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貝多芬遺囑

名人傳:呼吸英雄的氣息 作者:[法] 羅曼羅蘭(Romain Rolland) 著;任捐獻 譯


貝多芬遺囑

海林根施塔特遺囑

給我的兄弟卡爾與約翰·貝多芬

你們這些人,把我看作是一個心懷怨恨、憤世嫉俗的人,我真是太冤枉了。你們根本不知道在這些外表之下隱藏著什么!從童年起,我的心靈和精神就浸染了一種慈悲的情操,總想著在人世間去完成一些偉大的事業(yè)??墒橇暌詠砦业纳眢w狀況越來越糟糕,雖然我也積極地治療,但是并沒有使我的病情好轉,反而更嚴重了。我始終在心里抱著痊愈的希望,可結果我卻不得不面對一種“持久的病癥”,即使有希望痊愈,那也得花上很長久的時間。

我生來就有好動的性格,也喜歡參加各種社會交際活動,但因為身體的疾病,我只能疏離人群,獨自一人過著孤獨的生活。有的時候我想要努力克服這一切,但身體上的殘疾總是讓我不能如愿。雖然我耳聾了,但我不能對人說:“說話大聲些,要不就喊叫出來吧!”我怎么能讓人知道我的“一種感官”出了毛?。慷疫@個感官對于我來說是那么重要,它本應該比其他人的更有優(yōu)秀。噢!這我辦不到!所以假如你們看見我一個人孤獨地生活,請你們原諒,我心中也是要找人做伴的。我所經(jīng)受的災難讓我感到萬分難受,我還因為這個災難被人誤解。因為我是一個聾子,所以我不能再跟其他人的交流談話中獲得安慰,我只能孤獨地生活著。我越是需要在社會上露面,越是不能去冒險。我只能過著一種亡命者般的生活。如果我試圖跟別人交流,我的心就會變得慘痛欲裂,我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我身體上的殘疾。

因此,我最近在鄉(xiāng)下住了六個月。我的主治醫(yī)生勸我盡量保護我的聽覺,他始終在迎合我的心意。然而有很多次,我都控制不住自己,沖動地想要跟人交流,但當我身邊的人聽到遠處的笛聲而我聽不見時,或是聽到牧童歌唱而我什么都聽不見時,我內心感到一股巨大的屈辱。這些經(jīng)歷幾乎使我完全陷于絕望之中,有時會突然想要自殺。

是藝術讓我斷了這個念頭。在我還沒有完成我應該完成的使命之前,我是絕不能離開這個世界的。就這樣,我繼續(xù)過著悲慘的生活,這真是十分悲慘的生活啊,我不得不忍受我那十分虛弱的身體。別人也讓我學著忍耐,如今,我也將這個作為我人生的向導了,除此我沒有其他的辦法。我已經(jīng)具有了一定的耐性。但愿這種耐性能支撐我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不管能不能,我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在我二十八歲的時候,我就不得不看破一切,這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啊。并且對于一個藝術家來說,要保持這種態(tài)度,比別人更加困難。

上帝啊,你肯定能看穿我的心和我的精神,你肯定知道我始終對人類抱有熱愛之情,也始終希望對人類行善。人們啊,當有一天你們讀到這些文字,請不要忘記這個世界曾對我的不公平;但愿那些和我一樣遭受不幸的人,能從我的身上得到些許安慰。

我的兄弟卡爾和約翰,如果我死后,施密特教授還尚在人世的話,請以我的名義去懇求他,將我的病狀詳細敘述給他聽,并且附帶上這封信,我只希望在我死后,社會能對我做出公正的評價。

此外我還想說,你們是我的財產(chǎn)繼承人,雖然我的那些財產(chǎn)只是一些薄產(chǎn),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公平地分配它,不要因為這些財產(chǎn)而損害你們之間的關系,你們要繼續(xù)和睦相愛,互相幫助。我早已經(jīng)原諒你們給我?guī)淼膫?。我的兄弟卡爾,我要特別感謝你近來對我的照顧。我希望你們都能擁有幸福的生活,不要像我那樣,生活中充滿了無盡的煩惱。還要記得把優(yōu)秀的品德教給你們的孩子:使人幸福的是德行而不是金錢。這是我的經(jīng)驗之談。在患難中支撐我繼續(xù)活下去的是德行,阻止我自殺的,除了藝術以外也是德行。

永別了,你們要相親相愛。感謝所有的朋友,特別是李希諾夫斯基親王和施密特教授。我希望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可以好好地保存李希諾夫斯基親王送給我的樂器。千萬不要因為遺產(chǎn)分配而發(fā)生任何的爭論。假如能對你們有幫助,那么盡管賣掉我的那些遺產(chǎn)吧,不必遲疑。如果在我死后還能幫助到你們,我將感到更加的高興!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將不懼怕死神,并且懷著一顆快樂的心飛向死神。雖然我命途多舛,但如果死神在我還沒有施展我所有的才能之前便降臨了,那么,我還是會嫌它來得過早,我希望它能晚些出現(xiàn)。但即便像現(xiàn)在這樣它來了,我也不會感到痛苦了。因為這死亡將我從無窮的痛苦中解救出來了。死亡愿意什么時候來就什么時候來吧,我將勇敢地迎接它。別了,即使我死了,也不要將我完全忘記,我是值得你們思念的,因為我在世時常常思念你們,想著讓你們獲得幸福。但愿你們能獲得幸福!

路德維希·凡·貝多芬

1802年10月6日海林根施塔特

給我的兄弟卡爾與約翰·貝多芬

就這樣,我向你們告別了,當然我是十分傷心的。是的,在某種程度上,我始終抱著痊愈的希望,但現(xiàn)在我卻不得不面對死亡。就好像秋天的落葉搖落枯萎一般,這痊愈希望對我來說,已經(jīng)枯萎死滅了。我如同剛來到世上一般即將離開人世。曾給予我支撐的勇氣也消逝了。噢,上帝,給我一天純粹的快樂吧!我已經(jīng)太久沒有聽到過快樂的聲音了!噢,上帝!什么時候我才能在人世間和大自然中獲得快樂呢?如果我永遠都不能獲得快樂,這對我來說太殘酷了。

在我死后開拆并執(zhí)行。

海林根施塔特,1802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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