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家中有兩張寫字臺，父親一張，母親一張。他們當(dāng)了一輩子教師，以前房子小，把寫字臺面對面擺放，各坐一邊，看書、備課、寫論文，弄得家也像辦公室。后來搬進(jìn)新房子，換了兩張新的寫字臺，書房一張，臥室一張。每逢我回鄉(xiāng)探親，書房里那張供我使用。寫詩之余，往敞開門的臥室看一眼，總見到父母并排擠坐在靠墻擺放的寫字臺前，父親還在寫他的論文，母親已退休，仍然喜歡拿一桿筆、一沓紙，每天寫日記，或練鋼筆字帖。他們都老了，又一次成為同桌，面壁而坐，各忙各的。從我這個角度望過去，只看見他們肩膀挨著肩膀并排而坐的背影和花白頭發(fā)。我覺得就是所謂的幸福吧，雖然看不清他們的表情與想法。他們仿佛這樣坐了一輩子，由年輕到老，又由老變得年輕——直至像兩位正在趕寫寒假作業(yè)的小學(xué)生？那么單純、那么安靜，忙著眼前的一點事，顧不上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又將什么時候結(jié)束。他們看不見自己，也沒扭頭看對方，更沒注意到身后遠(yuǎn)遠(yuǎn)站著的我。我看見了他們緩緩回放的一生。屏住呼吸、放輕腳步，生怕一眨眼，畫面就從眼前消失。“詩還需要寫嗎？這不就是詩嗎？”身在異鄉(xiāng)，想起父母，頭腦里首先浮現(xiàn)出這樣的情景。似乎他們?nèi)匀辉趯懽峙_前并肩坐著。似乎我仍然在他們身后遠(yuǎn)遠(yuǎn)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