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帝本紀(jì)第一〔1〕&劉起釪& 林小安 注譯&黃帝者，〔2〕少典之子，〔3〕姓公孫，〔4〕名曰軒轅。〔5〕生而神靈，〔6〕弱而能言，〔7〕幼而徇齊，〔8〕長而敦敏，〔9〕成而聰明?！?0〕&【注釋】〔1〕《五帝本紀(jì)》，本篇是司馬遷對我國夏代以前先民歷史的概述。迄今為止，我們對古人盛傳的夏代的認(rèn)識，仍然停留在零星的傳說上。目前，我國的考古工作者正在根據(jù)古代傳說中夏人活動的中心地帶晉南、豫西，尋找揭示夏人社全面貌的遺址、遺物。在未獲得足夠的實證之前，對夏代的歷史尚無法得出確定的結(jié)論。傳說在夏以前的“五帝”時期同樣如此。人們把人類有確切文字記載以前的歷史稱為“史前史”。我國史學(xué)家則把沒有確切文字記載，而由口耳傳說構(gòu)成的歷史，稱為“中國古史的傳說時代”?！段宓郾炯o(jì)》記述的就是這個時期的歷史。司馬遷在本篇中的記述，前三帝黃帝、顓頊、帝嚳，全據(jù)《五帝德》（載于《大戴禮記》），補(bǔ)充以《帝系》（司馬遷稱為《帝系姓》，出《世本》，亦載于《大戴禮記》）；后二帝唐堯、虞舜全據(jù)《尚書·堯典》，都是照抄原文，《堯典》之外，再補(bǔ)充以《帝系》、《五帝德》之說及《世本》。這里所稱的“帝”是后世的稱呼，當(dāng)時中國尚處在氏族社會，所謂“五帝”不過是部落聯(lián)盟首領(lǐng)中的佼佼者。這個時期，氏族如林，每個氏族及其聯(lián)盟都有自己漫長的發(fā)展史。他們在各自發(fā)展的每個階段上，在生產(chǎn)和生活方面總有種種的發(fā)明和創(chuàng)造，同時，經(jīng)常出現(xiàn)氏族間的生存斗爭。由于種種原因，這些往古史跡在傳說過程中，常把不同人、不同時期的事跡歸集到少數(shù)神話化了的人物身上。在古代傳說中，古帝名本來是很多的。但是，自從戰(zhàn)國后期流行五行說以后，什么都要配成“五”，于是就要在許多古帝中拉出“五個”來抵充“五帝”，因而先后出現(xiàn)過四種“五帝”說：第一，前期五帝說。此說五帝為黃帝、顓頊、嚳、堯、舜。今見于《大戴禮記·五帝德》、《帝系》、《呂氏春秋·古樂》、《尊師》、《史記》。最早《國語·魯語》載此五帝資料，唯未明稱“五帝”。第二，后期五帝說。此說五帝為伏犧、神農(nóng)、黃帝、堯、舜。今見于《戰(zhàn)國策·趙策》、《易·系辭》、《莊子·繕性》、《淮南子·俶真》、《三統(tǒng)歷》。第三，戰(zhàn)國末提出的五帝說。此說五帝為太昊、炎帝、黃帝、少昊、顓頊。今見于《呂氏春秋·十二紀(jì)》、《禮記·月令》、《淮南子·天文訓(xùn)》、《時則訓(xùn)》。第四，漢、晉編定五帝說。此說五帝為少昊、顓頊、嚳、堯、舜。今見于《世經(jīng)》、偽《孔安國古文尚書序》，自晉皇甫謐《帝王世紀(jì)》至清代，一直承用此五帝說。司馬遷在這篇《本紀(jì)》中采用的是第一種五帝說?！?〕“黃帝”，傳說時代姬姓部族神化了的始祖，被當(dāng)作我國古史傳說時代最早的一位宗祖神。華夏族形成后，公認(rèn)他為全族的始祖。大抵黃帝族原生息于黃河上游西北廣大地區(qū)，《國語·晉語》曰：“黃帝以姬水（今陜甘的渭、湟之間）成，炎帝以姜水（經(jīng)岐山、扶風(fēng)、武功入渭之岐水）成，故黃帝為姬，炎帝為姜。”黃帝之被稱為姬姓，炎帝之被稱為姜姓，反映了他們原為周代姬、姜兩族的遠(yuǎn)祖。幾十年來，考古工作者在傳說中的姬、姜兩族生活的區(qū)域（湟、渭流域）內(nèi)，陸續(xù)發(fā)現(xiàn)了新石器時代仰韶時期、龍山時期先民活動的大量遺址、遺物。著名的如：甘肅秦安大地灣（距今六、七千年）、陜西西安半坡（距今六千年）、寶雞北首領(lǐng)（距今六千年）、甘肅臨洮馬家窯（距今四、五千年）、廣河齊家（距今三、四千年）、陜西西安客省莊（距今四千年）。在上述地區(qū)還發(fā)現(xiàn)了距今四千年前后的原始銅器（參見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考古研究所編著的《新中國考古發(fā)現(xiàn)與研究》、《考古學(xué)報》一九八一年第三期《中國早期銅器的初步研究》等）。說明了這個地區(qū)是中華文明起源的重要發(fā)祥地。傳說中的炎、黃時期應(yīng)已進(jìn)入父系氏族社會，大體相當(dāng)新石器時代的龍山前期。在姬姓建立的周王朝統(tǒng)治的數(shù)百年間，人們紛紛把古代的蠶桑、衣裳、醫(yī)藥、井臼、舟車、弓矢、宮室、文字、歷法等重大發(fā)明全都?xì)w屬于黃帝及其大臣。然而，考古發(fā)現(xiàn)還告訴我們，在浙江余姚河姆渡出土的距今七千年的先民遺物中，就有人工栽培的水稻、紡輪和木槳，說明長江流域也同黃河流域一樣，是中華古代文明的發(fā)祥地之一，原始農(nóng)業(yè)、紡織、舟楫等并非姬姓黃帝一族的發(fā)明。不僅如此，在黃河下游的山東地區(qū)的大汶口文化（距今五至六千年）、龍山文化（距今四千年），長江中游地區(qū)的大溪文化（距今五、六千年）、屈家?guī)X文化（距今四、五千年），長城外大、小凌河的紅山文化（距今六、七千年），都有著與黃河中上游大體相同的發(fā)展進(jìn)程，也有種種發(fā)明，共同創(chuàng)造著古代文明。隨著歷史的發(fā)展，炎、黃兩族在漫長的時期中，同上述地區(qū)的先民逐漸融合成統(tǒng)一的民族。在春秋、戰(zhàn)國之世，反映這一統(tǒng)一需要的就是要把各不同部族統(tǒng)通說成是出于同一血緣的兄弟族，于是把各族不同的宗祖神編排成一個世系的創(chuàng)作就出現(xiàn)了。以黃帝為始祖的包括所有東西南北各族的大譜牒《帝系》編成了。接著在《五帝德》里，就把黃帝和顓頊、帝嚳、堯、舜編為“五帝”?！?〕“少典”，古氏族名?！秶Z·晉語》云：“少典娶有洩氏女，生黃帝、炎帝?！薄?〕“公孫”，清崔述《補(bǔ)上古考信錄》指出：“公孫是公之孫，上古時無此（公孫）稱。”
〔5〕“軒轅”，音xu1n& yu2n。晉皇甫謐云黃帝“居軒轅之丘，因以為名，又以為號”。《山海經(jīng)·西次三經(jīng)》云：“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薄坝治魉陌侔耸?，曰軒轅之丘，無草木，洵水出焉，南流注于黑水?！惫弊ⅲ骸包S帝居此丘，娶西陵氏女，因號軒轅丘?！倍魍跄杆?，據(jù)《山海經(jīng)·大荒西經(jīng)》說居于昆侖之丘。《后漢書·明帝紀(jì)》稱甘肅敦煌附近山為“昆侖”?！渡胶＝?jīng)·西山經(jīng)》稱黑水出于昆侖之丘?！肚f子·至樂篇》稱“昆侖之墟，黃帝之所休”，《在宥篇》說黃帝見廣成子于空同之上?！渡胶＝?jīng)·海外西經(jīng)》又說軒轅之國在窮山之際，據(jù)郭璞注，窮山在岷山一帶。傳說雖不盡相合，但都不離陜、甘一帶。與黃帝族長期世通婚姻的炎帝族為姜姓部族。姜族即古分布于今甘、青地區(qū)的古羌族的分支。“羌”字從羊從人，“姜”字從羊從女，羌族、姜族應(yīng)為與游牧相關(guān)的部族。由此亦可知黃帝族應(yīng)原在鄰近甘、青的地區(qū)?！?〕“神靈”，聰慧超群，非凡人可比?！?〕“弱”，幼弱?！?〕“徇”，通“恂”，溫順恭謹(jǐn)。“齊”，勤敬守禮?！?〕“敦”，誠樸寬厚?！懊簟?，聰慧勤勉。〔10〕“成”，年二十為成人?！奥敗保犛X靈敏?！懊鳌?，視覺靈敏?！奥斆鳌?，謂明辨事理。
&軒轅之時，神農(nóng)氏世衰?！?〕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農(nóng)氏弗能征。于是軒轅乃習(xí)用干戈，〔2〕以征不享，〔3〕諸侯咸來賓從。而蚩尤最為暴，〔4〕莫能伐。炎帝欲侵陵諸侯，〔5〕諸侯咸歸軒轅。〔6〕軒轅乃修德振兵，〔7〕治五氣，〔8〕蓺五種，〔9〕撫萬民，度四方，〔10〕教熊羆貔貅朦虎，〔11〕以與炎帝戰(zhàn)于阪泉之野。〔12〕三戰(zhàn)，然后得其志?！?3〕蚩尤作亂，不用帝命。于是黃帝乃征師諸侯，與蚩尤戰(zhàn)于涿鹿之野，〔14〕遂禽殺蚩尤?！?5〕而諸侯咸尊軒轅為天子，代神農(nóng)氏，是為黃帝。天下有不順者，黃帝從而征之，平者去之，〔16〕披山通道，〔17〕未嘗寧居。
&【注釋】〔1〕“神農(nóng)氏”，傳說時代部族名，以善耕植懂醫(yī)藥著稱。西漢末《世經(jīng)》以后將神農(nóng)與炎帝合二而一，先秦古籍則神農(nóng)與炎帝并列?！?〕“干”，盾，古時作戰(zhàn)用以護(hù)身抵御敵兵的武器?！案辍?，古時作戰(zhàn)用的勾兵，是先秦時期主要的兵器之一?！?〕“享”，祭獻(xiàn)，進(jìn)獻(xiàn)。這里指被征服者向征服者敬獻(xiàn)之禮?！?〕“蚩尤”，音ch9& y$u，傳說時代部族首領(lǐng)名，舊說為東方九黎部落酋長。有關(guān)傳說多在今山東省西部地區(qū)。可參閱徐旭生著《中國古史的傳說時代》?！?〕“炎帝”，傳說時代姜姓部族的宗祖神。據(jù)《國語·晉語》知該族生息在今陜西省渭水流域，是生息在今甘、青地區(qū)的羌族的分支。以炎帝為宗祖神的姜族與以黃帝為宗祖神的姬族世通婚姻。本書《周本紀(jì)》記述姬姓周部族的先祖曰：“周后稷，名棄，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薄墩f文》云：“邰，炎帝之后，姜姓，封邰，周棄外家?！敝闹芴豕殴珌嵏钢彩墙詹孔宓呐?。在周武王伐紂之戰(zhàn)中指揮大軍、滅殷后第一個受封并負(fù)責(zé)鎮(zhèn)守東方的是姜姓的師尚父，以及有周一代，周王及姬姓貴族不斷同姜姓聯(lián)姻，都反映了自遠(yuǎn)古以來姬、姜兩族親密的關(guān)系。尊奉炎帝、黃帝為華夏全族的始祖，實屬周人對自己母系遠(yuǎn)祖炎帝、父系遠(yuǎn)祖黃帝的獨尊和神化。“陵”，通“凌”，欺凌?！?〕“咸”，全，都。“歸”，歸順?！?〕“修德”，講求道德、施行德政?！罢癖?，整治軍隊。〔8〕“五氣”，即戰(zhàn)國時人所稱的“五行之氣”，被當(dāng)作生養(yǎng)萬物之原。此處指仁、義、禮、智、信五種基本道德觀念。這里是司馬遷用后世觀念講述古人?！?〕“蓺”，古“藝”字，種植?！拔宸N”，即五谷，指黍、稷、菽、麥、稻，實泛指諸農(nóng)作物?！?0〕“度”，音du$，忖度?！?1〕“羆”，音p0，熊屬猛獸。“貔貅”，音p0& xi，豹屬猛獸?！半ⅰ保曝偯瞳F。“朦”，音ch。此句謂訓(xùn)練像猛獸一般的勇士。古人作戰(zhàn)亦用繪有猛獸的旌旗指引軍士，故亦用此獸名代指軍伍?！?2〕“阪泉”，音b3n& qu2n，古地名，其今地有數(shù)說：一說在今河北涿鹿東南，一說在今山西運城鹽池附近。黃帝族與九黎三苗族首領(lǐng)蚩尤之爭，在《尚書·呂刑》已有反映，是一由來已久的歷史傳說，當(dāng)有史實為背景。至于黃帝與赤帝有阪泉之戰(zhàn)，始見于《五帝德》。到《五帝本紀(jì)》中改赤帝為炎帝，以炎為南方赤，是陰陽五行說盛行以后事，可見這一傳說之后起甚明。炎、黃（即姜與姬）是相互婚姻之族，同自西北發(fā)展到中原，患難與共，無自相火并之理，正如周之姬與姜、遼之耶律氏與審密氏，阪泉之戰(zhàn)只能是涿鹿之戰(zhàn)一事在傳說中的分化。清梁玉繩《史記志疑》已指出：“阪泉之戰(zhàn)即涿鹿之戰(zhàn)，是軒轅勤王之師，而非有兩事，故《逸周書·史記解》稱蚩尤曰阪泉氏，斯為確證。”按《水經(jīng)·漯水注》：“涿水出涿鹿山”，“又東北與阪泉合”，“《魏土地記》曰：‘下洛城東南六十里有涿鹿城，城東一里有阪泉，泉上有黃帝祠。’”下洛即今涿鹿。是阪泉與涿鹿實即一地，而蚩尤又有阪泉氏之稱，都可證阪泉之戰(zhàn)即涿鹿之戰(zhàn)?！?3〕“志”，志向，目的。此指擊敗炎帝?！?4〕“涿鹿”，即今河北涿鹿。黃帝與蚩尤涿鹿之戰(zhàn)為傳說時代最著名的戰(zhàn)事之一。〔15〕“禽”，通“擒”?！?6〕“平者”，謂平服者?！?7〕“披”，劈開。
&東至于海，登丸山，〔1〕及岱宗。〔2〕西至于空桐，〔3〕登雞頭?！?〕南至于江，〔5〕登熊、湘?！?〕北逐葷粥，〔7〕合符釜山，〔8〕而邑于涿鹿之阿?！?〕遷徙往來無常處，以師兵為營衛(wèi)。官名皆以云命，為云師。〔10〕置左右大監(jiān)，〔11〕監(jiān)于萬國?！?2〕萬國和，而鬼神山川封禪與為多焉。〔13〕獲寶鼎，迎日推策。〔14〕舉風(fēng)后、力牧、常先、大鴻以治民?！?5〕順天地之紀(jì)，〔16〕幽明之占，〔17〕死生之說，〔18〕存亡之難?！?9〕時播百谷草木，〔20〕淳化鳥獸蟲蛾，〔21〕旁羅日月星辰，〔22〕水波土石金玉，〔23〕勞勤心力耳目，節(jié)用水火材物。〔24〕有土德之瑞，故號黃帝?！?5〕&【注釋】〔1〕“丸山”，相傳在今山東省臨朐縣境?！?〕“岱宗”，泰山別名岱，古人以泰山為眾山所宗，故稱岱宗?！?〕“空桐”，山名，又作“崆峒”，在今甘肅省平?jīng)鍪形?，屬六盤山。〔4〕“雞頭”，山名，在空桐?！?〕“江”，指今長江?！?〕“熊”，熊耳山，本書《封禪書》《索隱》引《荊州記》“順陽、益陽二縣東北有熊耳山”，在今湖南益陽境?！跋妗?，亦山名，在益陽境。〔7〕“葷粥”，音xn& y），又作“葷允”、“熏鬻”，我國古代北方部族。唐司馬貞說：葷粥，堯、舜以上稱“山戎”或“熏粥”，夏代稱“淳維”，殷代稱“鬼方”，周代稱“醨狁”，漢代稱“匈奴”。〔8〕“合符”，朝會諸侯時合驗表明身份的符契?！案健保瑐髡f在今河北涿鹿一帶?！?〕“而邑于涿鹿之阿”，相傳黃帝曾在此筑城建都。“阿”，山下廣平之地?！?0〕“官名皆以云名，為云師”，相傳黃帝受命時，天呈祥云，故黃帝以云為所屬官吏和軍隊命名?！?1〕“監(jiān)”，音ji1n，官名，司職監(jiān)察?！?2〕“監(jiān)”，音ji4n，動詞，監(jiān)督稽查。〔13〕“封禪”，古代祭祀天地神靈的禮儀，祈求降福祛災(zāi)。古代只有功業(yè)盛大的受命帝王，有了符瑞，才有資格到最神圣的山泰山，去祭禮最高的上帝?！胺狻保谔┥郊捞??！岸U”，在泰山下梁父山祭地?！?4〕“迎日推策”，指觀象授時，即根據(jù)多年觀察天象所掌握的規(guī)律，推算即將到來的季節(jié)時日?！安摺?，策算?！?5〕“風(fēng)后、力牧、常先、大鴻”，傳說中黃帝任用的大臣?！?6〕“順”，遵循?！凹o(jì)”，法則?！?7〕“幽”，指“陰”?！懊鳌?，指“陽”。“占”，“故”字之殘，《大戴禮記》、《孔子家語》均作“故”，可證。古人把日月、明暗、天地、寒暖、男女、生死等事物的對立和變化統(tǒng)稱為陰陽之變，用此概括宇宙萬物的變化。〔18〕“說”，緣由。〔19〕“難”，音n4n，變故。〔20〕“時”，通“蒔”，栽種?！?1〕“淳”，溫和順從。此指馴化野獸為家畜?！岸辍保槐咀鳌磅簟??！稜栄拧め屜x》：“有足曰蟲，無足曰豸?！薄?2〕“旁羅”，《大戴禮記·五帝德》作“歷離”。此言廣泛追尋日月星辰的蹤跡，以求觀象授時?！?3〕“水波”，《大戴禮記·五帝德》作“極畋”?！皹O”，羅致?！邦薄?，取用。此句“水波”與上下文“時播”、“淳化”、“旁羅”、“勞勤”、“節(jié)用”相對舉，皆為動詞?！八ā庇诖司淞x不可解，當(dāng)為傳寫之誤。〔24〕“節(jié)”，節(jié)制，適度。〔25〕“有土德之瑞，故號黃帝”，戰(zhàn)國時期鄒衍創(chuàng)五德終始說，以黃帝為土德，色尚黃。以后各古帝的“德”或有變動，而黃帝的土德始終沒有變。也有可能由于黃帝部族居陜北受黃土之恩惠，故崇奉土德，并以為號。后來鄒衍因之以成其說。
&黃帝二十五子，〔1〕其得姓者十四人。〔2〕&【注釋】〔1〕“二十五子”，此說采自《國語·晉語》胥臣語?！岸遄印睍x語作“二十五宗”，疑是黃帝部族中的二十五支。〔2〕“其得姓者十四人”，《國語·晉語》謂十四人實有十二姓，即姬、酉、祁、己、滕、葴、任、荀、僖、姞、儇、衣。其中青陽與夷鼓同為己姓，玄囂與蒼林同為姬姓。
&黃帝居軒轅之丘，〔1〕而娶于西陵之女，〔2〕是為嫘祖?！?〕嫘祖為黃帝正妃，〔4〕生二子，其后皆有天下：其一曰玄囂，〔5〕是為青陽，青陽降居江水；〔6〕 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昌意娶蜀山氏女，〔8〕曰昌仆，生高陽，高陽有圣德焉。黃帝崩，〔9〕葬橋山?！?0〕其孫昌意之子高陽立，是為帝顓頊也?！?1〕&【注釋】〔1〕“軒轅之丘”，酈道元《水經(jīng)·渭水注》說：“南安姚瞻以為黃帝生于天水，在上邽城東七十里軒轅谷?！鄙线灣窃诮窀拭C天水南。在有關(guān)軒轅丘的各種記述中，以此距《國語·晉語》所說黃帝生于姬水、炎帝生于姜水（即岐水）處最近。近年在甘肅秦安大地灣發(fā)現(xiàn)了令人驚嘆的距今六、七千年的新石器時代遺址。在該遺址一座被有的考古學(xué)家稱做殿堂式的房址中，只出禮器而不出生活用器，說明這個地區(qū)是古代文明發(fā)展較早且較發(fā)達(dá)的中心區(qū)域之一。而秦安正位于天水北不到五十公里處，與文獻(xiàn)記載的姬姓黃帝部族活動的區(qū)域相吻合?！?〕“西陵”，《太平御覽》引《史記》、《大戴禮·帝系篇》并作“西陵氏”，古氏族名。顧名思義，該部族當(dāng)生活在西部山陵地區(qū)，與黃帝族相鄰近。〔3〕“嫘祖”，《大戴禮·帝系篇》云：“黃帝娶于西陵氏之子謂之累祖，產(chǎn)青陽及昌意?！崩圩婕存凶?，傳說為蠶桑絲織的發(fā)明者?！版小?，音l6i。〔4〕“嫘祖為黃帝正妃”，《漢書·古今人表》云：“方雷氏，黃帝妃，生玄囂，是為青陽。絫祖（即嫘祖），黃帝妃，生昌意。肜魚氏，黃帝妃，生夷鼓?！瞿?，黃帝妃，生蒼林?！薄兜弁跏兰o(jì)》云：“元妃西陵氏女曰嫘祖，生昌意。次妃方雷氏女曰女節(jié)，生青陽。次妃肜魚氏女生夷鼓，一曰蒼林。次妃嫫母，班在三人之下?！薄?〕“囂”，音xi1o?！?〕“江水”，唐張守節(jié)《正義》以為即《漢書·地理志》所載古江國所在，即今河南息縣。〔7〕“若水”，舊說江水、若水均在蜀（今四川西部），似不足信?！?〕“蜀山氏”，古氏族名?！堵肥贰o(jì)》云：“蜀山，昌意取蜀山氏，益上也。今濟(jì)有蜀山，或其分也?！薄缎露ň庞蛑尽肪硪弧豆袍E》濟(jì)州稱：“蜀山，《爾雅》云‘蜀’者，‘獨’也。”此蜀山在今山東汶上。〔9〕“崩”，古稱帝王死為“崩”。〔10〕“橋山”，《漢書·地理志》等書均以為在漢陽周縣，即今陜西子長、綏德西?！?1〕“顓頊”，音zhu1n& x，古帝名。顓頊應(yīng)非一人之專名，乃其部族及其首領(lǐng)之代名。據(jù)《國語·楚語》，顓頊繼少昊之后主政，又《山海經(jīng)·大荒東經(jīng)》神話中說少昊孺（育）顓頊于東海，可知他原是東夷少昊之后一個部族的首領(lǐng)。又《左傳》昭公十七年載：“衛(wèi)，顓頊之虛也，故為帝丘。”帝丘即今河南濮陽?？芍呿溩迳⒃诮裨|一帶。后因和周圍及西方的禹夏、后稷等族融合成華夏族，遂被編排入黃帝世系之中。在《山海經(jīng)》群神世系中，他已是黃帝系下昌意之孫，而南方楚的宗祖神祝融、重、黎及苗民等成了他的子孫。到戰(zhàn)國末《帝系篇》所編古帝世系中，他卻是昌意之子，成了黃帝之孫，而虞、夏、秦、楚都成了他的子孫（《左傳》昭公八年已說顓頊為舜的遠(yuǎn)祖），擴(kuò)大了他的親系，成了黃帝系下與帝嚳并列兩系中最大的一系。說明他這一族在民族融合中聯(lián)系東西南北諸族所起的巨大作用。到“五帝說”出現(xiàn)，除了第二“五帝說”中沒有他外，其余三次“五帝說”中都有他。原來《左傳》文公十八年明載高陽氏與顓頊為不同的兩族，到《大戴禮記·五帝德》、《帝系》卻說高陽即是顓頊，以后史籍遂承用此說不變。
