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落矮不知道夜是怎么過去的，總覺得稀里糊涂的，一晚上沒睡也不覺得困，反而很清醒，腦子里仍揮散不去五爺?shù)臉幼?，一幅幅場景來回閃動：他就那么坐在平時常坐的墻根兒下，屁股底下不墊任何東西，黑色的老布衫穿得發(fā)舊，袖口處磨得發(fā)亮，和同樣灰撲撲的幾個禿頭老漢一起撇閑話，他們的頭頂上飄著同樣味道的淡色煙霧，幾張臉出奇地相似，如同他們身上的衣服一樣老得發(fā)舊。碰上下雨天，他們就換個淋不到的墻根兒繼續(xù)坐著，在雨幕中隔著淡色煙霧，瞇起的水泡眼若隱若現(xiàn)，只要有煙抽，一坐就是一天。每到吃飯，五爺總要拿個搪瓷缸，灌滿水，再往里丟幾片陳茶葉子泡上，一邊吹氣一邊喝，每喝一口都要發(fā)出“嘖嘖”的聲音，水泡眼享受地瞇成一條縫。落矮想起昨夜看到的那雙腳，很像五爺?shù)哪_，腫得老高，布鞋的腳背被撐起奇異、突兀的弧度，走起來姿勢滑稽，動作沉緩，每晚總要在盆里泡上些黑乎乎的枯草枝，用手搓著消腫。落矮捏了捏手里的楊樹葉，把它放在眼皮上靜靜地想，大概人老了都會變成這樣。

炕上，落守忠動作嫻熟地用溫水兌酒給落有名擦洗身體，這本不該是一具陌生的尸體，皺巴巴的干皮包裹著清晰可見的骨骼，皮屑掉了一地。換上老衣后，落守忠和趙珍把人抬放在窯洞里間鋪了干草的木板上，頭朝里，腳朝著門口的方向，并在臉上蓋了一張不大不小的麻紙，又找出一個方形的小木桌，用碗盛滿黃米，中間插上一根指頭般粗的香。做完這些，落守忠才坐下緩了一口氣，他沒有想到緊趕慢趕最后還是只見到父親的最后一面。對于這個家，他一直有一種復(fù)雜的情感，沒有過半點相處卻被血緣關(guān)系綁得死死的。他不了解落有名，不了解落姜，這種彼此的不了解讓他遲疑了很久，即使他清楚地知道在干五爹走后，自己就該早早回來盡孝……他看著落姜白色的影子從門前閃過，消失在幽靜的黑夜里……

天漸漸亮了，晨曦的微光吃力地攀爬上一座座山頭。院里進(jìn)來十來個人，都是落姜找來的村里鄉(xiāng)親，鄉(xiāng)下的漢子們都是干力氣活兒的好手，他們進(jìn)了院二話不說就開始幫忙收拾東西，將落有名的鋪蓋卷起來，放在院墻頭上。這是白柳村的習(xí)俗，只要哪家人的墻頭上放著鋪蓋卷，路過的人總要進(jìn)來燒兩張紙錢以示尊重。漢子們又從各家搬進(jìn)來一堆木頭、架子、厚厚的帆布以及成捆的繩子，他們?nèi)逦宓卦谠洪T口搭起了帳篷，不一會兒，幾個婦人拿來些粗砂白布和麻繩開始裁起了號衫，逝者的親屬都是要穿的。

陽光透過薄薄的窗戶紙，短暫地灑在了落有名的身上，落姜跪在一旁靜靜地看了好久，這是父親最后的光！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能失去的東西，又感到一塊沉重的石頭重新落在肩膀上，將她狠狠地壓倒在地上，不留一絲喘息的機(jī)會。她麻木地站起身，走進(jìn)里間屋收拾遺物。炕上兩只大木箱子里除了一些舊被褥，只剩下幾件男式外衫和襖子，地上的柜子里有幾雙布鞋和生活用品，抽屜里放著幾個旱煙袋，一柄磨得很舊的長長的煙桿，父親這幾天病重，就再沒用過這些東西。桌上的三包用油皮紙包裹的草藥讓她陷入了糾結(jié)—她認(rèn)為這些草藥說不定以后還能用得到，畢竟老爹去了那邊再不用吃藥了……她的動作極慢，把幾件穿舊的壯襖、壯褲仔細(xì)疊好，再把手巾、搪瓷水缸、羊角梳放在單獨的紙盒里。不一會兒，落姜的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號一聲“我的大吆—”，接著揣起袖子在眼角抹兩把又繼續(xù)收拾。

