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 李瑾《春秋指掌》
一、《春秋指掌》佚文及篇卷
《崇文總目》卷一著錄《春秋指掌》十五卷,云:
唐試左武衛(wèi)兵曹李瑾撰。瑾集諸家之說為《序義》、《凡例》各一篇,抄孔穎達《正義》為五篇,采摭余條為《碎玉》一篇,集先儒異同,辨正得失為三篇,取劉炫《規(guī)過》,申證其義為三篇。大抵專依杜氏之學(xué)以為說云。
《玉?!肪硭末栆嘀洝疤评铊洞呵镏刚啤肥寰怼?sup>。李瑾生平事跡不詳?!缎绿茣に囄闹尽分浝铊洞呵镏刚啤肥寰?,置于樊宗師《春秋集傳》十五卷、元和十三年國子監(jiān)修定的《春秋加減》一卷之后,可推知李瑾乃中晚唐人?!段脑酚⑷A》卷一一五載錄《石韞玉賦》,署名唐李瑾,或即此人。《宋史·藝文志》著錄:“李瑾《春秋指掌圖》十五卷?!?sup>衍“圖”字。程端學(xué)《春秋本義》(以下簡稱程氏《本義》)卷首《春秋傳名氏》云:“李氏瑾子玉《指掌》、《碎玉》?!?sup>可知李瑾字子玉,又可見《碎玉》曾單行,這與《通志》所載相合,《通志·藝文略》云:“《春秋指掌》十五卷李瑾”,“《春秋碎玉》一卷唐李瑾”?!段墨I通考》卷一八二著錄《春秋指掌》十五卷,并引《崇文總目》(已見上引)與李燾之說,其云:
巽巖李氏曰:其第一卷《新編目錄》多取杜氏《釋例》及陸氏《纂例》,瑾所自著無幾。而《序義》以下十四卷,但分門抄錄孔穎達《左氏正義》,皆非瑾所自著也。學(xué)者第觀《正義》及二《例》,則此書可無。且瑾之意,特欲以備科試應(yīng)猝之用耳,初不為經(jīng)設(shè)也。其名宜曰《左氏傳指掌》,不當(dāng)專系《春秋》。本朝王堯臣《崇文總目》及李俶《圖書志》皆以《先儒異同》、《規(guī)過》、《序》、《例》等篇為瑾筆削,蓋誤矣。寫本或訛舛,復(fù)用《正義》刪修之,乃可讀。惟篇首數(shù)序,瑾所自著者,既無參考,亦不敢以意改定,姑仍其誤云。
由于李瑾《春秋指掌》早佚不傳,后世對此書的認知主要就是依據(jù)《崇文總目》和《文獻通考》所引李燾之言,而對于此書內(nèi)容的具體情況,鮮見學(xué)者論及。此書曾為宋元《春秋》著述所征引?!队窈!肪硭末栐疲?/p>
嘉祐中杜諤撰《春秋會義》二十六卷,自左氏至啖趙及皇朝諸儒三十余家,集其論議系經(jīng)下(原注:《釋例》、《繁露》、《規(guī)過》、《膏肓》、《先儒同異篇》、《指掌碎玉》、《折衷》、《掌議》、《纂例》、《辨疑》、《微旨》、《摘微》、《通例》、《胡氏論》、《箋義》、《總論》、《尊王發(fā)微》、《本旨》、《辨要》、《旨要》、《集議》、《索隱》、《新義》、《經(jīng)社》三十余家成一書,其后仍斷以己意)。
文中所言《先儒同異篇》、《指掌碎玉》皆出李瑾《春秋指掌》。杜諤字獻可,眉州(今四川眉山)人,仁宗皇祐中進士。杜諤《春秋會義》二十六卷,《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解題》、《玉?!?、《文獻通考》、《宋史·藝文志》等皆有著錄,宋元明《春秋》著述亦頗有征引。然此書自明以后亡佚不傳,清四庫館纂修兼分校官楊昌霖從《永樂大典》中輯出,始復(fù)行于世。今有孔繼涵抄校本、孫葆田??瘫?、《碧琳瑯館叢書》本、《芋園叢書》本等。
孫葆田《春秋會義??岳吩疲?/p>
原書引《指掌》,或稱《指掌義》,或稱《指掌釋》,或稱《指掌碎玉》,或稱《指掌異同篇》,實本一書。
從上文所引《崇文總目》及李燾之言,可證孫葆田的推論是正確的??级胖@《春秋會義》引李瑾《春秋指掌》凡三十條,皆系《春秋指掌》佚文。又程氏《本義》中引“李氏曰”凡四條,而桓公四年,“春正月,公狩于郎”條下,程氏《本義》卷四引李氏曰“田狩之地,須有常者”至“故書地以譏之”一節(jié),文辭全同于《春秋會義》卷四所引“《指掌義》曰”,由此可知程氏《本義》所引“李氏曰”者四條出自《春秋指掌》。又汪克寬《春秋胡傳附錄纂疏》(以下簡稱汪氏《纂疏》)亦引李瑾說數(shù)條,綜加輯考,凡得四十一條,因文繁難以俱錄,唯制表如下:
表1-1:李瑾《春秋指掌》佚文輯目表
說明: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于每條經(jīng)文皆有序號標(biāo)記,頗便查檢,兼之流傳廣泛,故今據(jù)此書標(biāo)錄李瑾《春秋指掌》佚文條目。凡表中所錄經(jīng)文條目,李瑾皆存佚說。如隱5-7,表示隱公五年第七條經(jīng)文,李瑾存有佚說,見于《春秋會義》所引《指掌碎玉》,依此類推。論者可據(jù)此表覆按查覽。又筆者于佚文之輯錄間有辨正,茲撮要以為備注。后文皆仿此。
《春秋指掌》的篇名與卷次,《崇文總目》與李燾之言都有說明,今再結(jié)合《春秋指掌》佚文,試還原《春秋指掌》十五卷篇名與卷次如下:
1.篇首數(shù)序。據(jù)李燾之言,《春秋指掌》最前還有“篇首數(shù)序”,序中定當(dāng)說到了李瑾著書之意,所以李燾才說“且瑾之意,特欲以備科試應(yīng)猝之用耳”。
2.《新編目錄》一卷。按《崇文總目》所敘篇(卷)合計凡十四篇(卷),而全書為十五卷,尚缺一篇(卷)。李燾說:“其第一卷《新編目錄》多取杜氏《釋例》及陸氏《纂例》,瑾所自著無幾。而《序義》以下十四卷,但分門抄錄孔穎達《左氏正義》,皆非瑾所自著也。”據(jù)此,《序義》之前有“第一卷《新編目錄》”,加上其他十四篇(卷),正合全書十五篇(卷)之?dāng)?shù)。
3.《序義》一卷。
4.《凡例》一卷?!冻缥目偰俊吩疲骸拌T家之說,為《序義》、《凡例》各一篇?!?/p>
5.《指掌義》五卷。此即《崇文總目》所言“抄孔穎達《正義》為五篇”者??肌洞呵飼x》所引“《指掌義》曰”四條,皆抄自《正義》。又《春秋會義》引“《指掌正義》曰”兩條,文字亦與《正義》基本相同,疑“《指掌正義》曰”本當(dāng)引作“《指掌義》曰”而衍“正”字。汪氏《纂疏》卷首《引用姓氏》云:“李氏瑾《春秋指掌義》。”可見《指掌義》五卷曾單行。
6.《碎玉》一卷?!冻缥目偰俊吩疲骸安赊鄺l為《碎玉》一篇?!睋?jù)程氏《本義》卷首《春秋傳名氏》及《通志·藝文略》之著錄,可知《碎玉》曾單行。
7.《先儒異同篇》三卷?!冻缥目偰俊吩疲骸凹热瀹愅?,辨正得失,為三篇。”
8.《指掌釋》三卷。《崇文總目》云:“取劉炫《規(guī)過》,申證其義為三篇?!崩顮c說《崇文總目》及李俶《圖書志》皆以“《先儒異同》、《規(guī)過》、《序》、《例》等篇為瑾筆削”,《崇文總目》并無稱《規(guī)過》篇名,就《春秋會義》所引《春秋指掌》佚文,亦無《規(guī)過》之名,李燾所言《規(guī)過》當(dāng)在杜諤所引《指掌釋》中。《玉?!肪硭末栆俗鳎骸叭㈧拧兑?guī)過》,申訂其義為三篇?!?sup>從佚文來看,《春秋指掌》多依杜預(yù)之說,時有駁正劉炫《規(guī)過》者,作“申訂”較“申證”更為切合實際。如定8-7條:定公八年,公會晉師于瓦。《指掌釋》曰:“劉以此與宣元年并取于師會而規(guī)杜過,非也?!?sup>再如定9-5條:定公九年,秋,齊侯、衛(wèi)侯次于五氏?!吨刚漆尅吩唬骸皠⑼秊橐?guī)過,非也?!?sup>皆駁正劉炫《規(guī)過》。又如桓3-1條:桓公三年,春正月?!吨刚漆尅吩唬骸敖?jīng)不書王,若是闕文,不應(yīng)公之內(nèi)十四年并闕也?!?sup>雖無駁正劉炫《規(guī)過》之文,但其所據(jù)《正義》原文在此之后也駁正了劉炫《規(guī)過》:“劉君不尋此旨,橫生異同,以規(guī)杜過,恐非其義也?!?sup>《春秋會義》征援諸家之說多有刪節(jié),可推測此條《指掌釋》其實也曾駁正劉炫《規(guī)過》,不過杜諤沒有引及。
二、《春秋指掌》與《春秋左傳正義》
筆者又一一考索《春秋指掌》這四十一條佚文所據(jù)《春秋左傳正義》之來源,制表如下:
表1-2:《春秋指掌》佚文與《春秋左傳正義》對應(yīng)簡目表
說明: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于每條傳文亦有序號標(biāo)記,茲用以標(biāo)錄《春秋指掌》佚文來源條目。如隱傳5-1,表示《左傳》隱公五年第一條傳文。本表將《春秋指掌》佚文條目與其所據(jù)之《春秋左傳正義》來源一一對應(yīng),讀者可據(jù)此表覆按查覽。如《春秋指掌》佚文之隱5-7對應(yīng)《春秋左傳正義》之隱傳5-1,表示隱5-7條佚文文辭來源于隱傳5-1條下之《春秋左傳正義》。
《春秋指掌》四十一條佚文中有三十八條能在今傳《春秋左傳正義》考定對應(yīng)來源,這三十八條全屬李燾所說“但分門抄錄孔穎達《左氏正義》,皆非瑾所自著也”,佚文文辭與所據(jù)原文基本相同。隨舉一例,如隱5-7條:隱公五年,冬十有二月辛巳,公子卒。《春秋會義》引《指掌碎玉》曰:
僖伯名,字子臧,魯孝公之子也。諸侯之子稱公子,公子之子稱公孫,公孫之子不得祖諸侯。
而考《左傳》隱公五年“春,公將如棠觀魚者,臧僖伯諫曰”云云之下,《正義》曰:
僖伯名,字子臧?!妒辣尽吩啤靶⒐印?,即此冬書“公子卒”是也。謚法:“小心畏忌曰僖。”是僖為謚也。諸侯之子稱公子,公子之子稱公孫。公孫之子不得祖諸侯,乃以王父之字為氏。
可見李瑾所引文辭全出《正義》,只不過因系節(jié)錄,多有刪略,字詞偶有更改而已。能在《春秋左傳正義》考定對應(yīng)來源的三十八條佚文中,基本上都屬于這種情況,只有成17-6條,《春秋會義》所引“《指掌碎玉》曰”乃系簡括大義,改易較多,文辭與所據(jù)原文差別稍大。這充分證實李燾“皆非瑾所自著也”之言不虛。雖然《春秋指掌》沒有多少李瑾自己的解說,不過存其綱要,撮其要點,“以備科試應(yīng)猝之用耳”,但即便節(jié)錄,也經(jīng)過李瑾自己的一番裁斷,加之簡要明了,較之《春秋左傳正義》之詳贍繁復(fù)自有其便于利用之處,故杜諤、汪克寬等人亦多有征引。此可見中晚唐說經(jīng)實有刪繁就簡之新趨勢,這是經(jīng)學(xué)發(fā)展之新變化。
李瑾乃中晚唐人,其《春秋指掌》“但分門抄錄孔穎達《左氏正義》,皆非瑾所自著也”,因此在某種程度上,李瑾《春秋指掌》可視為《春秋左傳正義》的唐代節(jié)抄本。這個節(jié)抄本無疑對研究今傳《春秋左傳正義》有著重要的參考和文獻價值。
李燾曾說《春秋指掌》“寫本或訛舛,復(fù)用《正義》刪修之,乃可讀”,細?!洞呵镏刚啤坟模渲写_實多有衍脫訛誤。衍脫者,如成5-4條:成公五年,梁山崩?!吨刚扑橛瘛吩唬骸昂ξ餅闉?zāi)則書,此山崩所害,故為異也?!?sup>“山崩”后脫“無”字。再如哀12-1條:哀公十二年,春,用田賦?!吨刚飘愅吩疲骸坝钟嬈涮镏?sup>收及家資,更出一馬三牛?!?sup>句中“及家資”三字衍。訛誤者,如桓7-1條:桓公七年,春二月己亥,焚咸丘?!吨刚扑橛瘛酚性疲骸啊吨芏Y》:獵,則作羅縛。細密之網(wǎng)?!?sup>“獵”當(dāng)作“蠟”,“縛”當(dāng)作“襦”,且“細密”之前又脫“襦”字。宣8-8條:宣公八年,冬十月己丑,葬我小君敬嬴。雨,不克葬。庚寅,日中而克葬?!吨刚扑橛瘛酚性疲骸岸ㄊ迥暝岫ㄦ?,云乃克葬?!?sup>“定姒”乃“定公”之誤。宣15-9條:宣公十五年,冬,蝝生?!吨刚扑橛瘛酚性疲骸叭羰刮m復(fù)具生。”“具”乃“早”之誤。成17-10條:成公十七年,十有一月,公至自伐鄭。壬申,公孫嬰齊卒于貍脤。程氏《本義》卷一九引李氏曰:“下有十二月丁巳朔,則知此壬申在十月十六也?!?sup>“十六”乃“十五”之誤。
但《春秋指掌》佚文亦有足可校正今傳《春秋左傳正義》者。如僖5-9條:僖公五年,冬,晉人執(zhí)虞公。《春秋會義》引《指掌》曰:
經(jīng)書晉人執(zhí)虞公,則從無道于其民之例。虞公未有不道之狀,但貪璧、馬之寶,拒絕忠諫之臣。君者,所以安存社稷,保佑下民。志在貪寶,無恤民之意,則為不道于民,是故稱人以執(zhí)也。
今《十三經(jīng)注疏》本《春秋左傳正義》則曰:
書晉人執(zhí)虞公,則從無道于民之例。虞公于傳未有不道之狀,但虞公貪璧、馬之寶,拒絕忠諫。諫者,所以安存社稷,保佑下民。志在貪寶,無恤民之意,即為不道于民,是故稱人以執(zhí)之也。
按,今傳本之“諫者”當(dāng)從李瑾所引作“君者”。《尚書·泰誓上》云:“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其克相上帝,寵綏四方?!?sup>說明“安存社稷,保佑下民”者乃君王之職責(zé)所在,非“諫者”所能當(dāng)?!爸G者”之職在于輔佐君王?!吨芏Y·地官·司徒》保氏注云:“諫者,以禮義正之。”《管子·形勢解》云:“諫者,所以安主也?!?sup>且后文接著即言“志在貪寶”云云,顯然承繼前文而為轉(zhuǎn)折。前文言“虞公于傳未有不道之狀”云云,皆言虞公事跡,若此突入“諫者”,則文氣斷絕,捍格不通,頗與上下文義不協(xié)?!洞呵镏刚啤坟淖鳌熬摺?,如是方文暢義達。又今傳本“拒絕忠諫”之下亦當(dāng)如《春秋指掌》佚文有“之臣”二字,此與前文“貪璧、馬之寶”相對成句。今傳本蓋脫此二字后,又涉上文“忠諫”而誤“君者”為“諫者”。