&帝顓頊高陽者，黃帝之孫而昌意之子也。靜淵以有謀，疏通而知事；養(yǎng)材以任地，〔1〕載時以象天，〔2〕依鬼神以制義，〔3〕治氣以教化，〔4〕絜誠以祭祀。〔5〕北至于幽陵，〔6〕南至于交阯，〔7〕& 西至于流沙，〔8〕東至于蟠木，〔9〕動靜之物，〔10〕大小之神，日月所照，莫不砥屬?！?1〕&【注釋】〔1〕“材”，指百谷草木?！叭蔚亍?，因地制宜?！?〕“載時以象天”，《五帝德》作“履時以象天”?！拜d”，行，與“履”義同。“象”，法。此句謂行四時以象天?！?〕“依”，依據(jù)，依照?！肮怼?，指祖宗的亡靈。“神”，指天地神靈?！傲x”，指必須遵照執(zhí)行的準(zhǔn)則?！?〕“氣”，指“五行之氣”，即仁、義、禮、智、信五種道德觀念?！?〕“絜”，通“潔”?！?〕“幽陵”，古地名，即古幽州，在今河北省北部及遼寧省西部一帶?！?〕“交阯”，又作“交趾”，在今越南北部。戰(zhàn)國時因海上交通已知其地，《墨子》、《韓非子》、《呂氏春秋》、《楚辭·大招》都提到過它，古人視為南方最遠(yuǎn)之地?！?〕“流沙”，古地名。沙漠被風(fēng)吹而流動，故以流沙指稱沙漠地區(qū)?！稘h書·地理志》張掖郡居延縣東北居延澤，古稱流沙。古人亦常以流沙稱不熟悉的西北廣大沙漠地區(qū)。〔9〕“蟠木”，又作“扶木”，即“扶桑”，傳說為神木，太陽出于其下，故扶桑又指日出之地?！?0〕“動靜之物”，動物指鳥獸之類，靜物指草木之類?！?1〕“砥”，通“祗”，恭敬。“屬”，歸屬臣服。
&帝顓頊生子曰窮蟬。顓頊崩，〔1〕 而玄囂之孫高辛立，是為帝嚳?！?〕&【注釋】〔1〕“顓頊崩”，《皇覽》稱顓頊葬于濮陽頓丘城門外之廣陽里，在今河南濮陽縣境?！?〕“嚳”，音k），帝嚳之名初見于春秋時史料中?！抖Y記·祭法》云“殷人褅嚳”，而《國語·魯語》則云“商人褅舜”，三國韋昭認(rèn)為“舜”當(dāng)為“嚳”字之誤。殷墟甲骨卜辭載商人高祖夒，據(jù)王國維考定，“夒”為“帝嚳”之名，因形訛而成“夋”。因此由夒神而分化成嚳、夋二神，同見于《山海經(jīng)》神話中，唯“夋”寫作“帝俊”，為全書中最主要最顯赫的一個上帝神?！暗蹏俊敝慌紶柼岬絻扇危硗夥只觥暗鬯础币簧?。自晉郭璞至近代學(xué)者多認(rèn)為“舜”自“夋”音變而出。是“嚳”與“俊”、“舜”原由同一神“夒”分化出來已可論定?？蓞㈤啞渡胶＝?jīng)》郭璞《注》、郝懿行《箋疏》、畢沅《新校正》、王國維《殷先公先王考》、郭沫若《古代社會研究》、《卜辭通纂》、袁珂《山海經(jīng)校注》。其后唯“嚳”與“舜”進(jìn)入歷史文獻(xiàn)中。嚳保持了其東方鳥夷商遠(yuǎn)祖地位，大都說他與簡狄因玄鳥生契。舜除《國語》（韋昭已改為嚳）中仍保持其為商族始祖神地位外，其余文獻(xiàn)皆與堯并舉，成為“三王”前的二帝，失去商祖身份。后因與禹夏、后稷等全境諸族融合成華夏族，帝嚳便被編排入黃帝世系中（見《大戴禮記·帝系篇》）為玄枵之孫，成為與顓頊并列兩系中重要的一系，而且把他編排為堯、摯、契、稷之父，即堯族、商族、周族都成了他的子孫。因為此世系編成于周代，所以把周稷列為長子，商契列為次子，就把這原來對立的主要的東、西兩族融合成親兄弟了?？梢姷蹏吭诿褡迦诤现斜话才诺牡匚幌喈?dāng)重要。到《五帝德》提出第一種“五帝說”，他便為五帝之一；第二種、第三種兩“五帝說”沒有他；第四種“五帝說”又有他。至于他與高辛氏的關(guān)系，正如顓頊和高陽氏的關(guān)系一樣，也是到《五帝德》、《帝系》中才合而為一的。以后遂成了歷史的定說。
&帝嚳高辛者，黃帝之曾孫也。高辛父曰洩極，〔1〕洩極父曰玄囂，玄囂父曰黃帝。自玄囂與洩極皆不得在位，至高辛即帝位。高辛于顓頊為族子?！?〕&【注釋】〔1〕“洩”，音ji3o?！?〕“子”，本篇所謂“子”多不能以兒子之“子”看待。上古世系全靠口耳相傳，年久易亂，少有完整系列者，故每數(shù)世相接即越數(shù)百年。本篇所稱“子”，當(dāng)看作某部族的支族或后裔。
&高辛生而神靈，〔1〕自言其名?！?〕& 普施利物，不于其身。聰以知遠(yuǎn)，明以察微。順天之義，知民之急?！?〕仁而威，惠而信，修身而天下服?！?〕取地之財而節(jié)用之，〔5〕撫教萬民而利誨之，〔6〕歷日月而迎送之，〔7〕明鬼神而敬事之?！?〕其色郁郁，〔9〕其德嶷嶷。〔10〕其動也時，〔11〕其服也士?！?2〕帝嚳溉執(zhí)中而遍天下，〔13〕日月所照，風(fēng)雨所至，莫不從服。
&【注釋】〔1〕“神靈”，指超越世人的智力?！?〕“自言其名”，《初學(xué)記》卷九引《帝王世紀(jì)》云：帝嚳“生而神靈，自言其名曰夋”。此與王國維考定“夒”即“嚳”，由形訛而成“夋”，嚳、夋為一人之說相合。《史記正義》引《帝王世紀(jì)》“夋”作“岌”，乃文字之訛?！?〕“急”，危急，急需。〔4〕“修身”，指自我培養(yǎng)高尚品德?！?〕“財”，通“材”，指可供人類享用的自然材物?！?〕“誨”，音hu@，教育開導(dǎo)?！?〕“歷日月而迎送之”，謂記錄日影的長短、月亮圓缺的周期，行迎送日月之禮?！?〕“明鬼神而敬事之”，古人以鬼神為宇宙萬物的主宰，禮拜敬事之即可獲福祛災(zāi)?！?〕“郁郁”，穆穆，肅穆虔敬的樣子?！?0〕“嶷嶷”，音y0 y0，高峻的樣子，此指品德高尚?！?1〕“時”，適合時宜?！?2〕“服”，行事?！笆俊?，品德高尚者?！?3〕“溉”通“既”。
&帝嚳娶陳鋒氏女，〔1〕生放勛?！?〕娶娵訾氏女，〔3〕生摯?！?〕帝嚳崩，而摯代立。帝摯立，不善，〔5〕而弟放勛立，是為帝堯?！?〕&【注釋】〔1〕“陳鋒氏”，古氏族名?！端麟[》引《世本》作“陳酆氏”?！妒辣尽酚衷疲骸暗蹏坎菲渌腻樱杂刑煜?。上妃有邰氏之女，曰姜嫄，而生后稷；次妃有娀氏之女，曰簡狄，而生契；次妃陳鋒氏之女，曰慶都，生帝堯；下妃娵訾氏之女，曰常儀，生摯。”這是戰(zhàn)國時期民族融合的反映，把不同部族都?xì)w到一個血緣系統(tǒng)中了?！?〕“放勛”，帝堯名。舊注家以為可仿效發(fā)揚(yáng)前代功業(yè)，故名。若然，則此名為后人所加?！?〕“娵訾氏”，古氏族名?！皧邸保鬸。“訾”，音z9?！?〕“摯”，音zh@。〔5〕“不善”，指執(zhí)政不善?！?〕“帝堯”，始見于《國語》、《左傳》、《天問》等書?！渡胶＝?jīng)》神話中出“帝堯”一詞，是群神之一，而非帝王。至儒、墨兩家文籍中始盛稱堯與舜為古代偉大先王。儒家以《堯典》一篇宣揚(yáng)堯、舜盛德大業(yè)，作為古代帝王，故稱“帝堯”，改變了古代“帝”字稱上帝群神的原義。此時尚不說與陶唐有關(guān)?！秴问洗呵铩す艠菲妨信e了古帝名次，也列陶唐氏在黃帝前，而堯則在黃帝后第三位，二者是列在同一古帝系統(tǒng)中的前后二人。但至戰(zhàn)國末西漢初出現(xiàn)的《世本》、《帝系》則稱“帝堯為陶唐氏”。顧頡剛先生以為堯、陶一音，可能有關(guān)，而堯與唐則是戰(zhàn)國人撮合到一起的。“五帝說”出現(xiàn)后，堯和舜一起除第三種“五帝說”沒有他兩人以外，其余三種“五帝說”都有他兩人。大抵堯當(dāng)是古時居今山東省定陶縣一帶的稱為陶的部族的宗祖神。這神也可能是該族一個杰出首領(lǐng)神化的結(jié)果。加上后來種種傳說，或說堯曾居唐（臣瓚等說），或說封于唐（《世經(jīng)》引《帝系》），唐遂與陶發(fā)生聯(lián)系。其族與舜族相鄰，大概都屬于東方鳥夷集團(tuán)。當(dāng)結(jié)成部落聯(lián)盟時，堯和舜相繼擔(dān)任聯(lián)盟的軍事首長。其事跡流傳到儒、墨者流，就被美化為實行禪讓的圣主了。堯部族與舜部族的關(guān)系，如同炎帝部族與黃帝部族的關(guān)系，是世通婚姻之族。傳說的堯嫁女與舜，不過是這一歷史關(guān)系的故事化的寫照罷了。猶如姬、姜人奉其遠(yuǎn)祖炎、黃為至尊一樣，作為商人后裔的孔子尊奉其父系先祖舜及母系先祖堯為圣主，也就不足為奇了。本書《孟荀列傳》稱墨翟為宋人（商人后裔），或非無據(jù)，所以墨翟極力推尊堯、舜。
&帝堯者，〔1〕放勛。其仁如天，〔2〕其知如神?！?〕就之如日，〔4〕望之如云?！?〕& 富而不驕，貴而不舒?！?〕黃收純衣，〔7〕彤車乘白馬，〔8〕能明馴德，〔9〕以親九族。〔10〕九族既睦，便章百姓?！?1〕百姓昭明，〔12〕合和萬國?！?3〕&【注釋】〔1〕“帝堯”，自帝堯與陶唐氏合一以后，又稱帝堯為“唐堯”。舊注家皆以陶、唐為地名，因地為號。《漢書·地理志》中山唐縣《注》：“應(yīng)劭曰：故堯國，唐水在西?！贝颂圃诮窈颖笔《h一帶。古書有稱帝堯姓伊耆氏（或伊祁氏）的?！?〕“仁”，仁慈，恩惠?！?〕“知”，音zh@，同“智”，智慧?！?〕“就”，趨向，靠近?！熬椭缛铡?，謂追求猶如葵花向太陽一般?！?〕“云”，此指能帶來甘霖之祥云。“望之如云”，謂百姓期待帝堯如同久旱翹望祥云一般?！?〕“舒”，簡慢。〔7〕“收”，古代冠冕?！凹儭保?dāng)作“■”，讀為“緇”，黑色。《說文》緇的古文作“■”，與“純”形近，故訛?！包S收純衣”，《五帝德》作“黃黼黻衣”，古代黃黑色的禮服?！?〕“彤”，朱紅色?！俺恕保魋h8ng，古代四匹馬拉一車稱“一乘”?！?〕“能明馴德”，本篇自此句起錄《尚書·堯典》全文。此句《堯典》今文本作“克明峻德”，古文本“峻”作“俊”，“馴”與“峻”、“俊”音近通假，義為高大?！?0〕“九族”，漢代今文家釋為“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即有血緣婚媾關(guān)系的氏族。漢古文家釋為“自高祖至玄孫凡九族，皆同姓”。這是針對封建王朝族刑而發(fā)，可以縮小殺戮范圍。本篇所謂“九族”，當(dāng)指氏族時期的同部族的各支族?！?1〕“便章”，《尚書·堯典》古文本作“平章”，“平”，《白虎通》作“釆”?！墩f文》：“釆，辨別也。”“釆”實為“審”字古文?！秷虻洹饭盼谋局捌健碑?dāng)為“釆”之訛。又“審”有辨義，故《尚書·堯典》今文本作“辨章”，“辨”與“便”古音相通。此處“便”實“辨”之假借字?！罢隆保妹?。“百姓”，指百官?！?2〕“昭明”，指政績昭彰?！?3〕“萬國”，指異姓部族。《左傳》哀公七年說“執(zhí)玉帛者萬國”，可知古時習(xí)以“萬國”指眾多的部族。
&乃命羲、和，〔1〕敬順昊天，〔2〕數(shù)法日月星辰，〔3〕敬授民時?！?〕分命羲仲，〔5〕居郁夷，〔6〕曰旸谷?！?〕敬道日出，〔8〕便程東作?！?〕日中，〔10〕星鳥，〔11〕以殷中春。〔12〕其民析，鳥獸字微。〔13〕申命羲叔，〔14〕居南交?！?5〕便程南為，〔16〕敬致?！?7〕日永，〔18〕星火，〔19〕以正中夏。〔20〕其民因，鳥獸希革。〔21〕申命和仲，〔22〕居西土，〔23〕曰昧谷?！?4〕敬道日入，〔25〕便程西成。〔26〕夜中，〔27〕星虛，〔28〕以正中秋?！?9〕其民夷易，鳥獸毛毨。〔30〕申命和叔，〔31〕居北方，曰幽都?！?2〕便在伏物?！?3〕日短，〔34〕星昴，〔35〕以正中冬?！?6〕其民燠，鳥獸氄毛?！?7〕歲三百六十六日，以閏月正四時?！?8〕信飭百官，〔39〕眾功皆興?！?0〕&【注釋】〔1〕“羲、和”，隋、唐以前注疏家釋為羲氏、和氏兩家，為重、黎之后。其實重黎是楚民族古神話中的宗神，與羲和不相干。原始的羲和在《山海經(jīng)》神話中是上帝的妻子，生太陽的女神。到《楚辭》中演化為太陽的駕車者，到《呂氏春秋·勿躬》等篇中，她和另一生月亮的女神常儀演化為黃帝手下司日、司月的兩位男性官員。到《堯典》中羲、和演化成了天文官四人（羲仲、羲叔、和仲、和叔，此為今文家說）或六人（羲氏、和氏及兩仲、叔，此為古文家說）。到本書《夏本紀(jì)》所錄《胤征序》中又變?yōu)橄闹倏凳窒绿煳臍v法官員一人?？傊?，有關(guān)“羲、和”的傳說皆與日月歷法相關(guān)，這是我國原始農(nóng)業(yè)興起的必然反映。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離開對四時變化規(guī)律的認(rèn)識是無法進(jìn)行的，而掌握四時變化的規(guī)律，又須通過對日月運行的嚴(yán)密觀測來推算。這一精微細(xì)致的工作沒有專人負(fù)責(zé)是做不成的。伴隨原始農(nóng)業(yè)的興起，原始的天文學(xué)必然產(chǎn)生，而專門司理此職的天文官也隨之而置。這就是有關(guān)羲、和傳說的歷史背景。在相當(dāng)長的時期里，羲和一詞成了天文歷法官員的代稱。王莽復(fù)古，又以此名官。〔2〕“昊”，音h4o，廣大無邊?！瓣惶臁?，指深邃莫測的宇宙。先民畏懼大自然的風(fēng)雨雷電、干旱洪澇，不能不恭敬而順從之?！?〕“數(shù)法日月星辰”，《堯典》原作“歷象日月星辰”?！皵?shù)”，歷數(shù)，日月星辰運行的時數(shù)方位及規(guī)律。“法”，法象。此句包含了對日月星辰出沒時數(shù)方位的觀測、記錄、推算和預(yù)測?！?〕“敬授民時”，是說由職掌天文歷法的官員，根據(jù)星象察定時令早晚，向黎民百姓頒布農(nóng)時，以便據(jù)以進(jìn)行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活動?！?〕“分”，通“頒”，頒布命令。“羲仲”，掌管東方之官，亦稱春官。〔6〕“郁夷”，《堯典》今文本作“禺曚”、“嵎曚”，古文本作“堣夷”、“嵎夷”，指東方海隅迎日出之地?！?〕“旸谷”，又作“湯谷”，傳說為日出的地方?！皶D”，音y2ng。〔8〕“道”，通“導(dǎo)”，導(dǎo)引?！熬吹廊粘觥?，《堯典》作“寅賓出日”。“寅”通“夤”，敬。殷墟甲骨卜辭有由商王親自祭日的“賓日”祭禮，又有對“出日”、“入日”的專用祭名叫“又”（即侑）?？蓞㈤喓裥都坠菍W(xué)商史論叢初集》第二冊《殷代之天神崇拜》一文?！秷虻洹吩挪牧仙允г?，對“出日”用了“賓”這一祭名，同時又將宗教活動改成了歷法活動，以致“賓”字不得不改成了“引導(dǎo)”之義，《史記》遂徑改為“道（導(dǎo)）”。〔9〕“便”，與前文“便章百姓”之“便”同，通“辨”?！俺獭保粘?。“東作”，指春耕生產(chǎn)?！?0〕“日中”，指春分這一天，白晝與黑夜的時間長短相等。一年之中，夏至白晝時間最長，冬至白晝時間最短，春分白晝時間恰好是夏至和冬至白晝時間長短之中，故稱“日中”?！?1〕“星”，在這里專指“中星”，是傍晚在南方天空正中的星，即后代球面天文學(xué)所說的在子午線上的星，而且指該星的“上中天”。我國先民憑這種按一定時日于黃昏時出現(xiàn)在南方正中的“中星”來辨別季節(jié)，定其“四仲”（即仲春、仲夏、仲秋、仲冬，也就是二分二至，即春分、夏至、秋分、冬至），所以稱為“四仲中星”?！傍B”，定春分的中星是鳥星。到殷代后期至西周初年制定二十八宿后，古代所稱的鳥星（亦見于甲骨文）就成為朱鳥七宿的中間那一座叫“七星”的宿。七星的距星即西方天文學(xué)的長蛇座α。朱鳥七宿是：井、鬼、柳、星（即七星）、張、翼、軫。朱鳥一詞當(dāng)即由古代鳥星牽合“南方朱雀”的概念而成?！?2〕“殷”，正，定。“中”，同“仲”，下文“中夏”、“中秋”、“中冬”之“中”同?！爸俅骸?，指春分日?！耙砸笾写骸保^先民根據(jù)“日中”和“星鳥”確定春分時節(jié)。〔13〕“其民析，鳥獸字微”，《堯典》原作“厥民析，鳥獸孳尾”。“其”、“厥”同義?！白治ⅰ迸c“孳尾”同音通假。按：殷墟甲骨卜辭中記有四方神名和四方風(fēng)名，胡厚宣《甲骨文四方風(fēng)名考證》（載《甲骨學(xué)商史論叢初集》）等文引《山海經(jīng)》所記基本與之相合，并證以《國語》、《夏小正》所載，予以闡釋，楊樹達(dá)、于省吾二先生續(xù)有文助為論析，而后此古代神話中四方神名和風(fēng)名的原意大明?！秷虻洹纷髡咚鸭糯Y料，將神話改作歷史記載，又不懂其原意，遂致弄成大錯。東方神名和東方風(fēng)名，在甲骨卜辭中原語為：“東方曰析，鳳曰劦?！薄傍P”通“風(fēng)”?！皠怠蓖ā皡f(xié)”，與《國語》作“協(xié)風(fēng)”、《山海經(jīng)·北山經(jīng)》作“風(fēng)”相合?！秷虻洹纷髡叩么瞬欢湓獾馁Y料，遂將東方神名“析”寫成“厥民析”，將風(fēng)名原語“鳳曰劦”之“鳳”錯解為鳥獸，而“協(xié)”有調(diào)和義，錯解為調(diào)和陰陽，遂謂鳥獸交尾繁殖，成了不知所云的妄語。后來各注疏家皆望文生義。但為保持《史記》所錄《堯典》原貌，仍按其錯誤原文與錯誤注釋今譯。依此，本句“析”謂破土耕種?！傍B獸字微”謂春天鳥獸交尾繁殖。此二事皆人類和動物在春天到來時的主要活動。鳥獸的動向與畜牧田獵相關(guān)，故加特別記述?！?4〕“申”，通“纁”，繼而?！棒耸濉?，掌管南方之官，亦稱夏官?！?5〕“南交”，指古交阯?！俄n非子·十過篇》說：“堯治天下，南撫交阯?！薄?6〕“南為”，指夏日耕耘之事?！?7〕“致”，致日。古有迎日、送日之禮，于每年夏至、冬至對日舉行祭奠之禮，以示對日神的恭敬和祈禱福祐。〔18〕“永”，長?！叭沼馈?，白晝最長的一天。指夏至。古人用日圭的影長記錄陽歷一年的周期，圭影最短的一天即夏至日?！?9〕“星”，中星?！盎稹保ㄏ闹恋闹行?，是我國古代對一恒星的名稱（非指今九大行星中的火星），古籍中又稱大火，因是商代的辰星，故又稱商星?！蹲髠鳌?、《國語》都記古代設(shè)有“火正”官，專門觀察大火的昏見和負(fù)責(zé)對它的祭祀。它是夏季南方天空很明亮的一顆星，一般認(rèn)為是指二十八宿中青龍七宿的心宿二（心宿的第二星），即西方天文學(xué)星座中的天蝎星座α，較廣點說，也可及心宿全部兼房、尾二宿的一部分。青龍七宿是：角、亢、氐、房、心、尾、箕?！?0〕“正”，通“定”?！爸邢摹?，即仲夏，指夏至。〔21〕“其民因，鳥獸希革”，此二句《堯典》“其”作“厥”，余同。二句本義可參見本節(jié)注〔13〕。南方神名和南方風(fēng)名，在殷墟甲骨卜辭中原語為：“南方曰粦，鳳曰■。”《山海經(jīng)·大荒南經(jīng)》則作《南方曰因”?！盎憽?、“因”音近相通?！啊觥奔础拔ⅰ??！秷虻洹纷髡咪洿瞬牧嫌终`將南方神名寫成“厥民因”，風(fēng)名“微”寫成“鳥獸希革”（“?！蓖ā跋 保x與“微”同），注疏家只好牽強(qiáng)釋云：“因在田之丁壯以助農(nóng)。”即夏天耘田去草之類。又釋云：“夏時鳥獸毛羽稀少?！苯陨跬！?2〕“和仲”，掌管西方之官，亦稱秋官。〔23〕“西土”，指西方太陽下落之處?！?4〕“昧谷”，《堯典》古文本作“躞谷”，鄭玄讀作“卯谷”，同音相假為“昧谷”，《淮南子·天文訓(xùn)》作“蒙谷”，《天問》作“蒙氾”，《爾雅·釋地》作“大蒙”。為神話中太陽落下和止息的地方?！?5〕“敬道日入”，《堯典》作“寅餞納日”?！秷虻洹芳仍凇耙e出日”句誤失“賓”字原祭名之義，改用引導(dǎo)出日之義，此句遂創(chuàng)一“餞”字，以示餞送入日之義。但《史記》仍依“寅（通‘夤’）賓”譯作“敬道”，未用餞送義。“納日”即“入日”。西周金文中“內(nèi)”、“入”通用，到文籍中“納”、“入”同用?！凹{日”或“入日”，即今語“落日”?！?6〕“西成”，秋天收成。〔27〕“夜中”，指秋分，這一天黑夜與白晝的時間相等?！?8〕“星”，中星?！疤摗?，定秋分的中星，秋天傍晚出現(xiàn)在南方天空正中，在二十八宿中，為玄武七宿的中間那一宿，亦即西名寶瓶座β和小馬座α兩星。玄武七宿是：斗、牛、女、虛、危、室、壁?！?9〕“中秋”，即仲秋，指秋分。〔30〕“其民夷易，鳥獸毛毨”，《堯典》上句作“厥民夷”，下句與此同。原義參見本節(jié)注〔13〕。西方神名和西方風(fēng)名在殷墟甲骨卜辭中原語為：“西方曰夷，鳳曰彝?！薄渡胶＝?jīng)·大荒西經(jīng)》作“西方曰石夷，來風(fēng)曰韋”。《堯典》作者又將西方神名改成不通的“厥民夷”，西方風(fēng)名改成不通的“鳥獸毛毨”。注疏家于是釋上句為“夷，平也，老壯在田與夏正也”，《史記》則意譯為“夷易”，近人更有尋“夷”義為“刈”者；下句則釋為鳥獸毛更生齊整鮮潔。皆力圖為《堯典》講通其義?！皻馈?，音xi3n，鳥獸毛羽齊整鮮潔貌。此言秋季鳥獸皆更換越冬羽毛?！?1〕“和叔”，掌管北方之官，亦稱冬官?！?2〕“幽”，陰?！岸肌?，聚集?！坝亩肌保幚渌壑?，即古幽州，今河北北部遼寧西部一帶。〔33〕“便在伏物”，《堯典》作“平在朔易”?！捌健奔础皩彙惫盼摹搬姟敝?。“審”有辨義，“便”、“辨”古音相通。“在”，通“察”?！胺铩保匚?，指冬日貯藏食物?！?4〕“日短”，指冬至，這一天是一年之中白晝最短的一天。〔35〕“星”，中星?！瓣摹保鬽2o，定冬至的中星，又稱旄頭，漢代稱留星，后代俗呼為七姐妹星。冬天夜間看到南方天空有一簇不太明顯的密集的星團(tuán)，肉眼可看到六顆或七顆。在二十八宿中，為白虎七宿的中間那一宿，即西名金牛座η星。白虎七宿為：奎、婁、胃、昴、畢、觜、參。〔36〕“中冬”，仲冬，即冬至?！?7〕“其民燠，鳥獸氄毛”，此二句《堯典》“其”作“厥”，“燠”作“隩”，余同。原義參見本節(jié)注〔13〕。北方神名和北方風(fēng)名，在殷墟甲骨卜辭中原語為：“北方曰宛，鳳曰■?！薄渡胶＝?jīng)·大荒東經(jīng)》作“北方曰■，來之風(fēng)曰■”?！秷虻洹纷髡哂謱⒈狈缴衩麑懗刹煌ǖ摹柏拭耠T”，風(fēng)名寫成不通的“鳥獸氄毛”。注疏家為解通其義，釋“隩”為室內(nèi)，即冬天不外出；釋“氄毛”為鳥獸長出細(xì)軟的毛以自溫?！办邸?，音y），暖?！皻铡?，音r%ng，細(xì)軟絨毛?！?8〕“歲三百六十六日，以閏月正四時”，此二句是據(jù)《堯典》原文“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所作的簡化。“歲三百六十六日”是古代一早期所知一年的日數(shù)，是四分歷出現(xiàn)以前的認(rèn)識。周代用圭表測日至，始知一年為三百六十五日又四分之一日，才創(chuàng)造了四分歷。這是一種純陽歷年?！耙蚤c月定四時成歲”，則是進(jìn)一步以陰陽歷并用。由于月亮繞地球與地球繞日兩個周期不能相配，月亮繞地球十二周比地球繞日一周少十一天多，因此就三年設(shè)一閏月來補(bǔ)足，以使陰歷與陽歷相配，因而叫“以閏月成歲”。
