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芳華初現(xiàn),夢始黃角椏
“古怪”的孩子
佛說:蕓蕓眾生,如魚過江,誰又能為誰停留擺尾。然不經(jīng)意間,你我能為彼此駐步,此乃冥冥天意??v然今生未能廝守終生,相伴經(jīng)年,亦是心足。
塵世輾轉,人生如夢。曾經(jīng)年少輕狂,執(zhí)著地行遍萬水千山,望遍天涯孤月,那是一個女子,三毛。一個四處流浪擺弄文字的怪女子。她的故鄉(xiāng),在遠方。因此,她將永無休止地追尋。
這世間更多的女子借著一柳、一樹、一把絲綢傘,楊柳岸邊,吟風弄花,如詩如畫演繹婉轉的情長夢短,流年緋長。
而三毛卻在浩瀚凄艷的沙漠中留下了一個倔強的背影,在異域他鄉(xiāng)把萬水千山踏遍,留下了一個個讓世人無法模擬的足印。一次次地,三毛如此固執(zhí)地在撒哈拉的沙漠里風輕云淡地告別她的情、她的愛、她的懷戀,輕輕地飄過,隨著云彩一起流浪,墜落又騰空。
人生似夢,曾經(jīng)滄海,一樽還酹江月。任憑風吹雨打,看庭前花開花落,任天上云卷云舒,滄桑變化,心中的夢就是永不凋落的花,沉淀,升華,成像,散發(fā)迤邐的光,普耀。
這世間,任何精彩和傳奇,總會有個開始,有個追尋。如今,在那嘉陵江畔正上演著一段傳奇。
嘉陵江畔的重慶,中國西南地區(qū)的一座名城,寒暑暗轉,迷霧朦朧,繁華而又安然,沒有什么傾國傾城的愛戀,亦沒有何等凄風苦雨的成全。百姓安康,樂得平凡。
1937年,國民黨政府在日本戰(zhàn)火的蔓延下,遷移到了南京。這座寧靜的霧都山城,卻成了中國戰(zhàn)時的陪都。
重慶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集中了形形色色的、來自四面八方的異鄉(xiāng)人、軍人。首都在前方抗戰(zhàn),背后的山城還是車水馬龍、夜夜笙歌,前方百萬橫尸的血還沒有流到這里,這里還是一片純凈的自然。
在戰(zhàn)火逼迫之下,帶著疲乏和寄望,陳嗣慶一家流落至此,如一縷浮萍,無奈自安然。
1943年3月26日,三毛出生在重慶一個名叫黃角椏的地方,有一段民謠,誦說那塊盡出奇女和才子的土地。
那一年,風波且定,百事將安,正是天下戰(zhàn)亂即將平息的年頭。黎明前的黑暗,和平眼看就要到來。中國人民浴血奮戰(zhàn),抗日八年,終于到了慶祝勝利的時候。
遠方勝利的號角聲還沒有傳來,山城內(nèi)一聲嘹亮的哭喊,驚醒了無數(shù)人。
她出生之時,正有淡紅色的曙光,透過氤氳的薄霧,把上帝和平的福音,透過山巒重霧傳遞過來,敲響了心靈的那口鐘,純凈。
至美之景,詩意而蒼涼,為這個女嬰的到來渲染了特殊的底色。也許只是偶然,也許真是個奇跡,三毛在這個時候出生了。
嬰兒是世間最純凈的了,人之初,性本善,嬰兒是無欲無求的,載著夢想,載著期望,載著人生,最后載著一個沉重的殼,再也不能翱翔,只有在這個滿是人的世界,匍匐前行。
飽受顛沛流離之苦的陳嗣慶,對這個初來塵世的女嬰寄予了一個知識分子和基督徒的理想,他為孩子取名叫“陳懋平”。
“懋”字,是家譜上屬于她那一代的排行,而在那樣一個特殊的年代,“平”也正是和平、平安之意,也是一個文人無力于時勢寄托于文字的懦弱、耶穌教徒的祈禱,在這個孩子的身上賦予了和平的使命。也是將最樸素而美好的愿景,寄托在這個女嬰的身上。
做父母的希望自己的子女一生平平安安,不求大富大貴,只愿平淡幸福到老,三毛是沒有大富大貴,但幸福只是敲開了窗,還沒有來得及入內(nèi),就又跑開了。
三毛的命運注定是多舛的,小時候的自閉性格讓父母憂愁,幾次自殺,父母為此傷心白了頭。父母把她含辛茹苦養(yǎng)大,而她又遠赴異國他鄉(xiāng),尋找別的安詳,最后無戀于世,引頸自殺。
小小的嬰孩,學會說話走路,又學會了看書寫字。
三毛長到三歲時開始學習寫名字,卻總也寫不好筆畫復雜的“懋”字。小孩子圖省事,就把“懋”這個字跳過去。小孩子都是懶惰的,一個復雜點的字都不愿意寫,而當碰到感興趣的事時就又勤快至極。
陳嗣慶只得順水推舟,給她改名叫“陳平”。這是三毛的第二個名字,也是她的第一個筆名,在她十七歲的時候,被大眾所知。其他幾個孩子跟著沾光,也享受了這個待遇。在三歲的時候就個性了一回,隱約露出固執(zhí)的苗子。