落矮看著落姜，這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身形消瘦，穿著白布衫，黑布褲子，松垮垮的，腳踩雙烏布鞋，頭發(fā)有些泛黃，頭縫筆直，辮子朝后緊緊捆著，一夜也不見松散，前額稍有些寬，眉梢和眼睛里帶著失望的神情，細(xì)長的鼻子下的嘴唇發(fā)紫，早沒了初見時的精神氣，整個人籠罩著巨大的悲傷，唯一不變的是依舊洪亮的嗓門兒。

落有名的侄子落守昌和落守祥連夜出去把前兩年提前打好的棺材拾掇出來，叫了幾個粗壯的漢子抬進(jìn)院來，棺材一頭大一頭小，足足有七尺長，外面沒有多余的花紋，棺身簡簡單單，四下皆用比大拇指還粗的繩子捆著，上面四角留下四個圓圈，兩根堅實的木樁穿孔而過，扛在漢子的肩膀上，抬到窯洞門口緩緩放下。落守昌把一些金色和銀色的紙放在棺材底，又撒了五枚銅錢，鋪了一層厚厚的褥子。另一邊，落姜從老式木柜里取出一個餉洋，用酒洗過后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落有名嘴里。之后，落守忠和幾個男人把地上的人小心地抬放進(jìn)了棺材里，又蓋上褥子合上了棺蓋。

院里的帳篷基本上搭好了，朝地里栽幾根棍棒，上面蓋塊厚實的硬帆布，用粗繩捆住，一纏一繞套成死結(jié)，一群漢子再將棺材抬放進(jìn)靈棚內(nèi)，下方四個角各墊幾塊磚，與地面隔開一道縫隙。一個方形小木桌擺放在棺材前。

村里的唐飛拿進(jìn)來一只剛殺沒多久的雞遞給趙珍。來之前他已經(jīng)把雞毛剃干凈了，一只雞雖然寶貴，但有名叔生前待他極好，這些年沒少照顧他，此時這只雞便是他最后的報答機(jī)會。趙珍看著眼前收拾干凈的雞，感動得連連道謝，雙手接過來把它放在供桌上的餐盤里。落矮蹲在一旁直勾勾地盯著盤子里的雞，這只雞沒有頭，兩個翅膀左右各插著一根木棍，形狀十分怪異。“這是引魂用的雞。”趙珍一邊解釋一邊把落矮推出靈棚。

“落矮！”落守祥跟著抬樹桿的后生走進(jìn)來，對剛從靈棚出來的落矮招手。落矮記得這個男人—很高的男人，叫落守祥，他大概是到現(xiàn)在為止落矮在這個院里見到的最高的人了，約莫三十幾歲的樣子，背略略有點弓，可以想象他要是把背挺直了會有多高。他的臉型狹窄，人中很長，鼻子和嘴唇的線條很清晰，但下頜卻短短的。

“你爹媽一會兒要去縣上置辦物事，你往我家走，落陽、落明在家，你們幾個弄點兒吃的墊墊肚子吧?！甭涫叵檎f著朝東邊院墻指了指?！俺隽碎T一直朝東走，出了路口南拐第一家就是了，不遠(yuǎn)，趕緊去！”落矮回頭看了一下屋里的落姜，有些猶豫，“好小子！快去，不要和落陽斗陣啊，他若是敢欺負(fù)你，你告訴叔，叔打死這小子！”落守祥催促道。

落矮照著男人指的方向從門口出來，一路上左瞅瞅右瞅瞅，視野逐漸開闊，心卻壓得緊緊地，回想起突然發(fā)生的事情，他不知所措。白柳村的樣子清晰地擺在眼前，天藍(lán)得清澈，比袁縣要藍(lán)上許多，水洗一般的藍(lán)色幕布里飄著大片大片白色的云團(tuán)，看起來壯得鼓鼓的，沒見風(fēng)沙，但不管是山、路，還是樹，都和昨天來的時候一個模樣，黃里透著白，遠(yuǎn)處一個一個窯洞緊緊靠著一座座山巒，像天生就從那里長出來似的，窗戶紙透出亮眼的白光，裝點著高低起伏的山巒。路畔的錦雞兒緊緊黏著褐色的土地，綠色絲狀的根莖打橫匍匐著，枝頭開出一朵朵淡紫色的小花，中間金黃色的花蕊向外延伸，想和周圍艷粉色的地角兒苗的花瓣一較高下。

落矮到了落守祥所說的地方，木板門緊緊閉著，兩個圓形門閂一左一右掛在胸門上?！斑堰堰选?，落矮用門閂拍了拍。半晌還是沒人應(yīng)聲?！斑堰堰堰堰选庇质菐茁?。

“誰？”這回院里傳來了男孩沙啞的嗓音。

“我！”落矮答。

“‘我’是誰？”門內(nèi)人道。

“你是落陽還是落明？”落矮話音剛落地，門“嘩啦”一聲從里面拉開了，開了一個不大的縫子。一個比落矮稍矮一點的男孩從門口探出一顆圓圓的腦袋，男孩曬得很黑，頭黑，脖子黑，開門的手也黝黑黝黑的，圓溜溜的眼睛里閃出琥珀色的光，灰色的淡眉輕飄飄地浮在眉骨上。