由殷墟甲骨卜辭知殷代已設(shè)閏月。當(dāng)時置閏尚不能全與年相合，每閏還差三天多，到春秋中葉知道十九年七閏，就可使陰陽歷基本相調(diào)（參見錢寶琮《東漢以前月日紀(jì)法的研究》、竺可楨《中國古代在天文學(xué)上的偉大貢獻(xiàn)》）?？芍怂d歷法資料是較古的，當(dāng)在周代以前。其中純陽歷資料又在陰陽歷并用資料以前。至于“以閏月正四時”，與以四中星定四時不相合。閏月置于無中氣之月，并使月與季候相合，為春秋時用四分法以后之事，可知《堯典》作者反映古代歷法知識還較疏闊。〔39〕“信”，通“伸”?！帮啞保卫??！?0〕“眾功”，指當(dāng)時社會生產(chǎn)的各個方面。農(nóng)業(yè)是古代社會的經(jīng)濟(jì)命脈，農(nóng)時掌握的準(zhǔn)確與否對原始農(nóng)業(yè)至關(guān)重要，因此，測定農(nóng)時是古代社會管理的一個重要方面。農(nóng)業(yè)取得了好收成，古代社會的諸多方面即可繁榮昌盛。根據(jù)四仲中星來定季令，是正式歷法產(chǎn)生以前的所謂“觀象授時”時代最行之有效的辦法，是我們先民在長期生產(chǎn)實踐中特出的發(fā)明。
&堯曰：“誰可順此事？”〔1〕放齊曰：〔2〕“嗣子丹朱開明。”〔3〕堯曰：“吁！〔4〕頑兇，不用?！眻蛴衷唬骸罢l可者？”讙兜曰：〔5〕“共工旁聚布功，〔6〕可用?！眻蛟唬骸肮补ど蒲?，其用僻，〔7〕似恭漫天，〔8〕不可。”堯又曰：“嗟，四岳，〔9〕湯湯洪水滔天，〔10〕浩浩懷山襄陵，〔11〕下民其憂，有能使治者？”皆曰鯀可?！?2〕堯曰：“鯀負(fù)命毀族，〔13〕不可?！痹涝唬骸爱愒眨?4〕試不可用而已。”堯于是聽岳用鯀。九歲，功用不成。
&【注釋】〔1〕“順”，順應(yīng)，順理。此謂順應(yīng)時勢掌管好庶務(wù)?！?〕“放齊”，傳說為帝堯之臣?！?〕“嗣子”，嫡子?！暗ぶ臁?，帝堯之子，母為散宜氏之女（名女皇）?！伴_明”，通達(dá)明理?！?〕“吁”，音x，發(fā)語辭，有嫌惡之意?！?〕“讙兜”，音hu1n& d#u，傳說為帝堯之臣，為顓頊后裔。 〔6〕“共工”，音g#ng& g#ng，傳說時代頗為強(qiáng)悍的一個部族?！秶Z·魯語》說它（共工氏）曾霸九州?！痘茨献印ぬ煳挠?xùn)》說：“昔者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絕?！薄对烙?xùn)》說它又曾與高辛相爭。《荀子·議兵》和《山海經(jīng)·海外北經(jīng)》、《大荒西經(jīng)》等又說它曾與禹相攻伐。鑒于有關(guān)共工部族的傳說幾乎全都同水患有關(guān)，徐旭生推測此烜赫多時的部族大約居處在今豫東古黃河轉(zhuǎn)折地區(qū)（詳見徐著《中國古史的傳說時代》）。從其與顓頊族（生活在今河南濮陽一帶）、禹夏族（生活在今豫西、晉南一帶）爭斗來看，徐說大體可信。極可能在黃淮之間?！?〕“僻”，邪僻?！?〕“漫”，通“慢”，簡慢，傲慢?！疤臁保颂幖婧系叟c君主?！?〕“四岳”，四方諸侯之長。
〔10〕“湯湯”，音sh1ng& sh1ng，水勢浩大湍急的樣子。〔11〕“懷山”，吞沒山嶺。“襄”，通“攘”，攘除?！?2〕“鯀”，音g（n，傳說為禹父，又稱崇伯，傳說因治水失敗被舜殺于羽山。崇即今河南嵩山，夏部族生活在嵩山周圍地區(qū)，因而鯀稱崇伯。〔13〕“負(fù)”，違背?！白濉弊孱?。〔14〕“異哉”，不是這樣??！此謂四岳認(rèn)為鯀并不像堯說的那樣壞。
&堯曰：“嗟！四岳：朕在位七十載，〔1〕汝能庸命，〔2〕踐朕位？”〔3〕岳應(yīng)曰：“鄙德忝帝位?！薄?〕堯曰：“悉舉貴戚及疏遠(yuǎn)隱匿者?！薄?〕眾皆言于堯曰：“有矜在民間，〔6〕曰虞舜?！薄?〕堯曰：“然，朕聞之。其何如？”岳曰：“盲者子。父頑，〔8〕母嚚，〔9〕弟傲，〔10〕能和以孝，〔11〕烝烝治，〔12〕不至奸。”〔13〕堯曰：“吾其試哉。”于是堯妻之二女，〔14〕觀其德于二女。〔15〕舜飭下二女于媯汭，〔16〕如婦禮。堯善之，乃使舜慎和五典，〔17〕五典能從。乃遍入百官，百官時序。賓于四門，〔18〕四門穆穆，〔19〕諸侯遠(yuǎn)方賓客皆敬。堯使舜入山林川澤，暴風(fēng)雷雨，舜行不迷。堯以為圣，召舜曰：“女謀事至而言可績，〔20〕三年矣。女登帝位。”舜讓于德不懌?！?1〕正月上日，〔22〕舜受終于文祖?！?3〕文祖者，堯大祖也?！?4〕&【注釋】〔1〕“朕”，音zh8n，古人自稱之詞，從秦始皇起，限于皇帝方可用為自稱。〔2〕“汝”，你?！坝埂?，通“用”。〔3〕“踐”，帝王即位稱“踐位”?！?〕“鄙”，自稱謙詞?！般谩?，音ti3n，辱，有愧于，常用作謙詞。此言我的德行有辱于帝位，意謂愧不能勝任。〔5〕“悉”，全部?！芭e”，舉薦?！?〕“矜”，音gu1n，無妻之人?！坝旭妗保秷虻洹纷鳌坝婿姟?，“矜”、“鰥”義同。〔7〕“虞舜”，舜在《天問》神話中是商族的始祖神，與商代甲骨卜辭中高祖夒相當(dāng)。古今學(xué)者多考定“俊”即“舜”。不過俊始終在神話中，舜則活躍在歷史文獻(xiàn)中?！秶Z·魯語》中舜仍為商族始祖神，與神話合?！睹献印るx婁下》中說：“舜生于諸馮（傳說在今山東菏澤），遷于負(fù)夏（又作負(fù)瑕，今山東曲阜西），卒于鳴條，東夷之人也?！北酒墩x》引周處《風(fēng)土記》云“舜，東夷之人，生姚丘（又稱姚墟）”，《括地志》說：“姚墟在濮州雷澤縣東十三里。”古舜為東方鳥夷族商人始祖神應(yīng)是可信的。在儒、墨兩家學(xué)說中，堯、舜、禹成了道德勛業(yè)最盛的相繼禪讓的三個圣王。文獻(xiàn)中對于舜尤有很多奇麗的傳說，尤其突出他的孝行?！冻o·天問》、《左傳》還說他姓姚，《楚辭·離騷》、《惜誦》且以重華為其名。而《國語·魯語》中又說他也是有虞氏的宗神。《尚書·堯典》遂稱他為“虞舜”。大抵舜是東方鳥夷集團(tuán)中商族的遠(yuǎn)祖，而鳥夷中的有虞部族亦特奉他為宗神，歷史化的結(jié)果，遂為有虞部族的首領(lǐng)，即是有虞氏一位杰出的首領(lǐng)以宗神的化身出現(xiàn)。有虞氏之地在今河南東部鄰接山東的虞城附近，與《墨子》、《孟子》、《韓非子》等稱他的活動地區(qū)歷山、雷澤、壽丘、負(fù)夏等今山東西境諸地相近，與堯族相鄰。兩族結(jié)成部落聯(lián)盟。堯、舜兩族人相繼任聯(lián)盟的軍事首長。在故事流傳中，經(jīng)過儒、墨的加工，堯、舜遂成了禪讓的圣王?！?〕“頑”，頑固而又愚蠢。傳說舜父極為險惡。〔9〕“嚚”，音y0n，奸詐，不守忠信?！?0〕“傲”，傲慢無禮，恣意欺人?！?1〕“和”，和睦，和諧?！?2〕“烝烝”，音zh5ng zh5ng，淳厚樸實的樣子?！爸巍?，維持。此言舜用恭敬的態(tài)度、淳厚的感情對待父母兄弟，使之感化?！?3〕“奸”，奸惡?！安恢良椤保^不墮入奸惡之道。〔14〕“堯妻之二女”，堯把女兒嫁給舜的故事流傳很廣，不少文獻(xiàn)均有記戴，這當(dāng)是堯族與舜族世通婚姻的寫照?！岸保L曰娥皇，次曰女英?！?5〕“觀其德于二女”，謂觀察舜對自己女兒的態(tài)度，考察其品德之高下?！?6〕“飭”，飭令，告誡。“下”，此指下放?！皨倹I”，音gu9& ru@，舊說在今山西省永濟(jì)縣境，不足據(jù)。相傳舜住在虞地媯水旁，舜的后代因而姓媯。而虞地在今河南東部虞城一帶，作為舜的后代媯滿所封陳國，在虞城西南，則媯水亦當(dāng)在今河南東部?！皼I”，河水相入處?！?7〕“慎”，慎重?！昂汀?，調(diào)和?！拔宓洹保褰蹋焊噶x，母慈，兄友，弟恭，子孝?！?8〕“賓”，賓迎，以禮相接。“四門”，四方之門。〔19〕“穆穆”，恭敬有禮?！?0〕“女”，通“汝”，你。“績”，成功。此言你考慮問題進(jìn)言可以建立功業(yè)?！?1〕“讓”，謙讓，辭讓?！皯?，音y@，快樂。“不懌”，不安樂?！?2〕“正月”，一年的首月。正，音zh5ng?！吧先铡保涎??！?3〕“受終”，此指繼位受權(quán)?！拔淖妗保茸?，周人習(xí)語。此指文祖之廟。古人凡遇國之大事（如繼位、出征等）必于祖廟內(nèi)舉行儀式，以求祖宗神靈準(zhǔn)許和保祐。堯禪位于舜亦需求得先祖的認(rèn)可和保祐?！?4〕“大祖”，即太祖。
&于是帝堯老，命舜攝行天子之政，〔1〕以觀天命。〔2〕舜乃在璇璣玉衡，〔3〕以齊七政?！?〕遂類于上帝，〔5〕禋于六宗，〔6〕望于山川，〔7〕辯于群神?！?〕揖五瑞，〔9〕擇吉月日，見四岳諸牧，〔10〕班瑞?！?1〕歲二月，東巡狩，〔12〕至于岱宗，祡，〔13〕望秩于山川。〔14〕遂見東方君長，合時月正日，〔15〕同律度量衡，〔16〕修五禮五玉三帛二生一死為摯，〔17〕如五器，〔18〕卒乃復(fù)。〔19〕五月，南巡狩；八月，西巡狩；十一月，北巡狩：皆如初。歸，至于祖禰廟，〔20〕用特牛禮?！?1〕五歲一巡狩，群后四朝?！?2〕遍告以言，明試以功，〔23〕車服以庸。〔24〕肇十有二州，〔25〕決川?！?6〕象以典刑，〔27〕流宥五刑，〔28〕鞭作官刑，撲作教刑，〔29〕金作贖刑?！?0〕眚災(zāi)過赦；〔31〕怙終賊刑。〔32〕欽哉，欽哉，〔33〕惟刑之靜哉！〔34〕&【注釋】〔1〕“攝”，代理。〔2〕“以觀天命”，古人以為君權(quán)天授，此謂堯欲禪位于舜，不知是否符合天意，使其代行天子之政，以觀天意如何?！?〕“在”，通“察”，觀察?！拌^玉衡”，“璇璣”，《堯典》今文本作“旋機(jī)”。北斗七星自斗魁順數(shù)，其第二星名天璇，第三星名天璣，故斗魁亦稱“璇璣”。第五星在斗柄，名玉衡?！拌^玉衡”，即北斗。一說璇璣指北極，玉衡指北斗，恐不確。古文家誤釋此為渾天儀，是全錯的。渾天儀至漢代洛下閎等始創(chuàng)制，自非《堯典》時所有。夏鼐先生有文闡述“璇璣玉衡”非天文儀器，可信從（參見《考古學(xué)報》一九八四年第四期《所謂玉璇璣不會是天文儀器》）?！?〕“齊”，整齊。“七政”，指日月五星（太陽系的金、水、木、火、土五行星）?！?〕“類”，通“禷”，祭名，以事類祭告天神。〔6〕“禋”，祭名，將牲置于柴上焚燒，借助煙火升騰于天，供神享用?！傲凇?，一說指天地四時，一說指東西南北天地?！?〕“望”，望祭，遙祭山川之祭名。
〔8〕“辯”，《堯典》作“遍”，此謂遍祭群神?！?〕“揖”，斂?！拔迦稹?，五種玉制禮器，諸侯執(zhí)以為信符?！吨芏Y·春官·典瑞》稱：“公執(zhí)桓圭，侯執(zhí)信圭，伯執(zhí)躬圭，子執(zhí)谷璧，男執(zhí)蒲璧?！惫?、璧即此所謂“瑞”?！?0〕“諸牧”，各地方的首領(lǐng)?！?1〕“班”，《說文》謂“分瑞玉”。古人以瑞玉為各地方首領(lǐng)地位身份的表征。此謂舜代行天子之政時，除遍祭群神祈求佑助外，還向各部落首領(lǐng)班授瑞玉，以顯示自己部落聯(lián)盟首領(lǐng)的獨尊地位?！?2〕“巡狩”，《堯典》作“巡守”，天子巡行四方視察地方官吏的職守?！?3〕“祡”，音ch2i，燒柴焚燎以祭天神?！?4〕“秩”，秩序?！巴扔谏酱ā保^依次遙祭群山大川。〔15〕“合時月正日”，調(diào)合各地的四時、月份，確定歷日?！?6〕“同”，統(tǒng)一?！奥伞?，樂律?！岸取保L度?！傲俊?，容量”?！昂狻?，重量?！?7〕“五禮”，吉禮、兇禮、軍禮、賓禮、嘉禮，即祭祀、喪葬、軍旅、賓客、婚冠（男子成年）等禮儀。“五玉”，珪（用作信質(zhì)）、璧（用作聘問）、琮（用作興土功）、璜（用作征召）、璋（用作發(fā)兵）五種玉制禮器?！叭?，三種不同色質(zhì)的絲織品，不同的色質(zhì)代表不同的身份地位?！岸?，漢代鄭玄謂指羔（小羊）與雁，卿執(zhí)羔，大夫執(zhí)雁，羔取其不失群類，雁取其候時而行?！耙凰馈保瑵h代馬融謂指雉，士所執(zhí)，取其死不失節(jié)?！皳础?，通“贄”，初見面時相贈之禮。以上是司馬遷用后世國家的禮制附會為堯、舜時事。然而新石器時代的龍山時期考古確有不少玉制禮器出土，說明這個時期反映等級、貧富的禮制已普遍出現(xiàn)，只是不如后來殷、周那樣繁縟罷了?！?8〕“五器”，五種玉制禮器?！?9〕“卒”，指禮畢。“復(fù)”，歸還。此謂禮畢五種玉器仍歸還原主?！?0〕“祖”，先祖?！岸[”，音n！，先父?！?1〕“特?！?，公牛。用公牛作祭牲是古代最隆重的典禮?！?2〕“后”，上古天子諸侯皆稱“后”?！叭汉蟆?，指各地諸侯?！叭汉笏某保次迥暄册饕淮?，未巡狩的四年間，各地諸侯先后朝拜天子?！?3〕“試”，檢驗考察?！肮Α?，功績，功效?！?4〕“車”，指車駕的裝飾?！胺?，指服飾。“庸”，功勛。古代車飾和服飾是擁有者身份地位的重要標(biāo)志，因而也作為帝王賞賜功績卓著的大臣和戰(zhàn)將的榮譽(yù)。西周金文有大量這方面賞賜的記載。〔25〕“肇”，啟，開創(chuàng)。古稱堯時疆域分為冀、兗、青、徐、荊、揚(yáng)、豫、梁、雍九州。舜以冀州之北廣大，分建并州；燕、齊遼遠(yuǎn)，分燕建幽州，分齊建營州，共為十二州。〔26〕“決”，疏通?！皼Q川”，疏通河道。& 〔27〕“象”，示，古人識字者少，用形象的東西告誡人民，故有“象刑”之稱。“典”，主，常?！?8〕“流”，流放?！板丁?，寬宥?！拔逍獭保耗ù堂妫?、劓（音y@，割鼻）、剕（音f8i，斷足）、宮（毀壞生殖器）、大辟（死刑）?！?9〕“撲”，又稱槚（音ji3）楚，古代學(xué)校體罰的刑具?！?0〕“金”，古稱銅及銅制品為“金”，此非指黃金?！?1〕“眚”，音sh7ng，過失?！?2〕“怙”，音h），仗恃，此言恃惡?！百\”，從“則”聲，通“則”。“怙終賊刑”，謂恃惡到底不思悔改者，則施之刑法?！?3〕 “欽”，謹(jǐn)慎，憂懼?！?4〕“靜”，《堯典》作“恤”，慎重。
&讙兜進(jìn)言共工，堯曰不可而試之工師，〔1〕共工果淫辟?！?〕四岳舉鯀治鴻水?！?〕堯以為不可，岳強(qiáng)請試之?！?〕試之而無功，故百姓不便。三苗在江淮、荊州數(shù)為亂?！?〕于是舜歸而言于帝，請流共工于幽陵，〔6〕以變北狄；〔7〕放讙兜于崇山?！?〕以變南蠻；〔9〕遷三苗于三危，〔10〕以變西戎；〔11〕殛鯀于羽山，〔12〕以變東夷：〔13〕四辠而天下咸服?！?4〕&【注釋】〔1〕“工師”，統(tǒng)領(lǐng)百工制作的官?！?〕“辟”，通“僻”，邪僻?！耙佟?，放縱作惡。〔3〕“鴻水”，即洪水?！?〕“強(qiáng)”，強(qiáng)求。
〔5〕“三苗”，古部族名，當(dāng)時分布在今洞庭湖、鄱陽湖一帶?！盎础?，一說讀為“匯”，指鄱陽湖，古稱彭蠡?！扒G州”，指今湖北荊山以南，南至湖南衡山之陽，以華夏族發(fā)展所及之境為界?！?〕“幽陵”，《堯典》作“幽州”，傳說舜時十二州之一，在今河北北部及遼寧西部地區(qū)。傳說今北京密云為共工流放之地?！?〕“北狄”，古代中原地區(qū)稱周圍部族為戎、夷、狄，后漸專稱北方部族為北狄，西方為戎，東方為夷?！?〕“崇山”，古崇山有多處，傳說此崇山在今湖南大庸西南?！?〕“南蠻”，古代中原地區(qū)對南方部族的稱名?！?0〕“三?！?，三危山，傳說在今甘肅敦煌?！?1〕“西戎”，古代中原地區(qū)對西方部族的稱名。〔12〕“殛”，音j0，殺。一說“殛”通“極”，此用作動詞，意謂流放?！坝鹕健?，傳說在今山東省郯城縣東北，一說在山東省蓬萊縣東南。〔13〕“東夷”，古代中原地區(qū)對東方部族的稱名?！?4〕“辠”，古“罪”字?！墩f文》說秦以“辠”字像“皇”字，改書為“罪”?！八霓f”，傳說讙兜為渾沌、共工為窮奇、鯀為梼杌、三苗為饕餮，四者皆古人心目中之極兇惡之野獸。
&堯立七十年得舜，二十年而老，令舜攝行天子之政，薦之于天。堯辟位凡二十八年而崩?！?〕百姓悲哀，如喪父母。三年，〔2〕四方莫舉樂，〔3〕以思堯。堯知子丹朱之不肖，〔4〕不足授天下，于是乃權(quán)授舜?！?〕授舜，則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6〕授丹朱，則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堯曰：“終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堯崩，三年之喪畢，舜讓辟丹朱于南河之南?！?〕諸侯朝覲者不之丹朱而之舜，〔8〕獄訟者不之丹朱而之舜，謳歌者不謳歌丹朱而謳歌舜。舜曰：“天也?！狈蚨笾袊`天子位焉，是為帝舜。
&【注釋】〔1〕“辟”，通“避”，“辟位”，讓位。傳說堯冢在漢城陽縣，即今山東省菏澤縣，與傳說堯族世居地山東定陶縣相鄰?！?〕“三年”，為天子和父母守喪三年，是中國起源頗早沿習(xí)最久的喪服禮俗?！?〕“四方莫舉樂”，四方皆無奏樂歌舞者，以示對死者的哀思?！?〕“不肖”，不似，意指子不似父之賢能?！?〕“權(quán)”，權(quán)變，變通?！?〕“病”，原義傷病，此為引申義，困苦，憂患。〔7〕“南河”，古稱黃河自潼關(guān)東流以后，進(jìn)入豫境之河道為南河。以在冀州（潼關(guān)東黃河以北地區(qū)）之南，故名。〔8〕“朝覲”，古稱諸侯春天朝拜天子曰“朝”，秋天朝拜天子曰“覲”?！坝P”，音j@n。
&虞舜者，〔1〕名曰重華。重華父曰瞽叟，〔2〕瞽叟父曰橋牛，〔3〕橋牛父曰句望，〔4〕句望父曰敬康，敬康父曰窮蟬，窮蟬父曰帝顓頊，顓頊父曰昌意：以至舜七世矣。自從窮蟬以至帝舜，皆微為庶人?！?〕&【注釋】〔1〕“虞舜”，舜又稱有虞氏，因為他是有虞氏部族著名首領(lǐng)?！?〕 “瞽”，音g（，無目之人謂之“瞽”?！?〕“橋”，音ji4o?！?〕“句望”，音g#u& w4ng?！?〕“微”，貧賤。“庶人”，無官爵之人。
&舜父瞽叟盲，而舜母死，瞽叟更娶妻而生象，象傲。瞽叟愛后妻子，常欲殺舜，舜避逃；及有小過，則受罪。順事父及后母與弟，日以篤謹(jǐn)，〔1〕匪有解?！?〕&【注釋】〔1〕“篤”，音d（，忠厚誠實?！爸?jǐn)”，謹(jǐn)慎小心。〔2〕“匪”，通“非”。“解”，通“懈”。