“三毛”這個名字,是她發(fā)表《沙漠中的飯店》時自己起的筆名,那是她1974年發(fā)表的短篇,那個時候她正與荷西幸福地生活,每天的歡樂足夠多,哪里會想到后來的那些苦難。
起這個名字沒有和那個小三毛掛鉤什么。三毛只是說,這個名字筆畫很好,很是簡單。
后來還有人說“三毛”這兩個字,是一個卦。三毛是很相信這回事的,如果真的是這樣,取這個名字也不無可能。
在這篇文章以前,她一直用真名“陳平”發(fā)表作品。
另外,她還有一個英文名字,叫“ECHO”(艾珂),這是一位希臘女神的名字,無關愛情、充滿哀愁,就像三毛滿腹的痛苦無法說出口。
1989年,三毛第一次回大陸探親,那個流傳著民謠的故鄉(xiāng)。在故鄉(xiāng)小沙鄉(xiāng),她告訴記者,她要用一個新筆名,叫“小沙女”,紀念她的故鄉(xiāng)。
三毛還有一個名字,是她的西班牙丈夫荷西起的,也只有荷西才這樣稱呼三毛,“我的撒哈拉之心”,很長的名字,那也是一段愛情與婚姻的見證。
分針的轉動,最終與時針歸一,時針的旋轉,終成一體,正如這天下,有分、有合,亦如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也許真的是信得太過虔誠,或者是分久必合的契機,戰(zhàn)爭真的是停止了。政治的風雨和順了,可以不用再奔波逃竄了,人民也有了追尋幸福安康的渴望。
陳嗣慶也帶著全家,搬到了國民黨政府所在地南京,并在那里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來創(chuàng)造美好生活。后來生活條件有了改善,住房也跟著變遷,他們住進了南京鼓樓頭條巷四號,一幢寬敞的西式宅院里,一個更大的天地。
宅院敦實而深沉,散發(fā)著古舊的氣息,青磚瓦帶靜靜地陳述著冷暖交替的從前,老舊的閣樓,又唏噓北雁南歸。經(jīng)年輾轉,這宅子已經(jīng)沉淀成為一個紳士,風度翩翩地看著這女孩成長,互相為伴,互解寂寥。
當習慣了那無忌的童言笑語,人走茶涼會把一個壯年直接老化至垂暮。
有人說,享受了榮譽,也就很難再接受低落,享受了陪伴,就再受不了寂寞。
三毛的三年童年,就在重慶和南京度過了,沒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也沒有什么仙童事件,這時的三毛是一個普通人,還只是一個孩子,像我們每個人小時候一樣,渾渾度日,只嬉戲玩耍。
只是三毛小時候,性格就孤僻、獨立、執(zhí)拗而叛逆。幽幽的深眸中總是透射出凌厲和冷淡,少見天真的淺笑,多是靜默而出神地思考。她最喜歡的地方,是鄰近的墳場,大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孤寂和蒼涼反讓她覺得心安,陰森得恐怖她也無畏。
一個瘦弱的姑娘,趴在墳頭上玩泥巴,玩得野風瑟瑟、烏啼陣陣,甚是心悸,她從不知這是恐懼,反而更覺安心,享受這種沉重的安寂。
墳地安靜、寂寥的氣息,從來都只是三毛玩樂的調(diào)味品。她也從不害怕,死人并不是惡魔,他們只是丟失了生命,被困縛在這個狹小的方盒子里,但靈魂卻是自由的,還在外面游蕩,這里是三毛一個人的,一個個空洞的家。
小時候的三毛就喜歡墳地,長大了的三毛更加青睞這個地方。小時候是為了排解無聊,長大就是要消磨寂寥,很多年后,三毛在墳前放聲大哭。
她的愛人,也住進了墳墓,她陪著他,從日出到日落。
三毛的另一種嗜好就是看宰羊,仔細地盯著全過程,一個細節(jié)也不肯放過。有種嗜血光芒在三毛眼里閃耀,扭曲的臉龐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瘆人得厲害??赐?,臉上有一種滿意的表情,一聲滿足的笑,卻能把大人都嚇破了膽。
這是冷酷也或不是,在殷殷血色中看到了動物的可憐和生命的悲劇,活著的無奈和死了的解脫。三毛小的時候就對生與死如此地執(zhí)著,長大后,這份執(zhí)著成就了她的文學,成就了靈魂的永生。
三毛注定了與眾不同,因為她的雙眼看的不是風景,而是靈魂。即使隱身,也會被那凜冽的視線刺痛。那雙黝黑的眼睛,在黑暗中黢巡,偏僻的角落更是不會放過。
世間悲喜無常,人生波折輾轉。人生數(shù)十年,短短長長,究竟怎樣,才不枉然?她執(zhí)著地用自己的生命勾勒人生的軌道。用生命做出一個待續(xù)的答卷。始終在追尋,倔強地追尋!
