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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綠林征戰(zhàn)

李康學(xué)文集:共12卷 作者:李康學(xué) 著


第四章 綠林征戰(zhàn)

1.征剿張少卿

過了數(shù)日,瞿伯階便率部往酉陽老寨方向開去。一日上午,部隊來到一處名叫野雞嶺的地方,忽聽前面“叭”的一聲槍響,瞿伯階忙命部隊停下,作好戰(zhàn)斗準備。這時,走在前面的偵探冉啟文跑回來報告道:“前面山嶺上有七八人擋住去路,不知是什么人?!?/p>

“喂,你們是哪方面的人?”瞿伯階隱蔽在一棵樹旁揚起脖子朝山頭上大聲喊道。

“老子是王麻狗。你們是什么人?”山頭上的人忽然反問道。

“啊,王麻狗,你是不是王樹清手下的王麻狗?”瞿伯階忽然想起上次攔路搶劫,將他捉進黑風(fēng)洞的蒙面漢子,他曾被喚做王麻狗。

“我就是王樹清手下的,你是誰?”

“我是瞿伯階!”

“啊,你是瞿伯階?”山頭上喊話的人立刻回應(yīng)道,“瞿大哥,原來是你,我正要找你!你等著,我們就下來。”

王麻狗說著,就一陣風(fēng)跑了下來。瞿伯階伸手與他握了握道:“怎么是你在這里?”

“自從王大哥放你們回老家去后不久,酉陽的張少卿就來圍剿我們。我們內(nèi)部出了賣客,他與張少卿勾結(jié),將王樹清殺了?!蓖趼楣返?。

“什么?他被人殺了?”瞿伯階大吃一驚,“這賣客是誰?”

“姓張,已被我們報仇處決了。”

“你們的隊伍呢?現(xiàn)在誰指揮?”

“隊伍已沒有啦,大伙散了伙,只我身邊還有五六個人。”“你打算怎么辦?”

“我正想找你來入伙,不知你是否收留我們?”

“只要你愿來,我很歡迎!”

“我這幾個伙計都愿來,他們都聽說過你拉隊殺張明富的事,說你是條漢子!”

“好,你們看得起我,咱們就一起干!”

王麻狗就這樣投靠了瞿伯階。接著,王麻狗望著山頭喊道:“弟兄們,你們都下來吧,咱們跟瞿大哥一起干!”另幾人便都從山頭走下來。瞿伯階遂對王麻狗又道:“你手下有這些人,就給你封個班長吧!現(xiàn)在我們?nèi)ゴ驈埳偾洌阍覆辉笌ш犗热商???/p>

“怎么不愿,我們就是想為王大哥報仇,要把張少卿殺了才解恨!”

“那么你就帶幾個弟兄馬上出發(fā)吧!找到張少卿的蹤跡,趕快來報告!”

“好,我們馬上走!”

王麻狗隨即帶著幾個人奉命先行了。這一日下午,他在巖洛寨外忽碰到幾位挑擔的生意人。

“喂,伙計,你們挑的什么東西呀?”王麻狗停下問。

“挑的鹽巴!”走在前面的一個漢子回答。

“要挑哪去?”

“到來鳳去!”

“你們是從酉陽來的嗎?”

“是呀,我們是從酉陽來?!?/p>

“你們知道張少卿在哪里嗎?”

“張少卿?他就在巖洛寨!我們剛從那寨子經(jīng)過,還給他交了鹽稅,才放我們過關(guān)哩!”

王麻狗聽說張少卿就在巖洛寨,立刻裝作砍柴的百姓,來到巖洛寨的山后細致觀察了一番。確信那幾位挑腳客沒有說假,方才帶幾位兄弟飛快回走十多里路,找到瞿伯階報告道:“瞿連長,那張少卿的蹤跡已被我們發(fā)覺,他現(xiàn)在住在巖洛寨!”

“有多少人?”瞿伯階問。

“有二三百人!村里看樣子都住滿了!”

“好!我們可以打他個措手不及,不怕他人多!”

瞿伯階當即作了布置。他知道自己只有一百來人隊伍,要取勝只有靠偷襲。遂乘張少卿無戒備,于當日深夜將此寨作了包圍。然后沖進村里,對準各處房子就是一陣亂槍掃射。那張少卿此時剛剛?cè)胨犚姌屄暣笞鳎来笫虏缓?,匆忙帶著隨從就往外沖,好不容易突出包圍,清點人數(shù),發(fā)覺已少了百余名弟兄。

“他媽的,想不到吃了瞿伯階的虧!”張少卿脫險后驚嘆道,“這小子初出茅廬,真不可以小覷呀!”從此,他開始琢磨怎么樣才能吃掉瞿伯階這塊硬骨頭。

2.收服彭雨清

一日上午,張少卿率部駐在回龍寨,他派人將副營長楊樹臣喚來商議道:“瞿伯階現(xiàn)在是我們的勁敵,你看該怎樣對付?”

楊樹臣想了想道:“瞿伯階是個初生牛犢,他還不知老虎的厲害。目前他打了勝仗,與他不可正面交鋒,但我們只要略施小計,就可將他除掉!”

“你有什么妙計?”

“我們可以派人打入他內(nèi)部去,再伺機干掉他!”

“好,這辦法與我想的不謀而合!”張少卿點頭道:“我考慮要派個能干的人去,你覺得誰合適?”

楊樹臣說:“我手下有位班長叫彭雨清,諢名‘彭猴子’,他是明溪鄉(xiāng)人,與彭作安又是同族人。這小伙子腦瓜靈活能干,我看派他去最好!”

張少卿一拍大腿道:“行,就叫他來談?wù)??!?/p>

楊樹臣立刻讓人把彭雨清找來說:“張營長想派你打入瞿伯階內(nèi)部去,伺機干掉瞿伯階,你看能行嗎?”

