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程介紹
第一課
授課:孔慶東
時間:2014年2月18日火曜日申時
地點:北京大學理科教室207
內(nèi)容提要:課程介紹、要求、計劃
介紹金庸小說的版本、衍生品
介紹金庸及金庸小說研究者
課前花絮
生: 師父,剛才有人說咱們太過分了,因為學生已經(jīng)把214、215教室的椅子搬光了〔眾笑〕!
師: 那沒辦法啊。
生: 他說讓你呼吁一下還是怎么著,說那邊老師上課都急了,說上課沒有椅子坐〔眾笑〕。
師: 同學們不要把旁邊教室的椅子都搬來〔眾笑〕,影響人家上課,有飯大家吃,有課大家聽〔眾笑〕。非常抱歉,北大現(xiàn)代化的速度還是跟不上,教室太小了。但是好像目前還找不到比這個更大的教室來,希望大家多諒解,也許有一天咱們改到春晚那個現(xiàn)場去講。
好,那我們開始上課吧。各位同學、來旁聽的各路好漢、朋友、領導,我給大家拜個晚年。還沒過正月二十,我剛才在來的路上看未名湖的冰還沒有化凍,還算在年里,我說一句拜年話吧:祝大家馬年吉祥、馬行千里、馬逢伯樂,不要馬齒徒增、馬馬虎虎。今天主要是給大家介紹一下本課。我們教務部門規(guī)定的慣例——第一次上課要對這個課程進行介紹,方便大家選課和退課。我們這個課的名額好像是三百人,我不知道現(xiàn)在有沒有選滿〔眾笑〕。不過,每年的情況用魯迅先生的話說,“大抵是如此的”〔眾笑〕。從我個人來說呢,今年是本人的五十小壽,我本來想退隱山林,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看來我還不能一下進行“休克療法”,還得慢慢地想一些“陰謀詭計”來緩緩退出江湖。大家如果看過《笑傲江湖》的話會知道,“金盆洗手”這件事是非常危險的〔眾笑〕。所以江湖就是這樣,你想金盆洗手,都得想一番“陰謀詭計”,不能直來直去。我打算采用軍事上的佯攻之法,貌似很高調(diào)地低調(diào)退出。
所以這個學期我開了這個比較高調(diào)的課——“金庸小說研究”。我想今天在座和在立的各位,不一定都是沖著我的名氣來的,這里面有一半或者更多的人是沖著金庸先生的名氣來的。我不過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沾了巨人的光而已。
好,下面我就開始進入本課的介紹。本學期,我開了一門全校性的通選課,面向全校各院系本科生,叫“金庸小說研究”。說一下本課的歷史。本課不是第一次開,專門講“金庸小說研究”,我已經(jīng)講過兩次。第一次已經(jīng)是十年前了,2004年到2005年。四年前,2010年到2011年,我也講過一次“金庸小說研究”,也就是說差不多又一輪學生畢業(yè)了。今年是我第三次在北大正式開“金庸小說研究”課。今年有一個機緣,金庸先生出生于1924年,今年是金庸先生九十周歲,這門課也算是遙遙地對金庸老先生表示的一個敬意吧。
我自己這些年其實對金庸研究沒有什么創(chuàng)新,沒有什么突破性的進展,整個金庸研究在這幾年里面沒有整體性的推進。因為一代人會有一代人的思維局限,再有學問、再聰明的人,也超越不了自己的時代。我很希望年輕的人,包括年輕的學者、年輕的研究生,最好是我們的本科生,能夠給我們帶來沖擊,帶來新鮮的血液。想當初,把金庸小說抬進象牙之塔、抬進藝術(shù)殿堂的也是一群年輕人啊,就是當年的孔老師們啊。當年我的老師那一代人是看不起金庸小說的,你說好,他們認為那只是大眾意義上的好,不承認這是藝術(shù)。那個時候我們還能在我們的老師面前形成一種沖擊力,我們說金庸就是了不起,必須是這樣去“沖擊”老師。然后慢慢地,我們看經(jīng)過十年、二十年,金庸現(xiàn)在完全經(jīng)典化了,現(xiàn)在讀金庸和二十年前讀已經(jīng)不可同日而語,二十年前讀金庸小說是一個通俗文化行為,今天讀金庸小說是地地道道的高雅行為〔眾笑〕。因為今天的中學生根本不讀書,不讀武俠小說了,他們所知道的金庸小說中的情節(jié)大部分來自電視劇和電子游戲,來自網(wǎng)絡,所以他們彼此說的情節(jié)都對不上,因為不同的游戲,版本不同啊〔眾笑〕,是吧?前幾天我剛遇到一個小孩兒,我看他在玩《神雕俠侶》的游戲,就問他:“這里邊誰武功最高?。俊彼徽f,嚇我一跳,他說:“陸無雙?!蔽艺f:“陸無雙武功有這么高嗎?”他說:“陸無雙武功特別高,有一個對手特別可恨,買了楊過一家子來打她。”〔眾笑〕我不太懂,就問:“怎么還可以買人呢?”他說有錢就能買。所以你看,他理解的武俠和我理解的差距就很大,我得努力向他靠攏〔眾笑〕,我得跟上形勢,了解現(xiàn)在的武俠是怎么回事。所以我希望有同學能夠在這課上講現(xiàn)在的年輕人能體會到的新東西。
下面,我說說我們這個課的要求。最基本的要求應該是:正常聽課,通讀六部金庸武俠小說。我上課從來不點名,我能通過你的作業(yè)完成情況,看出你讀過多少金庸武俠小說,希望大家自覺。那么,比這個更高一點的要求是:認真聽課,通讀全部金庸武俠小說。金庸名氣這么大,其實他的小說數(shù)量很少,長長短短加起來就十五部,大部頭小說其實就六部,加上很短很短的一共才十五部,跟其他武俠小說作家簡直沒法比,其他武俠小說作家動不動就寫三十多部,六十多部,還有寫一百多部的,所以金庸的創(chuàng)作數(shù)量并不大。當然,如果以前你完全沒有讀過金庸的小說,那可能這個閱讀量有點大,如果你以前已經(jīng)讀過一部分,你應該趁著這個課把它全部拿下,這等于說你在一個領域里邊,到處都有話說,能夠到很多論壇上去討論。這門課高層次的要求是:融會貫通,除了通讀金庸的小說外,還要通讀你能看到的金庸的全部作品,他的作品不只是小說。你還應該讀一部分相關的學術(shù)著述,看看別人是怎么論金庸的,要把他當成一個科學研究的對象。