倔強是悲傷的種子,每一種倔強的包裹之下,總有一顆松軟易破的核。那是命運,發(fā)芽之后,染了倔強色,即會肆意瘋長,不再屈服,頭破血流也不回頭,即使是粉身碎骨,最后也留下了那份寧折不彎的堅韌。
在父親陳嗣慶的回憶中,三毛亦是那樣倔強頑強,“有一天大人在吃飯,突然聽到打水聲音激烈,三毛當時不在桌旁。等到我們沖到水缸邊去時,發(fā)現(xiàn)三毛頭朝下,腳在水面上拼命打水。水缸很深,這個小孩子居然雙手撐住缸底,好使她高一點,這樣小腳才可打到水面出聲。當我們把她提著揪出來時,她也不哭,她說:‘感謝耶穌基督。’然后吐出一口水來。”那個小小的孩子在那時就已虔誠地對耶穌生死相許了。
三毛的一家人都是信奉耶穌的,只是三毛信得更是虔誠,交之與生死,寄之與自然。
三毛從來都沒有被虐待、冷落過,但她就是孤獨,她討厭更多的人,可是她又需要關愛,拒絕別人的好意,卻獨自黯然神傷。
耶穌是三毛一顆心的交托,她不愿意相信別人,卻愿意相信耶穌,因為耶穌不會對這個小女孩做什么,為她改變什么,但卻是無處不在的。
三毛需要的正是這種淡薄的依托,心靈的依靠,她把一顆心獻給了耶酥,只求不孤獨。
富足和安穩(wěn)總是好的,它是一些花朵綻放的土壤。到了南京后,家里寬敞了許多,她玩的花樣也多起來:拿著竹竿,想象著自己騎的是會魔法的掃帚;繞著梧桐樹騎馬,把自己當作古代大俠;林蔭采桑,那是一個純良的少女;蹣跚追鵝,那是年老的婦人。
一個孩子演繹不同的世事,從靜物到動物,從生命到蒼老。三毛小的時候,就好奇人世間的百態(tài),長大后,一直在追逐天地間的風景。
三毛是和大伯他們住在一起的,很多的人。在這個大家庭里,三毛有堂兄,有堂姐,有弟弟,還有妹妹。但是有的堂兄堂姐念中大,有的念金陵中學,連大三毛三歲的親姐也進了學校,只有三毛,因為上幼稚園的年紀還不夠,就只能在家里玩耍。
那時,三毛有了第一個弟弟,但卻是存在感很小的,愛玩的年紀哪有多余的注意力去分給動不動就哭而且還不會動的嬰兒呢?