彭猴子回道:“我和瞿伯階不熟,就怕混不進他的部隊?!?/p>

“你可以假裝去投靠他,就說與我鬧翻了!”張少卿道:“只要你謀刺成功,我馬上任你當連長,還獎給你 500 光洋!”

彭猴子聽了這話,心里有所動了。他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道:“這事我可以應(yīng)允,但請你們一定要保密!”

“這樣很好!”張少卿又道,“保密之事,你盡管放心!我這里不會透風(fēng)的。不過,為使你獲得瞿伯階的信任,也得用點苦肉計!”

張少卿說畢,即拔出手槍道:“把你的手臂伸出,我給你搞點傷!”

彭猴子有點顫抖地將左手伸直了,張少卿抬手一槍,即把彭猴子的左小臂皮肉打傷了,彭猴子痛得“啊”地大叫一聲。隨即,有兵士迅速為他包扎了傷口,他的左手臂被紗布吊了起來。

“好,這個樣子很好!”張少卿道,“現(xiàn)在你可以出發(fā)了!”

彭猴子忍著痛,隨即率 3 個兵士一起,開始往瞿伯階部活動的地帶走去。

第二天下午,彭猴子一行 4 人來到一個山寨的岔路口,草叢中忽然跳出 2個哨兵大喝道:“站住,你們朝哪去?”

“啊,別誤會,我們是來找瞿連長的!”

“找他干啥?”

“我們來投奔他!”

“把槍放下來,我們可以帶你們進寨去!”

“是,是,把槍放下!”

彭猴子等 4 人把槍放了,即由兩個哨兵帶進寨子,在一棟木房里見到了瞿伯階。

“你們找我干什么?”瞿伯階詫異地眼瞪著吊纏綁帶的彭猴子。

“瞿連長,江湖上已久聞你的大名,我們特慕名來投靠你!”

“你是什么人?”

“我叫彭雨清,人稱‘彭猴子’,是明溪鄉(xiāng)人,與彭樹安大隊長是老鄉(xiāng)。這幾位是我手下的兄弟,我們原都在張少卿部下干事,不料張少卿那狗日的疑心太重。前日晚上我喝酒醉了,無意中講了一句他的壞話,說他沒卵用,搞不過瞿伯階。張少卿聽人反映后,對我起了疑心,他把我抓去,拔出槍要槍斃我,幸虧副營長楊樹臣替我講情,并用手碰了他一下,那槍子射出,只打中我的手臂,僥幸沒傷我性命。我想張少卿這人為人太兇狠,跟著他只怕命都難保,所以,昨晚就帶了這幾個弟兄悄悄乘機跑了出來,想投奔到您手下來干事,不知瞿連長肯容納否?”

瞿伯階聽了這番話,一時也感到難辨真假,嘴里卻只管應(yīng)允道:“你們既然愿意到我手下干事,我瞿伯階當然很歡迎!你在張少卿那里當?shù)陌嚅L,我這里也封你做班長,你就好好干吧!若能剿滅張少卿,立下戰(zhàn)功,我會再論功行賞?!?/p>

“好,只要瞿連長肯容納,我們一定效犬馬之勞!”彭猴子緊忙表決心道。

瞿伯階隨即讓人把槍退還了這幾人,接著又安排了一頓晚宴進行招待,彭雨清與幾位弟兄就這樣在瞿部待了下來。

是日傍晚,瞿伯階的護兵冉啟文(綽號長腳蚊)說:“我看這幾人的神色有些不對,這其中只怕有詐!”

瞿伯階道:“你先不要聲張,只是要多留點心眼就行,他們是真來投我還是假來投我,過一段時間自有分曉?!?/p>

“長腳蚊”心領(lǐng)神會,于是只暗中加強了對彭猴子的監(jiān)視。彭猴子在瞿部住下后,因見瞿伯階身邊警衛(wèi)不離身,也不敢輕易動手謀刺。眼看過了一個多月,彭猴子仍未找著機會動手。這日夜里,他又到瞿伯階住屋磨蹭了一會,然后回到住所對幾個弟兄說:“他身邊總有護兵守衛(wèi),不好搞哩!咱們要耐心等機會?!?/p>

不料彭猴子的這幾句話,被跟蹤而至的“長腳蚊”在屋外聽到了?!伴L腳蚊”當即回去報告道:“瞿大哥!那狗日的彭猴子果然沒安好心,我聽到他和那幾個弟兄商議要謀刺你哩!”

瞿伯階想了想道:“我知道了,明天我們再找他!”

第二天上午,瞿伯階帶了十多個隨從來到寨邊一家伙鋪坐定,然后命人將彭猴子等 4 人叫來道:“彭猴子,你帶這幾位弟兄是真來投奔我的嗎?”

“是??!”彭猴子假作鎮(zhèn)靜地應(yīng)道。

“我告訴你吧!你別再玩把戲了!”瞿伯階突然狂笑道,“彭猴子,你想當刺客!想來刺殺我!還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張少卿派來謀刺我的,是不是?”

彭猴子聽瞿伯階如此一說,頓時嚇得面如土色。瞿伯階不等他回話又道:“你想謀刺,對你會有什么好處!你即使殺了我,張少卿也不見得會重用你!你想想,一個當了刺客的人怎么會靠得?。考热怀闪丝坎蛔〉娜?,你在哪里都會吃不開!而我要殺你的話,也易如反掌!不過我不想作這不義之事!我想給你留條活路,你如不愿意跟我干,你可以走。要是愿跟我干的,只要不起二心,我還會信任重用你!”

彭雨清聽了這話,頓時撲倒在地跪拜道:“瞿大哥,我對不住你!我確實是張少卿派來的,他許我用苦肉計來取得你的信任,并許我謀刺成功后給我當連長,再賞 500 光洋,大哥既然原諒了我,此恩此德我永生不忘,今后我保證跟你一起干,決不起二心!”

