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演員的“八字真言”
有一天訓(xùn)練班來了一位湖南客人——游岱,很坦誠地表示,他是由上海來跑單幫的,順便來看看他的表妹冷儀。看他的樣子,頎長俊秀,倒很有些像胡錦的丈夫張沖。我和梁達人招呼他到我們住的房間坐了一會兒,等冷儀和他一見面,倒真嚇了我們一跳,冷儀成了“熱態(tài)”了,抱著游岱就咬起乖乖(接吻)來了,像天津老鄉(xiāng)說的:一攬脖子,嘴對嘴就來了條魚。好嘛,像觸了電的一般,兩個人一邊接吻一邊熱淚雙流,完全是落難公子和相府千金在關(guān)王廟幽會的勁頭兒!我一拉梁達人馬上就溜了出去。當(dāng)然了,做電燈泡干嘛?所以他們兩位有沒有接唱二本的“花園贈金”和“私定終身”就不得而知了,不過他們兩位也真行,居然鵲巢鳩占了兩個多鐘頭都沒出門口,害得我們兩個房客在外面腿都站酸了。
當(dāng)天晚上,游岱在厚德福請我們訓(xùn)練班全體吃砂鍋魚頭,臨別還送了我一條床單,他說兩人一時感情沖動把我的床單都哭濕了,特意給我買條新的。要擱到現(xiàn)在,我一定在床單上寫幾個“情人的眼淚”以留念,可不是嗎,“要不是有情人,眼淚怎會掉下來,掉下來”——不過,還好是眼淚!
第二天陳榴霞也不讓冷儀專美于前,把她的表哥也帶來了。我一看原來認識,是和我們一塊兒考訓(xùn)練班的一位小白臉,他雖然沒考上,可是認了位表妹,也算成績不錯。沒多久游岱又游了來,陳家樹一看他們雙生雙旦那股熱火勁兒,馬上夾著《大眾哲學(xué)》過了海,周曉曄和汪瑞蓮也躲到我們房里,四個人貼著板墻看隔壁戲。
洪波沒死之前常說,做演員要記住八個字的真言:“旁若無人,死不要臉。”依此標(biāo)準(zhǔn)則他們隔壁的雙生雙旦,都是最佳演員。但見他們先是單抱軟偎,口噤色戰(zhàn),后是四體橫陳,雙舌互嗍。老天爺,這哪兒是廟街的訓(xùn)練班哪,簡直就是北平石頭胡同的清吟小班了??吹梦覀兯奈挥^眾,也不禁心蕩神搖起來,于是順理成章地,也就配成了兩雙!
梁達人一直教汪瑞蓮廣東話,把著手兒教,總覺得發(fā)音不正,如今索性由把著手兒教,變成了咬著舌頭“交”了;我跟周曉曄是東北老鄉(xiāng),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也就有樣學(xué)樣的流起“情人的眼淚”來了。俗語說得好,同鄉(xiāng)是“人不親土還親呢”,既然土都親了,人又怎能不親呢!親吧!像電視臺上的竹葉青廣告一樣:“你精我都精,飲杯竹葉青?!?/p>
我們是:“你親我也親,天下一家親?!睙o形中顧老師又多了兩位得意門生,以后除了陳家樹是單吊平胡之外,我們四男四女總是出雙入對,就差沒舉行集體結(jié)婚了。
現(xiàn)在想想,電影界的訓(xùn)練班辦得還實在不少,也算出了些人才,但真正說得上怎樣成功的,可還談不上。如今香港的訓(xùn)練班更是愈來愈商業(yè)化了,不是巧立名目地騙些報名費和學(xué)費,就是想增加些廉價明星,以對抗那些不聽話的特約演員(比任彭年先生槍斃演員要進步得多了)。
永華訓(xùn)練班,等于半途而廢,說半途而廢還算客氣的,要不是當(dāng)初招考時搞得浩浩蕩蕩,舉國皆知,早就胎死腹中了;因為李祖永先生一看各地來到的“得意門生”,原來個個都是稀松、平常、二五眼,早就泄了氣,只不過是騎虎難下,不得不每月花七百塊港幣敷衍而已。七百塊對當(dāng)時永華的李先生來說,只不過是他茶余酒后的幾個煙泡錢而已,可是誤人子弟事小,令年輕人誤入歧途可就罪莫大焉了。他沒有想到,把這些血氣方剛,精力充沛的年輕人放在一起,不能諄諄善誘,加以教導(dǎo),而竟移干柴,近烈火,任由其燃,怎會有好結(jié)果?后來冷儀和汪瑞蓮雙雙在平安舞廳下海伴舞,瀕臨墮落的邊緣,他們這些大人物、名編導(dǎo)們多少都要負些責(zé)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