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聲叫好惹下了大禍
這個籌款義演晚會,因為是明星大會串,所以門票早就賣光了。開幕之前,連甬道和出入口的地方,都站滿了人。我屬于幕后工作人員,站在臺角上,表面是幫忙,實為看“蹭”戲。別說實驗劇場沒有包廂,有包廂也沒臺角上看得清、聽得明。
第一位上場的是趙丹。他朗誦屈原劇中的《雷電誦》。我在立屏上一邊畫著烏云黑龍和太司令,一邊畫著東皇太一。趙丹披了件黑斗篷,朗誦的姿態(tài)和抑揚頓挫、高低疾徐的聲調(diào),三十年后的今天仍歷歷在耳。他左手拿著《雷電誦》,卷得和關(guān)老爺手里的《春秋》一樣,右手一張,斗篷順勢飄起,他低沉蒼勁地念道:“風!你吹吧!你用力地吹吧……”
我還真有點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脊梁溝兒一陣發(fā)麻,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zhàn)。聽說《屈原》在重慶上演的時候,由金山飾屈原,張瑞芳飾嬋娟,風靡一時,轟動朝野,票房門口擠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不說,居然出了很多個人上人,站在別人的頭頂,踩過別人的肩膀買票。今天我能夠很悠閑地站在臺角看趙丹先生既念且表,既舞且蹈,可真是眼福不淺!
下來是石揮的單口相聲,慢聲慢語,娓娓道來,臉上一本正經(jīng),臺下卻笑不絕耳。我在立屏上畫著一哭一笑的臉譜圖案,臺上的石揮兩眉下垂,臺下的觀眾嘴角上翹,正好與立屏相映成趣。
跟著就是李健吾與白楊朗誦《愛與死的決斗》了。李先生的腦袋又光又亮,長長的有點像冬瓜,長相介乎吳耀漢與矮冬瓜之間,看著就想笑;嗓門兒頂尖,有點像《法門寺》里的賈桂兒,一張嘴,一口字正腔圓的“京片子”,利落清脆,分外惹人好感。他老先生裝“死”,白楊扮“愛”,“愛”一啟齒,不由你不愛,嬌滴滴,文雅雋秀,不僅聽出耳油,簡直是中人欲醉。一段演完,臺下掌聲雷動,還居然有人怪聲叫好。叫好就叫好吧,真不明白,大伙兒都把眼睛盯著我干嘛?后來才知道,原來那一嗓子是我喊的。喊了就喊了吧,又沒有殺人放火,有什么了不起!站在臺角上接著往上看,忽然有人一拍我肩膀,意思是叫我讓一讓。我回頭一看,黑影子里站著個大胡子,若是女同學讓讓倒也無所謂,大胡子!啥個好——不讓——我站在那兒連窩都沒動。沒想到那老家伙老羞成怒,用力一拉,我腳下一絆,咕咚一聲,由臺角一個“元寶翻身”,滾倒在臺下。想掙扎著站起來,大腿就是不聽使喚,看了看原來是腳上纏了條電線,沒電著就算走運。我不問青紅皂白,三把兩把,把電線扯在一邊,朝著大胡子剛要發(fā)作,我的媽,還好那一聲午夜場的術(shù)語沒開口,原來大胡子是我們校長熊佛西!
“李翰祥!我就知道是你,丘先生告訴我,你常常不上課,整天逛馬路,現(xiàn)在又怪聲叫好,你以為在大世界聽京戲看雜耍哪!”
我一聲沒敢言語,還好輪到金嗓子周璇上臺,看熊校長忙著招呼,我就趁機會溜之乎也,誰知惹下了滔天大禍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