能夠研究金庸這么復雜的現(xiàn)象,有利于你研究那些相對簡單的人生現(xiàn)象。我希望有同學能夠在自己深入研究的基礎上,對金庸小說研究提出獨到的學術(shù)見解,我期待并且覺得應該有這樣的同學。學術(shù)界近年對金庸的研究似乎沒有大的突破,但我看到群眾的金庸研究真是如火如荼,高人輩出。我有時候會在網(wǎng)上看到寫得很好的文章沒有署名,或者是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作者名就丟了,雖然這篇文章的作者走的不是學院派的路子,他不像我們老師這樣一板一眼地寫文章,但是我能看出他有真知灼見,他下了大量的功夫,看了許許多多的材料。比如,有的人為了研究金庸小說,把《明史》都讀了,把中國武術(shù)史都研究了。其實這就是做學問,而且我認為這做的可能是真正的學問。
說到讀書就要說到版本問題,我多說一下版本問題。版本本來是學者們經(jīng)常說的,但由于現(xiàn)在網(wǎng)絡發(fā)達,網(wǎng)上談版本的人很多。首先我們要明確的一個問題是金庸小說的版本非常多,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版本多到什么地步呢?至今為止沒有一個人能羅列出金庸小說的全部版本,我估計永遠不可能,因為有些版本已經(jīng)湮沒了。比如說,有一個單位可能就盜版了一次金庸小說,沒賺到錢,賣了一千本就不再印了,沒什么人注意這個版本,所以這個版本就這樣湮沒了,我們都沒有機會去收集這個材料??赡墚敃r有人一看這書印得很差,看完就隨手扔掉了,后來就買了更好的版本。只有像我這種有深謀遠慮的人才會專門去收集這些垃圾版本。所以現(xiàn)在誰也說不全金庸小說有哪些版本。這么多版本,這里面學問很大,我相信將來在金學里面早晚會獨立出一門學科叫“金庸版本學”。我建議大家在這些版本中以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4年版為準。這一版發(fā)行量很大,而且它各個方面比較規(guī)范,影響也非常大,得到了最多讀者的認同。當然,你要看別的版本也可以。
我們現(xiàn)在說金庸小說有舊版、新版、新修版,大概是這么幾種稱呼。第一種叫舊版。1955年到1972年,也就是金庸從事武俠小說創(chuàng)作的這十七年,在這十七年中金庸小說出了許許多多版,這些統(tǒng)稱為舊版,所以舊版不是一個版,舊版包括許多版,因為這些版主要連載于報刊,所以也稱連載版。一百多年來中國有很多“剪報迷”,其中一部分人每天看完了報紙上連載的小說后都把小說剪下來,標上日期,過一段時間將其裝訂成冊。我父親那一代就有這樣的人,比如,我考上北大中文系之后,我爸在家里就經(jīng)常剪報,我放假回到家里,我爸就說:“你看我給你剪了一本小說?!彼舻哪莻€小說對我其實是毫無用處的,但是我不能這樣明說,怕傷了老人家的心,我得謝謝我爸爸,畢竟他心里裝有這個兒子,他知道他兒子在學文學,他以為他兒子需要多讀幾本小說,他就剪這個報紙。我估計有人收集了金庸當時在報上發(fā)表的小說,一段段地把它剪下來收集起來,但是我還沒有遇到這樣的人,我問了香港的學者,他們也沒有碰到過。這樣收集起來的小說是純粹的連載版,如果誰有這么一版,將來從家里拿出來,說,“這是我1955年收集的金庸連載的《書劍江山》”,那是無價之寶,太珍貴啦!隨著金庸小說的連載,很多書店、出版社就自己去印單行本,這和新中國成立前的情況是一樣的,我們新中國成立前的武俠小說就是一邊連載一邊有書商印,有的是作者授權(quán)的,大部分是沒有作者授權(quán)的。這十幾年中金庸小說出了許許多多版,這些版本的文字都跟報紙上連載的是一樣的,沒有改動,從內(nèi)容上說是統(tǒng)一的。但是這些版本多數(shù)都已經(jīng)散佚了。由于后來金庸對自己所寫小說改動很大,所以舊版這一版的內(nèi)容是很有價值的,有利于研究當時金庸本人的思想、以香港為中心的東南亞的話語情況。金庸后來的修改是他后來思想的表現(xiàn),所以舊版是很值得研究的。比如說金庸后來就把舊版中大量的怪力亂神的內(nèi)容都刪掉了。這些內(nèi)容要不要刪掉?讀者有不同的意見。比如書中寫兩種動物大戰(zhàn),寫得非常精彩,但這不科學,所以后來金庸把不科學的地方刪掉了,讓它顯得更科學一點,這個有沒有道理,是可以研究的。
在“三聯(lián)版”之前,天津的百花文藝出版社曾經(jīng)出版過《書劍恩仇錄》,但是沒有出版金庸的其他小說,所以“百花版”的《書劍恩仇錄》成了一個挺有價值的收藏品?,F(xiàn)在我們還能夠找到“百花版”的《書劍恩仇錄》,一些“金迷”手里有這一版。后來金庸用了十年時間修改作品,修改后的作品交由一些出版機構(gòu)出版,這里面就包括大陸的“三聯(lián)版”。大陸的“三聯(lián)版”和臺灣的“遠景版”“遠流版”是一致的。有很多人問“遠景版”“遠流版”有什么區(qū)別,其實就是封面不一樣,內(nèi)容沒有變化。金庸小說的新版還有一個很有名的“寶文堂版”,寶文堂大概在北京東四那塊兒,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不存在了?!皩毼奶冒妗笔怯绊懽畲蟮摹靶掳妗敝?,我們的兩代“金迷”可以說都是這個“新版”培養(yǎng)出來的。在金庸小說出新版之前,我們——像我這個歲數(shù)的人,20世紀80年代讀金庸的人——讀的是各種亂七八糟的盜版。我們讀的是什么版,自己都不清楚、記不住,因為不是自己買的書,是從書攤上租來的。在“寶文堂版”之后還出過一個“評點本”,是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出的一套“評點本”《金庸武俠全集》。我也參與了點評,我和嚴家炎老師一起評點的是《連城訣》。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找了一些名家來對金庸小說逐部進行評點,可是這些名家其實多數(shù)并不懂得中國傳統(tǒng)的評點藝術(shù),他們可能連金圣嘆都不了解,有的知道金圣嘆又未必有金圣嘆的本事。評點是需要非常高的技術(shù)的,需要四兩撥千斤,好的評點不是把你的學術(shù)文章拆碎了分到人家的字里行間去,而是能夠點鐵成金、一語中的、引人思考、透露學問。當時“評點本”的宣傳力度很大,但由于金庸先生不滿意這個“評點本”對一些作品的評點,且這個出版社在出版繁體版時跟金庸有一些矛盾,金庸還要跟他們打官司,雖然后來矛盾化解了,可因為有了這些波折,這個“評點本”的銷量不是很大,收藏量也不多。