又如哀12-1條:哀公十二年,春,用田賦?!洞呵飼x》引《指掌異同篇》云:
賈逵以為欲令一井之間出一丘之稅,井別出馬一匹,牛三頭。釋曰若其如此,則一丘之內(nèi)有一十六井,其出馬牛乃多于常一十六倍也。杜以為舊制丘賦之法,田之所收及家中資財,井供一馬三牛。今欲別其田及家資各為一賦,計一丘民之家資令出一馬三牛,又計其田之所收及家資更出一馬三牛,是所出倍于常也。舊田與家[資]同賦,今欲別賦其田,故言欲以田賦也。
此乃節(jié)抄哀公十一年《正義》,字詞基本相同,唯“舊田與家[資]同賦”句,《十三經(jīng)注疏》本《春秋左傳正義》作“舊田與家資官賦”。阮元《校勘記》云:“宋本、監(jiān)、毛本‘官’作‘司’,是也。今改正?!?sup>新出《十三經(jīng)注疏》標(biāo)點本《春秋左傳正義》亦據(jù)阮校改作“司”。細究上下文義,當(dāng)以《春秋指掌》佚文作“同”為是。此“同賦”乃相對“別賦”而言。“同賦”者,合田與家資共賦?!皠e賦”者,析田與家資分賦。兩文對舉,其義顯豁?!端牟繀部m(xù)編》所收景印海鹽張氏涉園藏日本覆印景鈔正宗寺本《春秋正義》正作“舊田與家資同賦”,與《春秋指掌》佚文相同,尤為確證?!肮佟闭?、“司”者,于義均有不愜,皆系形近而訛。
更值得重視的是,有三條《春秋指掌》佚文在今傳《春秋左傳正義》無對應(yīng)來源,茲條錄如下:
1.昭22-7條:昭公二十二年,劉子、單子以王猛居于皇。汪氏《纂疏》卷二六引李氏瑾曰:“景王立子而不能定,寵不正而不能辨,賤宗社之本,啟禍亂之原,莫此為大。然則王室之亂,非子朝之亂,景王自亂之也?!?sup>
2.昭26-7條:昭公二十六年,冬十月,天王入于成周。汪氏《纂疏》卷二六引李氏瑾曰:“晉人納王之善無一言及之,何也?罪晉不臣而哀周之衰也。晉為同姓大國,爵為侯伯,主盟于時,不能即逐子朝之黨而安定之。二十三年一圍郊而亟還,坐視成敗。逾五年然后興師納王。原情而論,不忠不臣之甚者也。若以納王之功而善之,則擁兵觀釁不忠不臣者勝矣?!?sup>
3.定8-15條:定公八年,從祀先公。盜竊寶玉、大弓。汪氏《纂疏》卷二七引李氏瑾曰:“此二事也。間無他文,同辭而書之?!?sup>
這三條《春秋指掌》佚文皆不見于今傳《春秋左傳正義》,這與其他三十八條佚文全系節(jié)抄《春秋左傳正義》原文頗不相類?!洞呵镏刚啤繁尽暗珠T抄錄孔穎達《左氏正義》,皆非瑾所自著也”,因此可以推斷這三條應(yīng)該都節(jié)抄自《春秋左傳正義》,而所據(jù)原文今傳本皆闕脫。
第二節(jié) 陳岳《春秋折衷論》(上)
一、《春秋折衷論》佚文新考
陳岳乃晚唐著名《春秋》學(xué)者,惜兩《唐書》無傳,唯王定?!短妻浴肪硪哗栍涊d陳岳生平事跡較為系統(tǒng),然亦簡略,其云:
陳岳,吉州廬陵人也。少以辭賦貢于春官氏,凡十上,竟抱至冤。晚年從豫章鐘傳。復(fù)為同舍所譖,退居南郭,以墳典自娛。因之博覽群籍,嘗著書商較前史得失,尤長于班史之業(yè)。評三傳是非,著《春秋折衷論》三十卷。約大唐實錄,撰《圣紀(jì)》一百二十卷。以所為述作,號《陳子正言》十五卷。其辭賦歌詩,別有編帙。光化中,執(zhí)政議以蒲帛征,傳聞之,復(fù)辟為從事,后以讒黜,尋遘病而卒。
由此可知,陳岳早年屢試不第,晚年曾兩從鐘傳,而兩次皆以讒譖黜退。鐘傳,洪州高安(今屬江西)人。先以兵擊敗王仙芝軍,入據(jù)撫州,任撫州刺史。中和二年又逐江西觀察使高茂卿,遂據(jù)洪州(今江西南昌),為鎮(zhèn)南節(jié)度使,封南平郡王。鐘傳主政江西二十余年,以勇力聞名,然頗垂意文教,“廣明后,州縣不鄉(xiāng)貢,惟傳歲薦士,行鄉(xiāng)飲酒禮,率官屬臨觀,資以裝赍”。故晚唐士人多至江西,“時舉子有以公卿關(guān)節(jié),不遠千里求首薦者,歲嘗不下數(shù)輩”。陳岳本籍江西,晚依鐘傳,實得近利之便。王定保乃南昌人,光化三年舉進士及第,與陳岳同時而稍后,又皆江西籍,有同鄉(xiāng)之緣,其言陳岳事跡當(dāng)有所據(jù)。
陳岳著述,《唐摭言》載錄三種,其中《春秋折衷論》三十卷,《新唐書·藝文志》云:“陳岳《折衷春秋》三十卷(唐末鐘傳江西從事)?!?sup>《崇文總目》卷一云:“《折衷春秋》三十卷。唐陳岳撰,以三家異同三百余條參求其長,以通《春秋》之意。”《玉?!肪硭末栐疲骸疤啤洞呵镎壑浴罚吨尽逢愒廊恚ㄌ颇┙鲝氖拢??!?sup>諸家所錄書名稍異。不過,《郡齋讀書志》卷一下云:“《春秋折衷論》三十卷。右唐陳岳撰。”《直齋書錄解題》卷三云:“《春秋折衷論》三十卷。唐江西觀察判官廬陵陳岳撰?!?sup>《通志·藝文略》、《文獻通考》卷一八二、《宋史·藝文志》、汪克寬《春秋胡傳附錄纂疏·引用姓氏》皆作“《春秋折衷論》”,可見《春秋折衷論》之名所用實多,今之學(xué)者亦多沿此。
《唐摭言》載陳岳著述又云“約大唐實錄,撰《圣紀(jì)》一百二十卷”,此書當(dāng)即《唐統(tǒng)紀(jì)》,又稱《大唐統(tǒng)紀(jì)》?!缎绿茣に囄闹尽吩疲骸瓣悗[《唐統(tǒng)紀(jì)》一百卷?!?sup>《直齋書錄解題》卷四亦云:“《大唐統(tǒng)紀(jì)》四十卷。唐江南西道觀察判官陳嶽撰。用荀、袁體,起武德,盡長慶,為一百卷。今止武后如意,非全書也?!?sup>而《直齋書錄解題》卷三著錄《春秋折衷論》作者則稱“陳岳”,非“陳嶽”。又《宋史·藝文志》云:“陳嶽《唐統(tǒng)紀(jì)》一百卷?!?sup>《通志·藝文略》云:“《唐統(tǒng)紀(jì)》一百卷,陳嶽撰?!?sup>《玉?!肪硭钠咴疲骸啊短平y(tǒng)紀(jì)》?!吨尽罚宏悗[《唐統(tǒng)紀(jì)》一百卷(《崇文目》同)?!吨信d書目》:‘檢校尚書屯田員外郎陳嶽撰。以荀悅、袁宏有《漢紀(jì)》,遂為《大唐統(tǒng)紀(jì)》。起武德,盡長慶末,凡十三朝,成一百卷。用《春秋》例間著論云。”《資治通鑒》亦曾屢引陳嶽之論,諸書皆作陳嶽《大唐統(tǒng)紀(jì)》,故論者有疑此陳嶽或非著《春秋折衷論》之陳岳者。但司空圖《司空表圣文集》卷三《疑經(jīng)后述》云:“今鐘陵秀士陳用拙出其宗人嶽所作《春秋折衷論》數(shù)十篇,贍博精致,足以下視兩漢迂儒矣?!瓡r光化中興二年?!?sup>鐘陵即南昌,《元和郡縣圖志》卷二八云:“南昌縣,漢高帝六年置。隋平陳,改為豫章縣。寶應(yīng)元年六月改為鐘陵縣,十二月改為南昌縣?!?sup>陳用拙乃陳岳宗人,司空圖與陳岳同時,可見作《春秋折衷論》的陳岳也寫作陳嶽。又,治《春秋》和撰著史書歷來系密切相關(guān)之事,《春秋》家與史家本多為一家,《漢書·藝文志》著錄司馬遷《太史公書》等史書即入六藝略之《春秋》家。就陳岳撰《大唐統(tǒng)紀(jì)》來看,亦暗祧荀悅用《左傳》之法著《漢紀(jì)》?!逗鬂h書》荀悅本傳云:“悅依《左氏傳》體以為《漢紀(jì)》三十篇?!?sup>陳岳精于《春秋》,著《春秋折衷論》,又仿荀悅、袁宏之法著《大唐統(tǒng)紀(jì)》,實順理成章之事。陳岳通經(jīng)史,并成家學(xué),其子陳濬即承之,撰《吳錄》二十卷。
《唐摭言》又記載陳岳“以所為述作,號《陳子正言》十五卷”,此書不見其他史志。陳岳《春秋折衷論》中曾自稱“陳子”,似可與《唐摭言》所記相印證。如《春秋》宣公元年,晉趙盾帥師救陳。宋公、陳侯、衛(wèi)侯、曹伯會晉師于棐林,伐鄭。《春秋折衷論》云:“三家俱失,陳子得之?!?sup>再如成公五年,梁山崩。《春秋折衷論》云:“陳子得其旨?!?sup>可見,陳岳撰述自名《陳子正言》實由來有自。
《唐摭言》還記載陳岳“其詞賦歌詩,別有編帙”,既稱“別有編帙”,當(dāng)然是與上述《春秋折衷論》、《大唐統(tǒng)紀(jì)》、《陳子正言》諸書不同的專門匯集陳岳“詞賦歌詩”之書,但王定保不言此書名??紝O光憲《北夢瑣言》卷五《陳陶〈癖書〉》云:
大中年,洪州處士陳陶者,有逸才,歌詩中似負神仙之術(shù),或露王霸之說。雖文章之士,亦未足憑,而以詩見志,乃宣父之遺訓(xùn)也?!恶睍肥?,聞其名而未嘗見之。(原注:或云《癖書》是鐘離從事陳岳所著,今兩存之。)
陳岳“其詞賦歌詩別有編帙”之書或即《癖書》耶?唯孫光憲之時已不可究,今兩書皆亡,更不可知矣。
此外,朱睦《授經(jīng)圖·春秋》卷四著錄歷代《春秋》著述中,“圖”類著錄“《春秋謚族圖》五卷”,“讖緯”類著錄“《春秋災(zāi)異錄》八卷”,皆題名陳岳。但宋元諸家目錄均不載陳岳有此二書,唯《宋史·藝文志》著錄“陳岳《春秋折衷論》三十卷”之后,接著著錄:“《春秋災(zāi)異錄》六卷?!洞呵镏u族圖》五卷?!?sup>此二書作者本失名,并非陳岳之書。《宋史·藝文志》著錄同一人之書,多于第一本書全稱人名書名,第二本以下則省稱人名,稱“又”,再接以書名。如:“杜預(yù)《春秋左氏傳經(jīng)傳集解》三十卷,又《春秋釋例》十五卷。何休《公羊傳》十二卷,又《左氏膏肓》十卷。”朱睦恐系誤讀《宋史·藝文志》,遂牽連二書以為陳岳之書。
據(jù)前引司空圖《疑經(jīng)后述》所言,陳岳《春秋折衷論》在光化中興二年(899)已經(jīng)開始流傳,其寫成自當(dāng)更在其前。此書在唐宋《春秋》學(xué)界發(fā)生過重大影響,是晚唐《春秋》學(xué)的重要著述。晚唐司空圖即已深重此書,認為“贍博精致,足以下視兩漢迂儒矣”,并“亦欲鼔陳君之銳氣當(dāng)有以復(fù)于我耳”。延及北宋,影響更深。哲宗元祐四年梓州路轉(zhuǎn)運使呂陶上奏即云:“臣伏見轄下廣安軍鄉(xiāng)貢進士王乘少壯好學(xué),白首不倦。嘗撰《春秋統(tǒng)解》三卷,序引二十四篇,推明筆法,得其大旨,比之陳岳《折衷》、王沿《集傳》、孫復(fù)《發(fā)微》,不在其下。”可見陳岳《春秋折衷論》已被視為前代名著。不僅學(xué)者采擇著書,如《玉?!肪硭末栐疲骸皯c歷中大理丞李堯俞辨三傳諸家得失,及采陳岳《折衷》,總其類例五百余目,而成一百九十五論,表進稱《春秋集議略論》三十卷,今分上下二卷?!?sup>而且還有依仿《春秋折衷論》體例著書者,如胡瑗門人吳孜撰“《春秋折衷》十二卷”。再如《直齋書錄解題》卷二云:“《詩折衷》二十卷?;实v中莆田劉宇撰。凡毛、鄭異義,折衷從一,蓋仿唐陳岳《三傳折衷論》之例,凡一百六十八篇?!?sup>
但陳岳《春秋折衷論》卻在元明之后亡佚不傳,殊為可惜。關(guān)于此書歷代著錄情況,《經(jīng)義考》卷一七八引述頗詳,末并附章如愚《群書考索續(xù)集》卷一二所引二十七條佚文及《三傳總論》四節(jié),云:“考岳書凡三十卷,十不存一,唐人說《春秋》者,啖、趙、陸三家而外傳者罕矣,雖斷圭零璧,亦足寶也。”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經(jīng)編《春秋》類輯有陳岳《春秋折衷論》一卷,序云:
吳立夫集有后序,則元時全書尚存,今佚不復(fù)可得。惟章如愚《群書考索續(xù)集》載有二十七節(jié),序一篇,又程端學(xué)《春秋本義》引有四節(jié),合輯為卷,并附吳序于后。原書三十卷,三百余條,此雖十不存一,然大旨可觀,足與啖趙陸三家抗衡唐代矣。
《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經(jīng)部《春秋》類著錄陳岳《春秋折衷論》一卷,即據(jù)馬國翰輯本。章如愚《群書考索續(xù)集》所引二十七條及馬國翰輯本多為后來論者引據(jù),如宋鼎宗《春秋宋學(xué)發(fā)微》、張穩(wěn)《啖趙陸三家之〈春秋〉學(xué)研究》、趙伯雄《春秋學(xué)史》等論及陳岳即皆以此為據(jù),然馬國翰輯本補苴實不多。江右瑜《唐代〈春秋〉義疏之學(xué)研究——以詮解方法與態(tài)度為中心》附表四《陳岳〈春秋折衷論〉輯校表》則有新的輯考,其云:
程端學(xué)對陳岳會通三《傳》的方式頗為推崇,其《春秋》論著中亦多次引錄陳岳之言,除了馬國翰由《春秋本義》中所輯錄的四條佚文外,程氏《三傳辨疑》一書中亦引用了五十余次陳岳之言,其中有四十六則為馬輯本未收錄者?!顺潭藢W(xué)的《三傳辨疑》外,元代趙汸《春秋集傳》中亦有引錄兩則陳岳之言。……上述諸書所援引的資料總計約有八十二條,雖然與全書三百余條相比,尚不及三分之一,而且這些輯文多非完整,甚至僅為擷摘片段,但卻是現(xiàn)今研究陳岳《春秋》論的重要文獻。
江右瑜輯考凡得八十二條,已遠較馬國翰輯本為多,但仍有未逮,尚有大量佚文見于宋元《春秋》著述之征引?!队窈!肪硭末栐贫胖@《春秋會義》采集“自左氏至啖趙及皇朝諸儒三十余家”,其中所言“《折衷》”,即陳岳《春秋折衷論》。孫葆田《新校春秋會義目錄序》云:
案書中所引唐宋人舊說,如陳氏《折衷論》、王氏《箋義》、李氏《集議》、孫氏《經(jīng)社要義》諸書今并不存,《經(jīng)義考》僅據(jù)山堂章氏《群書考索》采錄《春秋折衷論》二十七條,至謂斷圭零璧,亦足寶貴,使朱氏得見此書,其欣快當(dāng)更何如?
