚懷王打算訂立盟約，但秦王想先得到土地。楚王發(fā)怒說：“秦人欺詐我，又用強力脅迫我割讓土地！”不再答應秦王要求。秦國就扣留楚懷王。

　　楚國大臣憂慮國中無主，于是互相商議說：“我們的君王在秦國不能回來，要挾他割讓土地，而太子在齊國做人質，齊國、秦國聯(lián)合謀劃算計的話，楚人就沒國家了。”于是打算擁立楚懷王在國都中的兒子。昭雎說：“大王和太子同時被困在諸侯國家，然而現(xiàn)在又違背君王之命擁立他的庶出兒子為王，不合適。”于是派使者到齊國假報國喪。齊王對他的國相說：“不如扣留太子來索求楚國的淮北。”國相說：“不可以，如果郢都之中擁立新王，這樣我們便抱著無用的人質而在天下人面前干下不義之事?！庇腥苏f：“不是這樣。郢都之中擁立新王，就乘機與楚國新王進行交易說：‘給我們淮北，我們?yōu)樾峦鯕⑺捞?，不然的話，將和秦、韓、魏三國共同擁立太子為王?！@樣淮北就必然可以得到了?！饼R王最終采用國相的計策而送楚太子回國。太子橫到達楚國，即位為王，這就是頃襄王。楚人于是向秦國通告說：“依賴社稷神靈的保佑，楚國有王了?！?br/>
　　頃襄王橫元年，秦人要挾楚懷王而沒能獲得土地，楚人擁立新王來對付秦國，秦昭王大怒，發(fā)兵從武關而出攻打楚國，大敗楚軍，斬首五萬，奪取析十五座城邑而離去。二年，楚懷王逃亡回國，秦人發(fā)覺，在通往楚國的道路上攔阻，懷王害怕，就從小路逃奔趙國來尋求回國。趙主父在代郡，他的兒子趙惠王剛即位，行使王權，害怕秦國，不敢接納楚懷王。楚懷王打算逃奔魏國，秦兵追到，就與秦國使者重新前往秦國。懷王旋即發(fā)病。頃襄王三年，楚懷王死在秦國，秦人將懷王尸體送還楚國。楚人都憐惜懷王，如同失去自己親戚那樣地悲哀。各國諸侯從此認為秦國不義。秦、楚兩國絕交。

　　六年，秦王派遣白起在伊闕山攻伐韓國，大獲全勝，斬首達二十四萬。秦王于是給楚王書信說：“楚國背叛秦國，秦國將率領諸侯討伐楚國，決一死戰(zhàn)。希望大王整頓軍隊，痛快打一仗。”楚頃襄王憂慮此事，于是謀求重新與秦國和好。七年，楚人到秦國迎娶新婦，秦國、楚國重新媾和。

　　十一年，齊王、秦王各自稱帝，一個多月后，又放棄帝號恢復稱王。

　　十四年，楚頃襄王與秦昭王在宛舉行友好會見，締結和約親善。十五年，楚頃襄王和秦國、三晉、燕國一同攻伐齊國，取得淮北之地。十六年，又與秦昭王在鄢友好相會。這年秋天，又和秦昭王在穰相會。