我們現(xiàn)在來看最新的版本,叫“新修版”,曾經(jīng)有人稱其為“新新版”,現(xiàn)在我們一般稱其為“新修版”或“世紀新修版”。1999年,金庸和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的合同到期,不再續(xù)約。金庸有他自己的打算。我在很多場合,包括網(wǎng)上,看到很多人批評金庸,說金庸就想賺錢,想各種辦法多賺錢。我覺得一個人想賺錢不是什么錯誤,他有本事賺錢,他想辦法賺錢,這都沒有錯。只要他賺的錢是他自己的勞動換來的就可以嘛。那只能說明金庸有本事,他想賺錢我覺得無可厚非。1999年,金庸宣布要第三次對他的小說進行大規(guī)模的修改,這在當時引起了很多爭論。到現(xiàn)在為止,大多數(shù)“金迷”,包括金庸研究專家,是不贊成金庸對小說大動干戈的,可我覺得這是金庸先生的自由。我當面跟金庸先生表示過:第一,修改小說是作者的自由,別人只可以提建議;第二,我希望他修改的是一些小說中的硬傷,比如說錯字、病句,這是第一層次的硬傷,第二層次的硬傷有時間、地點、材料上對不上的地方,前后矛盾的地方等。金庸小說這么深入人心,大家已經(jīng)把它研究得無孔不入了。有人細心地研究了一下郭靖和黃蓉的出生日期,發(fā)現(xiàn)黃蓉應該做郭靖的婆婆〔眾笑〕。這樣的地方要不要改?還比如說李自成手下的幾個將領,出生日期是不是也都對不上?我覺得一個作者如果是嚴謹求實的,這些地方應該修改。另外,情節(jié)、人物性格,特別是人物的命運、人物之間的關系,要不要修改?這是一個比較大的問題,不好下結(jié)論。金庸修改小說引起最大爭議的恰恰就是這幾個問題。他要改一些人物之間的關系,他要改人物命運,比如,他說,“韋小寶最后不能娶那么多女人,這個對青少年影響不好”〔眾笑〕。如果他真這樣修改的話,我覺得金庸有點兒糊涂了,想把韋小寶塑造成“五好少年”了。還比如說他想把《射雕英雄傳》修改成黃藥師愛上過梅超風〔眾笑〕,這出于一種什么動機呢〔眾笑〕?像這樣的地方,你寫他愛上過她,可以,沒愛上過她也可以。就是說,原來那種寫法沒有問題的時候,沒有人質(zhì)疑的時候,你為什么要改?除非有人質(zhì)疑,說原來這樣寫,不好,有漏洞,這才有個改的理由。原來沒有問題,你突然要改,這會引起很多爭議。
后來,金庸從1999年到2006年,用了六七年的時間,把他的小說全部修改了一遍。
首先,我非常欽佩金庸先生的這種精神,他對自己作品的這種精益求精的態(tài)度,我覺得超過了曹雪芹,這是大藝術(shù)家的態(tài)度。金庸對待自己的小說、對待學問,有一種大俠的氣概。比如,世界上那么多大學都授予他名譽博士學位了,可他七八十歲了,非要自己去讀博士,而且跟學生一樣上課、討論,最后寫論文答辯。盡管很多人不以為然,甚至非議他,而我首先是佩服他。
其次,我們再把此作為一個學術(shù)問題來討論。這些修改到底成功不成功,必要不必要?大部分修改我是贊成的,或者是理解的,金庸修改了大部分硬傷。比如,在一場混戰(zhàn)中,有一個不重要人物的一條胳膊被砍斷了,過了一會兒,這個人揮舞著雙刀又沖上來了〔眾笑〕。這樣的地方肯定要改啊,這是明顯的漏洞。這些問題金庸先生基本上都改了。修改作品是很難的,因為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有時候改一個地方,會牽扯四五處地方,很難把話說圓。應該說金庸修改硬傷基本是成功的。當然也有修改了舊的問題,又冒出新的問題的情況。比如說王語嫣最后不嫁給段譽了,這就涉及王語嫣這個人物的性格,王語嫣是什么樣的性格?要改這個,還要動其他的很多地方。再比如,新版的《天龍八部》中,蕭峰的父親和慕容復的父親藏在少林寺那一段是暗線描寫的,是供人去聯(lián)想的,我們會想這兩個家伙藏在少林寺這么多年都干了什么,按照蛛絲馬跡我們會去發(fā)揮聯(lián)想。在新修版中,金庸把相關情節(jié)都補上了。金庸通過一個電影閃回手法——蕭遠山坐在那里,往事歷歷在目——“啪”一想,這往事就來了〔眾笑〕,就想起了他是怎么三次跟慕容博對掌的。這樣呢,就把我們的想象權(quán)利給剝奪了。這個新修版也分別由廣州的廣州出版社、花城出版社,香港的明河社,臺灣的遠流出版社推出。
總之,金庸小說的版本很復雜。我們以前談論金庸小說,談論來談論去,大家說的基本是“三聯(lián)版”的情節(jié),但是現(xiàn)在談就好玩了,大家多了一個話題,就是比較他的幾次修改。
除了這個之外,我們現(xiàn)在來談談金庸小說的衍生文本。
金庸小說是巨大的藝術(shù)品,也是巨大的商品。不論出于藝術(shù)目的還是商業(yè)目的,都有那么多人愿意去續(xù)寫金庸小說,去仿寫金庸小說,去冒寫金庸小說。
你們現(xiàn)在很幸福,知道金庸小說就是那十五部:“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加一部《越女劍》。我年輕時,沒有人告訴我哪些是金庸寫的小說,我們真是“摸著石頭讀金庸”。三十年前我上了北大中文系,我在一篇文章里寫得很清楚,叫《遭遇金庸》,就寫了我怎么遭遇金庸的。你想,我們從小都是根正苗紅的,都是讀著古今中外文學名著長大的,特別是我們上了北大中文系后都覺得自己很牛。我們得讀什么?每天得讀托爾斯泰啊、狄更斯啊、莎士比亞啊……每天都讀這些。在我刻苦攻讀這些名著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一部分同學不務正業(yè),每天讀一些破破爛爛的東西。我是一個學生干部,又是我們班最早入黨的學生之一,我得關心同學的思想動態(tài)啊,我不能看著同學墮落啊〔眾笑〕。我說你們成天讀些什么破書啊,晚上也不睡覺。他說:“老孔你不知道???這是世界上最好的書啊!”我說吹什么吹啊,給我看看〔眾笑〕,我檢查檢查你的思想動態(tài)。我本來抱著檢查同學思想動態(tài)的這個動機,去看看他看的什么毒草,就這一看,不得了——所以說這個毒品不能隨便沾〔眾笑〕,咱們同學不要隨便沾毒品啊。我在《遭遇金庸》里寫,當我把這個同學看的破破爛爛的刊物拿過來之后,中國文學史上一個偉大的時刻誕生了〔眾笑〕,那個時刻決定了今天這個時刻,有了那個時刻,才有今天我在這里——北京大學——開“金庸小說研究”課。所以說關心同學是必要的〔眾笑〕。