檢《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經(jīng)部卷三著錄《春秋折衷論》一卷,題:“唐陳岳撰,清孔廣栻輯,清抄本?!?sup>今藏國家圖書館善本部。筆者尚未獲睹此書,但從孔廣栻與其父孔繼涵曾校訂杜諤《春秋會義》可以推知,其所輯《春秋折衷論》一卷應(yīng)當(dāng)主要從《春秋會義》而得。
今考《春秋會義》所引陳岳《春秋折衷論》佚文凡二百十四條。此外,如吳澄《春秋纂言》、程端學(xué)《春秋三傳辨疑》、《春秋本義》、汪克寬《春秋胡傳附錄纂疏》以及趙汸《春秋集傳》等書中均有稱引陳岳《春秋折衷論》佚文者。茲就諸書所引,加上《群書考索續(xù)集》所引二十七條、《三傳總論》四節(jié),共得佚文凡二百三十三條。朱彝尊、馬國翰曾謂此書“十不存一”,以今度之,就條目而言,蓋已得其書十之六七矣,足可概見陳岳原書大旨。今制表如下:
表1-3:陳岳《春秋折衷論》佚文輯目表
說明:備注內(nèi),杜諤《春秋會義》簡稱《會義》,汪克寬《春秋胡傳附錄纂疏》簡稱《纂疏》,吳澄《春秋纂言》簡稱《纂言》,程端學(xué)《春秋本義》簡稱《本義》,程端學(xué)《春秋三傳辨疑》簡稱《辨疑》,趙汸《春秋集傳》簡稱《集傳》,章如愚《群書考索續(xù)集》簡稱章書,馬國翰《春秋折衷論》輯本簡稱馬輯本。
杜諤《春秋會義》所引佚文多系節(jié)文,一般不如《群書考索續(xù)集》詳備,文辭亦時有異同,或杜諤引用有所刪改,或二者所據(jù)版本不同。不過,《春秋會義》所引佚文中,頗有可校正《群書考索續(xù)集》之闕脫訛誤者。今之論者多徑援章如愚所引二十七條及馬國翰輯本為據(jù),其實這二十七條問題不少。《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經(jīng)部《春秋》類載楊鐘羲所撰《春秋折衷論》提要曾對馬國翰輯本有所校訂,其云:
國翰從章如愚《群書考索續(xù)集》及程端學(xué)《春秋本義》所引,合輯為卷。書中脫誤極多。隱元年書即位,書上脫“不”字。……十四年,左氏曰:獲麟者,仁獸。“獲”字當(dāng)刪。蓋山堂章氏《群書考索》所引本多奪誤,國翰未能詳校,以致偽奪益多。所輯佚書皆然,不獨此也。
楊鐘羲凡校二十余處,主要校訂經(jīng)文、三家傳注,所校亦多得其實,但楊鐘羲似乎沒有認識到陳岳《春秋折衷論》引三家傳注并不是完全照錄原文,而是簡述大義,于文辭多有刪改,因此不能完全據(jù)三家傳注原文來校正陳岳之文。更重要的是,楊鐘羲雖然指出章如愚所引“本多奪誤,國翰未能詳校,以致偽奪益多”的事實,但也只是校訂了一些字詞奪誤,并沒有對這二十七條作更加細致深入地審讀,加上不知道杜諤《春秋會義》等書中尚引有大量佚文,因此有些訛脫衍誤未能校訂出來。如:
1.隱1-1條:隱公元年,春王正月。《群書考索續(xù)集》卷一二引《折衷》論周王云:“茍為周書始命之王,則二年何以復(fù)書?必不然也,是平王明矣?!?sup>按,《春秋會義》引《折衷論》曰:“茍書始命之王,則二年復(fù)書何王也?又隱非始封之公,焉得而書始命之王?”《春秋會義》節(jié)引數(shù)句,不如章書所引之詳,然“又隱非始封之公”二句則可補章書所引之闕。
2.莊1-4條:莊公元年,秋,筑王姬之館于外?!度簳妓骼m(xù)集》卷一二云:
三傳言筑館異同。元年秋,筑王姬之館于外。左氏曰得禮之變。公羊曰非禮。穀梁與公羊同。
辨左氏、穀梁得其旨。圣人修述,惟重其禮法,得其宜則書以是之,非其宜則書以刺之,有循常而書者,有變文而書者?!怪谕?,是書莊公變禮得其宜,圣人變文示其法,何也?天子之女下嫁于諸侯,則同于諸侯之禮,而天子使單伯送王姬于齊,以魯為主。公與齊襄有不同天之仇,莊公方在諒,不宜行吉禮于廟。以齊之強,以王之尊,大義難距,乃筑館于外,上不失尊周之儀,中不失敬齊之體,下不失居喪之節(jié)。左氏、穀梁得其旨,公羊之誤。
按,《春秋會義》引《折衷》曰“魯與齊有不同天之仇”至“下不失居喪之節(jié)”,末亦云:“左、穀得其旨。”章書及《春秋會義》所引疑皆有誤。章書簡引三傳之說,既云“穀梁與公羊同”,則自然不會“穀梁得其旨”而“公羊之誤”,如此則前后矛盾,文義不通。章書所標(biāo)論題“辨左氏、穀梁得其旨”及末“左氏、穀梁得其旨”皆疑衍“穀梁”二字。細審三傳之說,公羊、穀梁皆云“非禮”,獨左氏以為“得禮之變”,此條實駁公、穀之說而專從左氏。故章書所言“辨左氏、穀梁得其旨”之“穀梁”二字疑衍,而“左氏、穀梁得其旨,公羊之誤”,當(dāng)改正為“左氏得其旨,公羊、穀梁之誤”。
3.莊1-6條:莊公元年,王使榮叔來錫桓公命?!度簳妓骼m(xù)集》卷一二云:
三傳言錫命不同。元年,王使榮叔來錫桓公命。左氏曰:追命桓公,褒稱其德。公羊曰:追命,加貶也。穀梁曰:禮有受命,無來錫命,非正也。
辨公羊之說為當(dāng)。《折衷》曰:褒有德,賞有功,絀不服,責(zé)不臣,斯四者,圣人筆削之旨也?!洞呵锝?jīng)》書天王之命,生而賜之,唯文、成二公;死而錫之,唯桓公而已。茍曰加貶,則不宜備禮而書為使榮叔來錫桓公命,則于文無所貶。稽其旨,諸侯強,王室弱,雖生賜死錫,皆非有賞功褒德之實,第務(wù)其姑息而已。圣人多存內(nèi)諱,內(nèi)弒君猶不書,詎肯筆削錫命歟?左氏第曰褒德,未盡其旨。穀梁謂無來錫命,近之。公羊曰加貶,為得其實。
按,此條文理不通,前后矛盾。文中明明反駁公羊“加貶”之說,不當(dāng)最后又認為“公羊曰加貶,為得其實”,前文提示句“辨公羊之說為當(dāng)”亦同誤??肌洞呵飼x》于此條有節(jié)引,原來是:“杜預(yù)謂褒德,未盡其旨,公謂加貶遠矣,穀謂無來錫命近之?!?sup>如此文理方通,由此可確證章書所引實大誤。
4.莊13-4條:莊公十三年,冬,公會齊侯盟于柯。按,章書凡引二條,意旨相同,唯繁簡有別,其實后條乃前條之簡括,本當(dāng)系一條,不知章書征引何以致此?孫葆田云:“按章如愚《群書考索》載《折衷》此條云……公、穀皆誤。文與《會義》所載微異。考閔元年落姑之盟,經(jīng)不書日,未可援為桓霸之際盟亦書日之證,當(dāng)是陳岳誤引,故杜諤削之耳?!?sup>孫葆田以為陳岳誤引閔元年落姑之盟為桓霸之際盟亦書日之證,“故杜諤削之耳”,說亦非是?!洞呵飼x》所引文辭實多同章書簡略之莊13-4(2)條,故知杜諤乃襲承原文,并非細加考證后之特意刪削。
5.閔1-5條:閔公元年,冬,齊仲孫來。按,《群書考索續(xù)集》卷一二有云:“三傳不知齊仲孫之氏族,而謂之魯慶父,穿鑿矣。”而提示稱“辨左氏言得其實”,文末又謂“左氏得其實”,前后文理不通??肌洞呵飼x》引此作:“二傳不知齊仲孫氏族,謂之魯慶父,穿鑿甚矣?!?sup>可知章書所引“三傳”實乃“二傳”之誤。孫葆田云:“按章如愚《群書考索》引《折衷》云:齊仲孫湫來省難,……余與本書所采同。”亦未校及“二傳”、“三傳”之不同。
6.文13-4條:文公十三年,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度簳妓骼m(xù)集》卷一二云:
三傳言不雨不同。十三年書自十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左氏曰五谷猶可收。公羊曰記異。穀梁曰歷時而言之,文不憂雨也。
辨三傳俱失其實。《折衷》曰:圣人之文茍異于常,則必有旨?!箷允虏挥?,至于秋七月?!揖闶鋵?,《折衷》得其旨。
按,章書所引有誤。如果謂“自十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則系文公二年經(jīng)文。如果謂“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則系文公十三年經(jīng)文??肌洞呵飼x》引錄此條在文公十三年,其云:“斯書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揖闶?,《折衷》得其旨。”且章書引此亦前標(biāo)“十三年”,故應(yīng)據(jù)《春秋會義》所引校改章書“十二月”為“正月”。孫葆田云:“按章如愚《群書考索》引《折衷》此條較本書為詳,其文云圣人之文……余文與本書所采同?!?sup>未能校及“十二月”、“正月”之不同。楊鐘羲校訂及此,謂:“文十三年經(jīng)書自十二月不雨,當(dāng)作文二年?!?sup>亦未得其實。
7.定1-1條:定公元年,春王。《群書考索續(xù)集》卷一二云:
三傳言定無正始不同。元年春王。杜曰公之始年不書正月,公即位在六月。公曰定何以無正,公即位后也。穀曰定無正始也,昭無正終也。
辨左氏獨得其旨?!墩壑浴吩唬骸洞呵铩分T公即位之歲,有書即位者,有不書即位者,然皆備五始以謹其始。唯定公即位,第書定元年春王,而不書正月。三家以是互異。茍曰昭無正終,故定無正始,則隱無正終,桓曷以書正始?桓莊僖閔亦然,奚皆書之?考其旨,昭公三十二年十二月薨于乾侯,定公正月不即位者,喪未歸也,至六月癸亥公之喪至,是月癸巳公方書即位,所以不書正月,公即位六月也。杜得其旨。
按,三傳言定公元年不書正月各有說辭。陳岳謂“茍曰昭無正終”云云,乃獨駁穀梁之說。而杜注謂“公即位在六月故”,公羊謂“公即位后也”,所言實不相殊,陳岳不當(dāng)獨以為“杜得其旨”,故筆者頗疑“杜”之下脫“公”字。
二、規(guī)模、體例及三傳次第
今可據(jù)章如愚《群書考索續(xù)集》所引二十七條之篇幅,估求《春秋折衷論》原書之規(guī)模。《群書考索續(xù)集》所引二十七條凡六千二百余字,則平均每條凡二百三十余字。據(jù)《崇文總目》卷一云《春秋折衷論》三十卷“以三家異同三百余條參求其長”,可知《春秋折衷論》原書三百余條,蓋七萬余字。由此并可推知,《春秋折衷論》雖稱“三十卷”,其實每卷規(guī)模并不大。以今度之,若每卷十條,蓋僅二三千字而已。
從佚文來看,《春秋折衷論》之體例,是先列經(jīng)文,次列三傳解釋,再以“折衷”領(lǐng)起,述陳岳自己意見,最后指出三傳何者“得其旨”或“失其實”?!度簳妓骼m(xù)集》卷一二所引則在經(jīng)文之前先列論題,如隱1-1(1)條之“三傳言二王同異”、隱1-1(2)條之“三傳言隱即位不同”、桓1-1條之“謂三傳言書王不同”等等,這些論題皆章如愚自擬,非原書之舊。且章如愚引述三傳解釋后,標(biāo)記“辨左氏、穀梁得其實”之類提示,亦章如愚自擬。善擬條目本系章如愚《群書考索》之特點,《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三五云:
如愚是編,獨以考索為名,言必有征,事必有據(jù),博采諸家而折衷以己意。……在宋人著述之中,較《通考》雖體例稍雜,而優(yōu)于釋經(jīng);較《玉?!冯m博贍不及,而詳于時政;較《黃氏日抄》則條目獨明;較呂氏《制度詳說》則源流為備。
故《經(jīng)義考》卷一七八、馬國翰輯錄《春秋折衷論》佚文皆重新編排,以還原書之舊。茲隨舉馬國翰輯本之一條以明原書體例,其他皆可推類而言之。如隱1-1(1)條:
隱元年,春王正月。左氏謂周平王。公羊謂周文王。穀梁謂周平王。
《折衷》曰:《春秋》所以重一統(tǒng)者,四海九州同風(fēng)共貫,正王道之大范也。乃以月次正,正次王,王次春,春次年,年次元。斯五者,編年紀(jì)事之綱領(lǐng)也。故書王以統(tǒng)之,在乎尊天子、卑諸侯、正升黜、垂勸懲、作一王法為萬代規(guī),俾其禮樂征伐不專于諸侯也。故用隱之元統(tǒng)平之春,存平之正,得不書平王歟?茍曰周書始命之王,則二年復(fù)書何王?必不然也。平王明矣。斯公羊之短,左氏、穀梁得其實矣。
陳振孫說陳岳《春秋折衷論》“以三傳異義,折衷其是非,而斷于一”,晁公武更述及《春秋折衷論》所論三傳次第,云:“以《左氏傳》為上,《公羊》為中,《穀梁傳》為下,比其異同而折中之?!?sup>陳岳《春秋折衷論序》總論《春秋》三傳,主要闡述了四個方面的問題,按章如愚所標(biāo)論題,就是“三傳何以并行”、“辨三傳聞見同異”、“辨左氏與二傳不同”以及“膏肓廢疾墨守之辨”。其云:
圣人之道以《春秋》而顯,圣人之文以《春秋》而高,圣人之(文)[義]以《春秋》而微,圣人之旨以《春秋》而奧。入室之徒既無演釋,故后之學(xué)者多失其實。是致三家之傳并行于后,俱立學(xué)官焉。噫!絕筆之后,歷戰(zhàn)國之艱梗,經(jīng)暴秦之焚蕩,大漢初興,未暇崇儒術(shù),至武帝方設(shè)制策,延天下英雋,有董仲舒應(yīng)讖記而通《春秋》。仲舒所業(yè)惟《公羊傳》。仲舒既歿,則有劉向父子。向受業(yè)穀梁,歆業(yè)左氏,左氏之道假歆而振。自斯學(xué)者愈茂,欲存左氏而廢公、穀,則西漢鴻儒向焉。欲存公、穀而廢左氏,則丘明與圣人同代,是以皆各專一傳?!蛑^丘明授經(jīng)于仲尼,豈其然歟?茍親受之經(jīng),則當(dāng)橫經(jīng)請問,研究深微,間不容發(fā)矣,安得時有謬誤,致二傳往往出其表邪?蓋業(yè)左氏者以二傳為證,以斯為證,謂與圣人同時,接其聞見可也,謂其親受之經(jīng)則非矣。聞不如見,見不如受,丘明得非見歟?公羊、穀梁得非聞歟?故左氏多長,公、穀多短,然同異之理,十之六七也。鄭玄、何休、賈逵、服虔、范寧、杜元凱皆深于《春秋》者也,而不簸糠蕩秕,芟稂抒莠,掇其精實,附于麟經(jīng),第各釀其短,互斗其長,是非千種,惑亂微旨,其弊由各執(zhí)一家之學(xué)。學(xué)左氏者,則訾公、穀;學(xué)公、穀者,則詆左氏,乃有《膏肓》、《廢疾》、《墨守》之辨設(shè)焉。謂之《膏肓》、《廢疾》者,則莫不彌留矣,亡一可砭以藥石者也。謂之《墨守》,則莫不堅勁矣,亡一可攻以利者也。