　　十八年，楚國有個人善于用輕弓細繳射獵飛歸巢窩的大雁，頃襄王聽說后，召見而詢問他。那人回答說：“小臣善好射鶀雁、羅，發(fā)的是小箭，有什么值得向大王稱道的呢。況且衡量楚國的廣大，憑借大王的賢能，所能射取的不只是這些啊。從前夏、商、周三代圣王所獵取的是王道德政，春秋五霸所獵取的是爭斗的列國。所以秦國、魏國、燕國、趙國，是鶀雁；齊國、魯國、韓國、魏國，是青首；騶、費、郯、邳，是羅。除此之外其余的不值得射獵?，F(xiàn)在有鳥六對，大王用什么來獲取呢？大王為什么不將圣人當作弓，將勇士作為繳，看準時機張弓而射呢？這六對鳥，都可獲得而裝袋載車占為己有。那種快樂不只是一朝一夕的快樂，那種收獲也不只是野鴨飛雁的實物。大王早上張弓搭箭去射取魏國大梁的南部，再射取魏國的西部而直接連帶到韓國，那樣韓國通向中原的道路就會被截斷，同時上蔡郡也不攻自破了。環(huán)繞而下射取圉邑的東面，肢解魏國的東部，從而向外攻擊齊國的定陶，那么魏國東部之外的地方被放棄，同時大宋、方與兩郡就可以奪取了。況且魏國喪失東、西兩部，便一蹶不振了；再正面攻擊郯國，大梁就可以得到而占有了。大王在蘭臺收起弓箭絲繩，到魏國西河飲馬，平定魏都大梁，這是第一次發(fā)射的快樂啊。倘若大王對于射獵實在喜好而不感厭倦，就取出寶弓，箭頭系上新繳，到東海去射長著鉤嘴的大鳥，環(huán)繞山河加筑長城作為防線，早上射取東莒，傍晚獵獲浿丘，夜里得到即墨，回頭占據午道，那樣便長城以東收復而太山之北取得了。西面連接趙國邊境而北面直達燕國，齊、趙、燕三國地形如同張開的翅膀，合縱之盟不等締約就可以形成了。北上到燕國的遼東郡游玩觀覽，南下到越國的會稽山登高眺望，這是第二次發(fā)射的快樂啊。至于泗上十二諸侯小國，左右開弓，可以一個早上而全部得到。如今秦國攻破韓國造成了長久的憂患，取得許多城邑卻不敢據守；攻伐魏國但沒有功績，出擊趙國反而自己受困，秦國、魏國的勇氣力量消耗盡了，楚國的故土漢中、析、酈可以得到而重新?lián)碛辛?。大王拿出寶弓，箭頭系上新繳，涉足■塞，坐待秦國的疲倦困乏，山東、河內廣大地域可以得到而統(tǒng)一了。慰勞百姓休養(yǎng)民眾，便可坐北朝南稱王天下了。所以說秦國是只大鳥，背靠內陸而居住，面朝東方而立，左臂占據趙國的西南部，右臂直逼楚國的鄢郢，正面博擊韓國、魏國，低頭俯視中原，居處優(yōu)越，地勢有利，展翅奮翼，方圓三千里，秦國是無法用蠟燭照明而能在夜晚射取的?！蹦侨讼爰づ曄逋?，所以用這些話作回答。頃襄王因此召見那人與他交談，于是又說：“先王被秦國欺騙而客死在外，仇恨沒有比這更大的。如今以匹夫之力而身有怨仇，尚且有向萬乘之國報仇雪恨的，白公、子胥就是。如今楚國地域方圓五千里，全副武裝的甲士上百萬，還足以馳騁原野疆場，卻坐視不起，自受困厄，臣子私下認為大王不可采取這種做法。”于是頃襄王派遣使者到諸侯各國，重新締結合縱盟約，準備攻伐秦國。秦王聞訊，發(fā)兵前來攻伐楚國。