三毛的玩伴除了自家的兄弟姐妹,還有和用人蘭瑛的孩子“馬蹄子”。
不過,她不喜歡他,馬蹄子有瘌痢頭,而且瘌痢頭上總是有嗡嗡作響的蒼蠅。那時的孩子總是干凈無瑕的,也看不得一點污穢,精神或者是身體上。自閉的孩子更是容不得這樣的正常之外的現(xiàn)象。后來,她去上了學,鼓樓幼稚園,是由教育家陳鶴琴所開辦的,在家玩的時間就很少了。
蘭瑛本來是一個逃荒的人,家里是不需要那么多人的,但是因為和三毛家里的老仆人有親戚關系,就是管大門的那位老太太,所以才收留了她和她的兒子馬蹄子。
最真的快樂總是來自最單純的心,最單純的事,屬于最單純的人,那就是童年的孩子們。
三毛是個純真的人,在她的世界里,不能忍受虛假,就是這點求真的個性,使她踏踏實實地活著。也許她的生活、她的遭遇不夠完美,但是我們確知,她沒有逃避她的命運,她勇敢地面對人生。
在這紛繁的世界里,尋找屬于自己的唯一,人們大多為旅途中的美景而迷失,最后,忘了最初的路。
三毛一直是堅定而執(zhí)著的,她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什么該得、什么不該求,人生的路途她一直按照自己的方向走,不曾回頭。
人們常說,身體和心靈,總有一個是要在路上。而三毛的,卻逐一地實現(xiàn)。初來塵世,她便開始了旅程,靈魂之旅,生命之旅……
初識“三毛”
黃角椏,黃角椏,黃角椏下有個家。生個兒子會打仗,生個女兒寫文章。
一段歌謠,一段故事,一種人生,一種經(jīng)歷,萬帆過后,發(fā)現(xiàn),原來,一切皆有定數(shù)。
父親陳嗣慶是個外來文人,而三毛在落地就沾上了這里的地氣,冥冥中就成了那個三毛,那個敢愛敢恨,用生命去寫字,用生命去愛的世間奇女子。
三毛是陳嗣慶夫婦膝下第二個女兒。三毛的姐姐叫陳田心,比她大兩歲。后來又有了兩個弟弟,大弟陳圣,小弟陳杰。在姐弟中,與三毛最親的是小弟。
陳田心從小喜歡文藝,后來當了音樂教師。陳圣經(jīng)商。陳杰繼承了父親的法律職業(yè)。也許是和黃角椏無緣的緣故,他們既不愛寫文章,也不去打仗。
既然是俗世,生在這俗世,也是不能免俗的,無論是不是俗氣的一個人。三毛就是極信命理這回事的,她相信一切皆有定數(shù),個性、經(jīng)歷和出生等都是相關聯(lián)的。她對臺灣科學家沈君山說過:“我的看法是,八字和個性有關?!?/p>
三毛的一生都在主張?zhí)用搲m世,逃離命運,只是自欺欺人罷了,那個束縛自己的框是三毛親自制定的。她一直想逃脫,卻還在按著命運的軌跡行走。
也許真是這樣的印證,也許是那段歌謠的蠱惑。三毛從小就愛極了看書。小的孩童,還是不識很多字的,小三毛是看了圖畫和字的形狀,再去問哥哥姐姐,弄清書里的大意的。可以說三毛是先看書,后認字的。
生長的軌跡怎么崎嶇、怎么纏繞,也轉不過童年,離不開家庭,少不了那些年少時光。
正如陳嗣慶所期待的,在三毛三歲時,日本政府正式簽署投降書,宣布無條件投降。中國人的鮮血和生命,終于換來了和平。
父親,陳嗣慶,浙江定海岱山島小沙鄉(xiāng)人。早年畢業(yè)于蘇州東吳大學法律系,后到上海,以教書為生。抗戰(zhàn)時期舉家來到重慶,開一律師事務所維持生活。
母親,繆進蘭,出生于上海,那個繁華又寂寥的地方。高中畢業(yè)后不久,就和陳嗣慶結婚。繆進蘭曾經(jīng)多次在小學教學,后來辭職在家,當家庭主婦,相夫教子。高中時期的繆進蘭,參加過學??谷站韧鰠f(xié)會,積極參與救亡活動。她是學校的活躍分子,還是校籃球隊隊員。
可以說家庭對一個人的影響是很大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三毛的父母都是文人,對孩子的教育也并不是那樣迂腐無知的,三毛自小也就帶有文學的氣息。
