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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鄉(xiāng)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

三毛:上天獨寵追夢人 作者:白芷寒 著


4 鄉(xiāng)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

生于亂世,安逸無憂的日子總是短暫,一如最明媚的花開,常常來去匆匆,徒留惆悵的回憶和哀怨的追思。

如火如荼的解放戰(zhàn)爭仍在繼續(xù),最終打破了金陵的寧靜。1949年,延河之水匯成滾滾鐵流,沖垮了蔣家王朝的最后防線,曾經虎踞龍盤的國民政府兵敗如山,倉皇逃往臺灣,陳家再次跟隨,舉家遷徙。

他們是戰(zhàn)火中的無辜生靈,無關政治,無關黨派,幾經掙扎求索,不過是在逃亡中探尋存活的勇氣。一次次顛沛流離,太多人都失了純真,添了風霜,卻又不得不為了家人,重新披上堅強的精神鎧甲。

炮火連天的年月,刀光劍影奏響血肉橫飛的挽歌,生死之間全憑一腔熱血和一絲運氣。從歡聲笑語的黃角椏,到寧靜舒適的南京城,再到偏安一隅的寶島臺灣,他們被戰(zhàn)爭的車輪推動,不斷在發(fā)黃的地圖上尋找得以安全棲息的地方。

一路奔波,一路遭難,一路哀鴻遍野,尚且懵懂的三毛第一次懂得流浪的滋味。雖然周遭的境遇她看不真切,也不太懂得,但她依稀記得母親在風雨飄搖的海上痛苦暈船的模樣,以及跌坐在旁不斷發(fā)抖的自己。

漂過東海,穿過波濤洶涌的臺灣海峽,三毛當時的恐懼,是真真切切的。

抵達臺灣后,陳家兄弟在臺北建國北路的一幢日式小房子中安頓下來?;钠Ы謪^(qū),鮮有人煙,那呼嘯而過的穿堂冷風,那郁郁青青的屋后野草,那濃密森木的悲鳥哀鳴,無不勾勒出百業(yè)凋敝的慘狀。陳家上下,一共十幾口人,全都擁擠在這狹小的房子,孩子們只能躺在地上睡覺。很多時候,無論睡著還是醒著,身邊都是稚嫩的手腳。

戰(zhàn)爭亂了人心,也亂了社會。伴隨著飛速的通貨膨脹,陳家上下多年的積蓄和金銀首飾全都換了食物,為了生計,陳家兄弟在舉目無親的孤島之上四處奔波,尋找著生存的出路。

初來乍到,舉目皆是陌生的街景,在這樣的境遇下,陳嗣慶嘆息著,終不能從容以對。常言道,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一個生命從孕育伊始,就開始吸吮一個地方的營養(yǎng),那兒的水,那兒的空氣,那兒的風土人情,全都在潛移默化間刻在骨子里,他們是大陸人,自是有舍不掉的鄉(xiāng)愁和思念。

鄉(xiāng)愁如煙。從李白的“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到白居易的“望闕云遮眼,思鄉(xiāng)雨滴心”,再到高適的“故鄉(xiāng)今夜思千里,鬢愁明朝又一年”,相思無形,詩歌有形,水土之情和血脈之親,是無論如何都割舍不斷的。

長久以來,鄉(xiāng)愁一直是中國詩歌長河里歷久彌新的主題,而臺灣當代詩人余光中的《鄉(xiāng)愁》,是其中頗為動人的一曲,代表了那代人的共同心聲——

小時候,鄉(xiāng)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

長大后,鄉(xiāng)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

后來呀,鄉(xiāng)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我在外頭,母親在里頭。

而現(xiàn)在,鄉(xiāng)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

同為炎黃子孫,余光中雖身居海島,他的鄉(xiāng)愁蘊含著深厚的歷史感與民族感。一海之隔,隔不斷思念,一海之隔,隔不斷鄉(xiāng)愁,這不僅是余光中的鄉(xiāng)愁,更是漂流到臺灣的千千萬萬人的思鄉(xiāng)情懷,這是任何時代的鄉(xiāng)愁,都無法比擬的廣度和深度。