　　楚頃襄王打算與齊國、韓國聯(lián)合和好攻伐秦國，乘機準備圖謀滅周。周王赧派武公對楚相昭子說：“楚、齊、韓三國準備用兵割取周京郊外之地來便利運輸，同時將天子九鼎重器南遷來尊崇楚王，臣子認為大謬不然。殺死天下共主，以世代為君的天子為臣，大國就不會親近；憑著人多勢眾脅持勢單力薄的王室，小國就不會歸附。大國不親近，小國不歸附，便不可以得到名號實惠。名號實惠不能得到，就不值得興師動眾而傷害民眾。有圖謀周室的名聲，是無法向諸侯發(fā)號施令的?！闭炎诱f：“至于圖謀周室是實無其事。盡管如此，周王室為什么就不能圖謀呢？”武公回答說：“沒有五倍于敵軍的兵力就不發(fā)起進攻，沒有十倍于守城的兵力就不實施包圍。一個周王室等于二十個魏國，是您所知道的。韓國曾經出動二十萬軍隊而受挫于魏國都城之下，打先鋒的士兵死亡，中間的士兵受傷，然而魏都沒有攻破。您沒有百倍于韓國的兵力來謀取周王室，這是天下眾所周知的。與東周、西周結下怨仇來傷害騶、魯之地的人心，同齊國斷絕交往，在天下喪失聲望，那樣做事就岌岌可危了。危害東周、西周來加強韓國的三川郡，方城之外的楚地必然會被韓國所削弱了。憑什么知道會這樣呢？西周的土地，截長補短拼湊起來，不過方圓百里。周王室名義上為天下共主，然而割取它的土地不能夠使國家富饒，獲得它的民眾不能夠使軍隊強大。即使不進攻周王室，名聲還是殺害天子。然而好事的君主，好戰(zhàn)的臣子，發(fā)布號令動用軍隊，沒有不以周王室作為最終目標的。這是什么原因呢？因為他們看到祭祀的重器在王室，只想重器到手而忘卻了制造殺君之亂的罪名。如今韓國將把重器遷移安置在楚國，臣下恐怕天下會因為重器而以楚國作為進攻對象了。臣下請求打個譬喻。老虎肉質腥臊，它爪牙厲害利于防身，但人們還是攻擊它而謀取虎皮。倘若讓沼澤中的麋鹿蒙上老虎的皮，人們向它進攻的可能就會比對老虎高出一萬倍了。瓜分楚國的土地，足以使國家富裕；毀壞楚王的名聲，足以使國君尊崇。如今你將要殘害天下的共主，占有夏、商、周三代相傳的寶器，獨吞九鼎，來傲視天子，這不是貪婪又是什么呢？《周書》說‘想要起來就不能先動’，因此一旦重器南遷楚國，軍隊就會來到了?！庇谑浅跬Ｖ乖媱澏徊扇⌒袆?。十九年，秦軍攻伐楚國，楚軍戰(zhàn)敗，割讓上庸、漢水以北之地給秦國。二十年，秦國將領白起攻拔楚國的西陵。二十一年，秦國將領白起接著攻下楚國的郢都，燒毀楚人先王墓夷陵。楚襄王因軍隊潰散，就不再作戰(zhàn)，撤向東北保守陳城。二十二年，秦軍又攻下楚國的巫郡、黔中郡。

　　二十三年，楚襄王才收羅集合東部地區(qū)的軍隊，得到十幾萬，又向西攻取秦軍所攻克的楚國長江沿線十五個城邑建立了郡，抵御秦國。二十七年，楚襄王派遣三萬軍隊幫助韓、趙、魏三國攻伐燕國。又與秦國講和，同時將太子送入秦國作為人質。楚襄王派左徒在秦國侍奉太子。三十六年，楚頃襄王患病，太子逃亡回國。秋天，頃襄王去世，太子熊元繼位，這就是楚考烈王?？剂彝跞蚊笸綖榱钜?，把吳地封給他，號稱春申君。楚考烈王元年，將州邑獻納給秦國來求和。這時楚國日益衰弱。六年，秦軍圍攻邯鄲，趙國向楚國告急，考烈王派遣將軍景陽領兵救援趙國。七年，楚軍到達新中。秦軍離去。十二年，秦昭王去世，楚考烈王派遣春申君前往秦國吊唁祭祀。十六年，秦莊襄王去世，秦王趙政即位。二十二年，楚國和諸侯共同出兵攻伐秦國，交戰(zhàn)失利而離去。楚國東遷都城于壽春，將壽春命名為郢。二十五年，楚考烈王去世，兒子幽王悍即位。李園殺死春申君。楚幽王三年，秦軍、魏軍攻伐楚國。秦相呂不韋去世。九年，秦國滅亡韓國。十年，楚幽王去世，同母弟猶繼位，這就是楚哀王。楚哀王即位兩個多月，哀王的庶出兄長負芻的黨徒襲擊殺死哀王而擁立負芻為王。這一年，秦軍俘虜趙王遷。楚王負芻元年，燕國太子丹派遣荊軻刺殺秦王。二年，秦王派遣將軍攻伐楚國，大敗楚軍，楚國丟失十余座城邑。三年，秦國滅亡魏國。四年，秦國將領王翦在蘄擊敗楚軍，殺死將軍項燕。五年，秦國將領王翦、蒙武接連擊敗楚國，俘虜楚王負芻，滅亡楚國，用“楚”作為郡名。太史公說：楚靈王當他在申盟會諸侯，誅殺齊國慶封，建造章華臺，謀求周王室九鼎的時候，志向遠大，藐視天下；等到他在申亥家中餓死，卻被普天下的人所嗤笑。沒有操守德行，下場實在可悲?。鄤輰τ谌藖碚f，能不謹慎嗎？棄疾利用變亂登上君位，寵幸秦國女子到了淫亂的程度，太過分了，幾乎兩度導致國家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