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二哥的“場記”
我忽然看見放映室的熊哥兒,隔著大玻璃窗,捂著嘴直樂!我知道他以前跑過船,會一點兒日本話,忙跑到后面跟他一打聽,才恍然大悟。
本來,他開始還不肯講,經(jīng)不住我千求萬說的,他才把他了解的大意告訴我:原來“魚藏珠”就是少年老成的意思;“表打點”是說做事刻板,丁是丁,卯是卯,一絲不茍,分秒不差,像鐘表一樣;至于“大魚死了不值錢”就是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意思。翻成俗語哪,就是——“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我要熊哥把片子再放一遍,數(shù)了數(shù)口形的字數(shù),然后在配音間里,把他們的對話編排了一下,寫了下來:
七姑:這個日本人哪,可真是少年老成,少見。
八姨:可不,一板一眼的。
姑娘:要是我啊,可就跟定他了。過了這個村兒,可就沒有這個店啰!
寫完,畢恭畢敬地遞給二哥過目。他看完了之后,“對,完全對!跟我翻得完全一樣,行了,就這么配吧!”
好嘛,這位東京帝大的畢業(yè)生,說話的派頭,還真有“大帝”的意思。
我把臺詞交給丹薇她們?nèi)豢戳丝?,了解劇情之后,“驢唇對馬嘴”倒是蠻快的,不到四五分鐘國粵兩語都配好了。凡事都是開頭難,第一段配好了,第二段第三段就容易多了。都是二哥先“魚藏珠”“表打點”一番,然后我再跟熊哥兒一琢磨,照著大概的意思,依著嘴形的字數(shù),寫好對白,交給大伙兒照著配。
四天之內(nèi),居然把片子對付著配完了。沒想到買片子的三位股東老板,居然很滿意。為了慶功,他們在樂宮樓請了兩桌客。論功行賞,都認為翻譯劉二哥的功勞最大,頻頻舉杯向二哥敬酒:“劉恩甲先生,你翻得真不錯!生動得很哪!”
“嘿嘿!”二哥把杯舉了舉,在嘴邊抿了抿,不過沒喝,因為二哥“在家禮”,抽煙,不喝酒。
第二位老板也忙著舉杯。“恩甲兄,了不起,很了不起,第二部影片,還要請你多幫忙!”
“沒問題,沒問題!”二哥又舉了舉杯。
第三位老板也不能不表示表示,忙著向二哥敬了杯:“你一定得幫忙,再接再厲一番!”
“沒問題!”姜南大概實在看不過二哥大大咧咧的派頭,有心跟二哥逗悶子:“二哥,翰祥說他公司的事兒忙,下一部沒空再配音了。我看二哥你就能者多勞,翻譯完了對白,他那一份你就替他配吧!”
二哥一聽可急了,忙著跟那幾位老板說:“不行!我這個黑兄弟不配,我也不配了。我翻譯日文,都是我兄弟的‘場記’。場記不來,我怎么辦?”
好嘛,我成了二哥的場記了。
三位老板一聽也向我敬了敬酒,二哥用眼瞄著我,見我干了杯,心里的石頭才算落了地。
如今想想,我還是挺感激二哥的,由于配音,給了我很多學習的機會,還真給我以后從事導(dǎo)演工作打下了基礎(chǔ):因為日本片,那個時候已拍得相當不錯了,早已放棄了“淡出”(dissolve out)、“淡入”(dissolve in)的過程,場與場之間的銜接,全部是直接切入,節(jié)奏明快得多。加上替二哥做“場記”,更增加了很多編劇方面的認識。
所以一直到現(xiàn)在,提起配音,就想起了劉二哥;想起了劉二哥,就記起他所翻的歇后語:“魚藏珠”“表打點”“大魚死了不值錢”。還真不假,菜市場的活魚就是比死魚值錢!
?指入了幫會。家禮教為滿清乾隆年間在民間興起的封建幫會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