&舜，冀州之人也。〔1〕舜耕歷山，〔2〕漁雷澤，〔3〕陶河濱，〔4〕作什器于壽丘，〔5〕就時于負(fù)夏?！?〕舜父瞽叟頑，母噐，弟象傲，皆欲殺舜。舜順適不失子道，兄弟孝慈。欲殺，不可得；即求，嘗在側(cè)。
&【注釋】〔1〕“冀州”，古九州之一，約包括今河南、山西間黃河以北和山東西北、河北東南部等地區(qū)?！?〕“歷山”，舜耕之歷山傳說有數(shù)地，主要的有河?xùn)|說和濮州說兩種。前者指令山西南部之中條山，后者指今河南濮陽縣至山東西部地區(qū)。傳說在今山西永濟(jì)縣及山東歷城縣皆有歷山和舜井，觀下文雷澤、河濱、壽丘、負(fù)夏皆在濮州一帶，加以舜為東夷人之說，當(dāng)以濮州說為可信。此外傳有舜井之地廣及四方，殆為舜部族發(fā)明了先進(jìn)的掘井技術(shù)，各地爭相仿用，故均稱“舜井”?！?〕“雷澤”，《漢書·地理志》（濟(jì)陰郡成陽）、《水經(jīng)·瓠子水注》并言成陽、濮陽間有雷澤，《水經(jīng)注》明言舜漁處。〔4〕“陶”，制作陶器?！昂印保S河?！盀I”，水邊。〔5〕“什”，雜?！笆财鳌保父鞣N日常生活用器?！皦矍稹保诮裆綎|曲阜縣東?！?〕“就時于負(fù)夏”，《孟子》作“遷于負(fù)夏”。《尚書大傳》曰：“販于頓丘，就時負(fù)夏。”“負(fù)夏”，又作“負(fù)瑕”，在今山東曲阜縣西。
&舜年二十以孝聞。三十而帝堯問可用者，〔1〕四岳咸薦虞舜，曰可。于是堯乃以二女妻舜以觀其內(nèi)，〔2〕使九男與處以觀其外?！?〕舜居媯汭，內(nèi)行彌謹(jǐn)?！?〕堯二女不敢以貴驕?zhǔn)滤从H戚，甚有婦道。堯九男皆益篤?！?〕舜耕歷山，歷山之人皆讓畔；〔6〕漁雷澤，雷澤上人皆讓居；陶河濱，河濱器皆不苦窳。〔7〕一年而所居成聚，〔8〕二年成邑，〔9〕三年成都?！?0〕堯乃賜舜絺衣，〔11〕與琴，為筑倉廩，予牛羊。瞽叟尚復(fù)欲殺之，使舜上涂廩，瞽叟從下縱火焚廩。舜乃以兩笠自捍而下，去，得不死。后瞽叟又使舜穿井，舜穿井為匿空旁出?！?2〕舜既入深，瞽叟與象共下土實井，舜從匿空出，去。瞽叟、象喜，以舜為已死。象曰：“本謀者象。”象與其父母分，于是曰：“舜妻堯二女，與琴，象取之。牛羊倉廩予父母。”象乃止舜宮居，鼓其琴。舜往見之。象鄂不懌，〔13〕曰：“我思舜正郁陶！”〔14〕舜曰：“然，爾其庶矣！”舜復(fù)事瞽叟愛弟彌謹(jǐn)。于是堯乃試舜五典百官，皆治。
&【注釋】〔1〕“可用者”，可用為天子者。〔2〕“觀其內(nèi)”，觀察他對家內(nèi)關(guān)系的態(tài)度和處理事情的能力?！?〕“九男”，九個兒子?！坝^其外”，觀察舜對家外關(guān)系的態(tài)度和處理事情的能力。〔4〕“內(nèi)行”，指在族內(nèi)家內(nèi)的操行?！皬洝?，更加，愈益?！?〕“益”，更加。“篤”，淳樸厚道?！?〕“畔”，田界。“讓畔”，據(jù)《韓非子·難一》記載，歷山農(nóng)人為搶占耕田相爭，舜在歷山耕田一年后，歷山農(nóng)人皆相互謙讓，不再為占田而相爭奪?！?〕“河濱器皆不苦窳”，《韓非子·難一》載“東夷之陶者，器苦窳，舜往陶焉，期年而器牢”。“苦”，愁苦，苦惱?！榜痢?，音y（，器物粗劣?！俄n非子》既稱“東夷之陶者”，本句之“河濱”顯然是指河南與山東交界一帶之黃河之濱，非如舊說指河?xùn)|（今山西）之黃河之濱?！?〕“聚”，村落?！?〕“邑”，城邑。近年在河南淮陽平糧臺，發(fā)現(xiàn)了四千年前的古城遺址，城墻、城門、地下排水陶管遺跡均清晰可辨。舜時筑邑應(yīng)屬可信?！?0〕“都”，部落聯(lián)盟首領(lǐng)所在之大城?！?1〕“絺”，音ch9，細(xì)葛布。為當(dāng)時的上等衣料?！?2〕“匿”，藏匿。“空”，空洞?！八创┚疄槟淇张猿觥保粗獙⑹芎?，在掘井時預(yù)先在井壁挖一空洞藏身，并從旁側(cè)逃出?！?3〕“鄂”，通“愕”，驚愕?！?4〕“郁陶”，憂傷愁悶。
&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1〕世得其利，謂之“八愷”。〔2〕高辛氏有才子八人，〔3〕世謂之“八元”?！?〕此十六族者，世濟(jì)其美，不隕其名。至于堯，堯未能舉。〔5〕舜舉八愷，使主后土，〔6〕以揆百事，〔7〕莫不時序。舉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內(nèi)平外成。〔8〕&【注釋】〔1〕“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實為高陽部族的八個支族?！蹲髠鳌肺墓四贻d高陽氏才子八人為蒼舒、隤■、梼戭、大臨、尨降、庭堅、仲容、叔達(dá)。此八族皆無可考。〔2〕“愷”，音k3i，和樂?！鞍藧稹?，《左傳》文公十八年稱高陽氏才子八人“齊（中正）、圣（通達(dá)）、廣（寬宏）、淵（深遠(yuǎn)）、明（明智）、允（信守）、篤（厚道）、誠（誠實）”，則“八愷”是對高陽氏才子八人的美譽(yù)?！?〕“昔高辛氏有才子八人”，實為高辛部族的八個支族?！蹲髠鳌肺墓四贻d高辛氏才子八人為伯奮、仲堪、叔獻(xiàn)、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此八族亦無可考?！?〕“元”，善之長。“八元”，《左傳》文公十八年稱高辛氏才子八人“忠（忠誠）、肅（恭敬）、共（勤謹(jǐn)）、懿（端美）、宣（周密）、慈（慈祥）、惠（仁愛）、和（寬和）”，則“八元”是對高辛氏才子八人的美譽(yù)?！?〕“舉”，舉用?！?〕“后”，君。“后土”，掌管土地，即指掌管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揆”，管理?！?〕“內(nèi)”，指族內(nèi)?！捌健?，平和安定?！巴狻保逋?。“成”，和睦。
&昔帝鴻氏有不才子，〔1〕掩義隱賊，好行兇慝，〔2〕天下謂之渾沌?！?〕少暤氏有不才子，〔4〕毀信惡忠，崇飾惡言，天下謂之窮奇?！?〕顓頊?zhǔn)嫌胁徊抛?，不可教?xùn)，不知話言，天下謂之梼杌?！?〕此三族世憂之。至于堯，堯未能去。縉云氏有不才子，〔7〕貪于飲食，冒于貨賄，天下謂之饕餮?！?〕天下惡之，比之三兇。舜賓于四門，〔9〕乃流四兇族，遷于四裔，〔10〕以御螭魅，〔11〕于是四門辟，〔12〕言毋兇人也。〔13〕&【注釋】〔1〕“帝鴻氏”、傳說時代古部族名?！?〕“慝”，音t8。邪惡。〔3〕“渾沌”，《左傳》文公十八年作“渾敦”，傳說中惡獸名?！?〕“少暤氏”，傳說時代著名的東夷部族名，西漢末《世經(jīng)》始稱其為金天氏。世傳其居今山東曲阜一帶?！吧贂怠?，古籍又作“少昊”。暤，音h4o。〔5〕“窮奇”，傳說中惡獸名?！?〕“梼杌”，音t2ow），傳說中惡獸名。〔7〕“縉云氏”，傳說時代部族名。〔8〕“饕餮”，音t1o& ti8，傳說中貪婪殘忍的兇獸名?！?〕“賓于四門”，于四門敬迎友好來賓?！?0〕“四裔”，四方偏遠(yuǎn)荒涼之地?！?1〕“御”，抵御?！绑取保鬰h9& m8i，傳說中山林里害人的妖怪?！?2〕“辟”，開啟?！?3〕“毋”，通“無”。
&舜入于大麓，〔1〕烈風(fēng)雷雨不迷，堯乃知舜之足授天下。堯老，使舜攝行天子政，巡狩。舜得舉用事二十年，而堯使攝政。攝政八年而堯崩。三年喪畢，讓丹朱，天下歸舜。而禹、〔2〕皋陶、〔3〕契、〔4〕后稷、〔5〕伯夷、〔6〕夔、〔7〕龍、〔8〕倕、〔9〕益、〔10〕彭祖自堯時而皆舉用，〔11〕未有分職。〔12〕于是舜乃至于文祖，謀于四岳，辟四門，明通四方耳目，命十二牧論帝德，〔13〕行厚德，遠(yuǎn)佞人，〔14〕則蠻夷率服。〔15〕，舜謂四岳曰：“有能奮庸美堯之事者，〔16〕使居官相事？”皆曰：“伯禹為司空，〔17〕可美帝功?！彼丛唬骸班?，然！禹，汝平水土，維是勉哉?！庇戆莼祝?8〕讓于稷、契與皋陶。舜曰：“然，往矣?！彼丛唬骸皸?，黎民始饑，〔19〕汝后稷播時百谷。”〔20〕舜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馴，〔21〕汝為司徒，〔22〕而敬敷五教，〔23〕在寬?！薄?4〕舜曰：“皋陶，蠻夷猾夏，〔25〕寇賊奸軌，〔26〕汝作士，〔27〕五刑有服，五服三就；〔28〕五流有度，〔29〕五度三居：〔30〕維明能信?！薄?1〕舜曰：“誰能馴予工？”〔32〕皆曰垂可。于是以垂為共工?！?3〕舜曰：“誰能馴予上下草木鳥獸？”〔34〕皆曰益可。于是以益為朕虞?！?5〕益拜稽首，讓于諸臣朱虎、熊羆?！?6〕舜曰：“往矣，汝諧?！薄?7〕遂以朱虎、熊羆為佐。舜曰：“嗟！四岳，有能典朕三禮？”〔38〕皆曰伯夷可。舜曰：“嗟！伯夷，以汝為秩宗，〔39〕夙夜維敬，直哉維靜絜。”〔40〕伯夷讓夔、龍。舜曰：“然。以夔為典樂，教稚子，〔41〕直而溫，寬而栗，〔42〕剛而毋虐，簡而毋傲；〔43〕詩言意，歌長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能諧，毋相奪倫，〔44〕神人以和?！辟缭唬骸办?！予擊石拊石，〔45〕百獸率舞。”舜曰：“龍，朕畏忌讒說殄偽，〔46〕振驚朕眾，命汝為納言，〔47〕夙夜出入朕命，惟信。”〔48〕舜曰：“嗟！女二十有二人，〔49〕敬哉，惟時相天事?！比龤q一考功，三考絀陟，〔50〕遠(yuǎn)近眾功咸興。分北三苗?！?1〕&【注釋】〔1〕“麓”，高山下之大林?！?〕“禹”，姒姓，傳說時代夏后氏部族首領(lǐng)。較早的傳說中，禹為敷布土地的天神?！秶Z·周語》則說他因治水之功，上帝賜以姒姓，亦稱有夏氏。這實際反映了禹是古代有夏氏部族神化了的首領(lǐng)?！短靻枴飞裨捴杏硎菑孽吀怪谐鰜淼?，因而文籍中鯀、禹為父子。傳說中禹治洪水，敷土地，甸山川，劃九州。儒、墨兩家把禹和堯、舜推崇為最偉大的實行禪讓的三個圣王，稱譽(yù)禹治水之功。〔3〕“皋陶”，音g1o& y2o，傳說時代偃姓部族首領(lǐng)。相傳為舜掌刑獄之官，其后裔為春秋時期的英、六諸國，地在今安徽六安縣一帶。掌獄之說未必可信，然而同虞舜部族有部落聯(lián)盟關(guān)系則極為可能?！?〕“契”，傳說為商人始祖帝嚳的兒子，曾助禹治水有功，賜姓子氏，任為司徒，封于商，地在今河南東南?！?〕“后稷”，傳說時代姬姓部族的先祖，名棄，傳說為舜掌農(nóng)事之官?！?〕“伯夷”，傳說舜時主禮之官。〔7〕“夔”，音ku0，傳說舜時主樂之官。〔8〕“龍”，傳說舜時主進(jìn)諫之官。〔9〕“倕”，音chu0，傳說舜時主工之官。〔10〕“益”，即伯益，又作“伯翳”，嬴姓族先祖，傳說為舜時掌管山林之官，曾助禹治水有功。相傳戰(zhàn)國時的秦、趙為其后裔?！?1〕“彭祖”，傳說為顓頊之玄孫陸終氏的第三子，堯時封于彭城，即今江蘇徐州境。〔12〕“自堯時而皆舉用，未有分職”，用后世國家的職官給堯、舜時的部族首領(lǐng)分職，顯然是不符合當(dāng)時的氏族社會的歷史事實的。雖然如此，我們從這些傳說中看出，當(dāng)時的社會已進(jìn)入了一個更高級的歷史階段。即由部族間單純的生存斗爭關(guān)系轉(zhuǎn)為既有部分生存斗爭關(guān)系，更有相互聯(lián)合、相互融匯的關(guān)系。大禹治水有多個部族首領(lǐng)協(xié)助，這是關(guān)于他們相互聯(lián)合的傳說。而這一部族善農(nóng)（如后稷），那一部族善工（如倕），則是反映他們相互融匯、相互取長補(bǔ)短的傳說。當(dāng)時的社會進(jìn)入了部落之間大聯(lián)盟的歷史時期。經(jīng)過堯、舜、禹相互禪讓聯(lián)盟首領(lǐng)的階段以后，終于走上了傳說中的世襲王朝（夏王朝）的新時期?！?3〕“十二牧”，古稱地方長官為“牧”，此“十二牧”泛指群臣諸侯?！?4〕“佞人”，巧言媚上的人?！?5〕“蠻夷”，泛指中原以外的少數(shù)部族?！?6〕“奮”，振奮、發(fā)揚(yáng)。“庸”，功績?！?7〕“司空”，西周金文作“司工”，掌管土木工程的官名。〔18〕“拜”，古代男子所行跪拜禮。禮時，雙膝跪地，兩手拱合，俯首至手與心平，而不至地?！盎住?，九拜禮中最恭敬者，即行跪拜禮時，叩頭至地?！?9〕“黎民”，眾民?！袄琛?，通“黧”，黑色?！俄n非子·外儲》：“手足胼胝，面目黧黑，勞有功者也。”農(nóng)耕勞作之人，久經(jīng)日曬，面目黧黑，故呼勞作之民眾為“黧（黎）民”?！?0〕“時”，通“蒔”，栽種。〔21〕“五品”，指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間的品德?！榜Z”，通“順”?！?2〕“司徒”，西周金文多作“司土”，掌管土地和民眾之官?！?3〕“敷”，布，施?！拔褰獭?，五品之教?！?4〕“寬”，寬緩，寬容?！霸趯挕?，謂用寬緩手段實現(xiàn)教化的目的?！?5〕“猾”，音hu2，侵?jǐn)_。“夏”，華夏，古代中原部族自稱“華”或“夏”，后又稱“華夏”?！?6〕“寇”，搶掠?！百\”，殺人?！凹椤?，內(nèi)亂?！败墶?，通“宄”，外患。〔27〕“士”，掌管刑獄之官?！?8〕“就”，就刑之處?！叭汀?，古所謂大刑就于原野，次刑就于朝市，同族就于甸師氏?！?9〕“五流”，刑有五種，故減刑亦有五種，用流放的方式來減五刑，故有五流?！岸取?，《堯典》古文本作“宅”，居處?！?0〕“三居”，指四裔之外，九州之外，中國之外?！?1〕“維”，通“唯”。“明”，判罰分明?！靶拧?，使人信服。〔32〕“馴”，通“順”，理順?！肮ぁ?，制作工匠之事?！?3〕“共工”，官名，總理百工?！?4〕“上”，指山陵?！跋隆?，指原隰。〔35〕“虞”，官名，掌管山澤漁獵?！?6〕“朱虎、熊羆”，二臣名?！?7〕 “諧”，和諧。此義為適合?！?8〕“典”，主管?！叭Y”祭祀天神、地祇、人鬼之禮?！?9〕“秩宗”，官名，掌管禮儀?！?0〕“絜”，通“潔”?！办o絜”，謂心地純凈虔誠。〔41〕“稚子”，幼子，此指貴族子弟?！?2〕“栗”，戰(zhàn)栗。此義為警懼?！?3〕“簡”，簡約?！?4〕“倫”，條理順序?！?5〕“石”，石磬等石制樂器?！稗浴?，輕擊?！?6〕“殄”，音ti3n，絕滅?！皞巍?，欺詐。〔47〕“納言”，負(fù)責(zé)采納良言之官?！?8〕“信”，誠信。〔49〕“女”，通“汝”，你、你們。“二十有二人”，清崔& 適謂禹、皋陶、契、后稷、伯夷、夔、龍、倕、益、彭祖及十二牧，共二十二人。& 〔50〕“絀”，通“黜”，貶?！摆臁?，升?！敖I陟”，指據(jù)官員政績的優(yōu)劣，或升遷或罷黜。& 〔51〕“北”，通“背”，背離。“分北三苗”，傳說三苗流放后，繼續(xù)作惡，此謂再進(jìn)一步將其分離，從而做到分而治之。
&此二十二人咸成厥功：〔1〕皋陶為大理，〔2〕平，民各伏得其實；〔3〕伯夷主禮，上下咸讓；垂主工師，〔4〕百工致功；益主虞，山澤辟；〔5〕棄主稷，百谷時茂；契主司徒，百姓親和；龍主賓客，遠(yuǎn)人至；十二牧行而九州莫敢辟違；〔6〕唯禹之功為大，披九山，〔7〕通九澤，決九河，定九州，各以其職來貢，不失厥宜。方五千里，至于荒服?！?〕南撫交阯、北發(fā)，〔9〕西戎、析枝、〔10〕渠廋、〔11〕氐、羌，〔12〕北山戎、〔13〕發(fā)、〔14〕息慎，〔15〕東長、鳥夷，〔16〕四海之內(nèi)咸戴帝舜之功。于是禹乃興《九招》之樂，〔17〕致異物，鳳皇來翔?！?8〕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
&【注釋】〔1〕“厥”，其?！?〕“大理”，《大戴禮記·五帝德》及本書《夏本紀(jì)》均作“皋陶作士”，是“大”實“士”之訛，“理”則應(yīng)屬下。《夏本紀(jì)》作“理民”?！?〕“伏”，服罪?！?〕“工師”，主管工匠之官?！?〕“辟”，開辟?！?〕“辟”，通“避”，回避，逃避?！?〕“披”，劈開?！熬派健保褐柑煜赂鞔笊?。下文“九澤”、“九河”亦系泛指。“九”，言其多，并非確實之?dāng)?shù)。〔8〕“荒服”，最荒遠(yuǎn)處。古人將天下分為甸服、侯服、綏服、要服、荒服，依次圍繞王畿（都城）每五百里為一服?；姆嗤蹒茏钸h(yuǎn)?！?〕“北發(fā)”，即北戶，傳說南方最遠(yuǎn)處?！?0〕“析枝”，《五帝德》作“鮮支”，在古河關(guān)西，即今甘肅蘭州市以西?！?1〕“渠廋”，又作“渠搜”，亦在河關(guān)西?！?2〕“氐、羌”，居住在今甘肅、青海、四川交界處的古部族。〔13〕“山戎”，古代北方部族名?！?4〕“發(fā)”，北方古國名?！?5〕“息慎”，又作“肅慎”，分布在今黑龍江、松花江一帶的古部族?！?6〕“長，鳥夷”，我國東部近海地區(qū)古部族名。〔17〕“《九招》”，又作“《九韶》”，相傳為舜所制古樂名。〔18〕“鳳皇”，又作“鳳凰”，傳說中的吉祥鳥?！傍P皇來翔”，謂舜時政治開明，天下太平富庶，吉祥鳥也來飛舞慶賀。
&舜年二十以孝聞，年三十堯舉之，年五十?dāng)z行天子事，年五十八堯崩，年六十一代堯踐帝位。踐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于蒼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2〕是為零陵?！?〕舜之踐帝位，載天子旗，往朝父瞽叟，夔夔唯謹(jǐn)，〔4〕如子道。封弟象為諸侯?！?〕舜子商均亦不肖，〔6〕舜乃豫薦禹于天?！?〕十七年而崩。三年喪畢，禹亦乃讓舜子，如舜讓堯子。諸侯歸之，然后禹踐天子位。堯子丹朱，舜子商均，皆有疆土，〔8〕以奉先祀。服其服，禮樂如之。以客見天子，天子弗臣，示不敢專也。
&【注釋】〔1〕“蒼梧”，古地名，在今湖南寧遠(yuǎn)縣。〔2〕“九疑”，山名，又作“九嶷”，在今湖南寧遠(yuǎn)縣境?！?〕“零陵”，古地名，在今湖南寧遠(yuǎn)縣境。〔4〕“夔夔”，恐懼的樣子?！百缳缥ㄖ?jǐn)”，謂舜為天子后見到父親仍小心翼翼，唯恐侍候不周有失孝道。〔5〕“封弟象為諸侯”，《孟子·萬章》謂象封于有庳?！?〕“商均”，相傳為女英所生，因封于商故稱商均，商即今河南虞城縣?！?〕“豫”，通“預(yù)”，事先?！?〕“堯子丹朱，舜子商均，皆有疆土”，《括地志》云堯后封于定州唐縣（今河北定縣北之唐縣），舜后封于宋州虞城縣（今河南虞城縣）。
&自黃帝至舜、禹，皆同姓而異其國號，〔1〕以章明德?！?〕故黃帝為有熊，帝顓頊為高陽，帝嚳為高辛，帝堯為陶唐，帝舜為有虞。帝禹為夏后而別氏，姓姒氏。契為商，姓子氏。棄為周，姓姬氏。
&【注釋】〔1〕“自黃帝至舜、禹，皆同姓而異其國號”，我國古代（秦以前）“女子稱姓，男子稱氏”，“氏”表示地位的高低貴賤和所任職官或封地，“姓”則表示出生的血緣族屬以別婚姻（古人同姓不相婚配）。遠(yuǎn)古由母系氏族社會發(fā)展而來，故“姓”皆從母系。本篇所述自“黃帝至舜、禹”的歷史，相當(dāng)于考古學(xué)的新石器時代的后期，我國稱為龍山時期，屬于父系氏族社會時期?？脊蓬愋蛯W(xué)的研究告訴我們，前述各部族所生息的地區(qū)的考古文化內(nèi)涵之間，有著明顯的差異，他們不會都源于同一個母系血緣集團(tuán)，因而也不可能都是同一“姓”的部族集團(tuán)。迄今為止，這個時期的歷史沒有直接文字可資稽考，只有口耳相傳的傳說。而這些傳說又難免被人們添改和刪節(jié)。司馬遷撰寫這篇《五帝本紀(jì)》所依據(jù)的材料，主要是戰(zhàn)國時期遺留的文獻(xiàn)，而戰(zhàn)國時人出于當(dāng)時政治斗爭的需要，往往恣意篡改歷史為其所用。因此，從黃帝至舜、禹這些源自不同母系的部族便都成了同“姓”者。古人重“姓”以別婚，本是我們探索他們不同血緣族屬的重要依據(jù)，但是經(jīng)過人為地篡改以后，使我們在使用這些“姓”源材料時，不得不先詳加考證，以去偽存真。〔2〕“章”，通“彰”，顯揚(yáng)。