后來,三毛被送進鼓樓幼稚園。值得一提的是,三毛就是在這一時期,在南京家中,開始了她讀書的生涯。
在大宅子里,有一個被哥哥姐姐們稱為圖書館的房間,那個地方什么都沒有,只是有一個大窗,對著窗有一棵梧桐樹,房間內(nèi),全是書。
大人的書,放在上層;小孩的書,都在伸手就夠得到的地板邊上。
三毛因為知道馬蹄子從來不愛來這間房間,所以一個人就總往那兒跑,三毛可以靜靜地躲到蘭瑛或媽媽找來罵了去吃飯才出來。
當然并不是只是因為逃避玩伴才進去的,三毛本身也是極喜歡看書的。
在這樣的一個文化家庭,父母的熏陶和哥哥姐姐們的輔導。三毛的讀書環(huán)境也是極好的,對知識的渴求仿佛是從出生就有的。
書室窗外是碧綠的梧桐,書室屋內(nèi)是求知的孩子。每天清晨,總有如洗的鳥聲從窗外傳進來,伴著孩子清脆的誦讀。
三毛開始走進書看世界,看奇妙人生,那樣小的孩子還是不懂什么的,三毛先就只是看故事,然后再學習認字。
三毛也是在這里讀了生平第一本書,漫畫家張樂平的名作《三毛流浪記》。這是一部漫畫故事書。書中小主人公三毛,是一個流落上海街頭的孤兒。
張樂平筆下都市孤兒的悲慘生活,感動了千千萬萬的讀者,也包括還在幼時的三毛?!叭?,成了家喻戶曉的流浪兒的典型形象。《三毛流浪記》,全書沒有文字,完全以圖會意。目不識丁的小三毛,多多少少看懂了書中的情節(jié)。
后來,她又讀了張樂平的另一本書《三毛從軍記》。三毛回憶說:“我非常喜歡這兩本書,雖然它的意思可能很深,可是我也可以從淺的地方看它?!?/p>
三毛不僅對這個“三毛”永遠長不大的人物印象深刻,對三毛的創(chuàng)造者也有很深厚的感情,最后成了他的女兒。
“三毛”看過了,其他凡是書里有插圖畫的兒童書,三毛也都拿過來看。
圖書館里有一套給孩子看的書,是商務印書館出的,編的人,就是三毛姐姐的校長,鼓樓小學的陳鶴琴先生,后來三毛進了鼓樓幼稚園,也做了他的學生。
一個還在蹣跚走路的小孩,就要背上書包進學堂,父母的期望,社會的期望,在孩子小的時候,就上了一層枷鎖。
索性后來,三毛并沒有念完學,但沒有人會因為她的學歷而偏見于她,后來的自學,再后來的留學,無數(shù)的講座、座談,邀請這個初中沒畢業(yè)已經(jīng)輟學的三毛去講授她的經(jīng)驗。
閱讀的時候,小三毛有時笑,有時哭,小小的年紀,也有那樣的情懷,好似就已知曉了人世,懂得了悲喜。也正是這樣便有了“三毛”這個讓世人無法忘懷的名字。
為的或許是人生第一次成長的紀念,更多的可能就是在那時小小的心里就對這個懵懂的世界開始了追求吧。
這漫畫形象就此深深地印在了三毛的腦海里,她永遠都記得那個頭上翹著三根毛,四處流浪,永遠也長不大的小孩。
冥冥之中,命運總是有所昭示,一粒沙,影印著一片海的往事;一陣風,傾訴著一場雨的情懷。而年幼的三毛透著不一樣的靈魂。這個倔強的小女孩從一出生就注定降落人間的使命,去流浪,去追尋。去演繹一場動人心弦的愛戀,去揮寫一個凄美絕艷的人生傳奇。
二十六年后,在撒哈拉沙漠,她取筆名“三毛”,就是紀念那位第一個和她對話的書上的朋友。
這一世,她并沒有辜負這些名字,和平終償所愿,雖然并不因她。她卻因流浪,成了真正的三毛,也成為張樂平的孩子。
除了張樂平的書,她還讀了《木偶奇遇記》《格林兄弟童話》《愛的教育》《苦兒尋母記》等書。在書中找尋自己的童話,最后用真實的生命寫了一段童話的經(jīng)歷。
三毛說過:“我看書,這使我多活幾度生命?!?/p>
看三毛的書,也使他人的生命多了幾次重生。好像是在透支著后世,貪婪不單屬于這一生的風景。否則短暫的一生,怎么可以這樣跌宕,這樣起伏,這樣讓人難以相信,那是一個柔弱女子走過的路。
一個奇女子,不似風清,也不云淡,用她熾烈的情感,瘋狂的行為,直達內(nèi)心底部,在欣賞作品的時候又有些小怨恨,那么直白深刻,無法忽視也不能忽視。