記得當時是一本破刊物,好像是《今古傳奇》,上面連載著幾回《射雕英雄傳》——在海邊,歐陽克大腿被巨石壓著,然后黃蓉想辦法把他救出來的那一段——我從來沒有讀過這么精彩的文字!看了這些文字之后,我就忘了剛才要批評同學的那些事了〔眾笑〕,我們就開始討論:世界上竟然有這么好的小說,那咱們的文學史里咋不講呢?這樣,一個新的學術(shù)問題就出來了。這么好的作品,我們的文學史里不講,我們的老師不知道,所以,我們有責任、有義務,首先啟蒙我們的老師。但是那個時候我們并不是天天都讀得到這么好的作品啊,我們覺得世界上有這么好的書,那得繼續(xù)去找這類書!上哪兒去找呢?當時我們就到今天的海淀圖書城那一帶去找,那個時候的那一帶沒有一座大樓,都是平房,那兒有一個“新華書店”,有一個“中國書店”,然后有很多小書攤兒、小書鋪兒。我們就去租這些小說,兩毛錢租一天,四毛錢租兩天,我們一般都是花四毛錢租兩天。這兩天里我們就瘋狂地翻這些書啊,都是那樣讀的。所以當時我們不知道哪本書是金庸的、哪本書是古龍的、哪本書是梁羽生的。我們也知道這些作者的名字都是亂印的。讀得多了之后我們才能自己辨別出來,哪本是金庸寫的,哪本肯定不是金庸寫的。所以我覺得金庸是人民群眾自己檢驗出來的〔眾笑〕,沒有官方的宣傳,也沒有資本的宣傳。當時我們看的金庸小說幾乎全是盜版,都是被翻得爛得不能再爛的書。最后我們能夠自己憑嗅覺就知道這是不是金庸寫的。
金庸小說的衍生文本,大概分為續(xù)作和偽作。續(xù)作指的是跟金庸小說的情節(jié)、人物有關的小說,不管是接著寫,還是倒推上去往上寫,都是從金庸小說本來的人物、情節(jié)中發(fā)展出來的。續(xù)作特別特別多,可能達數(shù)百種。我這里只舉幾個有點名氣的例子,比如說《周伯通傳奇》〔眾笑〕,挺有名的是吧?《九指神丐洪七公》《西毒歐陽鋒大傳》《華山論劍》《續(xù)書劍江山》《書劍江山完結(jié)篇》《射雕英雄前傳》《射雕英雄后傳》《神雕前傳》《神雕外傳》《金蛇劍客》?!督鹕邉汀肥菍懻l的?〔眾答:夏雪宜〕哎,這有人知道是吧?!洞髠b令狐沖》。還有,金庸不是有《笑傲江湖》嗎?人家有《傲笑江湖》〔眾笑〕?!独耸幋髠b陽頂天》,這陽頂天是浪蕩大俠〔眾笑〕?!秱b客行外傳》《獨孤九劍》《大俠風清揚》……這些書,我大部分都看過〔眾笑〕。所以我們那時候確實不容易,因為我們看了這些小說之后很容易以為這是金庸寫的,特別是有一部分續(xù)作水平很高,模仿得挺像。
后來,我憑兩點來辨別一本小說是不是金庸寫的。首先我會看書中的描寫像不像金庸小說中的描寫,如果不像,那這書就不是金庸寫的。還有一種小說的描寫,寫得比較像金庸小說,它在什么地方露馬腳呢?它里邊往往有嚴重的色情描寫〔眾笑〕。你要是真讀過金庸就會知道,金庸寫到色情的部分是點到為止的,是秉承著中國古代文學的正統(tǒng)的一脈的,他一定是點到為止。他不會仔細地去寫那些動作、寫這個人的身體。而另外一些人是掛羊頭賣狗肉,他的小說前面寫得挺像金庸,可是我們往后一看,這人就憋著要寫那一段呢〔眾笑〕。
還有一部分是偽作。偽作就是指與金庸小說情節(jié)完全沒有關系,作者冒充金庸寫的武俠小說,因為他的小說賣不出去嘛。今天上午我剛在微博里跟人談假酒的問題,我說假酒不一定是壞酒,假酒可能也是好酒,但因為它沒有名氣,賣不出去,就偽裝成茅臺等好酒。我在別的地方也講過,大部分茅臺是假的。我去過三次茅臺廠,雖然不能喝酒,但是我知道什么是真茅臺,市面上銷售的很多茅臺都是假的。但是這些假茅臺不一定是壞酒,它可能是茅臺酒廠附近的老百姓生產(chǎn)的,他們用這個茅臺的瓶子把酒賣出去。茅臺賣得貴是有道理的,它就是高端稀有消費品。你不會埋怨珠寶賣得貴吧?茅臺就是珠寶。但是假茅臺呢,也不一定你喝了就有問題,那可能也是不錯的酒。那么這些偽作也是這樣,有的寫得好,有的寫得差,反正都借金庸的名兒往外賣。
這些偽作我也看了很多,比如我這兒放了一本《寒劍瘋魔》,也寫著“金庸著”。金庸要是和這些人打官司,還得發(fā)很多財,金庸得索賠多少啊,這樣的偽作不計其數(shù)。這樣的書,我和我的同學也看了很多,但是我們都記不住名目。我還發(fā)現(xiàn)我的同學里有一種人,專門喜歡看盜版的〔眾笑〕,我們不喜歡看的,他都要收過去,他就愛看這樣的,而不愛看金庸正經(jīng)的著作。偽作有很多,我也舉些例子,比如《鐵堡英烈傳》《修羅掌》《紫電劍》《龍鳳訣》《飛龍公子》《鹿鳴九鼎》,你看《鹿鳴九鼎》很唬人啊,很像《鹿鼎記》,但其實它跟金庸沒有關系。在仿冒金庸作品的這些作家中,涌現(xiàn)了一些杰出之人,比如有一個人叫“全庸”〔眾笑〕。因為我租書的時候不注意,看到這兒又一本金庸的,馬上拿錢就租了,回來一看——“全庸”〔眾笑〕。后來大家就注意看有沒有那兩點兒,光注意看“金”了,沒注意“庸”,這時候出來一個“金傭”,“傭”給你加了一偏旁。后來人家干脆不仿冒金庸了,干脆叫“令狐庸”。這“令狐庸”也挺唬人的。還有些書上寫著“金庸新著”,你以為這是金庸新寫的?不對,人家筆名叫“金庸新”〔眾笑〕。所以一個好的作家可以養(yǎng)活很多人。后來這些人中有的很有名,比如說“令狐庸”,本名叫冷杉,是一個有點名氣的導演,導演過很多著名的電視劇,冷杉成了仿金庸里面最著名的一個人。他成名之后覺得有點對不起金庸,就金盆洗手不干了,人家自己當導演,自己寫劇本了??墒牵粚懥?,又有人冒用他的名了〔眾笑〕,有人仿“令狐庸”,以他的名字繼續(xù)假冒金庸小說。所以打假是打不完的,我們只能希望自己有一雙慧眼,像那英唱的“借我一雙慧眼吧”那樣,自己用慧眼來鑒別。