“對,瞿大哥如此仗義,不怪罪我等,我們都愿服從瞿大哥?!绷韼孜坏苄忠糙s緊跪下一起向瞿伯階認錯謝恩。

瞿伯階點頭道:“都起來吧!既然真愿跟我干,我決不會虧待你們!”說罷,即吩咐置酒吃肉,就像忘了此事一般。而彭雨清也不能不被瞿伯階的大度豁達所折服,開始死心塌地跟瞿伯階干起來,瞿伯階見他回心轉(zhuǎn)意,人又能干,不久,又提升他當了排長。那張少卿聞訊瞿伯階收服了彭雨清,不禁大吃一驚,為防瞿伯階部襲擊,他只得率部縮回了酉陽。

3.進占召頭寨

瞿伯階初次偷襲大獲成功,正想乘勝再追張少卿。一日午后,密探“長腳蚊”從百福鄉(xiāng)跑回報告道:“連長,大事不好!彭樹安被人殺了!”

“什么?誰把彭樹安殺了?”瞿伯階聽罷大吃一驚。

“是向作安指使人殺的!”“長腳蚊”遂將彭樹安被殺的內(nèi)幕述說了一番。原來,那向作安對彭樹安的擴張野心很有疑懼,彭樹安又常常不聽調(diào)令,于是想了一個鴻門宴之計,乘一次舉辦宴會之際,將彭樹安誘來捕殺了。

兔死狐悲,作為彭樹安的直接部下,瞿伯階心里有了疑懼。他知道,以他百余人的隊伍,獨樹一幟是難生存下去的。而師興吾那里他不想去投靠,向作安那里是否能容納呢?他倒想試一試。于是,他率部來到漫水鄉(xiāng),在鄉(xiāng)公所找到鄉(xiāng)長彭連城商議道:“彭鄉(xiāng)長,我在百福不好呆了,彭樹安已死,向作安對我部將怎樣對待,我心里還沒底哩!你能否幫我去探問一下?”

“沒問題,據(jù)我分析,向作安是不會排斥你的?!迸磉B城道,“我可以幫你去跑一趟!看他態(tài)度到底如何!”

“那就拜托了!”

“不必客氣?!?/p>

兩人商議妥當,彭連城當日中午就來到來鳳縣城,在城內(nèi)一棟豪華的公館內(nèi),直接拜見了保安團長向作安。

彼此客套聊過幾句后,彭連城就開門見山地說:“向團長,我今日受瞿伯階之托來找你,他說彭連城死了,不知你對他是否能容納,他還是有心跟你干的!”

“哈哈!瞿伯階真是多心了!”向作安摸摸下巴胡子道,“彭樹安死了,對他沒什么影響,你盡可叫他放心,要他照舊當好他的連長!”

“好,我就轉(zhuǎn)告他了?!迸磉B城又道,“瞿伯階現(xiàn)在已率部到了漫水,他說不愿到百福鄉(xiāng)住了!”

“你就讓他到漫水鄉(xiāng)駐扎吧!你們關(guān)系不是挺好嗎?你可以與他合作,好專門對付師興吾?!?/p>

“對,只要把瞿伯階留住,我們對付師興吾就有了一張王牌!”彭連城深領(lǐng)其意道,“向團長洞察高明,會用人才,將來定能成就大事!”

“好吧,你就回去好好安撫一下瞿伯階!”向作安滿意地吩咐道。

彭連城便起身作了告辭。下午回到漫水就找瞿伯階作了詳細敘說。瞿伯階聽后,覺得暫時放了心。從此他直接傍上了向作安這座靠山,依然在來鳳卯洞一帶活動。

瞿伯階投靠向作安之后,師興吾這時便感到坐立不安了。本來,他是想利用張明富去和瞿伯階的內(nèi)訌而削弱實力,不料瞿伯階不僅打死了張明富,還把張明富的人槍全收服了,連其隊伍也拖到了來鳳,從而壯大了向作安的勢力,這對自己以后的發(fā)展不能不算一大隱患。連日來,師興吾獲此消息后,猶如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正在他無可奈何之時,一天晚上,只聽街上一陣馬蹄聲響,一個腰挎盒子炮的大漢忽然來到了師興吾家的院門外。

“站住,干什么的?”2 個門衛(wèi)盤問那騎馬的漢子道。

那漢子汗水淋漓地從坐騎上跳下來道:“我是召頭寨團防隊的人,有緊要事想求見師營長,請快通報?!?/p>

一個門衛(wèi)便走進院內(nèi)的房中,向師興吾做了報告。師興吾揮揮手,示意門衛(wèi)將那漢子帶進來。

很快,這漢子把馬在院內(nèi)拴好,即隨一護兵到了師興周的客廳中。

“師營長,我是召頭寨鄉(xiāng)長瞿樹凡的老弟瞿樹成,今日專程來拜見,有急事相求!”

“啊,有什么急事?”師興吾坐在太師椅上很關(guān)切地說:“你慢慢講?!?/p>

“我們召頭寨遭到了黔軍襲擊”。那漢子又道,“他們攻得很猛,幾條街都被占領(lǐng)了,現(xiàn)在只剩我們瞿家堡壘沒有攻下。我大哥正在拼力抵抗,他讓我突圍出來,求你發(fā)兵相救?!?/p>

“這黔軍是從何處而來?”師興吾又問。

“聽說是袁祖銘的部隊,袁祖銘在常德被刺殺了,黔軍群龍無首,北伐中止,一部分就流落到了湘西。攻打我們召頭寨的這股黔軍,首領(lǐng)是馮登庸,他手下有五六百人。我們寨里不到一百人槍,所以抵擋不住。”

“如此說來,這黔軍是股潰軍,不足畏也!”師興吾心中思量了一下,若能借此機會打敗黔軍,就能乘此機會在召頭寨立住腳,到那時,自己的實力就可大大得到擴展。如此考慮之后,他隨即回答道:“召頭寨與我唇齒相依,我豈能坐視不理!我立刻出兵幫你們解圍!”說罷,即命傳令兵吹號集合。

“嘀噠噠嘀……”一陣急促的軍號聲隨即在院內(nèi)吹響了,那號聲在內(nèi)溪棚山間回響振蕩著。片刻工夫,聽到號聲的保安士兵們,一個個戎裝束帶,紛紛跑步到了院內(nèi)列隊集合。

隊伍站整齊后,師興吾即在院內(nèi)臺階上訓(xùn)令道:“各位聽著,現(xiàn)在有貴州一支潰敗部隊孤軍深入,他們已到召頭寨,正在攻打瞿樹凡家鄉(xiāng)公所。我們要趕快去增援。黔軍遠道而來,他們?nèi)松夭皇?,?zhàn)斗力不強,大家只管沖鋒陷陣,可把黔軍一鼓作氣打??!弟兄們,立功機會到了,你們有決心嗎?”