從序中可知,陳岳認為三傳皆未能盡得圣人之旨,“入室之徒,既無演釋,故后之學(xué)者,多失其實。是致三家之傳,并行于后,俱立學(xué)官焉”。陳岳鑒于三傳學(xué)者“第各釀其短,互斗其長,是非千種,惑亂微旨,其弊由各執(zhí)一家之學(xué)”,堅決反對“各專一傳”,因此他對待三傳總的態(tài)度是不專主一家,希望不偏不倚,“簸糠蕩秕,芟稂抒莠,掇其精實,附于麟經(jīng)”,此即晁公武所謂“比其異同而折中之”。但陳岳比較三傳,還是認為《左傳》較《公》、《穀》二傳為勝,主要理由是:“聞不如見,見不如受,丘明得非見歟?公羊、穀梁得非聞歟?故左氏多長,公、穀多短?!惫省耙浴蹲笫蟼鳌窞樯?,《公羊》為中,《穀梁傳》為下”。
陳岳所謂“聞不如見”,可舉一例以明之,如文7-6條:文公七年,晉先蔑奔秦。陳岳說:
凡諸侯之大夫帥師,唯晉文公以來,茍晉侯不自行,則非中軍將不可為帥,趙盾文六年將中軍,輔少主,趙盾之后,士會代之,曷先蔑之有?是考之二傳,殊不知事之始末,聞不如見,于斯審矣。是戰(zhàn)也,晉襄公卒,靈公少,晉人以諸侯多事,議立長君。從左氏。
不過,陳岳雖然以《左傳》為上,認為左丘明“謂與圣人同時,接其聞見可也”,但同時又認為“謂其親受之經(jīng)則非矣”。這就與杜預(yù)的“受經(jīng)作傳”說劃開了界限。關(guān)于《左傳》的撰述,《史記·十二諸侯年表序》始標(biāo)“左丘明作傳”說,但司馬遷未明言左丘明的身份,只說是魯君子,年代大致與“七十子之徒”同時。把這個左丘明指實了的是劉歆,劉歆“以為左丘明好惡與圣人同,親見夫子,而公羊、穀梁在七十子后,傳聞之與親見之,其詳略不同”,即認為左丘明就是孔子曾提到的左丘明?!墩撜Z·公冶長》云:“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sup>此即劉歆之所本。但劉歆對左丘明的身份以及左丘明與孔子的具體關(guān)系,仍未確指,只說是左丘明“親見夫子”。東漢初年陳元始言:“丘明至賢,親受孔子?!?sup>由劉歆之“親見”到“親受”,“見”之與“受”,一字之易,而二人關(guān)系頓時指實,這實際上就是說左丘明是孔子弟子了。這是歷史上最早確定左丘明為孔子弟子的。班固《漢書·藝文志》又說左丘明是魯太史。王充、許慎、賈逵、鄭玄等人均承司馬遷、劉歆以來左丘明作傳說。杜預(yù)亦別有推論,認為左丘明是“受經(jīng)作傳”,其《春秋序》云:“左丘明受經(jīng)于仲尼,以為經(jīng)者不刊之書也。故傳或先經(jīng)以始事,或后經(jīng)以終義,或依經(jīng)以辯理,或錯經(jīng)以合異?!?sup>荀崧更謂:“孔子懼而作《春秋》?!瓡r左丘明、子夏造膝親受,無不精究??鬃蛹葲],微言將絕,于是丘明退撰所聞,而為之傳?!?sup>則將司馬遷、劉歆、陳元、班固、杜預(yù)諸家之說融合為一了。此后,“受經(jīng)作傳”說廣為流行。
陳岳顯然不認同杜預(yù)、荀菘以來這種“受經(jīng)作傳”的流行觀念,毫無疑問,陳岳這種認識降低了《左傳》的尊崇地位。雖然“聞不如見”,《公》、《穀》二傳之“聞”不如《左傳》之“見”,但“見不如受”,左丘明既非“親受之經(jīng)”,非“受經(jīng)作傳”,則《左傳》亦與《公羊傳》、《穀梁傳》一樣,乃屬左丘明個人之撰作,與圣人沒有直承的關(guān)系。這樣,三傳地位就沒有太大差別了。所以,陳岳一方面說“故左氏多長,公、穀多短”,但又接著說“然同異之理,十之六七也”??梢?,陳岳為破“各專一傳”之舊習(xí),對三傳平等看待,企圖打通諸家注說,是其是,非其非,而“以《左氏傳》為上,《公羊》為中,《穀梁傳》為下”就是他細加推究后之結(jié)果。吳萊稱這種推究方法為以“獄法”“斷經(jīng)”。吳萊《春秋折衷后題》云:
自西漢學(xué)者專門之習(xí)勝,老儒經(jīng)生世守訓(xùn)詁,不敢少變。繼而舊說日以磨滅,新傳之后出者獨傳于今?!医袢抑f尚未泯,則唐陳岳之折衷此也庶有得乎?蓋昔漢儒嘗以《春秋》斷獄,予謂非徒經(jīng)法可以斷獄,而獄法亦可以斷經(jīng)。何者?兩造之辭具備,則偏聽之惑無自而至矣。揚子云曰:“眾言淆亂折諸圣。”讀《春秋》者曾不明漢晉諸儒之遺論,又何貴乎學(xué)者之知經(jīng)也哉?
陳岳《春秋折衷論》列述三傳注說,評論是非,附以己意,最后指出三傳得失,確如吳萊所言乃是以“獄法”“斷經(jīng)”。今細審《春秋折衷論》佚文之三傳取舍情況,制表如下:
表1-4:陳岳《春秋折衷論》佚文采納三家傳注簡目表
說明:凡佚文“得其實”或“近之”兩屬或三屬者,分別錄之,以存其實。因所輯佚文多系節(jié)錄,許多并無明示三傳取舍者,筆者則逐條審讀,考其取舍,多有辨正,撮要以為備注。
晁公武說《春秋折衷論》“以《左氏傳》為上,《公羊》為中,《穀梁傳》為下”,今從上表可證“以《左氏傳》為上”確非虛言。在全部二百三十三條佚文中,采用《左傳》及杜注之說的有一百八十三條,獨占四分之三強。采用《公羊傳》及何休注的凡四十一條,尚不及采用《穀梁傳》及范注者四十八條,與晁公武所言“《公羊》為中,《穀梁傳》為下”不甚相符。不過,今所輯佚文僅二百三十三條,原書則有“三百余條”,因此尚不足以證明晁說之不確。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陳岳時有認為三傳皆非,獨出己裁,直謂“三家俱失,折衷得之”者,達十四條之多。此足見陳岳為破“各專一傳”之習(xí),“簸糠蕩秕,芟稂抒莠”,不遺余力,亦足見其平視三傳,是是非非,務(wù)以求得“圣人之旨”為目的,而不屑于黨附三傳。如莊6-5條:莊公六年,冬,齊人來歸衛(wèi)俘(《公》、《穀》作寶)。陳岳說:
杜預(yù)謂文姜淫于齊侯,求寶歸,欲說魯以謝慚,以是謂俘為寶,二傳亦曰寶,唯左氏經(jīng)書俘。吁!史策所書,非國之重寶,曷肯記與?如寶玉大弓,則我之重器也。郜之大鼎,則宋之重器也。既非重器,則貨賂,曷足以書之,而曰求之以謝慚,其理益鄙。予以為公與齊共伐衛(wèi),齊得其俘以讓于我,如隱十年鄭人歸郜、歸防之例也。戰(zhàn)伐歸邑歸俘則戎事也,焉有二國共伐同姓而曰歸其寶賂耶?三家俱失,《折衷》得之。
再如僖28-8條:僖公二十八年,五月癸丑,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蔡侯、鄭伯、衛(wèi)子、莒子,盟于踐土?!洞呵锖鷤鞲戒涀胧琛肪硪蝗愂显涝唬骸跋逋趼剷x勝,自往勞之,非晉致之也,故為襄王諱而不書?!?sup>按,《左傳》以為“是會也,晉侯召王”,“以臣召君”?!豆騻鳌芬詾椤安慌c致天子也”,也認為晉實致之。《穀梁傳》以為“諱會天王也”,又云:“全天王之行也,為若將守而遇諸侯之朝也,為天王諱也?!?sup>范注:“時實晉文公召王。以臣召君,不可以訓(xùn)。因天子有巡守之禮,故以自行為文?!?sup>可見三傳注說皆以為晉實致之。陳岳則認為周襄“自往勞之,非晉致之”,與諸家不同,實自得其旨。
當(dāng)然,陳岳務(wù)求己出,竟有所據(jù)版本不精而橫生議論者。如宣15-2條:宣公十五年,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度簳妓骼m(xù)集》卷一二云:
三傳言宋楚平不同。十五年宋人及楚平。左氏曰宋人及楚平,公羊曰宋人及楚人平,穀梁曰宋人及楚平,俱貶也。
辨公羊之說為誤?!墩壑浴吩唬捍呵锵骞c楚爭伯,故相攻伐,至斯方已。……公羊意謂曷以人宋而不人楚?茍人之,則宜俱人之。茍國之,則宜俱國之?;潴w例,凡盟會戰(zhàn)伐,君在不稱君而稱人,則貶也。大夫在,不稱大夫而稱人,亦貶也。茍非戰(zhàn)伐盟會,第書其國,則一稱君,一稱臣,是為升絀。一曰大夫,一曰人,亦為升絀。茍非此例,則以國敵國,以人敵人,不為升絀。矧宋楚之平亦何所絀歟?圣人以其不系升絀。茍曰宋人及楚人平,則為文之繁,故簡而書之。斯左氏、穀梁得其旨,公羊之誤。
按,此條陳岳自抒其說,然所據(jù)經(jīng)文實有誤。孫葆田云:“考三家經(jīng)文,俱云宋人及楚人平,今繹陳岳之說,則似左、穀經(jīng)文俱無楚人之人字,與開成石經(jīng)不合,疑所據(jù)乃當(dāng)時誤本?!?sup>楊鐘羲亦有類似校訂,云:“十五年宋人及楚平,當(dāng)作宣十五年。今三傳經(jīng)文楚下并有人字?!?sup>
從佚文來看,陳岳亦多言義例,但不信公、穀之曲意深求,而贊成左氏之明通,故對公、穀二傳此類推說,尤其是日月時例屢加駁斥。如桓17-8條:桓公十七年,冬,十月朔,日有食之?!洞呵飼x》引《折衷》曰:
凡日食三十六,無朔有日者六,無朔無日者二,有朔無日者唯是而已,他皆備書。何休謂公行惡,懼見殺,故去日。茍曰行惡,則桓三年之食,曷以書日?茍曰懼見殺,則如勿書,去日奚益?又莊十八年、僖十五年俱無朔日,則何行惡懼殺之有?穀梁謂食既朔,故去日。設(shè)如是,則桓三年、宣八年何以別書日有食之?既稽圣人之旨,皆有朔有日。朔者,日月之會,日者,甲乙之記,不可不存,其諸闕文,日官失之,不系升絀,從舊史闕也。
還有如隱1-7條論公子益師卒,云:“公羊謂去孔子遠,故不日,則隱五年公子卒,何以書日?圣人修《春秋》,約史記之舊文,筆則筆,削則削爾,茍有舊文,何遠之有?穀梁謂惡卒,故不書日,則公子牙、公子敖得不惡卒乎?”隱10-3條駁公、穀二傳以經(jīng)書日為疾隱公之惡之說,近于左氏。莊13-4(1)條論三傳言桓盟不同,辨左氏獨得其實,云:“公、穀以桓盟不書日,謂齊桓公信著于諸侯,桓盟皆不日。究其微旨,殊不然。《春秋》書內(nèi)事或系日,或系月,或系時?!馐碌趶母案娑选C藭?,外事也,不赴以日,則不日。斯桓之盟不日者,不赴以日也。茍曰桓盟不日,桓方伯之際,亦有書日者;桓既卒之后,復(fù)有不書日者。……聊舉大者以明之,則知盟會不以日為義例定矣。斯左氏得其實,公、穀皆誤。”文7-3條論三月甲戌取須句,亦云:“蓋圣人不以為升絀之例者,外事多從赴告,內(nèi)事多從舊史,日即日,不日即不日。公羊謂深諱之,不足取?!?sup>皆可見陳岳對公、穀侈言日月時例之批評。陳岳論三傳次第,認為“左氏多長,公、穀多短”,即與此態(tài)度密切相關(guān)。
第三節(jié) 陳岳《春秋折衷論》(下)
一、啖趙學(xué)派之興起
程端學(xué)《春秋本義原序》曾歷敘三傳注說之發(fā)展大況,云:
圣人經(jīng)世之志泯矣,后此諸儒雖多訓(xùn)釋,大凡不出三家之緒,積習(xí)生常,同然一辭,使圣人明白正大之經(jīng)反若晦昧譎怪之說,可嘆也已!幸而啖叔佐、趙伯循、陸伯沖、孫大山、劉原父、葉石林、陳岳氏者出,而有以辨三傳之非。至其所自為說,又不免褒貶凡例之敝。復(fù)得呂居仁、鄭夾漈、呂樸鄉(xiāng)、李秀巖、戴岷隱、趙木訥、黃東發(fā)、趙浚南諸儒杰然欲埽陋習(xí)而未暇致詳也。
由此可見,程端學(xué)視陳岳與啖助、趙匡、陸淳為唐代《春秋》學(xué)代表人物。馬國翰《春秋折衷論》輯本序稱《春秋折衷論》“足與啖趙陸三家抗衡唐代矣”,亦將陳岳與啖、趙、陸并列。從學(xué)術(shù)統(tǒng)緒上看,陳岳確實受到啖趙學(xué)派的深刻影響。欲論陳岳《春秋》學(xué),必溯及啖趙學(xué)派。
唐高宗永徽四年,《五經(jīng)正義》頒行天下,并令依此考試,形成了經(jīng)學(xué)一統(tǒng)的局面。但由于唐朝政治開明,學(xué)術(shù)自由,各種新見異說亦時有所現(xiàn)。安史之亂的爆發(fā),中央集權(quán)的削弱,對正統(tǒng)經(jīng)學(xué)摧殘極大,“于是嗣帝區(qū)區(qū)救亂未之得,安暇語貞觀、開元事哉!”隨著正統(tǒng)經(jīng)學(xué)的衰落,雅好異聞、不拘舊窠的風(fēng)氣愈加流行,故“大歷時,助、匡、質(zhì)以《春秋》,施士丐以《詩》,仲子陵、袁彝、韋彤、韋茝以《禮》,蔡廣成以《易》,強蒙以《論語》,皆自名其學(xué)”。
啖助、趙匡、陸淳是中唐開風(fēng)氣之先的《春秋》學(xué)新派代表人物。啖助,字叔佐,趙州人,后徙關(guān)中。趙匡,字伯循,河?xùn)|人。陸質(zhì),字伯沖,本名淳,避憲宗名改之,吳郡人。三人事見兩《唐書》本傳。啖、趙、陸三人之關(guān)系,諸書所載互有異同,當(dāng)以呂溫《代國子陸博士進〈集注春秋〉表》所述最為明當(dāng)。《四庫全書總目》卷二六云:
案《呂溫集》有《代淳進書表》,稱以啖助為嚴(yán)師,趙匡為益友。又淳自作《修傳始終記》,稱助為啖先生,稱匡為趙子,余文或稱為趙氏?!吨匦藜瘋髁x》又云:“淳秉筆執(zhí)簡,侍于啖先生左右十有一年。”而不及匡。又柳宗元作淳墓表,亦稱助、匡為淳師友。當(dāng)時序述,顯然明白。劉昫以下諸家,并傳聞之誤也。
啖、趙、陸三人之著述,史志所載亦有出入?!缎绿茣む⒅鷤鳌氛f助:“善為《春秋》,考三家短長,縫漏闕,號《集傳》,凡十年乃成,復(fù)攝其綱條,為《例統(tǒng)》?!洌晁氖?。質(zhì)與其子異裒錄助所為《春秋集注》、《總例》,請匡損益,質(zhì)纂會之,號《纂例》”??梢姟独y(tǒng)》即《總例》。又陸淳《修傳始終記》謂啖助“始以上元辛丑歲(761)集三傳釋《春秋》,至大歷庚戌歲(770)而畢”,正好十年,與《新唐書》相合。啖助此二書均佚不傳。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輯有啖助《春秋集傳》一卷(附《統(tǒng)例》)。兩《唐書》皆不言趙匡著述,惟《新唐書·啖助傳》說趙匡曾受陸質(zhì)之請,損益其師《春秋集注》、《統(tǒng)例》二書?!端问贰に囄闹尽穭t云:“趙匡《春秋闡微纂類義統(tǒng)》十卷。”《春秋本義·春秋傳名氏》云:“河?xùn)|趙氏匡伯循《闡微纂類義統(tǒng)》?!?sup>《經(jīng)義考》卷一七六亦著錄趙匡《春秋闡微纂類義統(tǒng)》十卷,引章拱之云:“趙氏集啖氏《統(tǒng)例》、《集注》二書及已說可以例舉者,為《闡微義統(tǒng)》十二卷,第三、四卷亡逸?!?sup>可見,趙匡除了受陸淳之請損益啖助著述外,還自撰有《春秋闡微纂類義統(tǒng)》十二卷。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輯有趙匡《春秋闡微纂類義統(tǒng)》一卷?!锻ㄖ尽に囄穆浴穭t著錄“《春秋闡微纂類義統(tǒng)》十二卷”,題名陸淳,誤?!独m(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經(jīng)部《春秋》類著錄《春秋闡微纂類義統(tǒng)》一卷(玉函山房輯本),又題“唐啖助撰”,亦誤。