臺灣著名學者、著名金學家林保淳先生專門寫過“金庸版本學”,關注金庸版本的朋友們可以去讀林教授的《金庸版本學》。我估計這是將來金庸研究的一個大門類,因為學術(shù)界對金庸小說的思想和藝術(shù)的研究,目前還沒有什么新的、重大的突破口,我覺得現(xiàn)在版本問題是重要的問題。很多人都以為古代文獻、古代文學的版本問題重要,不錯,是重要,但是很多人忽視了現(xiàn)在的版本更復雜。不要以為古書版本問題才多,古書版本問題反而相對少,因為古代印刷業(yè)不發(fā)達,而現(xiàn)代出版業(yè)、印刷業(yè)很發(fā)達。不要說金庸先生的小說,就連我的這幾本破書,都有多種盜版。我只遇到過少數(shù)還算有良心的,還給我寄點兒稿費來,籠絡一下我,讓我不告他們。以上這些講的是金庸小說的衍生文本。
金庸小說的第二次生產(chǎn)——影視劇作品——帶來的影響更大。今天的中學生、小學生,大多數(shù)是不讀金庸小說的,他們是通過影視劇作品來了解金庸的,這是經(jīng)典作品的厲害所在。后來我想了一下,不能埋怨現(xiàn)在的孩子們,我的很多同齡人就沒讀過四大名著,他們也是通過其他途徑了解四大名著的,真正從圖書館借一本《西游記》從頭讀到尾的人很少。金庸小說太了不起了,因為四大名著是通過幾百年的時間才積累這么多讀者,產(chǎn)生這么大的影響的,而金庸本人還在世,他的十五部作品就全部被影視改編過,無一例外,而且是被多次改編。哪怕是大家認為的他最不重要、最短的那些作品都被改編過——改編次數(shù)最少的作品是《越女劍》《鴛鴦刀》,應該是20世紀60年代各被改編過一次,我對我自己搜集的材料很不自信,因為東南亞改編影視作品方面特別亂?!栋遵R嘯西風》被改編過兩次,一次是楊盼盼演李文秀,一次是姜大衛(wèi)演馬家駿。金庸的其他作品都被改編過三次以上?!讹w狐外傳》被改編過三次:錢小豪版、黃日華版、黎明版。《連城訣》被改編過三次:吳元俊版、郭晉安版、吳樾版。其他的書我就不說了,有些改編甚至多達十幾次,《射雕英雄傳》《神雕俠侶》可能是改編次數(shù)最多的。還有一些改編成電影的,不一定跟原著的名字完全一樣。比如有電影叫《倚天屠龍記之魔教教主》的;有叫《笑傲江湖2:東方不敗》《東方不敗風云再起》的,這是林青霞演的;還有叫《東邪西毒》《東成西就》的〔眾笑〕,《東成西就》是搞笑的;還有張國榮演的《楊過與小龍女》……電影很多,電視劇就更多了。
在改編電視劇有這么多版本的情況下,廣大“金迷”眾口一詞稱贊的好像是1983年版的《射雕英雄傳》。其實這版電視劇在今天看來也比較老舊了,但是它有一個奠基的作用。1983年版的《射雕英雄傳》里邊有很多今天我們耳熟能詳?shù)南愀塾耙暶餍?。主演黃日華、翁美玲不用說了,什么周星馳、周潤發(fā)、趙雅芝、狄龍、吳孟達、梁朝偉、劉嘉玲、郭富城、湯鎮(zhèn)宗這些人全在里頭。周星馳在里邊演了一個宋兵〔眾笑〕,好像說了四句話就被扎死了〔眾笑〕,他這么一個次要人物都動用明星來演〔眾笑〕,所以這個陣容是比較豪華的。
但是金庸本人對港臺地區(qū)改編他的小說的電視劇非常鄙夷、非常不滿。他認為這些完全是胡搞,都離他的原作太遠了,他說得很不客氣,說是好像看到自己的孩子被人家打。然后,他有一次看了我們內(nèi)地拍的電視劇《三國演義》,非常佩服,他認為這是真正的藝術(shù),所以就把《天龍八部》的版權(quán)象征性地一塊錢賣給了中央電視臺,他希望中央電視臺能夠拍出好的“金劇”來,超越港臺的。他不知道《三國演義》是中國正經(jīng)電視劇的“回光返照”〔眾笑〕。當然,內(nèi)地拍出來的還是比港臺的要好不少,各個方面都要好不少,但是仍然離金庸的要求、離讀金庸小說長大的這些“金迷”的要求是非常遠的。比如,著名導演張紀中導演的金庸小說改編的電視劇,應該說成就是很大的,但是拿來跟原作比就不行了。我們只能這樣解釋,越是經(jīng)典名著越不好改編,改編經(jīng)典名著極少成功,特別是改編成電視劇,因為電視劇很難高雅起來。即使是完全尊重原著,不做過多改編,也是吃力不討好。
除了電影、電視劇之外,金庸小說還被改編成其他戲劇類型。比如說《鹿鼎記》被香港電臺改編為一百集的廣播劇。現(xiàn)在大家都不聽收音機了,我這一代人是聽收音機長大的,我覺得廣播劇是一種非常好的藝術(shù)形式,對培養(yǎng)我這一代人的想象力發(fā)揮了莫大的作用,因為廣播劇完全是用聲音塑造人物。你看不見影像,就靠聽那個人的聲音去想象那個場面,所以聽廣播劇的人是具有藝術(shù)再創(chuàng)造能力的人,大家有機會可以找?guī)讉€廣播劇去聽聽。不但中國有非常了不起的廣播劇,歐美很多非常有修養(yǎng)的人都聽廣播劇,他們廣播劇的藝術(shù)水平非常高。廣播劇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就是專門用聲音塑造形象。
有一部《鹿鼎記》的話劇,是2009年的,話劇界對金庸重視得還不夠,但畢竟是有了。音樂劇有兩部,一部《天龍八部》,還有一部《英雄》,叫《英雄》的這一部也是《天龍八部》改編的,是北京舞蹈學院舞蹈系的系主任張旭老師策劃的。他當年還找我跟他一塊兒策劃,我?guī)退隽撕芏嘀饕?,但是我出完主意就去日本了?;貋硪豢?,我發(fā)現(xiàn)中國的音樂劇水平還不高。在我看來,中國音樂劇的頂峰還是《洪湖赤衛(wèi)隊》,是《劉三姐》,是《阿詩瑪》。我認為一個成功的音樂劇得讓人走出劇場還能唱出兩段來,是吧?觀眾看完一場音樂劇一句也唱不出來,這音樂劇完全是失敗的啊,不管是中國的也好,美國百老匯的也好,音樂劇要誕生流行歌曲,不能誕生流行歌曲的音樂劇是失敗的音樂劇。現(xiàn)在的音樂劇不但不能誕生流行歌曲了,而且現(xiàn)場聽眾還覺得特難聽〔眾笑〕。
還有一種戲劇形式叫作“布袋戲”。臺灣的布袋戲《射雕英雄傳》影響很大,還到大陸來進行過戲展。布袋戲有點像木偶戲,它是非常靈活的一種方式,成本又低,金庸小說有望在布袋戲方面繼續(xù)拓展。