三毛的童年不能說是怎樣,因為她也是個孩子,也要玩耍,也有哭鬧,只是游戲有些另類,與我們的童年是差不多的,不能因為一個人的以后,她的從前就要全部改寫。
有一天,三毛在南京的家中看桑樹上的野蠶,父親回來拿出了一大堆金圓券給她玩,而且姐姐哥哥都有,在高興時卻看到老仆人在流淚,說他們要逃難。后來他們逃到了臺灣。
在那里三毛開始了一種新的生活,臺灣也可以說是三毛真正意義上的故鄉(xiāng),有著雖未生之義,但有育養(yǎng)之恩。也是在他鄉(xiāng)心靈歸宿的港灣。
遠處的山岳飛奔而退,波瀾的海峽漸漸入眼。迷霧古城重慶,動亂的南京,三毛也沒想到,這一離開就幾乎差點回不去,大陸的一絲情緣。
1949年,三毛結束了在大陸的童年生活,跟著父母,漂過東海,站在甲板上,看著大陸,漸漸地遠了,在視線中匯聚了一個點,人生的起航線有了開點。
渡過洶涌著墨黛色波的臺灣海峽,遷到風雨飄搖的臺灣島。三毛在重慶、南京和上海,大約只生活了四年。在這短暫的四年里,她不懂祖國有怎么樣的桑田滄海,卻真實地經(jīng)歷了,跟著祖國成長。
抗日戰(zhàn)爭勝利不久,中國爆發(fā)了三年內(nèi)戰(zhàn)。延河之水匯成奔騰之勢,星光之火化作咆哮黃龍。中國共產(chǎn)黨取得了全面軍事勝利,除了讓后世糾結愁腸的臺灣。這一系列驚心動魄的歷史事件,對幼童三毛來說,記憶里是平靜的,可卻波動著她的人生,確切地說是每個中國人的人生。
這樣的經(jīng)歷,對于三毛,有些幸運,有些遺憾。幸運的是經(jīng)歷了,遺憾的是卻沒有留下回憶。
三毛成名之后,卻對她童年經(jīng)歷的時代,傾注了相當多的關心,好像想再重新經(jīng)歷一遍,然后在她的筆下重演。
三毛不僅寫文章,還寫過歌詞和劇本。
那是成名后的三毛在臺北的時候,有個朋友在籌集旅費,三毛就匆忙寫了九首來應急,其他的八首怎樣是不知的,但是那首《橄欖樹》紅遍了大江南北,傳遍了故鄉(xiāng)的街市和鄉(xiāng)村。
這首詞被李泰祥譜成臺灣電影《歡顏》的主題曲,歌和電影都是一個雙贏的結果,但多年以后的街頭還會聽見那樣的低吟。
不要問我從哪里來,我的故鄉(xiāng)在遠方,為什么流浪?流浪遠方,流浪,為了天空飛翔的小鳥,為了山間輕流的小溪,為了寬闊的草原,流浪遠方,流浪,還有,還有,為了夢中的橄欖樹,橄欖樹,不要問我從哪里來,我的故鄉(xiāng)在遠方……
母親繆進蘭回憶:三毛在家里寫作,專心致志,像一個紙人。這也說明了三毛的孤僻,死后在母親的記憶里最深刻的也只是那寫作的背影。她很少和母親說話,一旦開口,就要打聽舊上海的情形,“什么上海的街呀、舞廳呀、跑馬場呀、法租界英租界有多遠呀、梅蘭芳在哪里唱戲呀……都要不厭其詳?shù)貑杺€不休”。
《滾滾紅塵》就是那個年代的電影,描述了一個女子在愛情中的癡傻與深情。
那是三毛的第一個劇本,也是最后一個,留下了遺憾,遺憾的美。
那是三毛在病榻上構思的作品,故事的發(fā)展,情節(jié)的起落,一點一滴,不僅是韶華在愛情在社會中的掙扎,三毛亦是與病痛在斗爭。疾病纏身的三毛,沒有屈服過,病時痛得死去活來,過后,又是那個沒有憂愁快樂的女子。
三毛是一個果斷的女子,那樣憂郁的“韶華”從不會是她的寫照,這在她后來的戀愛中都是可以證明的。
初戀舒凡,三毛愛得深情,愛得迷醉,愛得無法自拔。但當兩人不能再繼續(xù),命運無法重疊,三毛毅然放棄了,離開去了美麗的西班牙,雖然她內(nèi)心還很不舍,但堅強是給別人的,軟弱從來都是給黑匣子里的自己。
荷西的愛,太過深沉,太過濃重,把一生的幸福的精華全部給了三毛,三毛弱小的身軀擔不起這份沉重。
三毛還是一個奇女子,有些本來是美好的詞語,用濫了,也就庸俗不堪了。