對陸淳《春秋》著述的記載也存在一些歧異。柳宗元《陸文通先生墓表》說陸質(zhì)“為《春秋集注》十篇、《辯疑》七篇、《微指》二篇”?!杜f唐書·陸質(zhì)傳》云:“質(zhì)著《集注春秋》二十卷、《類禮》二十卷、《君臣圖翼》二十五卷,并行于代?!?sup>《新唐書·陸質(zhì)傳》僅稱“所著書甚多,行于世”,不言具體書名?!缎绿茣に囄闹尽穭t著錄:“陸質(zhì)《集注春秋》二十卷,又《集傳春秋纂例》十卷,《春秋微旨》二卷,《春秋辨疑》七卷?!?sup>在《纂例》、《辨疑》、《微旨》三書外,又別有“《集注春秋》二十卷”。此后,《通志·藝文略》、《宋史·藝文志》著錄陸質(zhì)《集傳春秋纂例》十卷、陸淳《集傳春秋微旨》三卷、《集傳春秋辨疑》七卷。《直齋書錄解題》卷三著錄陸質(zhì)《春秋集傳纂例》十卷、《辨疑》七卷,并云:“《唐志》有質(zhì)《集注》二十卷,今不存,然《纂例》、《辨疑》中,大略具矣。又有《微旨》二卷,未見。”《文獻通考》卷一八二亦著錄《春秋集傳纂例》、《辨疑》共十七卷,可見各種記載互有出入。細究其實,陸淳《春秋》著述實際上有三種,即《春秋集傳纂例》十卷、《春秋辨疑》七卷和《春秋微旨》三卷。《微旨》三卷,《新唐書·藝文志》、《陸文通先生墓表》均作二卷(篇)。據(jù)《春秋微旨》卷首陸淳自序明稱“今掇其微旨總為三卷”,可見《新唐書·藝文志》及《陸文通先生墓表》均系傳抄之誤?!犊S讀書志》卷一下著錄陸淳《春秋微旨》六卷,蓋后世又有析分之本。而所謂《集注春秋》二十卷者,筆者推斷即《纂例》十卷、《辨疑》七卷、《微旨》三卷三書之合稱。呂溫《代國子陸博士進〈集注春秋〉表》云:“輒集注《春秋》經(jīng)文,勒成十卷,上下千載,研覃三紀(jì)?!?sup>按《唐會要》卷三六云:“(貞元)十九年二月,淮南節(jié)度使杜佑撰《通典》二百卷上之。……給事中陸贄著《集注春秋》二十卷、《君臣圖翼》三十五卷上之?!?sup>征諸史志,陸贄并無此二書,《君臣圖翼》更系陸質(zhì)著述,已見前所引《舊唐書》本傳,陸贄之“贄”顯為“質(zhì)”之誤。由此可見陸質(zhì)上其所著《集注春秋》實二十卷,并非十卷,呂溫代表“勒成十卷”之“十”上當(dāng)脫“二”字。陸質(zhì)于貞元十九年(803)進《集注春秋》二十卷,而據(jù)《舊唐書·陸質(zhì)傳》,陸質(zhì)于貞元二十一年(805)即卒,可見陸質(zhì)所進當(dāng)為平生著述?!杜f唐書·陸質(zhì)傳》言“質(zhì)著《集注春秋》二十卷”云云,不提及《纂例》十卷、《辨疑》七卷、《微旨》三卷諸名,正是總合三書而稱之。而《通志·藝文略》及《宋史·藝文志》著錄陸淳《纂例》十卷、《辨疑》七卷、《微旨》三卷三書,無所謂《集注春秋》二十卷,又是分而錄之,皆得其實。朱彝尊《曝書亭集》卷三四《陸氏春秋三書序》云:“給事中陸淳師事匡,纂會其文為《春秋集傳纂例》十卷,又撰《集注春秋》二十卷、《微旨》三卷、《辨疑》七卷?!?sup>所言趙、陸二人關(guān)系及陸質(zhì)著述實有不確,所謂《集注春秋》二十卷者,乃陸氏三書之合編,并非另行撰作之著述。
與啖助、趙匡二人著述早佚不同,陸淳的《春秋》著述至今保存得比較完整,這在整個唐代經(jīng)學(xué)家中也頗為罕見。陸淳《纂例》十卷相當(dāng)集中地保存了啖趙學(xué)派的學(xué)術(shù)宗旨。據(jù)卷一自敘,書成于唐代宗大歷乙卯(775),十卷共四十篇。第一篇至第八篇為卷一,是全書總義。第九篇至第三十五篇,是對《春秋》義例的具體分析。第三十六篇以下五篇是經(jīng)傳文字脫繆及人名國名地名?!端膸烊珪偰俊肪矶f此書“其發(fā)明筆削之例者,實止中間二十六篇而已(按,指第九篇至第三十五篇)”,認為最重要的部分是這二十六篇,這當(dāng)然是一種偏見?,F(xiàn)在看來,卷一的幾篇提綱挈領(lǐng),總論全書,才是最重要的部分。陸淳《春秋集傳辨疑凡例》云:“《集傳》取舍三傳之義可入條例者,于《纂例》諸篇言之備矣。其有隨文解釋,非例可舉者,恐有疑難,故纂啖趙之說著《辯疑》?!?sup>可見《纂例》、《辨疑》皆是陸淳述啖、趙兩家之說,很少有自己的論說?!段⒅肌芬粫鴦t先列三傳異同,參以啖趙之說,而斷其是非,較多地有陸淳個人的見解。而于每條必稱“淳聞之師曰”,乃陸淳自明其學(xué)之所出,示不忘本也,不能全以為轉(zhuǎn)述啖助之說。
啖趙學(xué)派對傳統(tǒng)《春秋》學(xué)有很大沖擊,其議論之新異,影響之深遠,于中唐《春秋》學(xué)中最為翹楚。首先,啖、趙認為三傳均未達《春秋》深指、圣人筆意。三傳學(xué)者認為通過以傳逆經(jīng)、依傳達經(jīng)的方法,可以把握《春秋》之“微言大義”,而且經(jīng)過長時間的探究,都形成了權(quán)威性的結(jié)論和著述。如說《左傳》者認為“《春秋》者,周公之志也”。說《公羊》者認為“夫子之作《春秋》,將以黜周王魯,變周之文,從先代之質(zhì)”。說《穀梁》者認為“夫子傷之,乃作《春秋》,所以明黜陟,著勸戒,成天下之事業(yè),定天下之邪正,使夫善人勸焉,淫人懼焉”。啖助則橫掃三家,獨標(biāo)新義,“吾觀三家之說,誠未達乎《春秋》大宗,安可議其深指?可謂宏綱既失,萬目從而大去者也”。啖助認為《春秋》之旨在于“救時之弊,革禮之薄”,“參用二帝三王之法,以夏為本,不全守周典禮”。啖助質(zhì)難杜預(yù)說:“若然,則周德雖衰,禮經(jīng)未泯,化人足矣。何必復(fù)作《春秋》乎?”認為夫子是傷于周主威權(quán)不行,于是“下同列國,首王正以大一統(tǒng),先王人以黜諸侯,不書戰(zhàn)以示莫敵,稱天王以表無二尊,唯王為大,邈矣崇高”。而何休竟然說是黜周王魯,自然荒謬無稽。至于穀梁家說明黜陟,著勸戒,更沒有體現(xiàn)出《春秋》的微言大義,“粗陳梗概,殊無深指。且歷代史書皆是懲勸,《春秋》之作豈獨爾乎?”正是歷來相沿“《穀梁》膚淺”的論調(diào)。當(dāng)然,啖助雖對三傳都不滿意,但在追求《春秋》深指上還是受到公羊?qū)W的影響較大,所謂“首王正以大一統(tǒng)”、“唯王為大”這些都是《公羊傳》開宗明義的思想。趙匡則別著一理,說:“予謂《春秋》因史制經(jīng),以明王道。其指大要二端而已,興常典也,著權(quán)制也?!?sup>
其次,啖助認為三傳互有得失,《左傳》敘事詳備,《公》、《穀》二傳則傳經(jīng)密于《左傳》,同時穿鑿附會也甚于《左傳》。啖助認為,《左傳》作者得到了豐富的史料,在作傳時又廣收博取當(dāng)時文集雜書,雖然“是非交錯,混然難證”,不過“其大略皆是左氏舊意,故比余傳,其功最高。博采諸家,敘事尤備,能令百代之下,頗見本末。因以求意,經(jīng)文可知”,充分肯定了《左傳》敘事的功績。但《左傳》敘事雖多,釋義卻少,又作傳之人,“妄有附益,故多迂談”,甚至連原先沒有的經(jīng)義也強為解說,“遂令邪正紛揉,學(xué)者迷宗也”。《公》、《穀》二傳初亦口授,后人據(jù)其大義,散配經(jīng)文,故多乖謬,失其綱統(tǒng),“然其大指亦是子夏所傳,故二傳傳經(jīng),密于《左氏》”。密則密矣,其弊端亦由是而生,“隨文解識,往往鉤深,但以守文堅滯,泥難不通,比附日月,曲生條例,義有不合,亦復(fù)強通,舛駁不倫,或至矛盾,不近圣人夷曠之體也”,“二傳穿鑿,悉以褒貶言之,是故繁碎甚于《左氏》”。應(yīng)該說,這些都是切中肯綮之論。比較三傳的優(yōu)劣得失,啖助之前已有不少說法,如范寧說:“《左氏》艷而富,其失也巫;《穀梁》清而婉,其失也短;《公羊》辯而裁,其失也俗。”但他們總是選其所宗的一傳為歸宿,最終未能跳出門戶之見,啖、趙擺脫了束縛,抨擊三傳,中得心源,自出機杼,作風(fēng)已是迥然不同。
再次,啖、趙關(guān)于《左傳》作者及成書時代的新觀點,對后世影響極大。啖助認為:“三傳之義,本皆口傳,后之學(xué)者,乃著竹帛,而以祖師之目題之?!?sup>本來說《公》、《穀》二傳出于口傳,起源甚早,如《漢書·藝文志》即以《公》、《穀》二傳之義本皆口說,后來才形于竹帛。但以《左傳》本皆口說,則是一種新穎的見解?!妒酚洝なT侯年表序》說左丘明是“因孔子史記具論其語,成《左氏春秋》”,之后即使是反對《左氏》立于學(xué)官的太常博士,也莫不承認《左傳》是先秦舊籍。啖助則根據(jù)《左傳》記事的詳略和內(nèi)容,對《左傳》的成書情況作了嶄新的推測:
予觀《左氏傳》,自周、晉、齊、宋、楚、鄭等國之事最詳。晉則每一出師,具列將佐。宋則每因興廢,備舉六卿,故知史策之文,每國各異。左氏得此數(shù)國之史以授門人,義則口傳,未形竹帛,后代學(xué)者乃演而通之,總而合之,編次年月,以為傳記。又廣采當(dāng)時文集故,兼與子產(chǎn)、晏子及諸國卿佐家傳,并卜書、夢書及雜占書,縱橫家、小說、諷諫等雜在其中,故敘事雖多,釋意殊少,是非交錯,混然難證。
啖助認為《左傳》晚成,應(yīng)當(dāng)說這是《左傳》成書戰(zhàn)國說的濫觴。不過,啖助雖然認為《左傳》不是左氏親著,而是后來人作,但其大略皆是左氏舊意,并且大致同意左氏就是左丘明,曾受經(jīng)于孔子的傳統(tǒng)說法。趙匡則往前大進一步,提出“左氏非丘明”,絕不與與孔子同時,亦不受經(jīng)于孔子的著名觀點。趙匡認為,《左傳》解經(jīng)淺于《公》、《穀》,誣謬實繁。若左丘明才實過人,受經(jīng)于仲尼,豈宜若此?左丘明蓋夫子以前賢人,如史佚、遲任之流,見稱于當(dāng)時者。趙匡還認為《公》、《穀》二傳作者雖是孔門后之門人,“但不知師資幾世耳”,后來所說的作者名字和時代并不可靠。三傳作者均不可考,三傳先后亦不明晰。凡此種種,論析推闡,新意迭出,相形之下,劉知幾的“疑古惑經(jīng)”尚屬大輅椎輪,啖、趙諸人則已是肌理略分,漸臻精密了。
啖趙學(xué)派以前的一千多年里,《漢書·藝文志》所載《春秋》五傳中,隨著歲月的流逝,其中的鄒、夾二傳先后被淘汰了,流行于世的是《公羊》、《穀梁》和《左傳》三傳。從西漢以來,學(xué)者們“秉觚牘,焦思慮,以為論注疏說者,百千人矣”。但不管如何分歧,他們都是以傳逆經(jīng),依傳求經(jīng),都承認傳的特殊地位,并不懷疑本傳釋經(jīng)的真實性和權(quán)威性,這已形成了一種根深蒂固的思維定勢。雖然各自尊奉的傳并不相同,但有一傳作為自己的支撐點和勢力范圍則是不言而喻的。三傳學(xué)者各執(zhí)一端,各安其意,互相攻駁,極難相通。雖有馬融、胡訥、潘叔虔諸人同時研究三傳,但還是尊主其中一傳,未能跳出三傳畛域。首先擺脫這種思維定勢的是啖趙學(xué)派,他們不僅不信從三傳的所謂權(quán)威解釋如杜預(yù)、何休、范寧諸家學(xué)說,否定三傳的注疏,而且直接否定三傳,認為三傳均未能達《春秋》深指,不值得奉為圭臬,因此越過三傳直探圣人之心,欲圖熄滅千百年來的紛紛擾擾,真可謂是另辟蹊徑。啖、趙之盡斥三傳,自抒己意,其邏輯走向自然是舍傳求經(jīng),自出機杼。當(dāng)然,啖趙學(xué)派的舍傳求經(jīng)并不是說完全拋棄三傳(實際上也不可能),單憑《春秋》經(jīng)文推求圣人本意,如韓愈《贈盧仝詩》所謂“《春秋》三傳束高閣,獨抱遺經(jīng)究終始”,而是務(wù)考三傳得失,以求圣人宗旨所在。也就是說,他們的解釋就是傳,而且還是“真?zhèn)鳌薄6@種另探別求所得的“真?zhèn)鳌焙臀⒀源罅x,只能說更多是出于自己的裁斷了。啖趙學(xué)派打破各守一傳的專門之法,瓦解了三傳的各自為政,攻駁三傳同時也兼采三傳,三傳而外,別樹一幟。其攻駁三傳,別求經(jīng)義,三傳地位明顯下降了。啖、趙諸人均未明標(biāo)自己的著述為《春秋傳》,而到學(xué)風(fēng)更加大膽的宋代,明標(biāo)自己著述為《春秋傳》,與三傳等而列之的便所在多有了。
毋庸置疑,啖趙《春秋》學(xué)派對當(dāng)時以及后世都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而對其評價則因時因人而異??隙ㄠ②w學(xué)派的,如柳宗元,稱陸淳為“巨儒”,認為啖、趙、陸諸人“能知圣人之旨,故《春秋》之言,及是而光明”。此外,如程顥、陸九淵、張樞、陳振孫、朱臨、吳萊等人認為啖趙學(xué)派“攘異端,開正途,功亦大矣”,“有功于《春秋》”,“卓然有見于千載之下”,“未有出其書之右者”,“不可沒也”。否定啖趙學(xué)派的,如《新唐書》卷二〇〇《儒學(xué)傳下·啖助》傳贊說:“啖助在唐,名治《春秋》,摭詘三家,不本所承,自用名學(xué),憑私臆決?!搅詈笊╄徳幈妫嵡叭?,舍成說,而自為紛紛,助所階已。”晁公武亦說:“大抵啖趙以前,學(xué)者皆顓門名家,茍有不通,寧言誤,其失也固陋。啖趙以后,學(xué)者喜援經(jīng)擊傳,其或未明,則憑私臆決,其失也穿鑿,均失圣人之旨,而穿鑿者之害為甚?!?sup>折中論者,如王皙說啖趙學(xué)派,“相繼發(fā)明圣人之意,指摘三傳之謬,固有功矣。然探圣人之意或未精,斥三傳之謬或太察”。《四庫全書總目》卷二六云:“助之說《春秋》,務(wù)在考三家得失,彌縫漏闕,故其論多異先儒?!w舍傳求經(jīng),實導(dǎo)宋人之先路。生臆斷之弊,其過不可掩;破附會之失,其功亦不可沒也?!?sup>就現(xiàn)在看來,啖趙學(xué)派的崛起,以及后來宋學(xué)的形成,是對漢魏學(xué)術(shù)的一場革命,是學(xué)術(shù)的更嬗與進步。徹底打破門戶之見、標(biāo)新立異是啖趙學(xué)派以及中唐以后其他不守舊說學(xué)者的一大特點。他們基本上擺脫了漢學(xué)勢力的影響,創(chuàng)立了新的治學(xué)方法,促使學(xué)風(fēng)大變,為宋學(xué)的興起奠定了基礎(chǔ)。