&太史公曰：〔1〕學(xué)者多稱五帝，尚矣?！?〕然《尚書》獨載堯以來；〔3〕而百家言黃帝，其文不雅馴，〔4〕薦紳先生難言之。〔5〕孔子所傳《宰予問五帝德》及《帝系姓》，〔6〕儒者或不傳。余嘗西至空桐，北過涿鹿，東漸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長老皆各往往稱黃帝、堯、舜之處，風(fēng)教固殊焉，總之不離古文者近是。予觀《春秋》、《國語》，其發(fā)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顧弟弗深考，其所表見皆不虛?！稌啡庇虚g矣，其軼乃時時見于他說?！?〕非好學(xué)深思，心知其意，固難為淺見寡聞道也。余并論次，擇其言尤雅者，故著為本紀(jì)書首。
&【注釋】〔1〕“太史公”，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任職太史令，司馬談去世后司馬遷繼任。漢時太史令又稱太史公，故此處司馬遷自稱太史公。按太史令系秦、漢所設(shè)，源自西周、春秋時的太史一官。太史本來掌管起草文書，策命諸侯卿大夫，記載史事，編寫史書，兼管國家典籍、天文歷法、祭祀等。秦、漢以后太史令地位漸低。司馬遷任太史令即主要掌管天文歷法和修史?！?〕“尚”，上，久遠(yuǎn)?！?〕“《尚書》”，又稱“《書》”、“《書經(jīng)》”，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上古殘存文獻(xiàn)匯編。其中包括商、周若干重要歷史文獻(xiàn)和后代追述古代事跡的著作。西漢初存二十八篇，后世稱為《今文尚書》。相傳漢武帝時在孔子住宅壁中發(fā)現(xiàn)用古文書寫的《尚書》，后世稱之為《古文尚書》。另有東晉梅賾獻(xiàn)的《尚書》，后人稱為《偽古文尚書》?！?〕“雅”，典雅?！榜Z”，通“訓(xùn)”，法則?！捌湮牟谎篷Z”，指諸家述說黃帝事跡的文字，不規(guī)范，難以信據(jù)。〔5〕“薦紳”，即“搢紳”，謂插笏于帶。這是古時官吏的裝束，故用來代指做官有地位的人?！?〕“孔子”，春秋末魯國人，名丘，字仲尼，其先祖為宋國貴族。自孔子開始，私人授徒講學(xué)，傳說有弟子三千人，是開創(chuàng)儒家學(xué)派的宗師?！啊对子鑶栁宓鄣隆贰?，保存在《大戴禮記》中?！啊兜巯敌铡贰?，寫成于戰(zhàn)國末，原收在《世本》中，也保存在《大戴禮記》中（稱《帝系》），是華夏族形成后大一統(tǒng)要求下的產(chǎn)物，把所有各種神話人物和古代各族祖先神靈，都變?yōu)闅v史人物，編成一個統(tǒng)一的以黃帝為始祖的具有血緣關(guān)系的古史世系。《五帝德》、《帝系》兩篇，漢代儒者以其非正經(jīng)，多不傳習(xí)，但是卻和另一篇儒家所編的《堯典》都是司馬遷寫這篇《本紀(jì)》的依據(jù)。〔7〕“軼”，散失。“他說”，其他各種著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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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軒轅”，音xu1n& yu2n。晉皇甫謐云黃帝“居軒轅之丘，因以為名，又以為號”。《山海經(jīng)·西次三經(jīng)》云：“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薄坝治魉陌侔耸?，曰軒轅之丘，無草木，洵水出焉，南流注于黑水?！惫弊ⅲ骸包S帝居此丘，娶西陵氏女，因號軒轅丘?！倍魍跄杆?，據(jù)《山海經(jīng)·大荒西經(jīng)》說居于昆侖之丘。《后漢書·明帝紀(jì)》稱甘肅敦煌附近山為“昆侖”?！渡胶＝?jīng)·西山經(jīng)》稱黑水出于昆侖之丘?！肚f子·至樂篇》稱“昆侖之墟，黃帝之所休”，《在宥篇》說黃帝見廣成子于空同之上?！渡胶＝?jīng)·海外西經(jīng)》又說軒轅之國在窮山之際，據(jù)郭璞注，窮山在岷山一帶。傳說雖不盡相合，但都不離陜、甘一帶。與黃帝族長期世通婚姻的炎帝族為姜姓部族。姜族即古分布于今甘、青地區(qū)的古羌族的分支。“羌”字從羊從人，“姜”字從羊從女，羌族、姜族應(yīng)為與游牧相關(guān)的部族。由此亦可知黃帝族應(yīng)原在鄰近甘、青的地區(qū)?！?〕“神靈”，聰慧超群，非凡人可比?！?〕“弱”，幼弱?！?〕“徇”，通“恂”，溫順恭謹(jǐn)。“齊”，勤敬守禮?！?〕“敦”，誠樸寬厚?！懊簟?，聰慧勤勉。〔10〕“成”，年二十為成人?！奥敗保犛X靈敏?！懊鳌?，視覺靈敏?！奥斆鳌?，謂明辨事理。
&軒轅之時，神農(nóng)氏世衰?！?〕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農(nóng)氏弗能征。于是軒轅乃習(xí)用干戈，〔2〕以征不享，〔3〕諸侯咸來賓從。而蚩尤最為暴，〔4〕莫能伐。炎帝欲侵陵諸侯，〔5〕諸侯咸歸軒轅。〔6〕軒轅乃修德振兵，〔7〕治五氣，〔8〕蓺五種，〔9〕撫萬民，度四方，〔10〕教熊羆貔貅朦虎，〔11〕以與炎帝戰(zhàn)于阪泉之野。〔12〕三戰(zhàn)，然后得其志?！?3〕蚩尤作亂，不用帝命。于是黃帝乃征師諸侯，與蚩尤戰(zhàn)于涿鹿之野，〔14〕遂禽殺蚩尤?！?5〕而諸侯咸尊軒轅為天子，代神農(nóng)氏，是為黃帝。天下有不順者，黃帝從而征之，平者去之，〔16〕披山通道，〔17〕未嘗寧居。
&【注釋】〔1〕“神農(nóng)氏”，傳說時代部族名，以善耕植懂醫(yī)藥著稱。西漢末《世經(jīng)》以后將神農(nóng)與炎帝合二而一，先秦古籍則神農(nóng)與炎帝并列?！?〕“干”，盾，古時作戰(zhàn)用以護(hù)身抵御敵兵的武器?！案辍?，古時作戰(zhàn)用的勾兵，是先秦時期主要的兵器之一?！?〕“享”，祭獻(xiàn)，進(jìn)獻(xiàn)。這里指被征服者向征服者敬獻(xiàn)之禮?！?〕“蚩尤”，音ch9& y$u，傳說時代部族首領(lǐng)名，舊說為東方九黎部落酋長。有關(guān)傳說多在今山東省西部地區(qū)。可參閱徐旭生著《中國古史的傳說時代》?！?〕“炎帝”，傳說時代姜姓部族的宗祖神。據(jù)《國語·晉語》知該族生息在今陜西省渭水流域，是生息在今甘、青地區(qū)的羌族的分支。以炎帝為宗祖神的姜族與以黃帝為宗祖神的姬族世通婚姻。本書《周本紀(jì)》記述姬姓周部族的先祖曰：“周后稷，名棄，其母有邰氏女，曰姜原?！薄墩f文》云：“邰，炎帝之后，姜姓，封邰，周棄外家?！敝闹芴豕殴珌嵏钢彩墙詹孔宓呐?。在周武王伐紂之戰(zhàn)中指揮大軍、滅殷后第一個受封并負(fù)責(zé)鎮(zhèn)守東方的是姜姓的師尚父，以及有周一代，周王及姬姓貴族不斷同姜姓聯(lián)姻，都反映了自遠(yuǎn)古以來姬、姜兩族親密的關(guān)系。尊奉炎帝、黃帝為華夏全族的始祖，實屬周人對自己母系遠(yuǎn)祖炎帝、父系遠(yuǎn)祖黃帝的獨尊和神化。“陵”，通“凌”，欺凌?！?〕“咸”，全，都。“歸”，歸順?！?〕“修德”，講求道德、施行德政?！罢癖?，整治軍隊。〔8〕“五氣”，即戰(zhàn)國時人所稱的“五行之氣”，被當(dāng)作生養(yǎng)萬物之原。此處指仁、義、禮、智、信五種基本道德觀念。這里是司馬遷用后世觀念講述古人?！?〕“蓺”，古“藝”字，種植?！拔宸N”，即五谷，指黍、稷、菽、麥、稻，實泛指諸農(nóng)作物?！?0〕“度”，音du$，忖度?！?1〕“羆”，音p0，熊屬猛獸。“貔貅”，音p0& xi，豹屬猛獸?！半ⅰ保曝偯瞳F。“朦”，音ch。此句謂訓(xùn)練像猛獸一般的勇士。古人作戰(zhàn)亦用繪有猛獸的旌旗指引軍士，故亦用此獸名代指軍伍?！?2〕“阪泉”，音b3n& qu2n，古地名，其今地有數(shù)說：一說在今河北涿鹿東南，一說在今山西運城鹽池附近。黃帝族與九黎三苗族首領(lǐng)蚩尤之爭，在《尚書·呂刑》已有反映，是一由來已久的歷史傳說，當(dāng)有史實為背景。至于黃帝與赤帝有阪泉之戰(zhàn)，始見于《五帝德》。到《五帝本紀(jì)》中改赤帝為炎帝，以炎為南方赤，是陰陽五行說盛行以后事，可見這一傳說之后起甚明。炎、黃（即姜與姬）是相互婚姻之族，同自西北發(fā)展到中原，患難與共，無自相火并之理，正如周之姬與姜、遼之耶律氏與審密氏，阪泉之戰(zhàn)只能是涿鹿之戰(zhàn)一事在傳說中的分化。清梁玉繩《史記志疑》已指出：“阪泉之戰(zhàn)即涿鹿之戰(zhàn)，是軒轅勤王之師，而非有兩事，故《逸周書·史記解》稱蚩尤曰阪泉氏，斯為確證。”按《水經(jīng)·漯水注》：“涿水出涿鹿山”，“又東北與阪泉合”，“《魏土地記》曰：‘下洛城東南六十里有涿鹿城，城東一里有阪泉，泉上有黃帝祠。’”下洛即今涿鹿。是阪泉與涿鹿實即一地，而蚩尤又有阪泉氏之稱，都可證阪泉之戰(zhàn)即涿鹿之戰(zhàn)?！?3〕“志”，志向，目的。此指擊敗炎帝?！?4〕“涿鹿”，即今河北涿鹿。黃帝與蚩尤涿鹿之戰(zhàn)為傳說時代最著名的戰(zhàn)事之一。〔15〕“禽”，通“擒”?！?6〕“平者”，謂平服者?！?7〕“披”，劈開。
&東至于海，登丸山，〔1〕及岱宗。〔2〕西至于空桐，〔3〕登雞頭?！?〕南至于江，〔5〕登熊、湘?！?〕北逐葷粥，〔7〕合符釜山，〔8〕而邑于涿鹿之阿?！?〕遷徙往來無常處，以師兵為營衛(wèi)。官名皆以云命，為云師。〔10〕置左右大監(jiān)，〔11〕監(jiān)于萬國?！?2〕萬國和，而鬼神山川封禪與為多焉。〔13〕獲寶鼎，迎日推策。〔14〕舉風(fēng)后、力牧、常先、大鴻以治民?！?5〕順天地之紀(jì)，〔16〕幽明之占，〔17〕死生之說，〔18〕存亡之難?！?9〕時播百谷草木，〔20〕淳化鳥獸蟲蛾，〔21〕旁羅日月星辰，〔22〕水波土石金玉，〔23〕勞勤心力耳目，節(jié)用水火材物。〔24〕有土德之瑞，故號黃帝?！?5〕&【注釋】〔1〕“丸山”，相傳在今山東省臨朐縣境?！?〕“岱宗”，泰山別名岱，古人以泰山為眾山所宗，故稱岱宗?！?〕“空桐”，山名，又作“崆峒”，在今甘肅省平?jīng)鍪形?，屬六盤山。〔4〕“雞頭”，山名，在空桐?！?〕“江”，指今長江?！?〕“熊”，熊耳山，本書《封禪書》《索隱》引《荊州記》“順陽、益陽二縣東北有熊耳山”，在今湖南益陽境?！跋妗?，亦山名，在益陽境。〔7〕“葷粥”，音xn& y），又作“葷允”、“熏鬻”，我國古代北方部族。唐司馬貞說：葷粥，堯、舜以上稱“山戎”或“熏粥”，夏代稱“淳維”，殷代稱“鬼方”，周代稱“醨狁”，漢代稱“匈奴”。〔8〕“合符”，朝會諸侯時合驗表明身份的符契?！案健保瑐髡f在今河北涿鹿一帶?！?〕“而邑于涿鹿之阿”，相傳黃帝曾在此筑城建都。“阿”，山下廣平之地?！?0〕“官名皆以云名，為云師”，相傳黃帝受命時，天呈祥云，故黃帝以云為所屬官吏和軍隊命名?！?1〕“監(jiān)”，音ji1n，官名，司職監(jiān)察?！?2〕“監(jiān)”，音ji4n，動詞，監(jiān)督稽查。〔13〕“封禪”，古代祭祀天地神靈的禮儀，祈求降福祛災(zāi)。古代只有功業(yè)盛大的受命帝王，有了符瑞，才有資格到最神圣的山泰山，去祭禮最高的上帝?！胺狻保谔┥郊捞??！岸U”，在泰山下梁父山祭地?！?4〕“迎日推策”，指觀象授時，即根據(jù)多年觀察天象所掌握的規(guī)律，推算即將到來的季節(jié)時日?！安摺?，策算?！?5〕“風(fēng)后、力牧、常先、大鴻”，傳說中黃帝任用的大臣?！?6〕“順”，遵循?！凹o(jì)”，法則?！?7〕“幽”，指“陰”?！懊鳌?，指“陽”。“占”，“故”字之殘，《大戴禮記》、《孔子家語》均作“故”，可證。古人把日月、明暗、天地、寒暖、男女、生死等事物的對立和變化統(tǒng)稱為陰陽之變，用此概括宇宙萬物的變化。〔18〕“說”，緣由。〔19〕“難”，音n4n，變故。〔20〕“時”，通“蒔”，栽種?！?1〕“淳”，溫和順從。此指馴化野獸為家畜?！岸辍保槐咀鳌磅簟??！稜栄拧め屜x》：“有足曰蟲，無足曰豸?！薄?2〕“旁羅”，《大戴禮記·五帝德》作“歷離”。此言廣泛追尋日月星辰的蹤跡，以求觀象授時?！?3〕“水波”，《大戴禮記·五帝德》作“極畋”?！皹O”，羅致?！邦薄?，取用。此句“水波”與上下文“時播”、“淳化”、“旁羅”、“勞勤”、“節(jié)用”相對舉，皆為動詞?！八ā庇诖司淞x不可解，當(dāng)為傳寫之誤。〔24〕“節(jié)”，節(jié)制，適度。〔25〕“有土德之瑞，故號黃帝”，戰(zhàn)國時期鄒衍創(chuàng)五德終始說，以黃帝為土德，色尚黃。以后各古帝的“德”或有變動，而黃帝的土德始終沒有變。也有可能由于黃帝部族居陜北受黃土之恩惠，故崇奉土德，并以為號。后來鄒衍因之以成其說。
&黃帝二十五子，〔1〕其得姓者十四人。〔2〕&【注釋】〔1〕“二十五子”，此說采自《國語·晉語》胥臣語?！岸遄印睍x語作“二十五宗”，疑是黃帝部族中的二十五支。〔2〕“其得姓者十四人”，《國語·晉語》謂十四人實有十二姓，即姬、酉、祁、己、滕、葴、任、荀、僖、姞、儇、衣。其中青陽與夷鼓同為己姓，玄囂與蒼林同為姬姓。
&黃帝居軒轅之丘，〔1〕而娶于西陵之女，〔2〕是為嫘祖?！?〕嫘祖為黃帝正妃，〔4〕生二子，其后皆有天下：其一曰玄囂，〔5〕是為青陽，青陽降居江水；〔6〕 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昌意娶蜀山氏女，〔8〕曰昌仆，生高陽，高陽有圣德焉。黃帝崩，〔9〕葬橋山?！?0〕其孫昌意之子高陽立，是為帝顓頊也?！?1〕&【注釋】〔1〕“軒轅之丘”，酈道元《水經(jīng)·渭水注》說：“南安姚瞻以為黃帝生于天水，在上邽城東七十里軒轅谷?！鄙线灣窃诮窀拭C天水南。在有關(guān)軒轅丘的各種記述中，以此距《國語·晉語》所說黃帝生于姬水、炎帝生于姜水（即岐水）處最近。近年在甘肅秦安大地灣發(fā)現(xiàn)了令人驚嘆的距今六、七千年的新石器時代遺址。在該遺址一座被有的考古學(xué)家稱做殿堂式的房址中，只出禮器而不出生活用器，說明這個地區(qū)是古代文明發(fā)展較早且較發(fā)達(dá)的中心區(qū)域之一。而秦安正位于天水北不到五十公里處，與文獻(xiàn)記載的姬姓黃帝部族活動的區(qū)域相吻合?！?〕“西陵”，《太平御覽》引《史記》、《大戴禮·帝系篇》并作“西陵氏”，古氏族名。顧名思義，該部族當(dāng)生活在西部山陵地區(qū)，與黃帝族相鄰近。〔3〕“嫘祖”，《大戴禮·帝系篇》云：“黃帝娶于西陵氏之子謂之累祖，產(chǎn)青陽及昌意?！崩圩婕存凶?，傳說為蠶桑絲織的發(fā)明者?！版小?，音l6i。〔4〕“嫘祖為黃帝正妃”，《漢書·古今人表》云：“方雷氏，黃帝妃，生玄囂，是為青陽。絫祖（即嫘祖），黃帝妃，生昌意。肜魚氏，黃帝妃，生夷鼓?！瞿?，黃帝妃，生蒼林?！薄兜弁跏兰o(jì)》云：“元妃西陵氏女曰嫘祖，生昌意。次妃方雷氏女曰女節(jié)，生青陽。次妃肜魚氏女生夷鼓，一曰蒼林。次妃嫫母，班在三人之下?！薄?〕“囂”，音xi1o?！?〕“江水”，唐張守節(jié)《正義》以為即《漢書·地理志》所載古江國所在，即今河南息縣。〔7〕“若水”，舊說江水、若水均在蜀（今四川西部），似不足信?！?〕“蜀山氏”，古氏族名?！堵肥贰o(jì)》云：“蜀山，昌意取蜀山氏，益上也。今濟(jì)有蜀山，或其分也?！薄缎露ň庞蛑尽肪硪弧豆袍E》濟(jì)州稱：“蜀山，《爾雅》云‘蜀’者，‘獨’也。”此蜀山在今山東汶上。〔9〕“崩”，古稱帝王死為“崩”。〔10〕“橋山”，《漢書·地理志》等書均以為在漢陽周縣，即今陜西子長、綏德西?！?1〕“顓頊”，音zhu1n& x，古帝名。顓頊應(yīng)非一人之專名，乃其部族及其首領(lǐng)之代名。據(jù)《國語·楚語》，顓頊繼少昊之后主政，又《山海經(jīng)·大荒東經(jīng)》神話中說少昊孺（育）顓頊于東海，可知他原是東夷少昊之后一個部族的首領(lǐng)。又《左傳》昭公十七年載：“衛(wèi)，顓頊之虛也，故為帝丘。”帝丘即今河南濮陽?？芍呿溩迳⒃诮裨|一帶。后因和周圍及西方的禹夏、后稷等族融合成華夏族，遂被編排入黃帝世系之中。在《山海經(jīng)》群神世系中，他已是黃帝系下昌意之孫，而南方楚的宗祖神祝融、重、黎及苗民等成了他的子孫。到戰(zhàn)國末《帝系篇》所編古帝世系中，他卻是昌意之子，成了黃帝之孫，而虞、夏、秦、楚都成了他的子孫（《左傳》昭公八年已說顓頊為舜的遠(yuǎn)祖），擴(kuò)大了他的親系，成了黃帝系下與帝嚳并列兩系中最大的一系。說明他這一族在民族融合中聯(lián)系東西南北諸族所起的巨大作用。到“五帝說”出現(xiàn)，除了第二“五帝說”中沒有他外，其余三次“五帝說”中都有他。原來《左傳》文公十八年明載高陽氏與顓頊為不同的兩族，到《大戴禮記·五帝德》、《帝系》卻說高陽即是顓頊，以后史籍遂承用此說不變。
&帝顓頊高陽者，黃帝之孫而昌意之子也。靜淵以有謀，疏通而知事；養(yǎng)材以任地，〔1〕載時以象天，〔2〕依鬼神以制義，〔3〕治氣以教化，〔4〕絜誠以祭祀。〔5〕北至于幽陵，〔6〕南至于交阯，〔7〕& 西至于流沙，〔8〕東至于蟠木，〔9〕動靜之物，〔10〕大小之神，日月所照，莫不砥屬?！?1〕&【注釋】〔1〕“材”，指百谷草木?！叭蔚亍?，因地制宜?！?〕“載時以象天”，《五帝德》作“履時以象天”?！拜d”，行，與“履”義同。“象”，法。此句謂行四時以象天?！?〕“依”，依據(jù)，依照?！肮怼?，指祖宗的亡靈。“神”，指天地神靈?！傲x”，指必須遵照執(zhí)行的準(zhǔn)則?！?〕“氣”，指“五行之氣”，即仁、義、禮、智、信五種道德觀念?！?〕“絜”，通“潔”?！?〕“幽陵”，古地名，即古幽州，在今河北省北部及遼寧省西部一帶?！?〕“交阯”，又作“交趾”，在今越南北部。戰(zhàn)國時因海上交通已知其地，《墨子》、《韓非子》、《呂氏春秋》、《楚辭·大招》都提到過它，古人視為南方最遠(yuǎn)之地?！?〕“流沙”，古地名。沙漠被風(fēng)吹而流動，故以流沙指稱沙漠地區(qū)?！稘h書·地理志》張掖郡居延縣東北居延澤，古稱流沙。古人亦常以流沙稱不熟悉的西北廣大沙漠地區(qū)。〔9〕“蟠木”，又作“扶木”，即“扶桑”，傳說為神木，太陽出于其下，故扶桑又指日出之地?！?0〕“動靜之物”，動物指鳥獸之類，靜物指草木之類?！?1〕“砥”，通“祗”，恭敬。“屬”，歸屬臣服。
&帝顓頊生子曰窮蟬。顓頊崩，〔1〕 而玄囂之孫高辛立，是為帝嚳?！?〕&【注釋】〔1〕“顓頊崩”，《皇覽》稱顓頊葬于濮陽頓丘城門外之廣陽里，在今河南濮陽縣境?！?〕“嚳”，音k），帝嚳之名初見于春秋時史料中?！抖Y記·祭法》云“殷人褅嚳”，而《國語·魯語》則云“商人褅舜”，三國韋昭認(rèn)為“舜”當(dāng)為“嚳”字之誤。殷墟甲骨卜辭載商人高祖夒，據(jù)王國維考定，“夒”為“帝嚳”之名，因形訛而成“夋”。因此由夒神而分化成嚳、夋二神，同見于《山海經(jīng)》神話中，唯“夋”寫作“帝俊”，為全書中最主要最顯赫的一個上帝神?！暗蹏俊敝慌紶柼岬絻扇危硗夥只觥暗鬯础币簧?。自晉郭璞至近代學(xué)者多認(rèn)為“舜”自“夋”音變而出。是“嚳”與“俊”、“舜”原由同一神“夒”分化出來已可論定?？蓞㈤啞渡胶＝?jīng)》郭璞《注》、郝懿行《箋疏》、畢沅《新校正》、王國維《殷先公先王考》、郭沫若《古代社會研究》、《卜辭通纂》、袁珂《山海經(jīng)校注》。其后唯“嚳”與“舜”進(jìn)入歷史文獻(xiàn)中。嚳保持了其東方鳥夷商遠(yuǎn)祖地位，大都說他與簡狄因玄鳥生契。舜除《國語》（韋昭已改為嚳）中仍保持其為商族始祖神地位外，其余文獻(xiàn)皆與堯并舉，成為“三王”前的二帝，失去商祖身份。后因與禹夏、后稷等全境諸族融合成華夏族，帝嚳便被編排入黃帝世系中（見《大戴禮記·帝系篇》）為玄枵之孫，成為與顓頊并列兩系中重要的一系，而且把他編排為堯、摯、契、稷之父，即堯族、商族、周族都成了他的子孫。因為此世系編成于周代，所以把周稷列為長子，商契列為次子，就把這原來對立的主要的東、西兩族融合成親兄弟了?？梢姷蹏吭诿褡迦诤现斜话才诺牡匚幌喈?dāng)重要。到《五帝德》提出第一種“五帝說”，他便為五帝之一；第二種、第三種兩“五帝說”沒有他；第四種“五帝說”又有他。至于他與高辛氏的關(guān)系，正如顓頊和高陽氏的關(guān)系一樣，也是到《五帝德》、《帝系》中才合而為一的。以后遂成了歷史的定說。