正如余光中先生所說:“縱的歷史感,橫的地域感,縱橫相交而成十字路口的現(xiàn)實感。”他將個人悲歡與強烈的祖國之愛、民族之戀交融在一起,撩起時代的鄉(xiāng)愁。百川奔東海,千峰朝泰山,這首柔美而哀傷的回憶曲,是臺灣游子最深沉的傾訴。

當然,幼時的三毛并不知鄉(xiāng)愁為何物,孩子眼中的世界都是單純的,并且天生樂天派。初到臺灣,三毛的兄弟姐妹第一次見到了榻榻米,欣喜好奇的孩子們爭先恐后地脫下了鞋襪,奔到榻榻米上歡呼雀躍:“解放了!解放了!解放了!”都說童言無忌,但在當時的臺灣,“解放”實屬十惡不赦的字眼,大人們聽見后,趕緊跑過來,喝止他們的“胡言亂語”。

這一年,三毛不過6歲,關于大陸的記憶,早就隨著茫茫無涯的海濤漸行漸遠,只余些許支離破碎的片段。然而,盡管如此,一脈相承的惺惺之情是流淌在血液中的,幾十年后,臺灣當局開始準許臺灣部分民眾返回大陸探親,欣喜若狂的三毛當即熱淚盈眶,并代替父親回鄉(xiāng)祭祖,探望故友鄉(xiāng)親。

那是1989年,三毛46歲,已入中年的她來到浙江舟山,那是她名副其實的故鄉(xiāng)。在鄉(xiāng)親父老的簇擁下,她終于踏上了這片久違的土地,剎那間只覺百感交集!

她與親友親切握手,低聲問候,恍惚間竟然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回到了家鄉(xiāng)。望著一張張陌生而熟悉的面孔,她顫抖著聲音問道:“倪竹喜叔叔來了沒有?”

話音剛落,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步履蹣跚地走了出來。她趕緊迎上去,含著眼淚抱住老人:“竹喜叔叔,我3歲時,你抱過我,現(xiàn)在讓我抱抱你!”

到了堂伯母家,三毛攙扶倪竹喜老人坐到房間中央的長沙發(fā)上,然后雙膝跪地,畢恭畢敬地磕了三個響頭。少小離家,終歸故里,她入鄉(xiāng)隨俗,恪守著中華民族傳統(tǒng)禮節(jié),以傳達自己對家鄉(xiāng)的厚土深情。

兩天后,她專門去陳家村祭祖,按照閩南風俗,鄭重其事地施行祭拜儀式。在陳家祠堂的供桌前,她親自點燃了六炷清香,合掌舉至額頭,然后虔誠地拜三拜,插在列祖列宗排位前的香爐里。

接著,她到祖父陳宗緒的墳前,獻上鮮花,并點燃了九炷香,三炷敬天地,三炷敬祖父,三炷敬祖母。她雙膝跪地,大拜三次,恭敬伏在地上的她,悲慟地哭訴著:“阿爺,平平來看您來了!阿爺,平平要跟您說說話!阿爺,魂魄歸來,儂一定要回來!”

她從墳頭撮起一把塵土,小心翼翼地放進早已備好的麥稈小盒子,因為在她眼里,這是最珍貴的東西,生病了,拿它泡水喝,病就會好。她還從祖屋的老井里打了一桶水,裝滿隨身攜帶的瓶子,她說,故鄉(xiāng)的水是送給父親最好的禮物。

當然,祖父墳前的塵土能治病,這純屬無稽之談,想來三毛也不可能真的拿去泡水。但她就是這樣固執(zhí)地相信著,故土于她,也是不一樣的存在。

離家千里,何處不鄉(xiāng)愁。鄉(xiāng)愁似夢,那山、那水、那土地,在魂牽夢縈的思念中變得多情起來,熱切地歡迎著遠鄉(xiāng)歸來的游子……

我們的三毛1

我女兒常說,生命不在于長短,而在于是否痛快地活過。我想這個說法也就是:確實掌握住人生的意義而生活。在這一點上,我雖然心痛她的燃燒,可是同意。

——三毛父親陳嗣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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