二、陳岳與啖趙學(xué)派
陳岳《春秋》學(xué)無疑受到啖趙學(xué)派的深刻影響,其說經(jīng)方式、說經(jīng)內(nèi)容、說經(jīng)取向等都與啖趙學(xué)派有相近之處。如陳岳論三傳次第,以《左傳》為上,《公羊》為中,《穀梁》為下,即與陸淳《春秋微旨》、《春秋集傳辨疑》列述三傳之說次第相同。陳岳《春秋折衷論序》總論三傳,其說亦多承緒啖、趙,以三傳皆未盡達“圣人之意”,“左氏多長,公、穀多短”,與《春秋集傳纂例》卷一《三傳得失議》所述“啖子曰”多有相合,取向?qū)嵧!洞呵镎壑哉摗吩瓡?guī)模不大,每卷字數(shù)不多,可證陳岳說經(jīng)實尚簡要,全不同于當(dāng)時懸為功令的《春秋左傳正義》之詳繁,而說經(jīng)尚簡也正是啖趙學(xué)派的一致傾向,之后宋人如孫復(fù)、胡瑗、歐陽修、黎、程頤、胡安國等人亦皆沿此尚簡之風(fēng)。再者,陳岳批駁《公》、《穀》二傳多言日月時例,亦與啖趙相近。啖助說:
公、穀多以日月為例,或以書日為美,或以為惡。夫美惡在于事跡,見其文足以知其褒貶,日月之例復(fù)何為哉?假如書曰春正月叛逆,與言甲子之日叛逆,又何差異乎?故知皆穿鑿?fù)f也。假如用之,則舛駁至甚,無一事得通,明非《春秋》之意審矣!……予竊謂公羊所注不日,遠也,所見異辭,所聞異辭,亦久遠多遺落也。凡例當(dāng)書而不書者,皆舊史之文,明非褒貶所要也。例當(dāng)書日而不書者,蓋為遺闕。其例不當(dāng)書日而書者,皆有意也,義各見本傳。杜元凱云:經(jīng)首不書王者,為王室不班歷,故不書王也。檢尋二百四十二年,除桓公之外,應(yīng)年首之事,未有事在書時之例而書王者,亦未有事在書日月之例而不言者,則知自緣史體成文,不關(guān)歷也。
比較前文所引陳岳批評公、穀日月時例之論說,可知陳岳正是繼承了啖助之緒,文義多相近。所以,宋鼎宗先生曾認為陳岳《春秋折衷論》“其去取進退之際,要皆決之以胸臆耳,實上承陸淳之《微旨》、《辨疑》”。當(dāng)然,我們可以將陳岳視為啖趙學(xué)派的后起之秀,但陳岳平視三傳,去取進退,務(wù)從己出,自不屑于蹈襲人后。因此在具體解說上,陳岳與啖、趙、陸存在著許多不同。今比較《春秋折衷論》佚文與陸淳《春秋集傳纂例》、《春秋集傳辨疑》、《春秋微旨》相對應(yīng)之解說,制表如下:
表1-5:陳岳與啖助趙匡陸淳《春秋》說異同簡目表
由上表可知,在具體經(jīng)說上,陳岳雖有繼承啖、趙、陸者,但數(shù)量并不很多,較多的是陳岳與啖、趙、陸大旨相合,論說各有側(cè)重,多可互補。而陳岳與啖、趙、陸之說相異者也不少。可見,陳岳繼承了啖趙學(xué)派的解經(jīng)新風(fēng),同時又多有發(fā)展。
陳岳與啖、趙、陸大旨相同者,如桓14-5條:桓公十四年,秋八月壬申,御廩災(zāi)。乙亥,嘗。陳岳說:“凡書災(zāi),不書烝,禮也。然或有可譏,或有示法,則書,如桓八年書復(fù)烝,譏其不正也,謂示法。杜得其旨。噫!災(zāi)由天,嘗由人,天之有災(zāi),蓋以警乎人,欲國君修德正禮應(yīng)天之警,懼天之戒,勿嘗奚為?斯公、穀之短也?!?sup>按,陳岳謂杜注得其旨,駁公羊“不如勿嘗而已矣”之說。趙匡說:“按周之八月,夏之六月也,不合嘗而嘗,云常事非也。又云御廩災(zāi),不如勿嘗而已。按有災(zāi)當(dāng)警懼修飭而改卜,何得便闕先君之祀乎?”與陳岳同。桓16-5條:桓公十六年,十一月,衛(wèi)侯朔出奔齊。陳岳說:“圣人責(zé)其不能正其行,讒構(gòu)取國,不言泄、職之逐,以自奔為文。杜得其旨,公、穀穿鑿?!?sup>按,陳岳駁公、穀之失。啖助說:“諸侯失地則名,《春秋》之常也。左氏得其事實矣?!?sup>與陳岳同。莊24-11條:莊公二十四年,郭公。陳岳說:“《春秋經(jīng)》倒文,唯隕石于宋五耳,以其初不辨數(shù),至地方驗故也。斯赤歸于曹,下聯(lián)文曰郭公,茍謂郭公赤歸于曹,胡不順文,而倒逆如是,必不然也。設(shè)使郭公國滅無所歸而奔于曹,則當(dāng)書郭公赤奔曹,如衛(wèi)侯奔齊,亦不曰歸于曹矣。稽其旨,謂赤歸于曹,則歸僖公也,如桓十一年突歸于鄭,十七年蔡季歸于蔡矣,但書郭公,而無余文矣,則經(jīng)之闕誤,如桓十四年書夏五之類。杜得其旨?!?sup>按,公、穀經(jīng)文合“郭公”于上句,作“赤歸于曹郭公”?!豆騻鳌吩疲骸俺嗾吆??曹無赤者,蓋郭公也。”《穀梁傳》云:“赤蓋郭公也。何為名也?禮,諸侯無外歸之義,外歸非正也?!?sup>趙匡說:“赤者,曹公子也。郭公自是闕文,其文義都不相關(guān),傳誤甚矣?!?sup>陳岳言“郭公”乃“經(jīng)之闕誤”與趙匡說同。定1-2條:定公元年,三月,晉人執(zhí)宋仲幾于京師。陳岳說:“斯執(zhí)為城成周而不受功可謂有罪矣。中謂仲幾之罪不蓑城也。奚其鄙歟?下殊不知義例,上得旨。”按,陸淳亦從左氏,說:“會城成周,仲幾不受功故也。”與陳岳同。
陳岳多有與啖、趙、陸大旨不殊,然各有側(cè)重,可相合互補者。如隱3-7條:隱公三年,冬,十有二月癸未,葬宋穆公。陳岳說:“凡嗣子正也,弟不正也;嫡正也,庶不正也;長正也,次不正也。宋宣公傳其弟,義則義矣,正乎不正矣。致數(shù)世之亂,由不正也。公羊曰:君子大居正。得其旨?!?sup>按,陳岳主要就嗣君正不正著眼,故取公羊“大居正”之說,自然不同于《左傳》?!蹲髠鳌吩疲骸熬釉唬核涡芍^知人矣,立穆公,其子饗之,命以義夫!”啖助則說:“若宣公本知穆公,反讓其子,且讓以求名,乃是詐也,何足美乎?”直接反駁《左傳》之說,可與陳岳互補。莊4-5條:莊公四年,六月乙丑,齊侯葬紀(jì)伯姬。陳岳說:“紀(jì)季入齊為附庸,齊嘉其歸附,故備紀(jì)國夫人禮葬,錄其實也。茍痛之傷之,則當(dāng)于伯姬卒及大去其國之時書以文之,豈更書葬焉?杜得其旨?!?sup>按,陳岳駁公、穀之“隱而葬之”之說,啖、趙亦駁公、穀。陸淳說:“淳聞于師曰:葬者,臣子之事,非由鄰國也。齊侯恃其強大,并人之國,而禮葬其妻。是謂豺狼之行而為婦人之仁也。書曰齊侯葬紀(jì)伯姬,其罪著矣?!?sup>趙匡亦說:“《春秋》舉禮教以示后,豈為一時悲喜生文乎?”啖助申言齊侯“豺狼之行而為婦人之仁”之罪,趙匡以《春秋》書法不為“一時悲喜生文”,說皆可補陳岳之未及。文6-9條:文公六年,閏月不告月,猶朝于廟。陳岳說:“閏者,積余之日而成其月,用以正時也。用以正時與諸月奚異?圣人大其居正,天子不居正則諸侯異議,諸侯不居正則大夫異望。《春秋》以春夏秋冬為時之正也,而烝嘗之禮在焉。十二月朔為月之正也,而告朔之禮在焉。閏既正時,禮宜告朔。又究書猶之例,如書四卜郊不從,乃免牲,猶三望。謂宜郊而不郊,則不宜三望矣。斯閏月不告朔,猶朝于廟,謂宜告而不告,則不宜朝矣。左得其旨?!?sup>按,啖助說:“公、穀俱言不告月為是,非也。按經(jīng)文上言不告月,明當(dāng)告也。下云猶朝于廟,言當(dāng)止也。又以告月為名,明月朔皆當(dāng)告也?!?sup>啖助主要從經(jīng)文上下文義來推論“月朔皆當(dāng)告”,陳岳則在“究書猶之例”之外,詳論歷法禮制,言“禮宜告朔”,二說可互補。
陳岳與啖、趙、陸相異者,如隱2-7條:隱公二年,紀(jì)子帛、莒子盟于密。按,《公羊》、《穀梁》二傳經(jīng)文“帛”作“伯”。陳岳從左氏說,以子帛為裂之字,說:“所以書紀(jì)子帛者,是裂之字。始莒、魯有怨,紀(jì)子既婚于我,又使大夫如莒蒞盟以和解之,則裂于我有解忿釋怨、繼好息民之功矣,故書字以貴之。所以居莒子之上者,以密之盟是紀(jì)為之主。故左得其旨?!?sup>啖助則認為此條經(jīng)文有闕文,三傳之說附會穿鑿,皆不可信,說:“傳以子伯為子帛,言是履之字,故附會為此說耳?!?sup>又說:“闕文也,非兩會也。”隱3-3條:隱公三年,夏四月辛卯,君氏卒。陳岳說:“凡外大夫未有卒而書者,雖天子之大夫,《春秋》亦謂之外,蓋別其內(nèi)也。余從左氏。”《公羊》、《穀梁》二傳經(jīng)文“君氏”作“尹氏”。陳岳不信“君氏”為“尹氏”,實從《左傳》解“君氏卒”,認為“君氏”乃隱之母。啖助則不信“君氏”乃隱之母,乃從《公》、《穀》經(jīng)文申解“尹氏卒”,說:“按例無有改字以為義者,豈有改其本姓乎?假如此時隱公之母實卒,不行夫人禮,亦當(dāng)如定十五年姒氏卒書姓也?!?sup>桓5-1條:桓公五年,春正月,甲戌、己丑,陳侯鮑卒。陳岳說:“凡史策雖內(nèi)事亦所司告而后書,矧外事乎?《春秋》不告亦不書,圣人筆削之際,雖欲書之,亦不及已。斯陳侯卒,從赴也。兩書日者,陳亂再赴明矣。舊事難研,故兩存之。圣人茍非升絀之事,疑而不正,闕而不補,是其志也。公、穀之說穿鑿經(jīng)文,甚非所取也?!?sup>陳岳駁公、穀,從左氏“再赴”說。啖助、趙匡則盡駁三傳之說,與陳岳不同?!豆騻鳌吩疲骸瓣聻橐远兆渲?,也。甲戌之日亡,己丑之日死而得,君子疑焉。故以二日卒之也?!?sup>啖助說:“按人君雖狂而去,亦當(dāng)有臣子從之。”又《穀梁傳》云:“何為以二日卒之?《春秋》之義,信以傳信,疑以傳疑。陳侯以甲戌之日出,己丑之日得,不知死之日,故舉二日以包也。”趙匡說:“豈有正當(dāng)?shù)渷y之時,而暇競使人赴告哉?假令實再赴,夫子亦當(dāng)詳定,取其實日,何乃總載之乎?且傳言公疾病而亂作,此文亦據(jù)陳國史而記之。驗此則經(jīng)文甲戌下,當(dāng)記陳佗作亂之事,今簡脫之爾。左氏不達此意,遂妄云再赴也?!?sup>啖助說:“三傳皆不知有闕文之義,故多造事端爾。豈有人君走出,臣下不追逐,昩其死日乎?”莊3-3條:莊公三年,五月,葬桓王。陳岳說:“平王太子泄父早卒,立其子林為桓王,王立二十三年,桓十五年崩,至此年方葬,諸侯會葬,故書葬。是時周室至微,齊桓未霸,諸侯無復(fù)勤王,故葬緩。且桓十五年后來未見書葬,豈非桓王也?茍改葬,復(fù)何以明之?斯公、穀之短?!?sup>按,陳岳駁公羊“改葬”、穀梁“卻尸以求諸侯”之說,同于左氏“葬緩”說。啖助則說:“此自改葬,不當(dāng)譏緩。傳見桓十五年王崩,后未見書葬處,故云爾?!?sup>駁左氏“葬緩”說,認為是“改葬”,與陳岳說正相反。宣15-10條:宣公十五年,冬,蝝生。饑。陳岳說:“下謂蝝者,緣稅畝而生。茍蝝為緣,則螽、螟復(fù)何道哉?斯誤矣。公羊謂當(dāng)言螽而言蝝,《春秋》書螽與蝝各有其文,非相類也。書螽曰螽生,書蝝曰蝝生,詎可謂螽為蝝也?斯言短矣。稽其旨,則螽之細,其初生為蝝,故曰蝝生,其大為螽,故曰螽。圣人書蝝生蝝矣。茍秋書則害嘉谷,斯冬而書,遇寒而死,故書不為災(zāi)明矣。杜得其旨?!?sup>按,《左傳》云:“冬,蝝生。饑。幸之也?!?sup>杜注:“蝝未為災(zāi)而書之者,幸其冬生不為物害,時歲雖饑,猶喜而書之。”趙匡則說:“按此類生訖便為災(zāi),如蠶而食葉也。但為秋中之螽未息,冬又生子,重重為災(zāi),故書。穀梁曰非災(zāi),亦非也?!?sup>趙匡駁左氏、穀梁,陳岳則駁公羊,取左氏,正與趙匡說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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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杜諤:《春秋會義》,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2頁。
- 〔元〕程端學(xué):《春秋本義》,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86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四,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校勘本,第22—23頁。
- 按,《春秋本義》卷一八于成9—1條(成公九年,春王正月,杞伯來逆叔姬之喪以歸)亦引李氏曰:“禮:婦人未廟見,則歸葬于女之黨……杞、魯之不正均也?!保ǖ?24頁)此條出自李堯俞《春秋集議略論》,見《春秋會義》卷一七所引《集議》曰。考《春秋本義》引李堯俞說,稱“堯俞李氏曰”,此處“李氏曰”上當(dāng)脫“堯俞”二字。而桓4-1、文5-3、成17-10、定3-1四條“李氏曰”皆出李瑾《春秋指掌》,文辭皆可與《春秋左傳正義》相證,詳見下文。
- 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中華書局1990年版。
- 〔元〕汪克寬:《春秋胡傳附錄纂疏》,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0頁。
- 〔宋〕王應(yīng)麟:《玉?!?,江蘇古籍出版社、上海書店1987年版,第758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二五,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18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二五,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校勘本,第22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四,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16頁。