才子才女滿街走是一個例子,銀幕、熒幕上的奇女子頻頻出現(xiàn)也是一個例子。
沒有什么詞語可以描繪三毛的獨特,天外一樣的人物,來到這個凡塵歷練。
“奇”的正面意思應是“特立獨行”,按辭海的解釋,即志行高潔,不肯隨波逐流之謂也。
在世俗上,三毛永遠都有自己的一套堅持,她欲脫離凡塵,卻又被塵緣纏身。
三毛是一個隨緣的人,既然生命沒有被剝奪,那我們就要學會享受生命的滋味,無論是陽春白雪,還是青菜豆腐,都要自己去嘗一嘗的。
她的丈夫荷西是一個西班牙人,荷西對三毛一見鐘情,苦苦追了她六年,兩人才修得正果。相同只不過是都有顆柔軟女人心罷了,都還沒看夠這俗世,念完這紅塵。
佛說: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這是一個婆娑世界,婆娑即遺憾,沒有遺憾,給你再多幸福也體會不到快樂。
新的故鄉(xiāng)
隆隆的汽笛聲,喑啞的嘶叫,從地獄輪回深處傳出的昭示。平靜的海面在地底深處波濤洶涌,就像三毛的人生,安寧的背后更大的波動在蟄伏,等待著一個時機,然后奮起。
坐船是極辛苦的,即使是不暈船,身體也不會太好受,三毛的母親暈船吐得厲害,只得整日躺著,像是行將枯槁的人,三毛幼小的心里充滿了恐懼,也是那樣,才記下了“中興輪”,那個船的名字。
初到臺灣一切都是陌生的,父母是有些艱辛苦澀的,對于小孩子來講卻是新奇好玩的,臺灣像一個萬花筒,里面一切都是新奇的,可以讓人眼花繚亂的。
三毛的父親和伯父,把家安在臺北建國北路一幢日本式房子里。在當時,那里還是一片荒僻的街區(qū),拾荒人都少見。
當小三毛跟著哥哥姐姐們踏進日式房子,立刻對榻榻米產(chǎn)生了好奇。爭先恐后地脫下鞋襪,奔到榻榻米上雀躍舞蹈,大呼小叫,為釋放了腳丫高興得發(fā)狂。孩子們心花怒放,光著腳,一陣亂叫:“解放了!解放了!解放了!”“真好!真好!”
那時的臺灣,“解放”是一個很可怕的字眼。大人們聽見,趕緊跑過來,把孩子們的狂熱喝住了,成了一群小木樁。
在來臺灣之前,家中的積蓄和金銀首飾,都當了出去換了飛速貶值的金圓券給流掉了。當時只知道它們是一種可以換馬頭牌冰棒的東西。
初來乍到,律師事務所也是不能馬上開的,加上伯父一家,八個孩子需要養(yǎng)活,經(jīng)濟十分拮據(jù)。這樣的狀況,一直到三毛念完小學,才有了改善。孩子們都是樂天派,怎么會知柴米油鹽都是要錢的,索性,家中怎樣貧困,孩子們也是沒被苛刻了的。
還不到六歲的年紀,學校是不收的,教子心切的繆進蘭硬是把那顆父母心淋漓了盡透,硬是說動了老師同意三毛上學。
還沒有享受完童年,還沒有來得及緬懷下童年,三毛就背著書包稀里糊涂地進了學?!褵o數(shù)人禁錮的地方,禁錮著身體,還禁錮靈魂。
從此由一個無知的孩童開始轉變,會檄文,懂識字,知曉禮義廉恥,明白孰是孰非,有些事即使是對的也不會被認同,錯的還會被人頂禮膜拜,這一刻,懂得了無奈,知道很多都是身不由己。
三毛六歲以前的童年生活,是在不斷地變遷流離中度過的。從霧都重慶,再到當時的首府南京。隨著內(nèi)戰(zhàn)的炮火一路輾轉,途經(jīng)上海,遠渡臺灣。三毛的童年,是中國歷史大變革時代一群人的縮影,戰(zhàn)火中的童年。
盡管是一個戰(zhàn)爭中漂泊的孩童,盡管屢次遷徙、顛沛流離,但是小三毛并不知多少愁苦滋味,她生長在一個中產(chǎn)知識分子家庭,饑饉凍餒之苦是沒有的,衣食住行是從來不缺的。
與同時代的許多中國兒童相比,三毛是幸運太多的,更不用說張樂平筆下的那個流浪兒“三毛”了。
三毛之所以用了這么一個苦難的名字,可能內(nèi)心是有些她也沒發(fā)現(xiàn)的優(yōu)越感吧,只是因為她的感情還在,還有精力、心情和同情來對待他人。她還有充足的感情,沒有在流離戰(zhàn)火中磨損掉,沒有在生與死的選擇中拋棄了其他一切的包袱。