&帝嚳高辛者，黃帝之曾孫也。高辛父曰洩極，〔1〕洩極父曰玄囂，玄囂父曰黃帝。自玄囂與洩極皆不得在位，至高辛即帝位。高辛于顓頊為族子?！?〕&【注釋】〔1〕“洩”，音ji3o?！?〕“子”，本篇所謂“子”多不能以兒子之“子”看待。上古世系全靠口耳相傳，年久易亂，少有完整系列者，故每數(shù)世相接即越數(shù)百年。本篇所稱“子”，當(dāng)看作某部族的支族或后裔。
&高辛生而神靈，〔1〕自言其名?！?〕& 普施利物，不于其身。聰以知遠(yuǎn)，明以察微。順天之義，知民之急?！?〕仁而威，惠而信，修身而天下服?！?〕取地之財而節(jié)用之，〔5〕撫教萬民而利誨之，〔6〕歷日月而迎送之，〔7〕明鬼神而敬事之?！?〕其色郁郁，〔9〕其德嶷嶷。〔10〕其動也時，〔11〕其服也士?！?2〕帝嚳溉執(zhí)中而遍天下，〔13〕日月所照，風(fēng)雨所至，莫不從服。
&【注釋】〔1〕“神靈”，指超越世人的智力?！?〕“自言其名”，《初學(xué)記》卷九引《帝王世紀(jì)》云：帝嚳“生而神靈，自言其名曰夋”。此與王國維考定“夒”即“嚳”，由形訛而成“夋”，嚳、夋為一人之說相合。《史記正義》引《帝王世紀(jì)》“夋”作“岌”，乃文字之訛?！?〕“急”，危急，急需。〔4〕“修身”，指自我培養(yǎng)高尚品德?！?〕“財”，通“材”，指可供人類享用的自然材物?！?〕“誨”，音hu@，教育開導(dǎo)?！?〕“歷日月而迎送之”，謂記錄日影的長短、月亮圓缺的周期，行迎送日月之禮?！?〕“明鬼神而敬事之”，古人以鬼神為宇宙萬物的主宰，禮拜敬事之即可獲福祛災(zāi)?！?〕“郁郁”，穆穆，肅穆虔敬的樣子?！?0〕“嶷嶷”，音y0 y0，高峻的樣子，此指品德高尚?！?1〕“時”，適合時宜?！?2〕“服”，行事?！笆俊?，品德高尚者?！?3〕“溉”通“既”。
&帝嚳娶陳鋒氏女，〔1〕生放勛?！?〕娶娵訾氏女，〔3〕生摯?！?〕帝嚳崩，而摯代立。帝摯立，不善，〔5〕而弟放勛立，是為帝堯?！?〕&【注釋】〔1〕“陳鋒氏”，古氏族名?！端麟[》引《世本》作“陳酆氏”?！妒辣尽酚衷疲骸暗蹏坎菲渌腻樱杂刑煜?。上妃有邰氏之女，曰姜嫄，而生后稷；次妃有娀氏之女，曰簡狄，而生契；次妃陳鋒氏之女，曰慶都，生帝堯；下妃娵訾氏之女，曰常儀，生摯。”這是戰(zhàn)國時期民族融合的反映，把不同部族都?xì)w到一個血緣系統(tǒng)中了?！?〕“放勛”，帝堯名。舊注家以為可仿效發(fā)揚(yáng)前代功業(yè)，故名。若然，則此名為后人所加?！?〕“娵訾氏”，古氏族名?！皧邸保鬸。“訾”，音z9?！?〕“摯”，音zh@。〔5〕“不善”，指執(zhí)政不善?！?〕“帝堯”，始見于《國語》、《左傳》、《天問》等書?！渡胶＝?jīng)》神話中出“帝堯”一詞，是群神之一，而非帝王。至儒、墨兩家文籍中始盛稱堯與舜為古代偉大先王。儒家以《堯典》一篇宣揚(yáng)堯、舜盛德大業(yè)，作為古代帝王，故稱“帝堯”，改變了古代“帝”字稱上帝群神的原義。此時尚不說與陶唐有關(guān)?！秴问洗呵铩す艠菲妨信e了古帝名次，也列陶唐氏在黃帝前，而堯則在黃帝后第三位，二者是列在同一古帝系統(tǒng)中的前后二人。但至戰(zhàn)國末西漢初出現(xiàn)的《世本》、《帝系》則稱“帝堯為陶唐氏”。顧頡剛先生以為堯、陶一音，可能有關(guān)，而堯與唐則是戰(zhàn)國人撮合到一起的。“五帝說”出現(xiàn)后，堯和舜一起除第三種“五帝說”沒有他兩人以外，其余三種“五帝說”都有他兩人。大抵堯當(dāng)是古時居今山東省定陶縣一帶的稱為陶的部族的宗祖神。這神也可能是該族一個杰出首領(lǐng)神化的結(jié)果。加上后來種種傳說，或說堯曾居唐（臣瓚等說），或說封于唐（《世經(jīng)》引《帝系》），唐遂與陶發(fā)生聯(lián)系。其族與舜族相鄰，大概都屬于東方鳥夷集團(tuán)。當(dāng)結(jié)成部落聯(lián)盟時，堯和舜相繼擔(dān)任聯(lián)盟的軍事首長。其事跡流傳到儒、墨者流，就被美化為實行禪讓的圣主了。堯部族與舜部族的關(guān)系，如同炎帝部族與黃帝部族的關(guān)系，是世通婚姻之族。傳說的堯嫁女與舜，不過是這一歷史關(guān)系的故事化的寫照罷了。猶如姬、姜人奉其遠(yuǎn)祖炎、黃為至尊一樣，作為商人后裔的孔子尊奉其父系先祖舜及母系先祖堯為圣主，也就不足為奇了。本書《孟荀列傳》稱墨翟為宋人（商人后裔），或非無據(jù)，所以墨翟極力推尊堯、舜。
&帝堯者，〔1〕放勛。其仁如天，〔2〕其知如神?！?〕就之如日，〔4〕望之如云?！?〕& 富而不驕，貴而不舒?！?〕黃收純衣，〔7〕彤車乘白馬，〔8〕能明馴德，〔9〕以親九族。〔10〕九族既睦，便章百姓?！?1〕百姓昭明，〔12〕合和萬國?！?3〕&【注釋】〔1〕“帝堯”，自帝堯與陶唐氏合一以后，又稱帝堯為“唐堯”。舊注家皆以陶、唐為地名，因地為號。《漢書·地理志》中山唐縣《注》：“應(yīng)劭曰：故堯國，唐水在西?！贝颂圃诮窈颖笔《h一帶。古書有稱帝堯姓伊耆氏（或伊祁氏）的?！?〕“仁”，仁慈，恩惠?！?〕“知”，音zh@，同“智”，智慧?！?〕“就”，趨向，靠近?！熬椭缛铡?，謂追求猶如葵花向太陽一般?！?〕“云”，此指能帶來甘霖之祥云。“望之如云”，謂百姓期待帝堯如同久旱翹望祥云一般?！?〕“舒”，簡慢。〔7〕“收”，古代冠冕?！凹儭保?dāng)作“■”，讀為“緇”，黑色。《說文》緇的古文作“■”，與“純”形近，故訛?！包S收純衣”，《五帝德》作“黃黼黻衣”，古代黃黑色的禮服?！?〕“彤”，朱紅色?！俺恕保魋h8ng，古代四匹馬拉一車稱“一乘”?！?〕“能明馴德”，本篇自此句起錄《尚書·堯典》全文。此句《堯典》今文本作“克明峻德”，古文本“峻”作“俊”，“馴”與“峻”、“俊”音近通假，義為高大?！?0〕“九族”，漢代今文家釋為“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即有血緣婚媾關(guān)系的氏族。漢古文家釋為“自高祖至玄孫凡九族，皆同姓”。這是針對封建王朝族刑而發(fā)，可以縮小殺戮范圍。本篇所謂“九族”，當(dāng)指氏族時期的同部族的各支族?！?1〕“便章”，《尚書·堯典》古文本作“平章”，“平”，《白虎通》作“釆”?！墩f文》：“釆，辨別也。”“釆”實為“審”字古文?！秷虻洹饭盼谋局捌健碑?dāng)為“釆”之訛。又“審”有辨義，故《尚書·堯典》今文本作“辨章”，“辨”與“便”古音相通。此處“便”實“辨”之假借字?！罢隆保妹?。“百姓”，指百官?！?2〕“昭明”，指政績昭彰?！?3〕“萬國”，指異姓部族。《左傳》哀公七年說“執(zhí)玉帛者萬國”，可知古時習(xí)以“萬國”指眾多的部族。
&乃命羲、和，〔1〕敬順昊天，〔2〕數(shù)法日月星辰，〔3〕敬授民時?！?〕分命羲仲，〔5〕居郁夷，〔6〕曰旸谷?！?〕敬道日出，〔8〕便程東作?！?〕日中，〔10〕星鳥，〔11〕以殷中春。〔12〕其民析，鳥獸字微。〔13〕申命羲叔，〔14〕居南交?！?5〕便程南為，〔16〕敬致?！?7〕日永，〔18〕星火，〔19〕以正中夏。〔20〕其民因，鳥獸希革。〔21〕申命和仲，〔22〕居西土，〔23〕曰昧谷?！?4〕敬道日入，〔25〕便程西成。〔26〕夜中，〔27〕星虛，〔28〕以正中秋?！?9〕其民夷易，鳥獸毛毨。〔30〕申命和叔，〔31〕居北方，曰幽都?！?2〕便在伏物?！?3〕日短，〔34〕星昴，〔35〕以正中冬?！?6〕其民燠，鳥獸氄毛?！?7〕歲三百六十六日，以閏月正四時?！?8〕信飭百官，〔39〕眾功皆興?！?0〕&【注釋】〔1〕“羲、和”，隋、唐以前注疏家釋為羲氏、和氏兩家，為重、黎之后。其實重黎是楚民族古神話中的宗神，與羲和不相干。原始的羲和在《山海經(jīng)》神話中是上帝的妻子，生太陽的女神。到《楚辭》中演化為太陽的駕車者，到《呂氏春秋·勿躬》等篇中，她和另一生月亮的女神常儀演化為黃帝手下司日、司月的兩位男性官員。到《堯典》中羲、和演化成了天文官四人（羲仲、羲叔、和仲、和叔，此為今文家說）或六人（羲氏、和氏及兩仲、叔，此為古文家說）。到本書《夏本紀(jì)》所錄《胤征序》中又變?yōu)橄闹倏凳窒绿煳臍v法官員一人?？傊?，有關(guān)“羲、和”的傳說皆與日月歷法相關(guān)，這是我國原始農(nóng)業(yè)興起的必然反映。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離開對四時變化規(guī)律的認(rèn)識是無法進(jìn)行的，而掌握四時變化的規(guī)律，又須通過對日月運行的嚴(yán)密觀測來推算。這一精微細(xì)致的工作沒有專人負(fù)責(zé)是做不成的。伴隨原始農(nóng)業(yè)的興起，原始的天文學(xué)必然產(chǎn)生，而專門司理此職的天文官也隨之而置。這就是有關(guān)羲、和傳說的歷史背景。在相當(dāng)長的時期里，羲和一詞成了天文歷法官員的代稱。王莽復(fù)古，又以此名官。〔2〕“昊”，音h4o，廣大無邊?！瓣惶臁?，指深邃莫測的宇宙。先民畏懼大自然的風(fēng)雨雷電、干旱洪澇，不能不恭敬而順從之?！?〕“數(shù)法日月星辰”，《堯典》原作“歷象日月星辰”?！皵?shù)”，歷數(shù)，日月星辰運行的時數(shù)方位及規(guī)律。“法”，法象。此句包含了對日月星辰出沒時數(shù)方位的觀測、記錄、推算和預(yù)測?！?〕“敬授民時”，是說由職掌天文歷法的官員，根據(jù)星象察定時令早晚，向黎民百姓頒布農(nóng)時，以便據(jù)以進(jìn)行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活動?！?〕“分”，通“頒”，頒布命令。“羲仲”，掌管東方之官，亦稱春官。〔6〕“郁夷”，《堯典》今文本作“禺曚”、“嵎曚”，古文本作“堣夷”、“嵎夷”，指東方海隅迎日出之地?！?〕“旸谷”，又作“湯谷”，傳說為日出的地方?！皶D”，音y2ng。〔8〕“道”，通“導(dǎo)”，導(dǎo)引?！熬吹廊粘觥?，《堯典》作“寅賓出日”。“寅”通“夤”，敬。殷墟甲骨卜辭有由商王親自祭日的“賓日”祭禮，又有對“出日”、“入日”的專用祭名叫“又”（即侑）?？蓞㈤喓裥都坠菍W(xué)商史論叢初集》第二冊《殷代之天神崇拜》一文?！秷虻洹吩挪牧仙允г?，對“出日”用了“賓”這一祭名，同時又將宗教活動改成了歷法活動，以致“賓”字不得不改成了“引導(dǎo)”之義，《史記》遂徑改為“道（導(dǎo)）”。〔9〕“便”，與前文“便章百姓”之“便”同，通“辨”?！俺獭保粘?。“東作”，指春耕生產(chǎn)?！?0〕“日中”，指春分這一天，白晝與黑夜的時間長短相等。一年之中，夏至白晝時間最長，冬至白晝時間最短，春分白晝時間恰好是夏至和冬至白晝時間長短之中，故稱“日中”?！?1〕“星”，在這里專指“中星”，是傍晚在南方天空正中的星，即后代球面天文學(xué)所說的在子午線上的星，而且指該星的“上中天”。我國先民憑這種按一定時日于黃昏時出現(xiàn)在南方正中的“中星”來辨別季節(jié)，定其“四仲”（即仲春、仲夏、仲秋、仲冬，也就是二分二至，即春分、夏至、秋分、冬至），所以稱為“四仲中星”?！傍B”，定春分的中星是鳥星。到殷代后期至西周初年制定二十八宿后，古代所稱的鳥星（亦見于甲骨文）就成為朱鳥七宿的中間那一座叫“七星”的宿。七星的距星即西方天文學(xué)的長蛇座α。朱鳥七宿是：井、鬼、柳、星（即七星）、張、翼、軫。朱鳥一詞當(dāng)即由古代鳥星牽合“南方朱雀”的概念而成?！?2〕“殷”，正，定。“中”，同“仲”，下文“中夏”、“中秋”、“中冬”之“中”同?！爸俅骸?，指春分日?！耙砸笾写骸保^先民根據(jù)“日中”和“星鳥”確定春分時節(jié)。〔13〕“其民析，鳥獸字微”，《堯典》原作“厥民析，鳥獸孳尾”。“其”、“厥”同義?！白治ⅰ迸c“孳尾”同音通假。按：殷墟甲骨卜辭中記有四方神名和四方風(fēng)名，胡厚宣《甲骨文四方風(fēng)名考證》（載《甲骨學(xué)商史論叢初集》）等文引《山海經(jīng)》所記基本與之相合，并證以《國語》、《夏小正》所載，予以闡釋，楊樹達(dá)、于省吾二先生續(xù)有文助為論析，而后此古代神話中四方神名和風(fēng)名的原意大明?！秷虻洹纷髡咚鸭糯Y料，將神話改作歷史記載，又不懂其原意，遂致弄成大錯。東方神名和東方風(fēng)名，在甲骨卜辭中原語為：“東方曰析，鳳曰劦?！薄傍P”通“風(fēng)”?！皠怠蓖ā皡f(xié)”，與《國語》作“協(xié)風(fēng)”、《山海經(jīng)·北山經(jīng)》作“風(fēng)”相合?！秷虻洹纷髡叩么瞬欢湓獾馁Y料，遂將東方神名“析”寫成“厥民析”，將風(fēng)名原語“鳳曰劦”之“鳳”錯解為鳥獸，而“協(xié)”有調(diào)和義，錯解為調(diào)和陰陽，遂謂鳥獸交尾繁殖，成了不知所云的妄語。后來各注疏家皆望文生義。但為保持《史記》所錄《堯典》原貌，仍按其錯誤原文與錯誤注釋今譯。依此，本句“析”謂破土耕種?！傍B獸字微”謂春天鳥獸交尾繁殖。此二事皆人類和動物在春天到來時的主要活動。鳥獸的動向與畜牧田獵相關(guān)，故加特別記述?！?4〕“申”，通“纁”，繼而?！棒耸濉?，掌管南方之官，亦稱夏官?！?5〕“南交”，指古交阯?！俄n非子·十過篇》說：“堯治天下，南撫交阯?！薄?6〕“南為”，指夏日耕耘之事?！?7〕“致”，致日。古有迎日、送日之禮，于每年夏至、冬至對日舉行祭奠之禮，以示對日神的恭敬和祈禱福祐。〔18〕“永”，長?！叭沼馈?，白晝最長的一天。指夏至。古人用日圭的影長記錄陽歷一年的周期，圭影最短的一天即夏至日?！?9〕“星”，中星?！盎稹保ㄏ闹恋闹行?，是我國古代對一恒星的名稱（非指今九大行星中的火星），古籍中又稱大火，因是商代的辰星，故又稱商星?！蹲髠鳌?、《國語》都記古代設(shè)有“火正”官，專門觀察大火的昏見和負(fù)責(zé)對它的祭祀。它是夏季南方天空很明亮的一顆星，一般認(rèn)為是指二十八宿中青龍七宿的心宿二（心宿的第二星），即西方天文學(xué)星座中的天蝎星座α，較廣點說，也可及心宿全部兼房、尾二宿的一部分。青龍七宿是：角、亢、氐、房、心、尾、箕?！?0〕“正”，通“定”?！爸邢摹?，即仲夏，指夏至。〔21〕“其民因，鳥獸希革”，此二句《堯典》“其”作“厥”，余同。二句本義可參見本節(jié)注〔13〕。南方神名和南方風(fēng)名，在殷墟甲骨卜辭中原語為：“南方曰粦，鳳曰■。”《山海經(jīng)·大荒南經(jīng)》則作《南方曰因”?！盎憽?、“因”音近相通?！啊觥奔础拔ⅰ??！秷虻洹纷髡咪洿瞬牧嫌终`將南方神名寫成“厥民因”，風(fēng)名“微”寫成“鳥獸希革”（“?！蓖ā跋 保x與“微”同），注疏家只好牽強(qiáng)釋云：“因在田之丁壯以助農(nóng)。”即夏天耘田去草之類。又釋云：“夏時鳥獸毛羽稀少?！苯陨跬！?2〕“和仲”，掌管西方之官，亦稱秋官。〔23〕“西土”，指西方太陽下落之處?！?4〕“昧谷”，《堯典》古文本作“躞谷”，鄭玄讀作“卯谷”，同音相假為“昧谷”，《淮南子·天文訓(xùn)》作“蒙谷”，《天問》作“蒙氾”，《爾雅·釋地》作“大蒙”。為神話中太陽落下和止息的地方?！?5〕“敬道日入”，《堯典》作“寅餞納日”?！秷虻洹芳仍凇耙e出日”句誤失“賓”字原祭名之義，改用引導(dǎo)出日之義，此句遂創(chuàng)一“餞”字，以示餞送入日之義。但《史記》仍依“寅（通‘夤’）賓”譯作“敬道”，未用餞送義。“納日”即“入日”。西周金文中“內(nèi)”、“入”通用，到文籍中“納”、“入”同用?！凹{日”或“入日”，即今語“落日”?！?6〕“西成”，秋天收成。〔27〕“夜中”，指秋分，這一天黑夜與白晝的時間相等?！?8〕“星”，中星?！疤摗?，定秋分的中星，秋天傍晚出現(xiàn)在南方天空正中，在二十八宿中，為玄武七宿的中間那一宿，亦即西名寶瓶座β和小馬座α兩星。玄武七宿是：斗、牛、女、虛、危、室、壁?！?9〕“中秋”，即仲秋，指秋分。〔30〕“其民夷易，鳥獸毛毨”，《堯典》上句作“厥民夷”，下句與此同。原義參見本節(jié)注〔13〕。西方神名和西方風(fēng)名在殷墟甲骨卜辭中原語為：“西方曰夷，鳳曰彝?！薄渡胶＝?jīng)·大荒西經(jīng)》作“西方曰石夷，來風(fēng)曰韋”。《堯典》作者又將西方神名改成不通的“厥民夷”，西方風(fēng)名改成不通的“鳥獸毛毨”。注疏家于是釋上句為“夷，平也，老壯在田與夏正也”，《史記》則意譯為“夷易”，近人更有尋“夷”義為“刈”者；下句則釋為鳥獸毛更生齊整鮮潔。皆力圖為《堯典》講通其義?！皻馈?，音xi3n，鳥獸毛羽齊整鮮潔貌。此言秋季鳥獸皆更換越冬羽毛?！?1〕“和叔”，掌管北方之官，亦稱冬官?！?2〕“幽”，陰?！岸肌?，聚集?！坝亩肌保幚渌壑?，即古幽州，今河北北部遼寧西部一帶。〔33〕“便在伏物”，《堯典》作“平在朔易”?！捌健奔础皩彙惫盼摹搬姟敝?。“審”有辨義，“便”、“辨”古音相通。“在”，通“察”?！胺铩保匚?，指冬日貯藏食物?！?4〕“日短”，指冬至，這一天是一年之中白晝最短的一天。〔35〕“星”，中星?！瓣摹保鬽2o，定冬至的中星，又稱旄頭，漢代稱留星，后代俗呼為七姐妹星。冬天夜間看到南方天空有一簇不太明顯的密集的星團(tuán)，肉眼可看到六顆或七顆。在二十八宿中，為白虎七宿的中間那一宿，即西名金牛座η星。白虎七宿為：奎、婁、胃、昴、畢、觜、參。〔36〕“中冬”，仲冬，即冬至?！?7〕“其民燠，鳥獸氄毛”，此二句《堯典》“其”作“厥”，“燠”作“隩”，余同。原義參見本節(jié)注〔13〕。北方神名和北方風(fēng)名，在殷墟甲骨卜辭中原語為：“北方曰宛，鳳曰■?！薄渡胶＝?jīng)·大荒東經(jīng)》作“北方曰■，來之風(fēng)曰■”?！秷虻洹纷髡哂謱⒈狈缴衩麑懗刹煌ǖ摹柏拭耠T”，風(fēng)名寫成不通的“鳥獸氄毛”。注疏家為解通其義，釋“隩”為室內(nèi)，即冬天不外出；釋“氄毛”為鳥獸長出細(xì)軟的毛以自溫?！办邸?，音y），暖?！皻铡?，音r%ng，細(xì)軟絨毛?！?8〕“歲三百六十六日，以閏月正四時”，此二句是據(jù)《堯典》原文“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歲”所作的簡化。“歲三百六十六日”是古代一早期所知一年的日數(shù)，是四分歷出現(xiàn)以前的認(rèn)識。周代用圭表測日至，始知一年為三百六十五日又四分之一日，才創(chuàng)造了四分歷。這是一種純陽歷年?！耙蚤c月定四時成歲”，則是進(jìn)一步以陰陽歷并用。由于月亮繞地球與地球繞日兩個周期不能相配，月亮繞地球十二周比地球繞日一周少十一天多，因此就三年設(shè)一閏月來補(bǔ)足，以使陰歷與陽歷相配，因而叫“以閏月成歲”。
由殷墟甲骨卜辭知殷代已設(shè)閏月。當(dāng)時置閏尚不能全與年相合，每閏還差三天多，到春秋中葉知道十九年七閏，就可使陰陽歷基本相調(diào)（參見錢寶琮《東漢以前月日紀(jì)法的研究》、竺可楨《中國古代在天文學(xué)上的偉大貢獻(xiàn)》）?？芍怂d歷法資料是較古的，當(dāng)在周代以前。其中純陽歷資料又在陰陽歷并用資料以前。至于“以閏月正四時”，與以四中星定四時不相合。閏月置于無中氣之月，并使月與季候相合，為春秋時用四分法以后之事，可知《堯典》作者反映古代歷法知識還較疏闊。〔39〕“信”，通“伸”?！帮啞保卫??！?0〕“眾功”，指當(dāng)時社會生產(chǎn)的各個方面。農(nóng)業(yè)是古代社會的經(jīng)濟(jì)命脈，農(nóng)時掌握的準(zhǔn)確與否對原始農(nóng)業(yè)至關(guān)重要，因此，測定農(nóng)時是古代社會管理的一個重要方面。農(nóng)業(yè)取得了好收成，古代社會的諸多方面即可繁榮昌盛。根據(jù)四仲中星來定季令，是正式歷法產(chǎn)生以前的所謂“觀象授時”時代最行之有效的辦法，是我們先民在長期生產(chǎn)實踐中特出的發(fā)明。