我希望各種戲劇都把金庸的小說作為一個源泉。我這些年經(jīng)常跟中央芭蕾舞團聯(lián)系,有時候會去那里做講座。我多次跟他們的領導指出,中國芭蕾要突破,因為目前只有《紅色娘子軍》《白毛女》是全世界公認的中國芭蕾經(jīng)典。其實中國芭蕾舞的技術(shù)水平是世界一流的,但是多少年過去了就是拿不出好作品來。你一天到晚跳什么《天鵝湖》《睡美人》《胡桃夾子》,那不是你的作品啊,那是人家的作品。一個老外能夠靠唱《貴妃醉酒》成為著名京劇藝術(shù)家嗎〔眾笑〕?他不可能啊。所以,中國芭蕾舞要突破??墒窃趺赐黄疲课医ㄗh他們從金庸小說中找突破〔眾笑〕。我建議他們演芭蕾舞《天龍八部》〔眾笑〕,我相信這絕對能拿到世界舞臺上去。憑什么?因為蕭峰和阿朱、阿紫、馬夫人這三個女人的關系,絕對可以震撼全世界〔眾笑,鼓掌〕。但是可惜,他們那里讀金庸的人比較少。
除了改編成影視作品,金庸小說還有其他的影響方式。金庸小說改編成的電子游戲鋪天蓋地。我這個歲數(shù)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玩電子游戲了,我就玩紙牌、玩圍棋,但是由于講課的需要,我還是查了一些電子游戲。我一查,發(fā)現(xiàn)種類太多。金庸最著名的那些小說都被改編為游戲,甚至不止一種版本,很多人都玩。我覺得金庸小說改編的游戲可以說撐起了中國網(wǎng)游的半壁江山,如果沒有金庸創(chuàng)造的這個武俠世界,你說我們的孩子們都在玩什么?我覺得其實挺讓人憂慮的。雖然玩電子游戲耽誤時間,但是他玩這個和玩那個之間還是有區(qū)別的。金庸小說改編成的電子游戲,起碼有愛國主義精神在里面,它起碼是弘揚傳統(tǒng)文化的,是吧?你到這里買一把什么刀,到這里買一匹什么馬,到這里開一味什么中藥,這里邊蘊含著愛國主義。所以我認為,在這個游戲市場也幸虧有了金庸。
除了電子游戲之外,金庸小說還有其他形式的改編,比如說評書。評書以粵語評書占主要地位。梁錦輝播講的粵語評書《射雕英雄傳》是很受歡迎的。北方評書有連麗如版的《鹿鼎記》,沈磊版的《笑傲江湖》。有個叫張悅楷的,他的粵語評書有很多種,《倚天屠龍記》《書劍恩仇錄》《飛狐外傳》《雪山飛狐》《碧血劍》《鹿鼎記》,他都說過?,F(xiàn)在中國評書界的大佬是單田芳,他影響最大,可他卻不說金庸。單田芳2006年出版了一本別人給他寫的傳記,叫《且聽下回分解——單田芳傳》,里面就寫了為什么他不講金庸的緣由,他在網(wǎng)站、電視臺也講過,我也在別的課堂上也引用過。單田芳為什么不講金庸?因為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說:
金庸是當今寫武俠小說的大師,名副其實的大師,不然的話,他寫的書怎么在香港、內(nèi)地都拍成了電視???那是經(jīng)典。但是我為什么沒有錄金庸先生的書呢?其實《書劍恩仇錄》我看過,寫得非常好,人物刻畫非常細膩,心理活動到外在都非常好,但是這點跟我撞車,我們說評書的,拿我的性格來說,我喜歡粗線條的東西,金庸先生寫得太細膩了,針都插不進去,沒有我的用武之地,沒有個人發(fā)揮的余地。另外新派的武俠小說,哪套書都有愛情,我也刻畫不好,我不擅長這方面,我樂意說金戈鐵馬,纏纏綿綿的這些我說不了。
他在另一場合回答記者問題的時候是這么說的:“金庸是當代武俠大師,我只在數(shù)年前看過金庸的《書劍恩仇錄》,都是看著頭沒看著尾,我發(fā)現(xiàn)金庸的武俠小說用現(xiàn)代派的寫法,善于描繪人的心理變化,尤其是對愛情的刻畫很細膩,但我對這些不太感興趣。”單田芳的這個話可以印證一些問題。我不知道大家對評書了解的情況如何,不過聽不聽評書的可能都知道單田芳,喜歡單田芳的人很多,出租車司機經(jīng)常一邊開車一邊放單田芳的評書。單田芳當然是優(yōu)秀的評書藝術(shù)家,但是我們在一流的評書藝術(shù)家里面比較,單田芳的特點是什么?正像他自己所說,他是粗線條的。單田芳說的書——我對單田芳沒有不尊重,我說的是他說的書——全是爛書,沒一部好書。但是我們不能由此說單田芳的藝術(shù)品位不高,他的藝術(shù)品位可不低,他一眼就看出金庸小說是經(jīng)典。他沒有看完《書劍恩仇錄》,就知道這是經(jīng)典,這書是他說不了的,說明他有自知之明。單田芳說書千篇一律,所以他適合說的就是那些非典型人物構(gòu)成的書,這里面的人都是千篇一律的,你聽單田芳的書時間長了,這些書就混成一片了,他說的場合、上馬、下馬、打仗都一樣,拔出刀來都是“嗆啷啷啷”,全是那一套,一點區(qū)別都沒有。所以你觀察那些聽單田芳的評書的人,他也不太注意情節(jié),他把它作為一種背景音〔眾笑〕。生活中有單田芳的說書伴隨著,就顯得有點味道。
除了評書,金庸小說還被改編成了很多漫畫,其他的藝術(shù)形式我就不介紹了。金庸小說的衍生品是特別多的,比如說金庸小說中的人物印在某個商品上,比如印在T恤衫上,這T恤衫算不算是一種藝術(shù)品?金庸小說中的人物還曾經(jīng)被印在郵票上、明信片上,比如說有一套明信片叫“四大惡人”〔眾笑〕,將來這些衍生品可能都是值得研究的。
除了小說之外,金庸還寫散文。金庸也是散文家,2006年作家出版社出過《金庸散文集》。1997年上海學林出版社出過的《三劍樓隨筆》里面有他20世紀50年代的作品。香港《大公報》當年有三個編輯都是寫武俠小說的,他們1956年到1957年在《大公報》上開了一個叫“三劍樓隨筆”的散文專欄,然后又出了一本書,這三個人是:查良鏞,就是金庸;陳文統(tǒng),就是梁羽生;還有陳凡,叫百劍堂主。當時的廣告是這么寫的:
自梁羽生先生的《龍虎斗京華》《草莽龍蛇傳》《七劍下天山》、金庸先生的《書劍恩仇錄》《碧血劍》、百劍堂主的《風虎云龍傳》等武俠小說在本港各報連載后,大受讀者歡迎,成為武俠小說中一個新的流派。我們約得這三位作者,給《大公報》用另一種筆法撰寫散文隨筆,日內(nèi)刊出,敬請讀者們注意。
他們寫了三個月專欄,作品于1957年在香港出版了。臺灣出過一個影印本,不是正式的出版物。上海學林出版社1997年出了一版,我有這本《三劍樓隨筆》。我們可以看看金庸的散文文筆。