“我是落矮！”落矮看著門里的男孩說。

男孩此時也打量著落矮，像是放松了警惕，門也拉得更開了。說罷便扯著嗓子吼：“哥—哥—哥！”

落矮聽到‘哐啷’一聲，緊接著一個比落矮高出半頭的男孩站在門口，“吼叫甚了，嚇我一大跳！”男孩稍白一點，頭發(fā)剃得極短，頭皮略發(fā)青，厚厚的唇有些泛白，一張嘴就露出滿口燦白的牙齒，赤腳趿拉著雙鞋，表情陰沉沉的，明顯心情不悅。

“落矮！”落明指著落矮說。

“你爸讓我來的?！甭浒??！拔抑滥悖蛲沓鲩T時說二爺走了。”落陽說著把門打開，待落矮進(jìn)來后又把大門小心地關(guān)上。

“你見過死人了？”落明湊近落矮，放低了音調(diào)，聲音里帶著緊張的情緒，像是在說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落明對這樣的事物充滿著一種獨特的興趣。實際上對于不能完全理解以及人們避諱不談的事物，人們都會有這樣一種特殊的情緒，這種令人恐懼的背后是僅憑自己看到的、聽到的零碎片段所產(chǎn)生的奇妙臆想。落矮也有這樣的感覺，只是當(dāng)那個人實實在在與自己血脈相連時，就會有不一樣的感覺，這種感覺隱隱約約要有一個答案，就在前面，遲早要浮出水面。

“那是二爺！”落陽在弟弟落明的后頸一拍，表情依舊陰沉。

“你怕嗎？”落矮問。

“你才怕呢，我可不怕。”落明臉漲得紅紅的。落矮沒立刻出聲反駁，只是沒繼續(xù)搭話。

落陽沉著的臉終于有了變化，他突然“嗤”了一聲，對弟弟落明說：“你就是怕了，膽小鬼！”

落明一聽來勁兒了，于是立馬反駁：“我真不怕，不然給你證明?！?/p>

“怎么證明？”落矮有點好奇。

“李拐子在你家不？”落明想了想，突然問。

落矮納悶兒：“李拐子是誰？”

“李拐子就是拄著拐棍兒的男人，走路一瘸一拐的那個，頭發(fā)老長，到這兒！”落陽說著在肩膀處比畫了一下。

“不對，到這兒！”落明突然指著胸前的位置出聲反駁。

落陽又在落明頭上敲了一下，說：“你知道甚？他早剪頭了！”

落矮并不想知道這個李拐子頭發(fā)到底多長，剪沒剪頭，因為他根本沒有見過那個長頭發(fā)的男人，要是有，他一定會有印象，甚至毫不掩飾地打量一番。落陽忽然表情嚴(yán)肅地說：“見到李拐子你可要躲遠(yuǎn)點兒，他會打人呢！你別看他腿瘸—那就是他跟人打架打斷的！”說著俯身到落矮耳朵旁，“聽說他還殺過人哩！跑到這兒躲仇家來了。”落矮想這個人興許是外貌可怕，脾氣壞，加之身體上的殘疾才會讓人退避三舍，萬萬想不到竟然還有命案……他忽然感到后背一陣發(fā)涼，回想起不久前在黑暗中感受到的詭異氣氛，猛地打了個哆嗦。統(tǒng)萬城這個地方和他想象中的樣子完全不同，沒有高大的建筑，沒有清澈的溪流，只有滿眼望不到盡頭的黃土地，卷起的沙礫，悲傷陌生的親人，現(xiàn)在還多了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李拐子……

另一邊，紛亂的院里。一個佝僂背的老漢走來走去，眾人喚他“王陰陽”—統(tǒng)萬城最懂陰陽風(fēng)水的人。他穿著一件深灰色粗布夾大褂，老式花樣，戴著個玳瑁邊的大眼鏡，鏡片后面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厚厚的嘴唇開開合合，嘰里呱啦地念叨著什么，灰黃的“八”字須也配合著一抖一抖的。他的手里拿著幾張疊得齊整的黃紙，有些是三角形，有些是不規(guī)則的四邊星、五邊形，上面依稀可見黑色的花紋。來回走動的褲腿被裹得緊繃繃的，露出雙小腳，在念完長長一大段咒令后繼續(xù)向下一個位置移動……最后，他在窯前站定，和另一個帶著黑布檐帽的老漢低語。這老漢名叫落有財，是落有名的弟弟—落守祥的爹，在白柳村有些能耐，早些年跑到很遠(yuǎn)的地方倒賣過藥材，天南地北一走多年，后來到山上挖藥材時不小心從山溝溝栽下去，摔壞一條腿，把能找到的藥材都吃了一遍才勉強(qiáng)能走，但走起來仍是一瘸一拐的。多年來落有財見的人多，說話辦事很有一套，跟誰相處都很周到，才一個上午就讓原本亂糟糟的場面井然有序了起來。

