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人

日頭遠隱在柳叢的背后，

柳叢因為藏起日頭，渾身抖著。

日暮時我家門上如有敲門的聲音，

我起初一定會以為是他回來了，

但一刻我就會想起，他已去了世，

這回來的只是他可愛的魂靈罷了；

那時我就要叫他進來，

向我的身邊走近，走近。

他可愛的魂靈將問我：

“孩子們及種的玉米，養(yǎng)的牛，

他們都好嗎？”

我那時就要回答：“都好?！?/p>

這樣庶乎他能安穩(wěn)的睡著。

但我卻不情愿他可愛的魂靈問我：

“你心中的悲戚現(xiàn)在怎樣了？”

因為死人面前既是不能撒謊，

我那時沒法，也只得回答：“它沒減退?！?/p>

這樣他可愛的魂靈

就要永久不得安寧了。

他可愛的魂靈一定還會向我要花的，

那時我就要把花給他，

但我卻不情愿他向我要喝的水，

因為只有生人的眼淚可做死人喝的水，

我卻又不情愿他看出了

這些眼淚是我的。

他可愛的魂靈將想起看孩子們與房屋，

看他們可是到底沒變，

那時我就要引他去看孩子們與房屋，

因為他們本來沒變。

但我卻不情愿他可愛的魂靈叫我讓他看我的臉，——

因為死人眼尖，他那時一定會看出

悲戚在我的臉上刻下皺紋了。

哎！一定不可如此。

那么日暮時他可愛的魂靈來敲門時，

我就該能夠這樣回答他：

“家里一切都好——是的，連同我的心里，臉上；

我已經(jīng)把你忘記了，

你再回去，安穩(wěn)的睡下罷?！薄廊耸遣豢煽薜模?/p>

“家里一切都好?！?/p>

他可愛的魂靈那時就會從原路走回墳里，

不再回頭看一看，

他可愛的靈魂將從此不再起來，

在日暮時來到這里敲門了。

日頭遠隱在柳叢的背后，

柳叢因為藏起日頭，渾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