另外,金庸是著名的政論家,也有人夸張地吹噓他是第一政論家,因為他主辦《明報》的時候,寫過上萬篇的社論。他每天早晨寫一篇社論(香港叫社評),下午寫小說,堅持了很多年。1984年,他出版了一本《香港的前途——金庸社論選集》,是《明報》給他出版的。他近年又派秘書去整理他20世紀60年代發(fā)表的一些政論,把他1963年的政論集在一起出了一本書叫《明窗小札1963》,這是2013年出版的。金庸有一些筆名,他當年寫這些政論的時候用的筆名是“徐慧之”,如果你什么時候查閱舊報紙,發(fā)現(xiàn)上面有“徐慧之”寫的文章,那就是金庸寫的。金庸晚年不是皈依佛教了嗎,他跟日本的佛學大師池田大作有一個對話錄叫《探求一個燦爛的世紀——金庸/池田大作對話錄》,從這里面我們可以了解到很多金庸的思想,印證他的小說,這是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出版的。以上講的是金庸的政論。
除此之外,金庸還是劇作家,大家可能不知道金庸早年是香港著名的劇作家,他用“林歡”這個筆名寫了一些劇本,有八個劇本是金庸寫的,最有名的是《絕代佳人》,《絕代佳人》就是“如姬幫助信陵君竊符救趙”的故事。他寫的那些劇本的主演,多數(shù)是當時香港第一花旦——夏夢。這個夏夢,各界都說是金庸的夢中情人,只有金庸一個人沉默不語〔眾笑〕,但是種種材料都指向,金庸小說中那些寫得最好的女性,就是照著夏夢的樣子寫的。金庸也把她看成是世界上最理想的女性。金庸說:“西施長什么樣,誰也沒見過,但我想也就是夏夢這樣吧?!薄脖娦Α尺€有很多很多類似的故事。金庸本來在《大公報》有很好的前景,就是為了夏夢辭職不干了,跑那當一個小編劇去,寫了很多劇本,特別是因《絕代佳人》,金庸獲得過1957年文化部編劇金獎章,當時香港還是參與文化部評獎的。獲得金獎,金庸終于成為著名編劇了,這個時候可以跟夏夢說幾句話了,可夏夢告訴他:“我三年前就結(jié)婚了?!焙髞斫鹩惯€寫了很多劇本,比如《王老虎搶親》,也是一個喜劇,寫得很好。后來金庸回到內(nèi)地,我們文化部接待他,給他放電影,就放他自己當年寫的電影,特別把銀幕上“林歡”兩個字改成了“金庸”,為的是表示對他的敬意。這些電影也能從一個側(cè)面印證他一些小說的寫法、手法。你看金庸的小說就知道這是一個懂得電影的人,這是一個懂得戲劇的人,不懂電影的人是不會那樣寫小說的。以上講的是金庸寫劇本。
那么除了他寫的劇本之外呢,他還為一些電影的主題曲作過詞,這些電影其中有《少女的煩惱》《鸞鳳和鳴》《鳴鳳》《香噴噴小姐》?!而Q鳳》是根據(jù)巴金的《家》改的。這是金庸還做過的一些事情。
除了金庸本人的文字之外,我希望大家讀一點金庸研究的論述。我給大家介紹一些學者。
首先是陳墨先生,陳墨先生被稱為大陸“金學第一家”,他寫了最多研究金庸的書,雖然彼此有重復,但是應該說他寫得非常全面、有深度。我認為他的研究不但最早,而且最多、最全。我當年也受了陳墨先生很多的影響。陳墨先生是非常有才華的,不僅研究金庸,也研究電影等。他現(xiàn)在出了一系列評金庸的書,《人性金庸》《浪漫金庸》《藝術(shù)金庸》《細品金庸》等。他以前出的書是這樣寫的,都是“金庸小說賞析”“人論”“藝術(shù)論”等。所以,你要了解以前的金庸研究,應該看一點陳墨先生的書,大概看一兩本,也就明白金庸小說的結(jié)構(gòu)了。他的很多觀點我都是很贊同的,我們的觀點都差不多。
再一個就是嚴家炎先生的《金庸小說論稿》,嚴家炎先生代表的是我們所謂正統(tǒng)的學術(shù)界,他是把金庸小說納入藝術(shù)殿堂的大師。有人說我研究金庸是受嚴家炎先生的影響,其實不是這樣的。我跟嚴老師讀博士的時候,彼此不知道對方喜歡金庸,完全不知道。有一次嚴老師問我“最近寫什么文章了”——嚴老師對學生要求特別嚴,我們見他都很害怕,沒有成就不敢見他——我說:“最近沒寫什么文章,就寫了一篇小文章,談金庸的?!眹览蠋熣f:“你喜歡金庸嗎?”我說:“我比較喜歡?!蔽倚睦餂]底,我敢跟錢理群老師這么說,但在嚴老師這不敢。原來嚴老師也比較喜歡:“金庸小說你讀了多少?”我說:“我全都讀過了,而且讀了不止一遍?!眹览蠋煶聊艘粫?,說:“我好幾年前就在美國講過金庸了?!编?,這個時候又一個時刻誕生了〔眾笑〕。所以,嚴老師和我們是“臭味相投”,并不是我受他的影響,更不是說嚴老師研究金庸,我才研究這個。嚴老師是最早聯(lián)系北大授予金庸名譽教授、最早在北大開金庸小說研究課、最早承受社會上槍林彈雨的人。正好是二十年前,1994年。那個時候在北大能夠講金庸,那是有多么大的勇氣。那個時候社會上罵聲一片,幸好當時沒有網(wǎng)絡,有人就只是通過寫文章罵北大墮落了。我認為北大要做一些反潮流的事情、不為大眾所理解的事情,敢于站在時代潮頭,敢做弄潮兒。我特別佩服嚴家炎的是,老先生已經(jīng)功成名就了,是我們現(xiàn)代文學學會的泰斗,是會長,晚年還要做這樣的事情,真是了不起。二十年以后,你看,金庸小說已經(jīng)成經(jīng)典了。
還有陳平原先生的《千古文人俠客夢》,不是專門寫金庸的,是從類型學角度研究武俠小說的。這部書給我們的研究方法帶來諸多啟示,是武俠研究的一部重要著作。有一位宋偉杰先生,也是咱們北大中文系畢業(yè)的,是非常有才華的一個學者,他有一本書叫《從娛樂行為到烏托邦沖動——金庸小說再解讀》,是從文化研究的角度來看金庸小說,也有獨到的見解。另外,我再介紹一些在金庸研究方面、武俠研究方面比較著名的學者,也許有的名字大家熟悉,也許有的不熟悉。王一川,原來是北師大教授,現(xiàn)在是北大藝術(shù)學院的院長。王一川是最早給中國作家排座次,把金庸排在第四位的。當時也引起了很大爭論,他把金庸排在第四位,把一些我們傳統(tǒng)認為很靠前的作家都給pass掉了,把金庸抬得這么高。中國人民大學的冷成金,也是在20世紀90年代就在人大開“金庸小說賞析”課的;湯哲聲,蘇州大學的;劉祥安,蘇州大學的;韓云波,西南大學的,有人說他是中國“俠”文化研究第一人,這是一種美譽吧,韓老師確實在這方面寫了很多文章;羅立群;曹正文;鄭保純,原來是《今古傳奇·武俠版》的主編,現(xiàn)在跟著湯哲聲老師讀博士后。他也創(chuàng)作,他創(chuàng)作的筆名叫舒飛廉,讀武俠的人會熟悉這個名字。他的創(chuàng)作、研究都不錯。這是研究金庸的一些學者,也許會有遺漏。