“有!”眾團防士兵齊聲響應(yīng)道。

“好!那就準備出發(fā)!”師興吾即吩咐道:“一連和警衛(wèi)連跟我打頭陣,三連隨后接應(yīng)。獨立連長在家防守!”說罷,就跨上一匹棗紅戰(zhàn)馬,帶著三百余人槍,直向召頭寨撲去。

是夜,月光很明亮,星星在天空不斷眨著眼睛。山道上不用打火把,就能依稀看清路。師興吾帶著人馬,接連急奔幾小時,到凌晨時分,便開到了召頭寨外。

那召頭寨是龍山縣一個大鎮(zhèn),其地有四五百戶人家,鎮(zhèn)內(nèi)比較富足,幾條街道商店林立,平日是個十分熱鬧的集市。此時,流落龍山的這支黔軍已攻進鎮(zhèn)內(nèi),并占據(jù)了各條街道,只有鄉(xiāng)公所未攻下,因為該所團防憑借堅固的碉堡仍在頑強據(jù)守著。攻守雙方戰(zhàn)至天黑,形成了相互對峙局面。黔軍夜里停止了進攻,但把鄉(xiāng)公所包圍封鎖起來。師興吾帶著增援部隊來到召頭寨外的時候,黔軍還毫無知覺。

天亮?xí)r分,師興吾經(jīng)過精心部署,將幾個連隊分成扇形,向召頭寨的黔軍突然發(fā)起了進攻。黔軍猝不及防,當即被打死打傷了百余人。

“沖啊,殺貴州佬?。 痹姼吆爸鴼⑦M了鎮(zhèn)內(nèi)。據(jù)守在碉堡內(nèi)的瞿樹凡的團防,聞知援軍到來,也沖出碉堡,直向黔軍沖了過來,黔軍抵不住內(nèi)外夾擊,頓時驚慌失措,亂作了一團。

“舉起手來,繳槍不殺!”援軍短兵相接,高聲吆喝著,潰散的黔軍走投無路,一個個只得甩掉武器乖乖做了俘虜。

到天大亮?xí)r,戰(zhàn)斗便全部結(jié)束。五百多黔軍,有百余人被打死打傷,另有三百余人被生擒活捉。師興吾部一下繳獲了五百多支步槍,十余挺機槍??粗@么多繳獲的戰(zhàn)利品,師興吾高興之極。他命令部隊把俘虜統(tǒng)統(tǒng)集中到鎮(zhèn)東頭一座破廟里集中看守起來,然后來到鄉(xiāng)政府與鄉(xiāng)長瞿樹凡見了面。瞿樹凡此刻對師興吾感激不盡。他和召頭寨的十多個富商一起立刻在街上一家酒店殺豬宰羊,犒勞援軍。

宴席開始,瞿樹凡笑吟吟地端起酒杯對師興吾道:“師營長,這次多虧你幫召頭寨解了圍,使我鎮(zhèn)百姓未遭黔軍蹂躪,倘若你遲來一步,這召頭寨就會被黔軍攻下了。你的功德卓著,我瞿某特此代表全鎮(zhèn)人向你敬一杯酒!”

“謝謝!”師興吾端起酒杯一碰,一口喝了干凈。放下酒杯,師興吾即道:“我們都是本縣鄉(xiāng)鄰,古語曰‘唇亡齒寒’,如若召頭寨不保,也會危及其它鄉(xiāng)鎮(zhèn)安全。況且我部保安營受湘西王陳老統(tǒng)之重托,肩負著保衛(wèi)龍山一隅之重責(zé),召頭寨的安全也就是我們自己的安全,所以,我一接到你們的報告,就自率軍馬,連夜趕了來,幸虧我部來得及時,使召頭寨未遭黔軍屠戮,此事實乃值得慶幸。從今起,我部決定就在召頭寨長期駐軍,以保一方安寧!還望在座各位鄉(xiāng)紳,對我部駐軍多提供方便和支持!”

“好說!好說!”瞿樹凡見師興吾提出要駐兵在召頭寨,心里有點不愿意,但面子上又不能不假作歡喜地應(yīng)酬道:“你們駐軍在此,召頭寨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了。為了慶賀今日的勝利,為了我們今后更好地合作,來,我提議大家共干一杯!”

“好!一起干?!?/p>

眾鄉(xiāng)紳附和著,隨即都舉起杯子喝了個干凈。吃喝了一陣子,一位師興吾的副官又道:“師營長今晚住在哪,請你幫助安排一下吧!”

“就安排在鄉(xiāng)公所,你們看怎樣?”

“鄉(xiāng)公所太小,恐怕住不了吧!”

“住不了,就住我們酒家,這里可以安排幾十個?!币晃恍拯S的酒家老板表態(tài)說。

“住店也不是長期辦法?!睅熍d吾這時說,“我想在召頭寨修棟公館,這樣以后可長期駐軍。我可以拿點錢出來,但地皮嘛你們要想點辦法。”

“這里地皮好辦,你看中哪就給你修那!”瞿樹凡趕緊表態(tài)道,“你在這里修房子,只要買點材料,出工出力之事,我們鄉(xiāng)政府可以安排人來修建?!?/p>

“好吧!那就請瞿鄉(xiāng)長多費心了!”師興吾點點頭道,“這房子要盡快建,沒建好之前,我們就暫時借住在各酒家店鋪中。”

瞿鄉(xiāng)長遂又附和道:“各位老板,師營長決定在召頭寨駐軍了,并且要建公館,這也是為保召頭寨的安全嘛,大家要多幫忙,多協(xié)助出錢出力。怎么樣?”

