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糧食工作
1952年9月到泰順縣縣政府人事科報到后,我被分配到泰順縣文化館,先做圖書管理員的工作,后來做群眾文藝工作。泰順縣沒有縣圖書館,文化館兼圖書館,其實圖書很少,窮山區(qū),本來文化就十分落后,根本沒錢買書,只訂幾份報紙,掛在外面給群眾看,就算盡財力為群眾做事了。土改以后,農民分得了土地,千百年來蘊含在農民中的生產積極性爆發(fā)出來,有了可供交換的產品,為了促進農村經濟的發(fā)展,縣里、區(qū)里搞農村物資交流會,即商品交流會,為活躍物資交流會的文化氣氛,組織各種文藝演出,主要是農村原有的戲班子,吸引了四里八鄉(xiāng)的農民群眾來觀看。我被派到百丈區(qū),負責這個區(qū)物資交流會的文藝宣傳工作,交流會的會址就在百丈鎮(zhèn)。這是一條T字形的很簡陋的街道,沒有多少商店,我們在溪灘上搭起戲臺,作為演出的場所,農民們把自己生產的東西,如豬、羊、雞、菜、茶葉、糧食等拿到物資交流會上出售,以換回農具、布、日用品等。本計劃開一天的物資交流會,由于較遠地方聞訊趕來的農民第二天才到,延了一天??h合作總社組織了一些商品在交流會上出售,生意很好,特別是布匹類,土改后農民想做新衣服,這是他們當時的愿望,特別是姑娘們,剪了花布,喜氣洋洋,說說笑笑,增加了物資交流會的熱鬧氣氛。這時是鼓勵農民發(fā)展商品經濟的,而不是像后來那樣把農民生產的農產品作為資本主義尾巴割掉。如果按當時情況發(fā)展,中國經濟很快就會繁榮起來。
文化館在當時是安排其他單位都不要的干部的單位,既無實權,又無物資。特別是我,剛從鎮(zhèn)反學習的干?;貋恚藗兌剂硌巯嗫?,以為我不是他們的同志似的,也不敢接近我,免得牽扯上關系,走在羅陽街上背后便有人指指點點,這種滋味是很不好受的。真體悟到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的意蘊。一想到“維也納音樂會”是“托派”組織,心里就總覺得冤枉。因此,思想包袱很重!很重!我想總不能一輩子戴著這反革命分子的帽子過活,如何放下這個包袱,只有向溫州專署軍事革命委員會說清楚事實,請組織調查。于是,我對“維也納音樂會”和“土改經驗交流組”的情況做了詳細說明,并把這份說明報告直接寄給溫州專署軍事革命委員會。
1953年2月,我從文化館調到泰順縣糧食局秘書股做文書工作。文書工作主要是收發(fā)文件,股長是一個姓孫的同志。我每天都能收到從省糧食局、溫州專署糧食局與鄰省各兄弟縣糧食局寄來的大批來函來件,以及泰順縣政府等的文件,有密件,有普通文件,我要一件一件登錄、編號,整理好后送給局長,局長看后有存檔的,有批給計劃股、財務股、儲運股等辦理的,我則分送給各股股長,請他們處理。各股向上一級糧食機關報告或發(fā)文件給全縣各區(qū)糧庫(后改為某某區(qū)糧食管理所),便由他們擬好稿,送局長審閱、批準,由我刻成蠟紙,再油印成所需要的幾十份、幾百份,寫好寄發(fā)單位的信封,分寄出去。有時一天要這樣發(fā)出去三四個文件,工作很緊張,比文化館的工作繁重得多。有時候,局長、秘書股股長及其他股同志要查閱文件,就向我要,一時不知從何找起,也很難找到,真是他們急,我更急。我就對收文件工作進行改革,提出了分類分性質登錄編號,在取得秘書股股長和局長的同意后,便開始實行,結果大大改善了收發(fā)文件的工作,要找某一文件很快就能找出來,這種收發(fā)文件的工作方法后來得到推廣,我因此被評為糧食系統(tǒng)的優(yōu)秀工作者,發(fā)了一個筆記本做紀念。