- 〔晉〕杜預(yù)注,〔唐〕孔穎達等正義:《春秋左傳正義》,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03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二,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校勘本,第24頁。
- 〔晉〕杜預(yù)注,〔唐〕孔穎達等正義:《春秋左傳正義》,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60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八,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22頁。
- 按,近見付麗敏《中晚唐春秋學(xué)研究》(吉林大學(xué)2008年碩士論文)對李瑾《春秋指掌》有所論述。該文亦自《春秋會義》輯錄佚文,但并未細究深探,故所論多有謬誤,如認為“《指掌碎玉》應(yīng)為李瑾另一著作”(第55頁)。又不知《春秋指掌》與《春秋左傳正義》之關(guān)系,所言《春秋指掌》“成書脈絡(luò)”(第54—55頁)多不可信。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七,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荆?5頁。
- 按,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緹o“所”字,此據(jù)宣統(tǒng)元年方功惠所輯《碧琳瑯館叢書》本補。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二六,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23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五,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11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五,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19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六,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荆?4頁。
- 〔元〕程端學(xué):《春秋本義》,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342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一,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校勘本,第27頁。
- 〔晉〕杜預(yù)注,〔唐〕孔穎達等正義:《春秋左傳正義》,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206頁。
- 〔漢〕孔安國傳,〔唐〕孔穎達等正義:《尚書正義》,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50頁。
- 〔漢〕鄭玄注,〔唐〕賈公彥疏:《周禮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211頁。
- 〔唐〕房玄齡注:《管子》,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182頁。
- 按,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校勘本“及”訛作“乃”,此據(jù)宣統(tǒng)元年方功惠所輯《碧琳瑯館叢書》本改。
- 按,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緹o“所”字,此據(jù)宣統(tǒng)元年方功惠所輯《碧琳瑯館叢書》本補。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二六,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23頁。
- 〔晉〕杜預(yù)注,〔唐〕孔穎達等正義:《春秋左傳正義》,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019頁。
- 〔晉〕杜預(yù)注,〔唐〕孔穎達等正義:《春秋左傳正義》,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023頁。
- 李學(xué)勤主編:《春秋左傳正義》,《十三經(jīng)注疏》標(biāo)點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9年版,第1662頁。
- 〔唐〕孔穎達等:《春秋正義》卷三五,《四部叢刊續(xù)編》本,上海書店1985年版,第19頁。
- 〔元〕汪克寬:《春秋胡傳附錄纂疏》,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658頁。
- 〔元〕汪克寬:《春秋胡傳附錄纂疏》,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673頁。
- 〔元〕汪克寬:《春秋胡傳附錄纂疏》,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702頁。
- 〔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叢書集成初編》本,第96頁。
- 〔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487頁。
- 〔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5頁。
- 〔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441頁。
- 〔宋〕王堯臣等編次,〔清〕錢東垣等輯釋:《崇文總目》,《叢書集成初編》本,第26頁。
- 〔宋〕王應(yīng)麟:《玉海》,江蘇古籍出版社、上海書店1987年版,第758頁。
- 〔宋〕晁公武:《昭德先生郡齋讀書志》,臺灣新文豐出版公司《叢書集成續(xù)編》本,第22頁。
- 〔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57頁。
- 〔元〕汪克寬:《春秋胡傳附錄纂疏》,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0頁。
- 〔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461頁。按,岳、嶽有別,今簡體則泯然無別矣。
- 〔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111頁。
- 按,《文獻通考》卷一九三著錄《大唐統(tǒng)紀(jì)》,引“陳氏曰”,亦稱“陳嶽”。見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1632頁。
- 〔元〕脫脫等:《宋史》,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5088頁。
- 〔宋〕鄭樵:《通志》,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773頁。
- 〔宋〕王應(yīng)麟:《玉?!?,江蘇古籍出版社、上海書店1987年版,第894頁。
- 〔唐〕司空圖:《司空表圣文集》卷三,《四部叢刊初編》本,第2頁。
- 〔唐〕李吉甫撰,賀次君點校:《元和郡縣圖志》,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670頁。按,《元和郡縣圖志》卷二八《校勘記》:“《考證》:《新志》云貞元中改,樂史同,與此別?!保ǖ?90頁)
- 〔晉〕范曄:《后漢書》,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2062頁。
- 按,〔清〕吳任臣《十國春秋》卷一一《陳濬傳》云:“陳濬,廬陵人。父岳,仕唐為南昌觀察判官,著《唐統(tǒng)紀(jì)》一百卷。濬有史才,能世其學(xué)。事睿帝為中書舍人、翰林學(xué)士。撰《吳錄》二十卷,官終尚書。子喬,仕南唐,有傳?!保ㄖ腥A書局1983年版,第154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五,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7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七,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15頁。
- 按,陳陶字嵩伯,劍浦人。少學(xué)長安,善天文歷象,尤工詩,自號三教布衣。唐宣宗大中時隱居洪州西山,后不知所終。后人輯有《陳嵩伯詩集》一卷。事見馬令《南唐書》卷一五、吳任臣《十國春秋》卷二九本傳。
- 〔五代〕孫光憲:《北夢瑣言》,《叢書集成初編》本,第35頁。按,“鐘離從事陳岳”之“鐘離”顯為“鐘傳”之訛。
- 〔明〕朱睦:《授經(jīng)圖》,《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19頁。
- 〔明〕朱睦:《授經(jīng)圖》,《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22頁。
- 〔元〕脫脫等:《宋史》,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5057頁。按,《崇文總目》卷一錄《演左傳謚族圖》五卷,云:“不著撰人名氏。以左氏學(xué)世譜增廣之,貫穿系敘,差無遺略(見《文獻通考》)。東垣按,《玉?!匪囄念悆梢冻缥哪俊凡⑼锻肌贰髠鳌鳌笫蟼鳌?,《宋志》作《春秋謚族圖》,無‘演’字?!保ā秴矔沙蹙帯繁?,第27頁)與《春秋謚族圖》五卷卷帙相同,書名亦略同,不知是否即此書。
- 〔元〕脫脫等:《宋史》,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5057頁。
- 〔唐〕司空圖:《司空表圣文集》卷三,四部叢刊初編本,第2頁。
- 〔明〕黃淮、楊士奇編:《歷代名臣奏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3592頁。按,此文呂陶《凈德集》不載,《全宋文》第七三冊卷一五九九《呂陶集》錄為《乞考詳王乘春秋統(tǒng)解奏》。
- 〔宋〕王應(yīng)麟:《玉海》,江蘇古籍出版社、上海書店1987年版,第758—759頁。
- 〔元〕脫脫等:《宋史》,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5062頁。按,《通志·藝文略》則著錄為吳孜《春秋折衷義》十一卷,《授經(jīng)圖·春秋》卷四著錄同。宋張淏《會稽續(xù)志》卷五云:“吳孜,會稽人。嘗從安定胡瑗學(xué),名馳于嘉祐、治平間。會郡謀建學(xué),孜即舍宅為基,今學(xué)有祠堂存焉?!保ㄅ_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507頁)
- 〔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36頁。
- 〔清〕朱彝尊:《經(jīng)義考》,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922頁。
- 〔唐〕陳岳:《春秋折衷論》,見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光緒九年長沙嫏嬛館刊本,第1頁。
- 按,馮曉庭《陳岳〈春秋折衷論〉初探》(2005年“唐代經(jīng)學(xué)國際研討會”會議論文)與胡楚生《陳岳〈春秋折衷論〉析評》(2008年第2屆“全國經(jīng)學(xué)學(xué)術(shù)研討會”論文)二文尚未獲睹,不知其所論范圍。
- 江右瑜:《唐代〈春秋〉義疏之學(xué)研究——以詮解方法與態(tài)度為中心》,臺灣彰化師范大學(xué)國文學(xué)系2007年博士論文,第249—250頁。按,承蒙江先生惠寄大作,謹此志謝!