“是,是,我們應(yīng)該盡力幫忙!”

各位紳商此時不得不表示愿意鼎力相助,并當場各自申報了數(shù)千元的捐助款。師興吾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解決了部隊駐扎和修建公館的籌建問題。

4.夜半掉糞坑

犒軍宴會結(jié)束之后,師興吾選了鎮(zhèn)西頭一個四合院的三層木樓房住了下來。這棟四合院是當?shù)匾晃恍罩艿母簧讨业姆孔?。里面有兩個天井,大小有幾十間屋。周老板其時做鹽生意不在家,其老婆和兩個孩子被動員搬到了外婆家去住,這棟院子就被師興吾的營部暫時借住了。

當日中午,師興吾在院內(nèi)剛剛住下,警衛(wèi)連長賈福吾就走進屋報告說:“師營長,那俘虜中的黔軍頭兒馮登庸,想要見見你,說有話可告,你看見不見?”

“見,你把他帶來!”師興吾回道。

“是!”

賈福吾隨即到大廟中,親自把馮登庸押解到了營部師興吾的客房中。師興吾坐在一張高椅上,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位黔軍敗將。只見這馮登庸個頭不高,兩眼凸現(xiàn)充血,臉上胡子拉碴,顯然已疲勞不堪。他的兩只手還被繩子束縛著。其年紀估計約有四十余歲。

“你就是馮登庸嗎?”師興吾問。

“是!鄙人就是敗軍之將馮登庸。”

“你找我有何事?”

“我是來向你請命的!”馮登庸道,“此次我部到召頭寨,被貴軍一戰(zhàn)而俘,此役實出乎我意料之外。貴統(tǒng)領(lǐng)用兵如神,在下十分佩服?,F(xiàn)在我們被俘官兵尚有三百余人,他們被貴軍押在大廟之中,生死掌握在貴統(tǒng)領(lǐng)手下。我特來請求見你,是想為我的部下們請命,求你高抬貴手,不要殺害他們。只要應(yīng)允這個條件,馮某我愿追隨足下,以平生所學(xué)軍工技術(shù),為你效勞,并愿為貴統(tǒng)領(lǐng)出謀劃策,把貴軍煉成一支勁旅?!?/p>

“你在黔軍曾任什么職務(wù)?”師興吾問。

“我曾任過參謀長?!瘪T登庸道,“黔軍自首領(lǐng)袁祖銘在常德被刺殺之后,內(nèi)部四分五裂,無人能統(tǒng)一。所以多數(shù)部隊流落湘西,有的被清滅,有的被吞并了。我想,只要貴部能容納收留,我們有許多人是愿留下為貴軍效勞的?!?/p>

“你剛才說懂軍工技術(shù),你有什么特長嗎?”

“我畢業(yè)于貴陽武備學(xué)堂,專門學(xué)過炮兵技術(shù),懂得槍械制造。如果你能把我留下,我可以幫你辦兵工廠,造步槍、機槍和六○炮?!?/p>

“好!你即有這等技術(shù),我非常歡迎你!”師興吾立刻動心了。他親手為馮登庸解掉繩子,然后又道:“按你的請求,黔軍俘虜我們一個不殺。凡愿留下的,我很歡迎加入本軍。不愿留的,每人我給兩元路費,可以放其回家!”

“真的嗎?那就太好了!”馮登庸隨即抱著雙拳作揖道,“我代表這些戰(zhàn)俘,向你感謝了!”

“給我馬上傳令,給俘虜?shù)怯?!”師興吾遂吩咐賈連長,“愿意留下的,把他們收編進連隊,不愿留的,給兩元路費準其回家!”

“是!”

賈福吾轉(zhuǎn)身執(zhí)行命令去了。

過一會,賈福吾傳來報告說,所有俘虜都處理完畢,除了有數(shù)十余人愿留下外,其余俘虜都被釋放了。

“從現(xiàn)在起,你就任我的參謀長!”師興吾又對馮登庸道,“你有什么想法隨時可告訴我。”

“行!”馮登庸再表誠心感謝道,“鄙人一個敗將,受你如此厚待,我當效犬馬之勞!”

隨后,馮登庸為師興吾擴張實力出謀劃策,果然不遺余力。俘虜?shù)牡诙?,馮登庸就對師興吾道:“師營長,現(xiàn)在欲謀發(fā)展,我有三條建議,你看能否采納?!?/p>

“哪三條,你說說看?!?/p>

“一條,招兵買馬,擴展隊伍?,F(xiàn)在繳獲了黔軍大量武器,可在當?shù)卣腥巳胛?,靠這些武器,把隊伍擴成一個團的編制應(yīng)無問題。二條,親近上司,爭取晉升。要派人多與湘西王陳渠珍聯(lián)系。特別是此次戰(zhàn)敗黔軍,可以大做文章,贏得上司青睞。三條,辦兵工廠,自造武器。這方面我可以作技術(shù)指導(dǎo),保證幫你造幾門六○炮,生產(chǎn)一批機槍,這樣,你的實力就會大大加強,龍山縣內(nèi),必定無人可以與你匹敵!到那時你就可以雄踞全縣之首,誰也不敢輕視你了?!?/p>

“好!你不愧是個好參謀,好軍師!”師興吾聽罷贊揚道,“這幾條建議正合我意,我條條都要采納!”

