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張侍郎第一書

侍郎執(zhí)事：明公之知洵，洵知之，明公知之，他人亦知之。洵之所以獲知于明公，明公之所以知洵者，雖暴之天下，皆可以無愧。今也，將有所私告于執(zhí)事。今將以屑屑之私，壞敗其至公之節(jié)，欲忍而不言而不能，欲言而不果^（1），勃然交于胸中，心不寧而顏忸怩者累月而后決。竊見古之君子，知其人也憂其人，以至于其父母、昆弟、妻子，以至于其親族、朋友，憂之固其責(zé)也。雖然，自我求之，則君子譏焉。知之而不憂，不憂而求人憂，則君子交譏之。洵之意以為寧在我，而無寧在明公，故用此決其意而發(fā)其言，以私告于下執(zhí)事，明公試一聽之。洵有二子軾、轍，齠齔^（2）授經(jīng)，不知他習(xí)，進(jìn)趨拜跪，儀狀甚野，而獨(dú)于文字中有可觀者。始學(xué)聲律，既成，以為不足盡力于其間，讀孟、韓文，一見以為可作。引筆書紙，日數(shù)千言，坌然溢出，若有所相，年少狂勇，未嘗更變，以為天子之爵祿可以攫取。聞京師多賢士大夫，欲往從之游，因以舉進(jìn)士。洵今年幾五十，以懶鈍廢于世，誓將絕進(jìn)取之意。惟此二子，不忍使之復(fù)為湮淪^（3）棄置之人。今年三月，將與之如京師。一門之中，行者三人，而居者尚十?dāng)?shù)口。為行者計，則害居者；為居者計，則不能行。犧犧焉無所告訴。夫以負(fù)販之夫，左提妻，右挈子，奮身而往，尚不可御；有明筍以為主，夫焉往而不濟(jì)？今也望數(shù)千里之外，茫然如梯天^（4）而航海，蓄縮而不進(jìn)，洵亦羞見朋友。明公居齊桓、晉文之位，惟其不知洵，惟其知而不憂，則又何說？不然，何求而不克？輕之于鴻毛，重之于泰山，高之于九天，遠(yuǎn)之于萬里，明公一言，天下誰議？將使軾、轍求進(jìn)于下風(fēng)，明公引而察之。有一不如所言，愿賜誅絕，以懲欺罔之罪。

【注釋】

（1）不果：不能實(shí)現(xiàn)。

（2）齠齔：童年。

（3）湮淪：湮沒淪落。

（4）梯天：登梯上天。梯，這里用如動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