- 〔宋〕杜諤:《春秋會義》,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3頁。
- 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編輯委員會編:《中國古籍善本書目(經(jīng)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260頁。
- 按,近見付麗敏《中晚唐春秋學(xué)研究》(吉林大學(xué)2008年碩士論文)對陳岳《春秋折衷論》有所考述。該文認為“《春秋會義》保存了《春秋折衷論》二百零七條”(第66頁),與筆者所輯有所出入。該文尚不知程端學(xué)《春秋三傳辨疑》、《春秋本義》等書亦有所引。
- 中國科學(xué)院圖書館整理:《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經(jīng)部)》,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740頁。
- 〔宋〕章如愚:《群書考索》,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74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荆?頁。
- 〔宋〕章如愚:《群書考索》,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76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七,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荆?頁。
- 〔宋〕章如愚:《群書考索》,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76—177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七,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荆?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八,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校勘本,第9—10頁。
- 〔宋〕章如愚:《群書考索》,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79頁。
- 〔宋〕章如愚:《群書考索》,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79頁。
- 〔宋〕章如愚:《群書考索》,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79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〇,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6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〇,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校勘本,第6頁。
- 〔宋〕章如愚:《群書考索》,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80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四,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12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四,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12—13頁。
- 中國科學(xué)院圖書館整理:《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經(jīng)部)》,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740頁。
- 〔宋〕章如愚:《群書考索》,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83頁。
- 〔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150—1151頁。
- 〔唐〕陳岳:《春秋折衷論》,見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光緒九年長沙嫏嬛館刊本,第2—3頁。
- 〔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57頁。
- 〔宋〕晁公武:《昭德先生郡齋讀書志》,臺灣新文豐出版公司《叢書集成續(xù)編》本,第22頁。
- 按,此句之“文”與上句之“文”重復(fù),似有誤。究其前后文義,“文”或當(dāng)“義”字之訛,今改。
- 按,〔清〕王太岳、王燕緒等輯《欽定四庫全書考證》卷四七云:“《經(jīng)義考》下卷一百七十八,陳氏《春秋折衷論》岳自述曰左氏多長,公、穀多短??竟?、穀訛穀梁,今改。”(書目文獻出版社1991年版,第1156頁)今通行之《四部備要》本《經(jīng)義考》亦作“穀梁”,章如愚《群書考索續(xù)集》卷一二引此亦作“穀梁”(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73頁)。然從上下文義來看,前既云“聞不如見,見不如受,丘明得非見歟?公羊、穀梁得非聞歟”,顯然就公、穀二者立說,此不當(dāng)獨作“穀梁”。且后文亦云“學(xué)左氏者,則訾公、穀。學(xué)公、穀者,則詆左氏”,皆連公、穀二者為說,知當(dāng)以“公、穀”為是。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經(jīng)義考》作“公、穀”不誤。
- 〔清〕朱彝尊:《經(jīng)義考》,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917頁。按,此序即《群書考索續(xù)集》卷一二所引《三傳總論》,稍變次序?!度齻骺傉摗贩菜墓?jié),《經(jīng)義考》卷一七八錄此將章書原引之第二、三節(jié)互換,并云:“按此當(dāng)是岳序而其文未全。”(第917頁)董誥等纂修《全唐文》卷八二九載錄陳岳《春秋折衷論序》,與《經(jīng)義考》同。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三,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荆?7頁。
- 〔漢〕班固:《漢書》,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967頁。
- 〔魏〕何晏等注,〔宋〕邢昺疏:《論語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45頁。
- 〔晉〕范曄:《后漢書》,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230頁。
- 〔晉〕杜預(yù)注,〔唐〕孔穎達等正義:《春秋左傳正義》,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4頁。
- 〔唐〕房玄齡等:《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978頁。
- 〔元〕吳萊:《淵穎吳先生文集》卷一二,《四部叢刊初編》本,第17—18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七,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21頁。
- 〔元〕汪克寬:《春秋胡傳附錄纂疏》,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332頁。
- 〔晉〕杜預(yù)注,〔唐〕孔穎達等正義:《春秋左傳正義》,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277頁。
- 〔漢〕何休注,〔唐〕徐彥疏:《春秋公羊傳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52頁。
- 〔晉〕范寧注,〔唐〕楊士勛疏:《春秋穀梁傳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91頁。
- 〔晉〕范寧注,〔唐〕楊士勛疏:《春秋穀梁傳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91頁。
- 〔晉〕范寧注,〔唐〕楊士勛疏:《春秋穀梁傳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91頁。
- 〔宋〕章如愚:《群書考索》,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80—181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六,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8—9頁。
- 中國科學(xué)院圖書館整理:《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經(jīng)部)》,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740頁。按,楊鐘羲云:“左氏曰宋人及楚平,公羊曰宋人及楚人平,穀曰宋人及楚平,左氏傳作宋及楚平,宋下無人子,并誤?!保ǖ?40頁)前三句引章書原文,其脫誤已知矣,唯接下“左氏傳作宋及楚平”數(shù)句,不知楊氏何以有此言?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六,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26—27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校勘本,第19頁。
- 〔宋〕章如愚:《群書考索》,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177—178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三,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25頁。
- 按,陳岳當(dāng)接陸伯沖(淳)之后,孫大山(復(fù))之前,蓋程端學(xué)行文偶疏。
- 〔元〕程端學(xué):《春秋本義》,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5頁。
- 〔唐〕陳岳:《春秋折衷論》,見馬國翰《玉函山房輯佚書》,光緒九年長沙嫏嬛館刊本,第1頁。
- 〔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637頁。
- 〔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707頁。
- 〔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213頁。
- 按,此“例統(tǒng)”當(dāng)用書名號,中華書局點校本疏誤。
- 按,中華書局點校本以“春秋集注總例”為一書,誤。
- 〔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705—5706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4頁。
- 〔元〕脫脫等:《宋史》,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5057頁。
- 〔元〕程端學(xué):《春秋本義》,臺灣商務(wù)印書館《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6頁。按,原文作:“河?xùn)|趙氏匡伯循《闡微纂類》、《義統(tǒng)》?!闭`析為二書,今改正。
- 〔清〕朱彝尊:《經(jīng)義考》,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909頁。
- 〔宋〕鄭樵:《通志》,中華書局1987年版,第759頁。
- 中國科學(xué)院圖書館整理:《續(xù)修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經(jīng)部)》,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740頁。
- 〔唐〕柳宗元:《柳河?xùn)|全集》,中國書店1991年版,第90頁。
- 〔后晉〕劉昫等:《舊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4978頁。
- 〔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128頁。
- 〔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441頁。
- 〔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57頁。
- 〔宋〕晁公武:《昭德先生郡齋讀書志》,臺灣新文豐出版公司《叢書集成續(xù)編》本,第22頁。
- 〔唐〕呂溫:《呂衡州文集》,《叢書集成初編》本,第38頁。
- 〔宋〕王溥:《唐會要》,中華書局1955年版,第660頁。
- 〔清〕朱彝尊:《曝書亭集》,世界書局1937年版,第424頁。
- 〔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213頁。
- 〔唐〕陸淳:《春秋集傳辯疑》,《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2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2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2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2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6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3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3—4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4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4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4頁。
- 〔晉〕范寧注,〔唐〕楊士勛疏:《春秋穀梁傳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5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3頁。
- 〔漢〕司馬遷:《史記》,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510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3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0頁。
- 〔唐〕柳宗元:《柳河?xùn)|全集》,中國書店1991年版,第89頁。
- 〔清〕朱彝尊:《經(jīng)義考》,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913頁。
- 〔唐〕柳宗元:《柳河?xùn)|全集》,中國書店1991年版,第90頁。
- 〔清〕朱彝尊:《經(jīng)義考》,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908—911頁。
- 〔宋〕歐陽修、宋祁:《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708頁。
- 〔宋〕晁公武:《昭德先生郡齋讀書志》,臺灣新文豐出版公司《叢書集成續(xù)編》本,第22頁。
- 〔清〕朱彝尊:《經(jīng)義考》,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908—909頁。
- 〔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213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90—191頁。
- 宋鼎宗:《春秋宋學(xué)發(fā)微》,臺灣文史哲出版社1986年版,第32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六,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荆?3頁。
- 〔唐〕陸淳:《春秋集傳辯疑》,《叢書集成初編》本,第26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六,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23頁。
- 〔唐〕陸淳:《春秋集傳辯疑》,《叢書集成初編》本,第28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九,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12頁。
- 〔漢〕何休注,〔唐〕徐彥疏:《春秋公羊傳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101頁。
- 〔晉〕范寧注,〔唐〕楊士勛疏:《春秋穀梁傳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58頁。
- 〔唐〕陸淳:《春秋集傳辯疑》,《叢書集成初編》本,第43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二五,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3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53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二,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荆?頁。
- 〔晉〕杜預(yù)注,〔唐〕孔穎達等正義:《春秋左傳正義》,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53頁。
- 〔唐〕陸淳:《春秋集傳辯疑》,《叢書集成初編》本,第6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七,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16頁。
- 〔唐〕陸淳:《春秋微旨》,《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6頁。
- 〔唐〕陸淳:《春秋集傳辯疑》,《叢書集成初編》本,第34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三,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荆?2頁。
- 〔唐〕陸淳:《春秋集傳辯疑》,《叢書集成初編》本,第76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27頁。
- 〔唐〕陸淳:《春秋集傳辯疑》,《叢書集成初編》本,第5頁。
- 〔唐〕陸淳:《春秋啖趙集傳纂例》,《叢書集成初編》本,第77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二,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校勘本,第4頁。
- 〔唐〕陸淳:《春秋集傳辯疑》,《叢書集成初編》本,第5—6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五,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第1頁。
- 按,何休注:“者,狂也。齊人語。”見何休注,徐彥疏:《春秋公羊傳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51頁。
- 〔漢〕何休注,〔唐〕徐彥疏:《春秋公羊傳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51頁。
- 〔唐〕陸淳:《春秋集傳辯疑》,《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9頁。
- 〔晉〕范寧注,〔唐〕楊士勛疏:《春秋穀梁傳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30頁。
- 〔唐〕陸淳:《春秋集傳辯疑》,《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9頁。
- 〔唐〕陸淳:《春秋集傳辯疑》,《叢書集成初編》本,第19—20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七,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校勘本,第11頁。
- 〔唐〕陸淳:《春秋集傳辯疑》,《叢書集成初編》本,第33頁。
- 〔宋〕杜諤:《春秋會義》卷一六,光緒壬辰古不夜城孫氏山淵閣??北荆?4頁。
- 〔晉〕杜預(yù)注,〔唐〕孔穎達等正義:《春秋左傳正義》,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411頁。
- 〔晉〕杜預(yù)注,〔唐〕孔穎達等正義:《春秋左傳正義》,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411頁。
- 〔唐〕陸淳:《春秋集傳辯疑》,《叢書集成初編》本,第9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