隨即,師興吾便召開軍官會議,開始布置招兵和籌辦兵工廠之事。不到一月,師部即從各鄉(xiāng)招收了五六百新兵,加上原有的兵力,總共達到了千余人槍。兵工廠由馮登庸出任廠長,很快選定黃宗廟為生產(chǎn)場地,組織一班技術(shù)人員和勞工,廣泛收集破銅爛鐵,不久就仿造出了兩門六○炮和 3 挺重機槍。與此同時,師興吾又頻頻派人到鳳凰與湘西統(tǒng)領(lǐng)陳渠珍接觸,并不斷敬貢銀元、鴉片和其它土特產(chǎn),從而博得了陳渠珍的好感。陳渠珍其時已被何健任命為省防軍第一警備區(qū)司令。他見師興吾有了上千人槍,還能自己生產(chǎn)槍炮,實力在龍山已首屈一指。于是便以省防軍警備司令名義給師興吾升為正團級的第七警備大隊長,并奉命進駐龍山縣城。其時劉紫梁是陳渠珍獨立十九師師長時委任的保安團團長,兩人的勢力以洛塔界、脈龍界劃分勢力范圍,雙方約定互不侵犯。

師興吾得到警備大隊長的委任后,立刻率大隊進駐到了龍山縣城。召頭寨則留下一個連,由其弟師興周任連長把守著。師興周乃一花花公子,自小不喜讀書,只進過 3 年私塾就輟了學(xué)。此后游手好閑,玩到十五六歲,才在其兄師興吾部下當了兵。師興吾對其管束比較嚴格,但師興周劣性不改,他當面不敢胡作亂來,背后卻毫無忌憚,膽大妄為。師興吾駐進縣城后,師興周更放肆逍遙,每日只在召頭寨的各處酒樓妓院尋歡作樂。一日傍晚,師興周在家酒醉飯飽,乘興又走出門去,不一會就到了街中心的四季香客店里,客店老板是個老鴇,四十多歲,人稱“笑面佛”。師興周一到,笑面佛立刻春風(fēng)滿面地打招呼道:“師連長,幾日不見你影子,最近到哪去了?”

“公務(wù)忙!沒得時間玩呀!”師興周回道。

“忙個什么,我還不知道!”“笑面佛”道,“你是躲在別個溫柔鄉(xiāng)里,單把我這院子忘了吧?”

“哪里!哪里!我這不是來了嘛!”師興周調(diào)侃道,“你這兒沒有鮮貨?。 ?/p>

“怎么沒有,告訴你,我新進來了一個桃江美貨,只怕你見了做夢都想?。 ?/p>

“真的!在哪?快引我看看!”師興周急忙道。

“瞧你急的!人家可是鮮貨,輕易不肯接客!”

“那有什么關(guān)系,老子出得起價錢,你快給我叫來看看,看上了,少不了你的票子!”

“好!好,我?guī)闳ヒ娝?!她還怕羞!”“笑面佛”說罷,就帶著師興周朝庭院內(nèi)的二樓走去。

上罷樓梯,轉(zhuǎn)過幾步就到了一間木房中。只見里面一位妙齡女子正坐在梳妝臺的鏡前梳辮子。那辮子又長又黑,辮梢剛剛解開,才梳了幾下。

“薛瓶兒,來客了!給你介紹一下?!薄靶γ娣稹敝钢鴰熍d周道,“這位是本鎮(zhèn)的駐軍連長,師家公子,你要好好待他!”

薛瓶兒轉(zhuǎn)過頭,臉上羞紅地瞧了一眼來客,遂又回頭梳起辮子來。

“唉喲,還真有些怕羞喲!”師興周嘿嘿笑著,他目不轉(zhuǎn)睛地象挑貨物一般欣賞著這薛瓶兒。此女身段窈窕,個兒高挑,面如圓盤,眼含柔波,更兼胸前豐乳鼓突,仿如一對奔兔。師興周看得心神蕩漾,不禁口角流涎道:“好貨色!好貨色!”那“笑面佛”遂道:“怎么樣,我說包你滿意吧?要換了別人,我還不愿引薦哩!”

“好,好!我多給你點錢就是了!”師興周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光洋,數(shù)也不數(shù),就往“笑面佛”手中一放道,“拿去吧,給我好好看著,別讓人來打攪!”

“放心,有老娘子把著關(guān),誰敢來搗蛋!”“笑面佛”說罷,拿著光洋,把門掩好,就橐橐下樓去了。

“笑面佛”一走,師興周就迫不及待地將那薛瓶兒一抱,薛瓶兒撒著嬌順勢勾著他的脖子道:“你這人急什么,好事要慢慢來嘛!”

“我就是等不得,見了美色忍不??!”說罷,雙手將薛瓶兒抱起往床上一放,便如狼似虎般地往薛瓶兒身上撲了上去。

一陣翻江倒海的肉欲戰(zhàn)之后,師興周匆忙地穿上衣褲,急欲撒泡尿去,偏那房中沒有馬桶,師興周便急急走下樓來,對“笑面佛”道:“老子要屙尿,廁所在哪?”

“在這后面!”笑面佛忙引他到后院,指著溪溝一間木房子道:“那就是!”

師興周遂往那廁所中走去,須臾,只聽他一聲大叫:“唉喲!”人已掉進糞坑。原來,那廁所里一塊木板已糟,被他一腳踩斷,整個人掉進了茅廁。那茅廁的糞坑有一米多深,師興周落下去,弄得一身污糞,一時爬不出來?!靶γ娣稹甭牭侥墙新暎D時也嚇壞了。她趕緊叫道:“來人呀,快來救人呀!”

客廳里的店員、伙計和周圍的人聽見喊叫,立刻都跑來了。有人拿來了木梯,經(jīng)過一番手忙腳亂的搭救,師興周才從糞坑里順著木梯爬上來,然后帶著一身糞臭,跑下溪溝沖洗了一陣?!靶γ娣稹苯又蛠砹艘惶滓卵?,又送了肥皂。眾人站在溪溝坎上,指指戳戳,就像看把戲一樣竊笑不已。

師興周在溪溝里把一身糞衣脫掉甩了,那早春 2 月的溪水還很寒冷,他也顧不得了,在水中用肥皂洗了幾遍后才上了岸。緊忙再穿上“笑面佛”弄的那套衣服,乘著黑夜跑進了自己的家。其大老婆和兩個小妾見他穿的衣服不對頭,大老婆便問:“你這是穿的誰的衣,又到哪里嫖去了?”