港臺方面,我們了解的情況不是很全面,我也選一些有名的人。比如葉洪生有一本書叫《論劍》,葉洪生主要對還珠樓主研究得非常深,他認為還珠樓主是最偉大的武俠小說家,他對金庸有一些批評,這個意見是可以參考的。林保淳,剛才我講過了,他研究金庸小說版本,林保淳先生學問做得也非常好,也到我們北大來做過訪問學者。還有龔鵬程,本來也是臺灣學者,現(xiàn)在在北大,在我們系,也是研究俠文化的名家。還有楊興安、彥火,這二位都曾經(jīng)給金庸先生當過秘書。楊興安先生寫過兩三本金庸小說研究論著,我給他的其中一本寫過序。“彥火”是筆名,他本名叫潘耀明,后來是執(zhí)掌《明報》的,他本人也是作家。這些是港臺方面研究金庸的名家。
前幾年,魯迅博物館的葛濤老師出過一本書,叫《金庸評說五十年》,收集了一些到2007年為止,五十年來評說金庸的重要文章。
其他不是專門研究金庸的學者,也有很多人涉及金庸,對金庸有過很重要的評價。比如說錢理群老師,按理說錢理群老師的形象跟武俠是不太接近的,他是研究魯迅的嘛,但是錢老師也是對金庸有過重要的評價的。還有馮其庸的評價也很重要,大家知道,馮其庸的身份是“紅樓夢研究協(xié)會”的會長,但是他竟然說過這樣的話,他說:“金庸小說的成就,不在《紅樓夢》之下。”這個話的分量可太重了,一個紅樓夢學會的會長能說這樣的話,我覺得這是對金庸小說最重要的一句評價。這話可不是隨便說的,這是說不好就要毀自己飯碗的一句話。陳世驤、李陀、劉再復……許許多多學者,都評價過金庸。
這些還都是文人,不是文人的名家評價過金庸的那更多了。有大批理科的教授對金庸有過非常重要的評價,包括北大的理科教授。我從十多年前就開始注意北大每一位去世的老先生的生平簡歷,發(fā)現(xiàn)有相當大一部分,三分之一以上,年輕時候愛讀武俠小說,基本都有讀武俠小說的經(jīng)歷。這兩者之間有什么關系?愛讀武俠——成為著名科學家〔眾笑〕,這個挺有意思。我們知道,一大批重要的數(shù)學家、化學家、物理學家,都有這個經(jīng)歷。有的是年輕時就愛讀金庸,有的是老了之后讀。
我本人寫過一本《金庸評傳》,一本《笑書神俠》,還和人合編過一本《醉眼看金庸》,還有一些在網(wǎng)上流傳的講座,包括我在百家講壇、在一些大學講的講座,大家可以參考。但是我講課不想重復這些內(nèi)容。
還需要提醒大家注意的是,有大量的民間研究。學術(shù)研究,應該說學院派的研究有它的特點,很規(guī)范。但是學院研究有它的種種缺點,“課題化生存”是一個缺點,另外還有一個是這種本身的規(guī)范帶來的思路不開闊,它比較拘謹,沒有民間研究有活力。所以我覺得民間研究和學院派研究可以互補。比如我們這些學校里的教授,肯定沒有人去研究金庸筆下哪種武功最厲害。教授們覺得研究這個太跌份了,但其實這是個重要問題。我看到網(wǎng)上就有非常好的研究。因為是研究武俠小說,這當然是個重要問題。那些一時還找不到很好的學院派研究路子的,要注意民間研究研究的問題?,F(xiàn)在網(wǎng)絡“紅學”很發(fā)達,當然里邊有怪力亂神。民間研究的東西肯定是什么都有,我們要注意里邊包含的那些精華。
本課怎么個講法?本課的計劃是怎樣的?我是這樣想的,我們要從這幾個方面去研究:現(xiàn)象學研究、文化研究、文學研究、武俠研究。
所謂現(xiàn)象學研究就是尊重文本,擱置先見。金庸小說已經(jīng)成為經(jīng)典,像莎士比亞一樣,一千個讀者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們研究的態(tài)度應該是擱置先見,把文本作為一個現(xiàn)象放在這里,尊重文本為先。在這個前提下,進行文化研究。把金庸的小說置于相關的文化系統(tǒng)內(nèi),因為金庸小說相關的文化太多了,關聯(lián)到整個中國文化。但是它畢竟是文學作品,我們還是要以文學性為本,不能把小說中的內(nèi)容當真。首先要認識到,它是文學,在文學里邊,它又屬于武俠類型。雖然我們一方面承認金庸的偉大在于超越了武俠,但超越武俠不等于它不是武俠。它雖超越,但它還是武俠。所以,把這幾個方面綜合起來就是:將金庸小說作為六十年來中國的重要文化現(xiàn)象,進行以武俠文學為核心的大文化研究。因為以前我講金庸小說可能比較偏向于講作品,介紹很多他的生平、作品情況。這一次我想稍微講得有一點點不一樣:以問題統(tǒng)攝文本,重點在于啟發(fā)大家的思考。因為我叫大家讀書了,我相信在座的很多人已經(jīng)對金庸的小說比較熟悉了,我們在這個基礎上一塊兒來思考一些問題,從中提升我們的文學欣賞能力。其實“提升文學欣賞能力”是個好聽的話,真正有比較高水平的文學欣賞能力的人,他也一定對人生有很好的欣賞能力,對人生有很好的把握能力,因為文學是濃縮的人生。
我把這課要涉及的一些問題提供給大家,供大家去思考。到去年(2013年)為止,現(xiàn)代武俠走過了九十年,從1923年開始算,到去年是九十年。到今年(2014年)為止,新派武俠已經(jīng)走過了六十年,從1954年開始算,到今年是六十年。這都是值得紀念的。武俠和我們的人文素養(yǎng)有什么關系?這是一個問題。金庸的意義,是一個問題,而不是一般地介紹作家生平、介紹他的作品、介紹他的意義。下面是一些談金庸小說不可回避的老問題:金庸小說的武功、金庸筆下的俠、金庸小說中的愛情,這是必談的。金庸和其他作家不一樣的、我們還可以談的是:金庸的民族觀;金庸的語言;金庸小說與中國文化的關系,這是其他作家可能沒有的,或者不一定能夠拿出來談的。金庸的雅與俗、金庸寫人、金庸小說的結(jié)構(gòu),這都涉及金庸小說的藝術(shù)性、文學性。最后我們可以綜合地談金庸的人生觀。涉及現(xiàn)在,我們要思考的是當代武俠小說的前景,現(xiàn)在武俠小說情況怎么樣、將來怎么樣。
好,今天就講到這里。下課!下個星期再會。
〔掌聲〕
課后花絮
管理員:請同學們把椅子都搬回原位好不好?
師:同學們把椅子給人家都搬回去,發(fā)揚一點兒武俠精神。
生:老師,這個課旁聽的人太多啦,選課的人也多,位置不夠,教室是不是改一下?
師:我跟教務處再反映一下吧,看看有沒有別的教室。這教室是多少人的教室???
生: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