&堯曰：“誰可順此事？”〔1〕放齊曰：〔2〕“嗣子丹朱開明。”〔3〕堯曰：“吁！〔4〕頑兇，不用?！眻蛴衷唬骸罢l可者？”讙兜曰：〔5〕“共工旁聚布功，〔6〕可用?！眻蛟唬骸肮补ど蒲?，其用僻，〔7〕似恭漫天，〔8〕不可。”堯又曰：“嗟，四岳，〔9〕湯湯洪水滔天，〔10〕浩浩懷山襄陵，〔11〕下民其憂，有能使治者？”皆曰鯀可?！?2〕堯曰：“鯀負(fù)命毀族，〔13〕不可?！痹涝唬骸爱愒眨?4〕試不可用而已。”堯于是聽岳用鯀。九歲，功用不成。
&【注釋】〔1〕“順”，順應(yīng)，順理。此謂順應(yīng)時勢掌管好庶務(wù)?！?〕“放齊”，傳說為帝堯之臣?！?〕“嗣子”，嫡子?！暗ぶ臁?，帝堯之子，母為散宜氏之女（名女皇）?！伴_明”，通達(dá)明理?！?〕“吁”，音x，發(fā)語辭，有嫌惡之意?！?〕“讙兜”，音hu1n& d#u，傳說為帝堯之臣，為顓頊后裔。 〔6〕“共工”，音g#ng& g#ng，傳說時代頗為強(qiáng)悍的一個部族?！秶Z·魯語》說它（共工氏）曾霸九州?！痘茨献印ぬ煳挠?xùn)》說：“昔者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絕?！薄对烙?xùn)》說它又曾與高辛相爭。《荀子·議兵》和《山海經(jīng)·海外北經(jīng)》、《大荒西經(jīng)》等又說它曾與禹相攻伐。鑒于有關(guān)共工部族的傳說幾乎全都同水患有關(guān)，徐旭生推測此烜赫多時的部族大約居處在今豫東古黃河轉(zhuǎn)折地區(qū)（詳見徐著《中國古史的傳說時代》）。從其與顓頊族（生活在今河南濮陽一帶）、禹夏族（生活在今豫西、晉南一帶）爭斗來看，徐說大體可信。極可能在黃淮之間?！?〕“僻”，邪僻?！?〕“漫”，通“慢”，簡慢，傲慢?！疤臁保颂幖婧系叟c君主?！?〕“四岳”，四方諸侯之長。
〔10〕“湯湯”，音sh1ng& sh1ng，水勢浩大湍急的樣子。〔11〕“懷山”，吞沒山嶺。“襄”，通“攘”，攘除?！?2〕“鯀”，音g（n，傳說為禹父，又稱崇伯，傳說因治水失敗被舜殺于羽山。崇即今河南嵩山，夏部族生活在嵩山周圍地區(qū)，因而鯀稱崇伯。〔13〕“負(fù)”，違背?！白濉弊孱?。〔14〕“異哉”，不是這樣??！此謂四岳認(rèn)為鯀并不像堯說的那樣壞。
&堯曰：“嗟！四岳：朕在位七十載，〔1〕汝能庸命，〔2〕踐朕位？”〔3〕岳應(yīng)曰：“鄙德忝帝位?！薄?〕堯曰：“悉舉貴戚及疏遠(yuǎn)隱匿者?！薄?〕眾皆言于堯曰：“有矜在民間，〔6〕曰虞舜?！薄?〕堯曰：“然，朕聞之。其何如？”岳曰：“盲者子。父頑，〔8〕母嚚，〔9〕弟傲，〔10〕能和以孝，〔11〕烝烝治，〔12〕不至奸。”〔13〕堯曰：“吾其試哉。”于是堯妻之二女，〔14〕觀其德于二女。〔15〕舜飭下二女于媯汭，〔16〕如婦禮。堯善之，乃使舜慎和五典，〔17〕五典能從。乃遍入百官，百官時序。賓于四門，〔18〕四門穆穆，〔19〕諸侯遠(yuǎn)方賓客皆敬。堯使舜入山林川澤，暴風(fēng)雷雨，舜行不迷。堯以為圣，召舜曰：“女謀事至而言可績，〔20〕三年矣。女登帝位。”舜讓于德不懌?！?1〕正月上日，〔22〕舜受終于文祖?！?3〕文祖者，堯大祖也?！?4〕&【注釋】〔1〕“朕”，音zh8n，古人自稱之詞，從秦始皇起，限于皇帝方可用為自稱。〔2〕“汝”，你?！坝埂?，通“用”。〔3〕“踐”，帝王即位稱“踐位”?！?〕“鄙”，自稱謙詞?！般谩?，音ti3n，辱，有愧于，常用作謙詞。此言我的德行有辱于帝位，意謂愧不能勝任。〔5〕“悉”，全部?！芭e”，舉薦?！?〕“矜”，音gu1n，無妻之人?！坝旭妗保秷虻洹纷鳌坝婿姟?，“矜”、“鰥”義同。〔7〕“虞舜”，舜在《天問》神話中是商族的始祖神，與商代甲骨卜辭中高祖夒相當(dāng)。古今學(xué)者多考定“俊”即“舜”。不過俊始終在神話中，舜則活躍在歷史文獻(xiàn)中?！秶Z·魯語》中舜仍為商族始祖神，與神話合?！睹献印るx婁下》中說：“舜生于諸馮（傳說在今山東菏澤），遷于負(fù)夏（又作負(fù)瑕，今山東曲阜西），卒于鳴條，東夷之人也?！北酒墩x》引周處《風(fēng)土記》云“舜，東夷之人，生姚丘（又稱姚墟）”，《括地志》說：“姚墟在濮州雷澤縣東十三里。”古舜為東方鳥夷族商人始祖神應(yīng)是可信的。在儒、墨兩家學(xué)說中，堯、舜、禹成了道德勛業(yè)最盛的相繼禪讓的三個圣王。文獻(xiàn)中對于舜尤有很多奇麗的傳說，尤其突出他的孝行?！冻o·天問》、《左傳》還說他姓姚，《楚辭·離騷》、《惜誦》且以重華為其名。而《國語·魯語》中又說他也是有虞氏的宗神。《尚書·堯典》遂稱他為“虞舜”。大抵舜是東方鳥夷集團(tuán)中商族的遠(yuǎn)祖，而鳥夷中的有虞部族亦特奉他為宗神，歷史化的結(jié)果，遂為有虞部族的首領(lǐng)，即是有虞氏一位杰出的首領(lǐng)以宗神的化身出現(xiàn)。有虞氏之地在今河南東部鄰接山東的虞城附近，與《墨子》、《孟子》、《韓非子》等稱他的活動地區(qū)歷山、雷澤、壽丘、負(fù)夏等今山東西境諸地相近，與堯族相鄰。兩族結(jié)成部落聯(lián)盟。堯、舜兩族人相繼任聯(lián)盟的軍事首長。在故事流傳中，經(jīng)過儒、墨的加工，堯、舜遂成了禪讓的圣王?！?〕“頑”，頑固而又愚蠢。傳說舜父極為險惡。〔9〕“嚚”，音y0n，奸詐，不守忠信?！?0〕“傲”，傲慢無禮，恣意欺人?！?1〕“和”，和睦，和諧?！?2〕“烝烝”，音zh5ng zh5ng，淳厚樸實的樣子?！爸巍?，維持。此言舜用恭敬的態(tài)度、淳厚的感情對待父母兄弟，使之感化?！?3〕“奸”，奸惡?！安恢良椤保^不墮入奸惡之道。〔14〕“堯妻之二女”，堯把女兒嫁給舜的故事流傳很廣，不少文獻(xiàn)均有記戴，這當(dāng)是堯族與舜族世通婚姻的寫照?！岸保L曰娥皇，次曰女英?！?5〕“觀其德于二女”，謂觀察舜對自己女兒的態(tài)度，考察其品德之高下?！?6〕“飭”，飭令，告誡。“下”，此指下放?！皨倹I”，音gu9& ru@，舊說在今山西省永濟(jì)縣境，不足據(jù)。相傳舜住在虞地媯水旁，舜的后代因而姓媯。而虞地在今河南東部虞城一帶，作為舜的后代媯滿所封陳國，在虞城西南，則媯水亦當(dāng)在今河南東部?！皼I”，河水相入處?！?7〕“慎”，慎重?！昂汀?，調(diào)和?！拔宓洹保褰蹋焊噶x，母慈，兄友，弟恭，子孝?！?8〕“賓”，賓迎，以禮相接。“四門”，四方之門。〔19〕“穆穆”，恭敬有禮?！?0〕“女”，通“汝”，你。“績”，成功。此言你考慮問題進(jìn)言可以建立功業(yè)?！?1〕“讓”，謙讓，辭讓?！皯?，音y@，快樂。“不懌”，不安樂?！?2〕“正月”，一年的首月。正，音zh5ng?！吧先铡保涎??！?3〕“受終”，此指繼位受權(quán)?！拔淖妗保茸?，周人習(xí)語。此指文祖之廟。古人凡遇國之大事（如繼位、出征等）必于祖廟內(nèi)舉行儀式，以求祖宗神靈準(zhǔn)許和保祐。堯禪位于舜亦需求得先祖的認(rèn)可和保祐?！?4〕“大祖”，即太祖。
&于是帝堯老，命舜攝行天子之政，〔1〕以觀天命。〔2〕舜乃在璇璣玉衡，〔3〕以齊七政?！?〕遂類于上帝，〔5〕禋于六宗，〔6〕望于山川，〔7〕辯于群神?！?〕揖五瑞，〔9〕擇吉月日，見四岳諸牧，〔10〕班瑞?！?1〕歲二月，東巡狩，〔12〕至于岱宗，祡，〔13〕望秩于山川。〔14〕遂見東方君長，合時月正日，〔15〕同律度量衡，〔16〕修五禮五玉三帛二生一死為摯，〔17〕如五器，〔18〕卒乃復(fù)。〔19〕五月，南巡狩；八月，西巡狩；十一月，北巡狩：皆如初。歸，至于祖禰廟，〔20〕用特牛禮?！?1〕五歲一巡狩，群后四朝?！?2〕遍告以言，明試以功，〔23〕車服以庸。〔24〕肇十有二州，〔25〕決川?！?6〕象以典刑，〔27〕流宥五刑，〔28〕鞭作官刑，撲作教刑，〔29〕金作贖刑?！?0〕眚災(zāi)過赦；〔31〕怙終賊刑。〔32〕欽哉，欽哉，〔33〕惟刑之靜哉！〔34〕&【注釋】〔1〕“攝”，代理。〔2〕“以觀天命”，古人以為君權(quán)天授，此謂堯欲禪位于舜，不知是否符合天意，使其代行天子之政，以觀天意如何?！?〕“在”，通“察”，觀察?！拌^玉衡”，“璇璣”，《堯典》今文本作“旋機(jī)”。北斗七星自斗魁順數(shù)，其第二星名天璇，第三星名天璣，故斗魁亦稱“璇璣”。第五星在斗柄，名玉衡?！拌^玉衡”，即北斗。一說璇璣指北極，玉衡指北斗，恐不確。古文家誤釋此為渾天儀，是全錯的。渾天儀至漢代洛下閎等始創(chuàng)制，自非《堯典》時所有。夏鼐先生有文闡述“璇璣玉衡”非天文儀器，可信從（參見《考古學(xué)報》一九八四年第四期《所謂玉璇璣不會是天文儀器》）?！?〕“齊”，整齊。“七政”，指日月五星（太陽系的金、水、木、火、土五行星）?！?〕“類”，通“禷”，祭名，以事類祭告天神。〔6〕“禋”，祭名，將牲置于柴上焚燒，借助煙火升騰于天，供神享用?！傲凇?，一說指天地四時，一說指東西南北天地?！?〕“望”，望祭，遙祭山川之祭名。
〔8〕“辯”，《堯典》作“遍”，此謂遍祭群神?！?〕“揖”，斂?！拔迦稹?，五種玉制禮器，諸侯執(zhí)以為信符?！吨芏Y·春官·典瑞》稱：“公執(zhí)桓圭，侯執(zhí)信圭，伯執(zhí)躬圭，子執(zhí)谷璧，男執(zhí)蒲璧?！惫?、璧即此所謂“瑞”?！?0〕“諸牧”，各地方的首領(lǐng)?！?1〕“班”，《說文》謂“分瑞玉”。古人以瑞玉為各地方首領(lǐng)地位身份的表征。此謂舜代行天子之政時，除遍祭群神祈求佑助外，還向各部落首領(lǐng)班授瑞玉，以顯示自己部落聯(lián)盟首領(lǐng)的獨尊地位?！?2〕“巡狩”，《堯典》作“巡守”，天子巡行四方視察地方官吏的職守?！?3〕“祡”，音ch2i，燒柴焚燎以祭天神?！?4〕“秩”，秩序?！巴扔谏酱ā保^依次遙祭群山大川。〔15〕“合時月正日”，調(diào)合各地的四時、月份，確定歷日?！?6〕“同”，統(tǒng)一?！奥伞?，樂律?！岸取保L度?！傲俊?，容量”?！昂狻?，重量?！?7〕“五禮”，吉禮、兇禮、軍禮、賓禮、嘉禮，即祭祀、喪葬、軍旅、賓客、婚冠（男子成年）等禮儀。“五玉”，珪（用作信質(zhì)）、璧（用作聘問）、琮（用作興土功）、璜（用作征召）、璋（用作發(fā)兵）五種玉制禮器?！叭?，三種不同色質(zhì)的絲織品，不同的色質(zhì)代表不同的身份地位?！岸?，漢代鄭玄謂指羔（小羊）與雁，卿執(zhí)羔，大夫執(zhí)雁，羔取其不失群類，雁取其候時而行?！耙凰馈保瑵h代馬融謂指雉，士所執(zhí)，取其死不失節(jié)?！皳础?，通“贄”，初見面時相贈之禮。以上是司馬遷用后世國家的禮制附會為堯、舜時事。然而新石器時代的龍山時期考古確有不少玉制禮器出土，說明這個時期反映等級、貧富的禮制已普遍出現(xiàn)，只是不如后來殷、周那樣繁縟罷了?！?8〕“五器”，五種玉制禮器?！?9〕“卒”，指禮畢。“復(fù)”，歸還。此謂禮畢五種玉器仍歸還原主?！?0〕“祖”，先祖?！岸[”，音n！，先父?！?1〕“特?！?，公牛。用公牛作祭牲是古代最隆重的典禮?！?2〕“后”，上古天子諸侯皆稱“后”?！叭汉蟆?，指各地諸侯?！叭汉笏某保次迥暄册饕淮?，未巡狩的四年間，各地諸侯先后朝拜天子?！?3〕“試”，檢驗考察?！肮Α?，功績，功效?！?4〕“車”，指車駕的裝飾?！胺?，指服飾。“庸”，功勛。古代車飾和服飾是擁有者身份地位的重要標(biāo)志，因而也作為帝王賞賜功績卓著的大臣和戰(zhàn)將的榮譽(yù)。西周金文有大量這方面賞賜的記載。〔25〕“肇”，啟，開創(chuàng)。古稱堯時疆域分為冀、兗、青、徐、荊、揚(yáng)、豫、梁、雍九州。舜以冀州之北廣大，分建并州；燕、齊遼遠(yuǎn)，分燕建幽州，分齊建營州，共為十二州。〔26〕“決”，疏通?！皼Q川”，疏通河道。& 〔27〕“象”，示，古人識字者少，用形象的東西告誡人民，故有“象刑”之稱。“典”，主，常?！?8〕“流”，流放?！板丁?，寬宥?！拔逍獭保耗ù堂妫?、劓（音y@，割鼻）、剕（音f8i，斷足）、宮（毀壞生殖器）、大辟（死刑）?！?9〕“撲”，又稱槚（音ji3）楚，古代學(xué)校體罰的刑具?！?0〕“金”，古稱銅及銅制品為“金”，此非指黃金?！?1〕“眚”，音sh7ng，過失?！?2〕“怙”，音h），仗恃，此言恃惡?！百\”，從“則”聲，通“則”。“怙終賊刑”，謂恃惡到底不思悔改者，則施之刑法?！?3〕 “欽”，謹(jǐn)慎，憂懼?！?4〕“靜”，《堯典》作“恤”，慎重。
&讙兜進(jìn)言共工，堯曰不可而試之工師，〔1〕共工果淫辟?！?〕四岳舉鯀治鴻水?！?〕堯以為不可，岳強(qiáng)請試之?！?〕試之而無功，故百姓不便。三苗在江淮、荊州數(shù)為亂?！?〕于是舜歸而言于帝，請流共工于幽陵，〔6〕以變北狄；〔7〕放讙兜于崇山?！?〕以變南蠻；〔9〕遷三苗于三危，〔10〕以變西戎；〔11〕殛鯀于羽山，〔12〕以變東夷：〔13〕四辠而天下咸服?！?4〕&【注釋】〔1〕“工師”，統(tǒng)領(lǐng)百工制作的官?！?〕“辟”，通“僻”，邪僻?！耙佟?，放縱作惡。〔3〕“鴻水”，即洪水?！?〕“強(qiáng)”，強(qiáng)求。
〔5〕“三苗”，古部族名，當(dāng)時分布在今洞庭湖、鄱陽湖一帶?！盎础?，一說讀為“匯”，指鄱陽湖，古稱彭蠡?！扒G州”，指今湖北荊山以南，南至湖南衡山之陽，以華夏族發(fā)展所及之境為界?！?〕“幽陵”，《堯典》作“幽州”，傳說舜時十二州之一，在今河北北部及遼寧西部地區(qū)。傳說今北京密云為共工流放之地?！?〕“北狄”，古代中原地區(qū)稱周圍部族為戎、夷、狄，后漸專稱北方部族為北狄，西方為戎，東方為夷?！?〕“崇山”，古崇山有多處，傳說此崇山在今湖南大庸西南?！?〕“南蠻”，古代中原地區(qū)對南方部族的稱名?！?0〕“三?！?，三危山，傳說在今甘肅敦煌?！?1〕“西戎”，古代中原地區(qū)對西方部族的稱名。〔12〕“殛”，音j0，殺。一說“殛”通“極”，此用作動詞，意謂流放?！坝鹕健?，傳說在今山東省郯城縣東北，一說在山東省蓬萊縣東南。〔13〕“東夷”，古代中原地區(qū)對東方部族的稱名?！?4〕“辠”，古“罪”字?！墩f文》說秦以“辠”字像“皇”字，改書為“罪”?！八霓f”，傳說讙兜為渾沌、共工為窮奇、鯀為梼杌、三苗為饕餮，四者皆古人心目中之極兇惡之野獸。
&堯立七十年得舜，二十年而老，令舜攝行天子之政，薦之于天。堯辟位凡二十八年而崩?！?〕百姓悲哀，如喪父母。三年，〔2〕四方莫舉樂，〔3〕以思堯。堯知子丹朱之不肖，〔4〕不足授天下，于是乃權(quán)授舜?！?〕授舜，則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6〕授丹朱，則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堯曰：“終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堯崩，三年之喪畢，舜讓辟丹朱于南河之南?！?〕諸侯朝覲者不之丹朱而之舜，〔8〕獄訟者不之丹朱而之舜，謳歌者不謳歌丹朱而謳歌舜。舜曰：“天也?！狈蚨笾袊`天子位焉，是為帝舜。
&【注釋】〔1〕“辟”，通“避”，“辟位”，讓位。傳說堯冢在漢城陽縣，即今山東省菏澤縣，與傳說堯族世居地山東定陶縣相鄰?！?〕“三年”，為天子和父母守喪三年，是中國起源頗早沿習(xí)最久的喪服禮俗?！?〕“四方莫舉樂”，四方皆無奏樂歌舞者，以示對死者的哀思?！?〕“不肖”，不似，意指子不似父之賢能?！?〕“權(quán)”，權(quán)變，變通?！?〕“病”，原義傷病，此為引申義，困苦，憂患。〔7〕“南河”，古稱黃河自潼關(guān)東流以后，進(jìn)入豫境之河道為南河。以在冀州（潼關(guān)東黃河以北地區(qū)）之南，故名。〔8〕“朝覲”，古稱諸侯春天朝拜天子曰“朝”，秋天朝拜天子曰“覲”?！坝P”，音j@n。
&虞舜者，〔1〕名曰重華。重華父曰瞽叟，〔2〕瞽叟父曰橋牛，〔3〕橋牛父曰句望，〔4〕句望父曰敬康，敬康父曰窮蟬，窮蟬父曰帝顓頊，顓頊父曰昌意：以至舜七世矣。自從窮蟬以至帝舜，皆微為庶人?！?〕&【注釋】〔1〕“虞舜”，舜又稱有虞氏，因為他是有虞氏部族著名首領(lǐng)?！?〕 “瞽”，音g（，無目之人謂之“瞽”?！?〕“橋”，音ji4o?！?〕“句望”，音g#u& w4ng?！?〕“微”，貧賤。“庶人”，無官爵之人。
&舜父瞽叟盲，而舜母死，瞽叟更娶妻而生象，象傲。瞽叟愛后妻子，常欲殺舜，舜避逃；及有小過，則受罪。順事父及后母與弟，日以篤謹(jǐn)，〔1〕匪有解?！?〕&【注釋】〔1〕“篤”，音d（，忠厚誠實?！爸?jǐn)”，謹(jǐn)慎小心。〔2〕“匪”，通“非”。“解”，通“懈”。
&舜，冀州之人也。〔1〕舜耕歷山，〔2〕漁雷澤，〔3〕陶河濱，〔4〕作什器于壽丘，〔5〕就時于負(fù)夏?！?〕舜父瞽叟頑，母噐，弟象傲，皆欲殺舜。舜順適不失子道，兄弟孝慈。欲殺，不可得；即求，嘗在側(cè)。
&【注釋】〔1〕“冀州”，古九州之一，約包括今河南、山西間黃河以北和山東西北、河北東南部等地區(qū)?！?〕“歷山”，舜耕之歷山傳說有數(shù)地，主要的有河?xùn)|說和濮州說兩種。前者指令山西南部之中條山，后者指今河南濮陽縣至山東西部地區(qū)。傳說在今山西永濟(jì)縣及山東歷城縣皆有歷山和舜井，觀下文雷澤、河濱、壽丘、負(fù)夏皆在濮州一帶，加以舜為東夷人之說，當(dāng)以濮州說為可信。此外傳有舜井之地廣及四方，殆為舜部族發(fā)明了先進(jìn)的掘井技術(shù)，各地爭相仿用，故均稱“舜井”?！?〕“雷澤”，《漢書·地理志》（濟(jì)陰郡成陽）、《水經(jīng)·瓠子水注》并言成陽、濮陽間有雷澤，《水經(jīng)注》明言舜漁處。〔4〕“陶”，制作陶器?！昂印保S河?！盀I”，水邊。〔5〕“什”，雜?！笆财鳌保父鞣N日常生活用器?！皦矍稹保诮裆綎|曲阜縣東?！?〕“就時于負(fù)夏”，《孟子》作“遷于負(fù)夏”。《尚書大傳》曰：“販于頓丘，就時負(fù)夏。”“負(fù)夏”，又作“負(fù)瑕”，在今山東曲阜縣西。
&舜年二十以孝聞。三十而帝堯問可用者，〔1〕四岳咸薦虞舜，曰可。于是堯乃以二女妻舜以觀其內(nèi)，〔2〕使九男與處以觀其外?！?〕舜居媯汭，內(nèi)行彌謹(jǐn)?！?〕堯二女不敢以貴驕?zhǔn)滤从H戚，甚有婦道。堯九男皆益篤?！?〕舜耕歷山，歷山之人皆讓畔；〔6〕漁雷澤，雷澤上人皆讓居；陶河濱，河濱器皆不苦窳。〔7〕一年而所居成聚，〔8〕二年成邑，〔9〕三年成都?！?0〕堯乃賜舜絺衣，〔11〕與琴，為筑倉廩，予牛羊。瞽叟尚復(fù)欲殺之，使舜上涂廩，瞽叟從下縱火焚廩。舜乃以兩笠自捍而下，去，得不死。后瞽叟又使舜穿井，舜穿井為匿空旁出?！?2〕舜既入深，瞽叟與象共下土實井，舜從匿空出，去。瞽叟、象喜，以舜為已死。象曰：“本謀者象。”象與其父母分，于是曰：“舜妻堯二女，與琴，象取之。牛羊倉廩予父母。”象乃止舜宮居，鼓其琴。舜往見之。象鄂不懌，〔13〕曰：“我思舜正郁陶！”〔14〕舜曰：“然，爾其庶矣！”舜復(fù)事瞽叟愛弟彌謹(jǐn)。于是堯乃試舜五典百官，皆治。