師興周一看,才發(fā)覺自己穿了一套女人的花衣。他也不好掩飾,索性說道:“我在四季香客店后去解手,把木板踩斷,掉進糞坑里了,是那老板娘匆忙中甩給我一套衣,我跑到溝里洗了,換上這衣才跑回來?!?/p>

“你看喲,像不像話,叫大哥知道了,不知又該怎樣罵你!”大老婆沒好氣地說,“你吃到碗里,看到鍋里,屋里有幾房老婆,你還不滿足,硬要在外饞食!”

“家花沒有野花香嘛!嘿嘿!”師興周死皮白臉地哄老婆道,“我今后不跑了,這事你可別對大哥講啊!”

“我不講,你大哥也會知道的,出了這樣的臭事,你怕沒人給你講出來,你等著看吧!”大老婆預(yù)言著。

果然,沒過幾天,此事便已在召頭寨鎮(zhèn)傳得沸沸揚揚。那師興吾開始不知,后來在縣城也聽說了。他遂傳令師興周來到縣城警備大隊,見面后二話不說,“啪啪”就打了師興周幾個耳光。接著狠狠訓(xùn)斥道:“我叫你做人要檢點,不要亂嫖亂賭,你就是改不了這惡習(xí)!師家的面子真是讓你丟盡了!今后再不學(xué)好,小心我扒你的皮!”

“再不敢了,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改!”師興周只得假作誠懇的樣子,表示要痛改劣習(xí)。

“要改,就要看你的行為!”師興吾慪氣了一陣又道,“你現(xiàn)在已無臉在召頭寨呆了!我決定讓你去參加培訓(xùn)!”

“到哪里去培訓(xùn)?”師興周忙問。

“到鳳凰!陳老統(tǒng)在那里辦有軍官培訓(xùn)班!你給我好好去參加培訓(xùn)!將來要帶兵,要成大器,就要好好去學(xué)一學(xué)!”

“好,我去!”師興周痛快地應(yīng)允了,他明白兄長雖然對自己管教有點嚴,但骨子底里還是很愛自己的。

5.鳳凰臥龍

三月,正是油菜花盛開的時節(jié),師興周騎著一匹騾子,帶了兩個護兵,從龍山縣城出發(fā),途經(jīng)里耶、花垣、乾州,直往鳳凰而來。因為路途遙遠,直行走了四五天時間,才進入鳳凰境內(nèi)。

這日上午,一行人翻過擂草坡山嶺,遠遠見一座秀美無比的古城忽然出現(xiàn)到了腳下:這古城四周為群山環(huán)抱,中間有一條河穿過城邊。河旁筑著數(shù)丈高的石砌城墻,那城墻蜿蜒如蛇般向遠處的山嶺后延伸,也不知有多長。城墻之間,每隔上百米處便有一高聳的碉堡。中間則布滿了一個個垛口。城墻之內(nèi),是一棟棟的塊石或木房建筑,這些房子飛檐翹角,雕梁畫棟,各呈特色,處處都別具一格。這坐古城,便是著名的鳳凰縣城。當?shù)氐氖妨仙显涊d,明朝時此地始設(shè)五官司,是湘西一個土司的治所。地名原稱竿子坪,故鳳凰又別名“五竿”。后來,明王朝在此處設(shè)了鎮(zhèn)溪所,此地又統(tǒng)稱為“鎮(zhèn)竿”。由于鳳凰地處湘黔邊陲,戰(zhàn)略位置很重要,苗族等少數(shù)民族又經(jīng)常爆發(fā)起義,歷代的統(tǒng)治者為此都被搞得很頭痛,為加強對此地苗民的統(tǒng)治,從明初開始,明王朝就在鳳凰、乾州、永綏一帶苗區(qū)修筑了一條長達 360 余里的“邊墻”,這即是后來被史學(xué)家稱為南長城的雛形。與此同時,從明朝隆慶三年(1569 年)起,朝廷又在鳳凰設(shè)立了軍營,開始駐有重兵把守。清朝康熙 39 年(1700 年),朝廷在鎮(zhèn)竿正式建立鳳凰廳(散廳),嘉慶 2 年(1779 年)又升散廳為直隸廳,同時設(shè)辰沅、永靖兵備道署于鎮(zhèn)竿城。從此鳳凰城常年駐扎的馬兵都在三五千以上,有時甚至超過了上萬人。城內(nèi)的居民反而比軍人要少一些。駐軍鳳凰邊陲一帶的這支隊伍能征善戰(zhàn),因其兵源多來自“五竿”,故歷史上又被稱為竿軍。民國初年,鳳凰雖廢廳為縣,但其在湘西的政治軍事中心位置仍然未變,這里仍是湘西鎮(zhèn)守使府署所在地。