三毛自己也說:“我雖然是抗戰(zhàn)末期出生的‘戰(zhàn)爭兒童’,可是在我父母的呵護下,一向溫飽過甚,從來不知物質的缺乏是什么滋味。”
即使在以后,一個人在流浪,也是沒有流浪兒那種狼狽的,依然桀驁得像是個鎧甲勇士,頑強就是她最堅固的守護。
想要做一個恬靜的女子,不輕言悲喜,穿長裙,留長頭發(fā),溫柔淺笑,從容優(yōu)雅,足矣。
三毛亦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她的美不在于形,最美的是那一顆心,流淌著鮮艷的血,灌溉無情的沙漠,激情了整個人生。
可能是童年太過孤僻,讓她選擇了以后那樣的路,那樣一個敏感的孩子,她的無助與孤獨也就要用命理這回事來稀釋。
她相信一個人的血型會影響人的一生,一個人在出生的時候,個性已經(jīng)被一些生理因素規(guī)定了。
對血型決定性格的說法也篤信不移,她宣稱:“至少在我身上,應驗了很多事情?!?/p>
她的血型是B型。三毛認為B型血的人性格有彈性且開朗。1978年,她住在西班牙丹娜麗芙島,一天在出門買菜的時候,意外地看到十一年未見的表姐夫,他鄉(xiāng)遇故知,過剩地喜悅。
宴席散,終須別,等到送行的時候,三毛還哭得很兇,但船剛剛駛遠,三毛就有說有笑,像剛才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三毛用血型來解釋這一現(xiàn)象。
三毛說:“我是個B型血的人,雖然常常晴天落大雨,可是雨過天晴亦是來得很快?!?/p>
三毛對血型頗有研究,她說:A型冷靜,AB型雙重性格,O型擇善固執(zhí)。她的丈夫荷西是O型,在西班牙對三毛一見鐘情,苦苦追了她六年,這大概就是三毛所說的“擇善固執(zhí)”吧!
三毛還相信生辰星相術。她還說,往往同一星座人的個性,都有某種程度的相似。
她的星座是白羊座。她在一篇散文中這樣告誡自己:“你不要忘了,你這等白羊星座下出生的女子,就是掠奪成性的女子?!庇忠淮危f自己是白牡羊,將一切美德都想占有的“江洋大盜”。
她對世上流傳的一些神秘游戲,崇拜得有些走火入魔。荷西死后,她愛玩臺灣流行的“仙碟”一類的算命術。
三毛自稱,她只要用一枚銅板,在桌面上擦幾分鐘,就可以和陰間的丈夫進行談話,可能是真的,可能是思念過切,六年的追逐,二十年的相伴,早已深入彼此的靈魂,只有雙雙死亡才能消除這種交融。
1984年,她應邀參加臺灣作家醉公子主持的“陰間之旅”活動,身體晃動,施以咒語,靈魂就可以步入陰曹地府,和死去的朋友交談。這種活動醉公子搞了好幾次,但是成功完成旅行的人極少。三毛說,她成功了,她見到了她的干爸徐。
她用一支筆,一張紙,口中念念有詞,便能和陰間的人談心。死人的話,她都記錄在紙上。三毛曾經(jīng)以這種方式,給人演示過和徐的一場談話。
還有很多是關于三毛的“特殊功能”的說法。
那是在她大約五歲的時候,三毛陪同父親去機場接一位朋友,朋友從日本來,多年的朋友如今相見言談分外親熱。三毛就拉過父親,偷偷地說:他家死人了!
一句童言無忌的話嚇得父親心悸起來,緊緊攥住了女兒的手,告訴她不要再亂說話。三毛也只是無可奈何地撇了撇嘴。
客人到了家后,落座間,面容悲切,言談凄凄,問及才說,數(shù)月前兒子不幸夭折,說罷落淚,眾人也跟著黯然落淚,陳嗣慶想起三毛的話,內(nèi)心驚詫不已。
三毛長大之后,也不止一次地對人說起過她的“特異功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能運用“心靈感應”,掐算過去,猜度未來。還舉出好多真實的例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