&【注釋】〔1〕“可用者”，可用為天子者。〔2〕“觀其內(nèi)”，觀察他對家內(nèi)關(guān)系的態(tài)度和處理事情的能力?！?〕“九男”，九個兒子?！坝^其外”，觀察舜對家外關(guān)系的態(tài)度和處理事情的能力。〔4〕“內(nèi)行”，指在族內(nèi)家內(nèi)的操行?！皬洝?，更加，愈益?！?〕“益”，更加。“篤”，淳樸厚道?！?〕“畔”，田界。“讓畔”，據(jù)《韓非子·難一》記載，歷山農(nóng)人為搶占耕田相爭，舜在歷山耕田一年后，歷山農(nóng)人皆相互謙讓，不再為占田而相爭奪?！?〕“河濱器皆不苦窳”，《韓非子·難一》載“東夷之陶者，器苦窳，舜往陶焉，期年而器牢”。“苦”，愁苦，苦惱?！榜痢?，音y（，器物粗劣?！俄n非子》既稱“東夷之陶者”，本句之“河濱”顯然是指河南與山東交界一帶之黃河之濱，非如舊說指河?xùn)|（今山西）之黃河之濱?！?〕“聚”，村落?！?〕“邑”，城邑。近年在河南淮陽平糧臺，發(fā)現(xiàn)了四千年前的古城遺址，城墻、城門、地下排水陶管遺跡均清晰可辨。舜時筑邑應(yīng)屬可信?！?0〕“都”，部落聯(lián)盟首領(lǐng)所在之大城?！?1〕“絺”，音ch9，細(xì)葛布。為當(dāng)時的上等衣料?！?2〕“匿”，藏匿。“空”，空洞?！八创┚疄槟淇张猿觥保粗獙⑹芎?，在掘井時預(yù)先在井壁挖一空洞藏身，并從旁側(cè)逃出?！?3〕“鄂”，通“愕”，驚愕?！?4〕“郁陶”，憂傷愁悶。
&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1〕世得其利，謂之“八愷”。〔2〕高辛氏有才子八人，〔3〕世謂之“八元”?！?〕此十六族者，世濟(jì)其美，不隕其名。至于堯，堯未能舉。〔5〕舜舉八愷，使主后土，〔6〕以揆百事，〔7〕莫不時序。舉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內(nèi)平外成。〔8〕&【注釋】〔1〕“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實為高陽部族的八個支族?！蹲髠鳌肺墓四贻d高陽氏才子八人為蒼舒、隤■、梼戭、大臨、尨降、庭堅、仲容、叔達(dá)。此八族皆無可考。〔2〕“愷”，音k3i，和樂?！鞍藧稹?，《左傳》文公十八年稱高陽氏才子八人“齊（中正）、圣（通達(dá)）、廣（寬宏）、淵（深遠(yuǎn)）、明（明智）、允（信守）、篤（厚道）、誠（誠實）”，則“八愷”是對高陽氏才子八人的美譽(yù)?！?〕“昔高辛氏有才子八人”，實為高辛部族的八個支族?！蹲髠鳌肺墓四贻d高辛氏才子八人為伯奮、仲堪、叔獻(xiàn)、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此八族亦無可考?！?〕“元”，善之長。“八元”，《左傳》文公十八年稱高辛氏才子八人“忠（忠誠）、肅（恭敬）、共（勤謹(jǐn)）、懿（端美）、宣（周密）、慈（慈祥）、惠（仁愛）、和（寬和）”，則“八元”是對高辛氏才子八人的美譽(yù)?！?〕“舉”，舉用?！?〕“后”，君。“后土”，掌管土地，即指掌管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揆”，管理?！?〕“內(nèi)”，指族內(nèi)?！捌健?，平和安定?！巴狻保逋?。“成”，和睦。
&昔帝鴻氏有不才子，〔1〕掩義隱賊，好行兇慝，〔2〕天下謂之渾沌?！?〕少暤氏有不才子，〔4〕毀信惡忠，崇飾惡言，天下謂之窮奇?！?〕顓頊?zhǔn)嫌胁徊抛?，不可教?xùn)，不知話言，天下謂之梼杌?！?〕此三族世憂之。至于堯，堯未能去。縉云氏有不才子，〔7〕貪于飲食，冒于貨賄，天下謂之饕餮?！?〕天下惡之，比之三兇。舜賓于四門，〔9〕乃流四兇族，遷于四裔，〔10〕以御螭魅，〔11〕于是四門辟，〔12〕言毋兇人也。〔13〕&【注釋】〔1〕“帝鴻氏”、傳說時代古部族名?！?〕“慝”，音t8。邪惡。〔3〕“渾沌”，《左傳》文公十八年作“渾敦”，傳說中惡獸名?！?〕“少暤氏”，傳說時代著名的東夷部族名，西漢末《世經(jīng)》始稱其為金天氏。世傳其居今山東曲阜一帶?！吧贂怠?，古籍又作“少昊”。暤，音h4o。〔5〕“窮奇”，傳說中惡獸名?！?〕“梼杌”，音t2ow），傳說中惡獸名。〔7〕“縉云氏”，傳說時代部族名。〔8〕“饕餮”，音t1o& ti8，傳說中貪婪殘忍的兇獸名?！?〕“賓于四門”，于四門敬迎友好來賓?！?0〕“四裔”，四方偏遠(yuǎn)荒涼之地?！?1〕“御”，抵御?！绑取保鬰h9& m8i，傳說中山林里害人的妖怪?！?2〕“辟”，開啟?！?3〕“毋”，通“無”。
&舜入于大麓，〔1〕烈風(fēng)雷雨不迷，堯乃知舜之足授天下。堯老，使舜攝行天子政，巡狩。舜得舉用事二十年，而堯使攝政。攝政八年而堯崩。三年喪畢，讓丹朱，天下歸舜。而禹、〔2〕皋陶、〔3〕契、〔4〕后稷、〔5〕伯夷、〔6〕夔、〔7〕龍、〔8〕倕、〔9〕益、〔10〕彭祖自堯時而皆舉用，〔11〕未有分職。〔12〕于是舜乃至于文祖，謀于四岳，辟四門，明通四方耳目，命十二牧論帝德，〔13〕行厚德，遠(yuǎn)佞人，〔14〕則蠻夷率服。〔15〕，舜謂四岳曰：“有能奮庸美堯之事者，〔16〕使居官相事？”皆曰：“伯禹為司空，〔17〕可美帝功?！彼丛唬骸班?，然！禹，汝平水土，維是勉哉?！庇戆莼祝?8〕讓于稷、契與皋陶。舜曰：“然，往矣?！彼丛唬骸皸?，黎民始饑，〔19〕汝后稷播時百谷。”〔20〕舜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馴，〔21〕汝為司徒，〔22〕而敬敷五教，〔23〕在寬?！薄?4〕舜曰：“皋陶，蠻夷猾夏，〔25〕寇賊奸軌，〔26〕汝作士，〔27〕五刑有服，五服三就；〔28〕五流有度，〔29〕五度三居：〔30〕維明能信?！薄?1〕舜曰：“誰能馴予工？”〔32〕皆曰垂可。于是以垂為共工?！?3〕舜曰：“誰能馴予上下草木鳥獸？”〔34〕皆曰益可。于是以益為朕虞?！?5〕益拜稽首，讓于諸臣朱虎、熊羆?！?6〕舜曰：“往矣，汝諧?！薄?7〕遂以朱虎、熊羆為佐。舜曰：“嗟！四岳，有能典朕三禮？”〔38〕皆曰伯夷可。舜曰：“嗟！伯夷，以汝為秩宗，〔39〕夙夜維敬，直哉維靜絜。”〔40〕伯夷讓夔、龍。舜曰：“然。以夔為典樂，教稚子，〔41〕直而溫，寬而栗，〔42〕剛而毋虐，簡而毋傲；〔43〕詩言意，歌長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能諧，毋相奪倫，〔44〕神人以和?！辟缭唬骸办?！予擊石拊石，〔45〕百獸率舞。”舜曰：“龍，朕畏忌讒說殄偽，〔46〕振驚朕眾，命汝為納言，〔47〕夙夜出入朕命，惟信。”〔48〕舜曰：“嗟！女二十有二人，〔49〕敬哉，惟時相天事?！比龤q一考功，三考絀陟，〔50〕遠(yuǎn)近眾功咸興。分北三苗?！?1〕&【注釋】〔1〕“麓”，高山下之大林?！?〕“禹”，姒姓，傳說時代夏后氏部族首領(lǐng)。較早的傳說中，禹為敷布土地的天神?！秶Z·周語》則說他因治水之功，上帝賜以姒姓，亦稱有夏氏。這實際反映了禹是古代有夏氏部族神化了的首領(lǐng)?！短靻枴飞裨捴杏硎菑孽吀怪谐鰜淼?，因而文籍中鯀、禹為父子。傳說中禹治洪水，敷土地，甸山川，劃九州。儒、墨兩家把禹和堯、舜推崇為最偉大的實行禪讓的三個圣王，稱譽(yù)禹治水之功。〔3〕“皋陶”，音g1o& y2o，傳說時代偃姓部族首領(lǐng)。相傳為舜掌刑獄之官，其后裔為春秋時期的英、六諸國，地在今安徽六安縣一帶。掌獄之說未必可信，然而同虞舜部族有部落聯(lián)盟關(guān)系則極為可能?！?〕“契”，傳說為商人始祖帝嚳的兒子，曾助禹治水有功，賜姓子氏，任為司徒，封于商，地在今河南東南?！?〕“后稷”，傳說時代姬姓部族的先祖，名棄，傳說為舜掌農(nóng)事之官?！?〕“伯夷”，傳說舜時主禮之官。〔7〕“夔”，音ku0，傳說舜時主樂之官。〔8〕“龍”，傳說舜時主進(jìn)諫之官。〔9〕“倕”，音chu0，傳說舜時主工之官。〔10〕“益”，即伯益，又作“伯翳”，嬴姓族先祖，傳說為舜時掌管山林之官，曾助禹治水有功。相傳戰(zhàn)國時的秦、趙為其后裔?！?1〕“彭祖”，傳說為顓頊之玄孫陸終氏的第三子，堯時封于彭城，即今江蘇徐州境。〔12〕“自堯時而皆舉用，未有分職”，用后世國家的職官給堯、舜時的部族首領(lǐng)分職，顯然是不符合當(dāng)時的氏族社會的歷史事實的。雖然如此，我們從這些傳說中看出，當(dāng)時的社會已進(jìn)入了一個更高級的歷史階段。即由部族間單純的生存斗爭關(guān)系轉(zhuǎn)為既有部分生存斗爭關(guān)系，更有相互聯(lián)合、相互融匯的關(guān)系。大禹治水有多個部族首領(lǐng)協(xié)助，這是關(guān)于他們相互聯(lián)合的傳說。而這一部族善農(nóng)（如后稷），那一部族善工（如倕），則是反映他們相互融匯、相互取長補(bǔ)短的傳說。當(dāng)時的社會進(jìn)入了部落之間大聯(lián)盟的歷史時期。經(jīng)過堯、舜、禹相互禪讓聯(lián)盟首領(lǐng)的階段以后，終于走上了傳說中的世襲王朝（夏王朝）的新時期?！?3〕“十二牧”，古稱地方長官為“牧”，此“十二牧”泛指群臣諸侯?！?4〕“佞人”，巧言媚上的人?！?5〕“蠻夷”，泛指中原以外的少數(shù)部族?！?6〕“奮”，振奮、發(fā)揚(yáng)。“庸”，功績?！?7〕“司空”，西周金文作“司工”，掌管土木工程的官名。〔18〕“拜”，古代男子所行跪拜禮。禮時，雙膝跪地，兩手拱合，俯首至手與心平，而不至地?！盎住?，九拜禮中最恭敬者，即行跪拜禮時，叩頭至地?！?9〕“黎民”，眾民?！袄琛?，通“黧”，黑色?！俄n非子·外儲》：“手足胼胝，面目黧黑，勞有功者也。”農(nóng)耕勞作之人，久經(jīng)日曬，面目黧黑，故呼勞作之民眾為“黧（黎）民”?！?0〕“時”，通“蒔”，栽種。〔21〕“五品”，指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之間的品德?！榜Z”，通“順”?！?2〕“司徒”，西周金文多作“司土”，掌管土地和民眾之官?！?3〕“敷”，布，施?！拔褰獭?，五品之教?！?4〕“寬”，寬緩，寬容?！霸趯挕?，謂用寬緩手段實現(xiàn)教化的目的?！?5〕“猾”，音hu2，侵?jǐn)_。“夏”，華夏，古代中原部族自稱“華”或“夏”，后又稱“華夏”?！?6〕“寇”，搶掠?！百\”，殺人?！凹椤?，內(nèi)亂?！败墶?，通“宄”，外患。〔27〕“士”，掌管刑獄之官?！?8〕“就”，就刑之處?！叭汀?，古所謂大刑就于原野，次刑就于朝市，同族就于甸師氏?！?9〕“五流”，刑有五種，故減刑亦有五種，用流放的方式來減五刑，故有五流?！岸取?，《堯典》古文本作“宅”，居處?！?0〕“三居”，指四裔之外，九州之外，中國之外?！?1〕“維”，通“唯”。“明”，判罰分明?！靶拧?，使人信服。〔32〕“馴”，通“順”，理順?！肮ぁ?，制作工匠之事?！?3〕“共工”，官名，總理百工?！?4〕“上”，指山陵?！跋隆?，指原隰。〔35〕“虞”，官名，掌管山澤漁獵?！?6〕“朱虎、熊羆”，二臣名?！?7〕 “諧”，和諧。此義為適合?！?8〕“典”，主管?！叭Y”祭祀天神、地祇、人鬼之禮?！?9〕“秩宗”，官名，掌管禮儀?！?0〕“絜”，通“潔”?！办o絜”，謂心地純凈虔誠。〔41〕“稚子”，幼子，此指貴族子弟?！?2〕“栗”，戰(zhàn)栗。此義為警懼?！?3〕“簡”，簡約?！?4〕“倫”，條理順序?！?5〕“石”，石磬等石制樂器?！稗浴?，輕擊?！?6〕“殄”，音ti3n，絕滅?！皞巍?，欺詐。〔47〕“納言”，負(fù)責(zé)采納良言之官?！?8〕“信”，誠信。〔49〕“女”，通“汝”，你、你們。“二十有二人”，清崔& 適謂禹、皋陶、契、后稷、伯夷、夔、龍、倕、益、彭祖及十二牧，共二十二人。& 〔50〕“絀”，通“黜”，貶?！摆臁?，升?！敖I陟”，指據(jù)官員政績的優(yōu)劣，或升遷或罷黜。& 〔51〕“北”，通“背”，背離。“分北三苗”，傳說三苗流放后，繼續(xù)作惡，此謂再進(jìn)一步將其分離，從而做到分而治之。
&此二十二人咸成厥功：〔1〕皋陶為大理，〔2〕平，民各伏得其實；〔3〕伯夷主禮，上下咸讓；垂主工師，〔4〕百工致功；益主虞，山澤辟；〔5〕棄主稷，百谷時茂；契主司徒，百姓親和；龍主賓客，遠(yuǎn)人至；十二牧行而九州莫敢辟違；〔6〕唯禹之功為大，披九山，〔7〕通九澤，決九河，定九州，各以其職來貢，不失厥宜。方五千里，至于荒服?！?〕南撫交阯、北發(fā)，〔9〕西戎、析枝、〔10〕渠廋、〔11〕氐、羌，〔12〕北山戎、〔13〕發(fā)、〔14〕息慎，〔15〕東長、鳥夷，〔16〕四海之內(nèi)咸戴帝舜之功。于是禹乃興《九招》之樂，〔17〕致異物，鳳皇來翔?！?8〕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
&【注釋】〔1〕“厥”，其?！?〕“大理”，《大戴禮記·五帝德》及本書《夏本紀(jì)》均作“皋陶作士”，是“大”實“士”之訛，“理”則應(yīng)屬下。《夏本紀(jì)》作“理民”?！?〕“伏”，服罪?！?〕“工師”，主管工匠之官?！?〕“辟”，開辟?！?〕“辟”，通“避”，回避，逃避?！?〕“披”，劈開?！熬派健保褐柑煜赂鞔笊?。下文“九澤”、“九河”亦系泛指。“九”，言其多，并非確實之?dāng)?shù)。〔8〕“荒服”，最荒遠(yuǎn)處。古人將天下分為甸服、侯服、綏服、要服、荒服，依次圍繞王畿（都城）每五百里為一服?；姆嗤蹒茏钸h(yuǎn)?！?〕“北發(fā)”，即北戶，傳說南方最遠(yuǎn)處?！?0〕“析枝”，《五帝德》作“鮮支”，在古河關(guān)西，即今甘肅蘭州市以西?！?1〕“渠廋”，又作“渠搜”，亦在河關(guān)西?！?2〕“氐、羌”，居住在今甘肅、青海、四川交界處的古部族。〔13〕“山戎”，古代北方部族名?！?4〕“發(fā)”，北方古國名?！?5〕“息慎”，又作“肅慎”，分布在今黑龍江、松花江一帶的古部族?！?6〕“長，鳥夷”，我國東部近海地區(qū)古部族名。〔17〕“《九招》”，又作“《九韶》”，相傳為舜所制古樂名。〔18〕“鳳皇”，又作“鳳凰”，傳說中的吉祥鳥?！傍P皇來翔”，謂舜時政治開明，天下太平富庶，吉祥鳥也來飛舞慶賀。
&舜年二十以孝聞，年三十堯舉之，年五十?dāng)z行天子事，年五十八堯崩，年六十一代堯踐帝位。踐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于蒼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2〕是為零陵?！?〕舜之踐帝位，載天子旗，往朝父瞽叟，夔夔唯謹(jǐn)，〔4〕如子道。封弟象為諸侯?！?〕舜子商均亦不肖，〔6〕舜乃豫薦禹于天?！?〕十七年而崩。三年喪畢，禹亦乃讓舜子，如舜讓堯子。諸侯歸之，然后禹踐天子位。堯子丹朱，舜子商均，皆有疆土，〔8〕以奉先祀。服其服，禮樂如之。以客見天子，天子弗臣，示不敢專也。
&【注釋】〔1〕“蒼梧”，古地名，在今湖南寧遠(yuǎn)縣。〔2〕“九疑”，山名，又作“九嶷”，在今湖南寧遠(yuǎn)縣境?！?〕“零陵”，古地名，在今湖南寧遠(yuǎn)縣境。〔4〕“夔夔”，恐懼的樣子?！百缳缥ㄖ?jǐn)”，謂舜為天子后見到父親仍小心翼翼，唯恐侍候不周有失孝道。〔5〕“封弟象為諸侯”，《孟子·萬章》謂象封于有庳?！?〕“商均”，相傳為女英所生，因封于商故稱商均，商即今河南虞城縣?！?〕“豫”，通“預(yù)”，事先?！?〕“堯子丹朱，舜子商均，皆有疆土”，《括地志》云堯后封于定州唐縣（今河北定縣北之唐縣），舜后封于宋州虞城縣（今河南虞城縣）。
&自黃帝至舜、禹，皆同姓而異其國號，〔1〕以章明德?！?〕故黃帝為有熊，帝顓頊為高陽，帝嚳為高辛，帝堯為陶唐，帝舜為有虞。帝禹為夏后而別氏，姓姒氏。契為商，姓子氏。棄為周，姓姬氏。
&【注釋】〔1〕“自黃帝至舜、禹，皆同姓而異其國號”，我國古代（秦以前）“女子稱姓，男子稱氏”，“氏”表示地位的高低貴賤和所任職官或封地，“姓”則表示出生的血緣族屬以別婚姻（古人同姓不相婚配）。遠(yuǎn)古由母系氏族社會發(fā)展而來，故“姓”皆從母系。本篇所述自“黃帝至舜、禹”的歷史，相當(dāng)于考古學(xué)的新石器時代的后期，我國稱為龍山時期，屬于父系氏族社會時期?？脊蓬愋蛯W(xué)的研究告訴我們，前述各部族所生息的地區(qū)的考古文化內(nèi)涵之間，有著明顯的差異，他們不會都源于同一個母系血緣集團(tuán)，因而也不可能都是同一“姓”的部族集團(tuán)。迄今為止，這個時期的歷史沒有直接文字可資稽考，只有口耳相傳的傳說。而這些傳說又難免被人們添改和刪節(jié)。司馬遷撰寫這篇《五帝本紀(jì)》所依據(jù)的材料，主要是戰(zhàn)國時期遺留的文獻(xiàn)，而戰(zhàn)國時人出于當(dāng)時政治斗爭的需要，往往恣意篡改歷史為其所用。因此，從黃帝至舜、禹這些源自不同母系的部族便都成了同“姓”者。古人重“姓”以別婚，本是我們探索他們不同血緣族屬的重要依據(jù)，但是經(jīng)過人為地篡改以后，使我們在使用這些“姓”源材料時，不得不先詳加考證，以去偽存真。〔2〕“章”，通“彰”，顯揚(yáng)。
&太史公曰：〔1〕學(xué)者多稱五帝，尚矣?！?〕然《尚書》獨載堯以來；〔3〕而百家言黃帝，其文不雅馴，〔4〕薦紳先生難言之。〔5〕孔子所傳《宰予問五帝德》及《帝系姓》，〔6〕儒者或不傳。余嘗西至空桐，北過涿鹿，東漸于海，南浮江淮矣，至長老皆各往往稱黃帝、堯、舜之處，風(fēng)教固殊焉，總之不離古文者近是。予觀《春秋》、《國語》，其發(fā)明《五帝德》、《帝系姓》章矣，顧弟弗深考，其所表見皆不虛?！稌啡庇虚g矣，其軼乃時時見于他說?！?〕非好學(xué)深思，心知其意，固難為淺見寡聞道也。余并論次，擇其言尤雅者，故著為本紀(jì)書首。
&【注釋】〔1〕“太史公”，司馬遷的父親司馬談任職太史令，司馬談去世后司馬遷繼任。漢時太史令又稱太史公，故此處司馬遷自稱太史公。按太史令系秦、漢所設(shè)，源自西周、春秋時的太史一官。太史本來掌管起草文書，策命諸侯卿大夫，記載史事，編寫史書，兼管國家典籍、天文歷法、祭祀等。秦、漢以后太史令地位漸低。司馬遷任太史令即主要掌管天文歷法和修史?！?〕“尚”，上，久遠(yuǎn)?！?〕“《尚書》”，又稱“《書》”、“《書經(jīng)》”，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上古殘存文獻(xiàn)匯編。其中包括商、周若干重要歷史文獻(xiàn)和后代追述古代事跡的著作。西漢初存二十八篇，后世稱為《今文尚書》。相傳漢武帝時在孔子住宅壁中發(fā)現(xiàn)用古文書寫的《尚書》，后世稱之為《古文尚書》。另有東晉梅賾獻(xiàn)的《尚書》，后人稱為《偽古文尚書》?！?〕“雅”，典雅?！榜Z”，通“訓(xùn)”，法則?！捌湮牟谎篷Z”，指諸家述說黃帝事跡的文字，不規(guī)范，難以信據(jù)。〔5〕“薦紳”，即“搢紳”，謂插笏于帶。這是古時官吏的裝束，故用來代指做官有地位的人?！?〕“孔子”，春秋末魯國人，名丘，字仲尼，其先祖為宋國貴族。自孔子開始，私人授徒講學(xué)，傳說有弟子三千人，是開創(chuàng)儒家學(xué)派的宗師?！啊对子鑶栁宓鄣隆贰?，保存在《大戴禮記》中?！啊兜巯敌铡贰?，寫成于戰(zhàn)國末，原收在《世本》中，也保存在《大戴禮記》中（稱《帝系》），是華夏族形成后大一統(tǒng)要求下的產(chǎn)物，把所有各種神話人物和古代各族祖先神靈，都變?yōu)闅v史人物，編成一個統(tǒng)一的以黃帝為始祖的具有血緣關(guān)系的古史世系。《五帝德》、《帝系》兩篇，漢代儒者以其非正經(jīng)，多不傳習(xí)，但是卻和另一篇儒家所編的《堯典》都是司馬遷寫這篇《本紀(jì)》的依據(jù)。〔7〕“軼”，散失。“他說”，其他各種著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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