由于在軍事地理上所擁有的特殊位置,使得鳳凰小城數(shù)百年來竟成了一個藏龍臥虎之地。僅鳳凰近現(xiàn)代的軍人中,總計就出過四名提督和幾十名總兵、副將或中將少將之類武官。鳳凰有句俗話,叫作“文有熊希齡,武有田興恕”。熊希齡以文出名考中進士,后來當了第一任國務(wù)總理,田興恕以一介布衣從軍,二十四歲即成為清朝一品大臣貴州巡撫。熊希齡和田興恕都是鳳凰縣城人,所以,當?shù)厝藶槌隽诉@兩個著名人物而引為自豪。田興恕的兒子田應(yīng)詔,在辛亥革命中又立過功勞,1913 年回湘西,擔任過第一任湘西鎮(zhèn)守使兼巡防軍統(tǒng)領(lǐng)。繼田應(yīng)詔后的陳渠珍,更是一位傳奇式的湘西統(tǒng)領(lǐng)。陳渠珍原是鳳凰境內(nèi)黃絲橋軍營一個守兵把總的兒子,辛亥革命前從長沙武備學(xué)堂畢業(yè),后入清兵,在西藏帶過幾年兵,辛亥革命后回到故鄉(xiāng),為田應(yīng)詔所重用,并在 1920 年正式接替田應(yīng)詔擔任了湘西巡防軍統(tǒng)領(lǐng)之職,從此一直穩(wěn)坐在湘西王的寶座之上。北伐之后,蔣介石任命陳渠珍為獨立 19 師師長。不久,何鍵任湖南省主席,將陳渠珍改任為省防軍第一警備軍區(qū)司令。何鍵與陳渠珍之間有很深矛盾,陳渠珍為了對付何鍵的排斥打擊,千方百計想擴充軍事力量,而辦軍官團,充實各縣軍事骨干力量,便是陳渠珍采取的重要舉措之一。師興周也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才被其父送到鳳凰軍官團來接受培訓(xùn)的。

師興周沒見過陳渠珍,其兄臨出發(fā)前給了他一封信,讓他直接去面呈。為此他心里還有點惴惴不安,不知這位湘西王脾氣如何,會不會高興見他。

眼看時近中午,師興周和兩個護兵不急不慢走下縣城,先到北門城邊一家酒店坐下,選那新鮮的沱江魚燉了一個魚火鍋,又要了一斤苞谷燒酒,美美地吃喝了一頓中餐。酒醉飯飽之后,他又乘興到北門城樓及虹橋等處游玩了一陣,在沱江的臨河街上,但見座座吊腳樓邊,有那涂脂抹粉的女人在招攬過客,便知這地方又是個青樓妓館的好去處,不禁又心旌搖動起來。只是想到初至此地,才不敢隨意造次。

捱到下午二三點鐘,師興周估摸是辦公之時了。乃要 2 個護兵在酒店等待,隨即獨自來到廣場附近的陳渠珍公館門前,先向門衛(wèi)遞過名片,然后請門衛(wèi)進去通報求見。

不一會,門衛(wèi)出來,招呼讓他進了公館。在一間寬大的辦公室內(nèi),師興周見到了被稱為“湘西王”的陳渠珍。只見這位湘西王穿著一身長袍便服,端坐在一張大辦公桌后。兩名剽悍的貼身護衛(wèi),站在墻壁一側(cè)靜靜侍立著。湘西王的眉毛又粗又黑,兩只眼睛炯炯有神。

“報告陳司令!卑職師興周叩見大人!”師興周雙腿一并行了一個軍禮。

“唔,你就是師興周!”陳渠珍抬頭看了看道,“是你哥哥師興吾叫你來的嗎?”

“是!我哥要我來參加軍官培訓(xùn),讓我來找你報名!”師興周說罷,從衣袋里摸出一封信呈上道,“這是我哥寫的推薦信!”

陳渠珍接過信看了看道:“你來參加軍官培訓(xùn),我很歡迎。但是,我們對參加培訓(xùn)者要求很嚴格。培訓(xùn)軍官必須遵守各項條例,不得違反培訓(xùn)紀律,譬如軍中嚴禁酗酒賭博等等,你能做到嗎?”

“我……我能做到!”師興周有些不自然地回道。

“你今日就喝了酒吧?好一股酒氣。”陳渠珍忽然問。

“報告司令,我初來乍到,一路走累了,中午喝了幾兩苞谷燒,以后不敢喝了!”師興周額上流出汗道。

“好,念你初來,不知軍規(guī),不給你記過!但以后切記不要犯規(guī)。”陳渠珍眼盯著他又道,“到了軍官團,要好好學(xué)習(xí)。你哥哥對你寄托很大期望,龍山的軍事武裝,以后就靠你們兄弟和劉紫梁一起統(tǒng)帶了!你應(yīng)該多學(xué)點本領(lǐng)回去?!?/p>

“是!卑職一定努力!”師興周又雙腿一并,趕緊挺直腰回道。

陳渠珍接著拿過毛筆,在一張黃色紙上寫了一個手令交他道:“你把這紙條拿著,到南華山軍官培訓(xùn)處去報到吧!”

師興周接過紙條,隨即再行了一個軍禮,才轉(zhuǎn)身出了大門。

來到酒店,找到兩位護兵,師興周大發(fā)感嘆地道:“厲害,這湘西王果然很精明,連我喝酒都被他聞到,訓(xùn)斥了一頓,今后不可不小心!”說罷,師興周就交代讓兩個護兵回龍山,他自己則只帶了一個挎包去南華山培訓(xùn)處報到。

出鳳凰城南門,往后一條山道便直通南華山頂。此山不算高,主峰只有 600多米。師興周在家養(yǎng)遵處優(yōu)慣了,平日出門都是騎驢騎馬,這時獨自一人走上山去,他感覺很有些費力。好在軍官培訓(xùn)部就設(shè)在南華山腰一個大廟里,地方不太遠,不到一個小時,師興周就到了那大廟邊。大廟門外,有兩個哨兵在站崗。師興周走上前去,一哨兵喝問:“干什么的?”

“來報到學(xué)習(xí)的!”師興周將湘西王寫的紙條遞過去。

那哨兵看了字條,立刻說:“請進!”

師興周即跨進門去。大廟院內(nèi),就見束著武裝帶的許多學(xué)員在坪地上正進行擒拿格斗的軍事練習(xí)。大廟正殿一側(cè)的一間偏房里,設(shè)著培訓(xùn)部新生報到處。師興周走過去,將條子遞給一位負責(zé)登記名冊的軍官,那軍官看了看字條,便給師興周注了冊,然后將他編排到了二大隊三分隊去當學(xué)員。從這天下午開始,師興周即開始了軍官團的正式學(xué)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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