等兩個老漢嘰嘰喳喳地說完，落有財恭恭敬敬地把人送了出去，一直送到大路口才回來向院里忙碌的人們吆喝：“親戚鄰家們，有這么個事我給大家伙說說，剛剛，咱王六爺已經(jīng)算好日子了，九月初八，算上今天攏共還有七天，隊里的事情忙完，有空的就過來搭把手，家里有活兒的就這幾天抓緊安排，有勁兒的漢子們過來相哄，婆姨女子們不忙的也拿上咱的案板菜刀過來，給大家亮亮你們的本事！”

院里瞬間炸開了鍋，七嘴八舌地問落有財：“落三叔，照你這么說，那沒本事的咋辦呀？是不是得躲在圪嶗嶗不敢出來哩！”說話的是劉小嵐，皮膚黑黝黝的，唯獨臉紅撲撲的，大花眼，個子不太高，圓肩頭，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一笑嘴就咧開，露出一排整整齊齊的牙齒。眾人都跟著起哄：“嵐子說得對！”“落三叔，你就給‘能人’好好分，我們這些瘦的跟麻柴桿一樣的男人做不了飯，到時候直接過來吃席子？”生產(chǎn)三隊的小隊長郝小替說。

落有財咳嗽了幾聲，笑了笑，說：“嵐子，你家老漢在外頭做營生，家里金寶兒要是顧不過來你就甭來了，少你一個也不誤事的?！闭f罷扭過頭，佯裝惱火訓(xùn)斥：“郝小替，你跟嵐子能比了？你也真能操閑心，里里外外這么多營生，還怕沒你的份兒？你放心，你不找活兒你落叔我也來找你呀，到時候可不要躲到山圪嶗不敢出來，看我到時候不打斷你的腿！”

郝小替也不怕，呵呵地笑著說：“落叔，我看你是嫉妒我有條好腿！”大家伙兒聽了手里的活兒也慢下來，笑著拍手看熱鬧：“落叔，小替這孫子膽子肥了，都敢調(diào)笑你了，上去揍他……”

“不怕，郝小替這娃，遲早挨收拾?！?/p>

院里氣氛歡快起來，你一言他一語，嘰嘰喳喳地鬧著，同一個院子，今天和昨天儼然是兩個世界。中午，郝小替和李飛在院里支了口鍋，幾個隔壁住的婆姨在炕欄邊的灶臺上搟了幾捆粗糧面，在大鍋里咕嚕嚕地煮開了，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白色煙霧從鍋沿邊不停地往外冒，然后膨脹，變淡，最后消失于虛無?！斑诉诉恕倍缟蠋赘[，泛著白光的菜刀飛速閃動，和案臺快速地接觸，一眨眼又分開，洋芋被切成指甲蓋大小的碎丁，紗布沾點兒油在鍋上抹一把，泛點兒油花，加幾片白菜葉子，開水加鹽熗成湯，拌上一盤蘿卜咸菜，一盤黑野菜，二十來個人端著碗坐在院里磚垛子上，男人們圪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太陽高高掛著，將從盛夏帶來還沒用盡的熱氣從鉛色的大氣層源源不斷地傳遞到地表，毫無保留地獻(xiàn)給山洼、山溝，遠(yuǎn)處起伏的山巒一層疊著一層，鹼畔上滿樹的葉子在淡黃色與棕黃色之間猶豫不決，田野在起伏的褐色里夾雜著金黃的小塊，雀子飛來飛去，從山下到山上，在陣陣嘰喳聲中消失不見。

落守忠回來了，身后拉了一捆喪事用的物件，一個五色的主幡，兩個流金紙制成的金幡和銀幡，這三幡只在頂端加了長弓，弓上各安了一個鶴頭，下垂有用紙花做成的“瓔珞”，幾個人過來用鐵絲把三幡綁在樹桿上，插在靈棚兩側(cè)，長長的幡子順著高高的樹桿垂了下來，不時隨風(fēng)飄動。落矮被喚過去穿上號衫，頭上戴個號帽，帽中央綴著一個小小的紅色布條，腰間用粗麻繩系著，長長地直拖到地上。院里的人也都換上了款式不一的號衫，有長的、有短的。祭桌前放一個大鋁盆和一些墊子，放香火的碗邊多了一根粗長的蠟燭，安靜地燃著，一根能燃一整天，名叫“長明燈”，用來給亡靈指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