1953年8月—9月,一天秘書股股長叫我到局長那里去,我們一起到局長辦公室(他單獨有一間辦公室)去談話,局長拿出一份紅頭文件,蓋有溫州專署軍事革命委員會豎的長章,局長宣讀了這份文件,文件中對“維也納音樂會”的性質做了結論:“維也納音樂會”是中國共產黨溫州甌海中學黨支部領導的進步青年組織;“土改經驗交流組”查無政治問題。聽后我非常激動。3年來像大山一樣壓在我頭上的反革命政治包袱終于搬掉了,它一直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抬不起頭來,16歲~18歲,我就是在人們的白眼中艱難地過來的,是在低人一等的氛圍中屈辱地度過的。至于家庭的政治包袱——“工商業(yè)兼地主”,就不是我自己所能選擇的了。這時我得癆病的父親已去世了。因我在泰順,山高路遠,信息不通,電話沒有,死前也沒有見他一面。即使知道了,我也不敢回去,一是我背著“托派”政治反動的包袱;二是回家看地主老子,馬上就會批判你為地主階級的孝子賢孫,階級立場有問題。后來才知道父親在死前很想見我一面,惦念著我能回去見他,好像有話對我說。
沒有了反動的政治歷史問題,政治上我是清白的了,填表時在“何時何地參加反動黨團組織及其他反革命組織”這一欄,我就可以寫上“無”這個大字了,這個“無”字對我來說就像靈魂解放的解脫那樣可貴。有了這次政治上的解放,才會有我以后的一切;否則,什么考大學、讀書都是不可能的,即使我成績最好,也要被刷下來,這是一個所謂政治立場問題,也是培養(yǎng)什么人的問題。這次作為鎮(zhèn)壓對象的經歷和體驗,是我人生的一大寶,它使我遇事更加理智、冷靜,人生更加淡泊、慎獨,更加珍惜生命的寶貴,更加自律,促使我人生的覺醒。經過這次水火的煎熬和鍛煉,我改變了以往糊里糊涂過活的狀態(tài),體會出人生的價值與意義之所在。
1954年,我便由秘書股調到計劃股當調研員,調研員的主要任務是到全縣各區(qū)、各鄉(xiāng)糧庫調查情況,回來向領導匯報,使領導了解下面的情況,另外就是配合縣委縣政府下農村宣傳組織互助組等中心任務。當時,全縣糧食系統(tǒng)要創(chuàng)建“四無”糧庫,即無蟲、無霉、無鼠、無耗。如果入庫的糧食比較干燥,那么無蟲、無鼠,糧食是不會有損耗的,甚至會漲出來。糧倉在糧食入庫前都要消毒,當時是用“666”,我們與糧庫保管員都是在沒有采取任何防毒措施的條件下噴灑的,既不戴口罩,也不穿防護服,有時噴灑一天,我就覺得頭有點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點防護知識也沒有。糧庫依據庫容大小而設有保管員,不少保管員是沒有文化的老黨員,他們有空都會給我講述泰順老區(qū)革命斗爭的故事。征收公糧的時候是糧食部門最繁忙的季節(jié),這時我們就在社會上招收臨時工,這些臨時工在泰順不易招到,因為需要有一定知識的青年,于是就從溫州市招來青年學生和社會青年,他們的主要工作是過秤、登記、結算,保管員和我主要是驗谷,看看谷子的干燥度,是否有空殼等,即檢查質量是否合格。如果濕度太大,那么入庫后就會發(fā)霉,會影響到整個糧倉的糧食發(fā)霉變質,若如此保管員和糧庫領導的責任就大了,所以征糧入庫的驗收工作都是由經驗豐富的保管員擔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