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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怎么熬過了這場大病后的那個月,我已經(jīng)不大記得了。只知道我要么是坐在母親的腿上,要么在她做家務的時候一直攥著她的裙子。我用手感知東西的形狀,“觀察”物體的移動,用這種方法我學到了不少東西。很快,我感到自己需要交流,于是開始做手勢。搖下頭表示“不”,點一下頭表示“好”,把手收回來表示“過來”,手往外推表示“走開”。如果我想吃面包呢?我會做切面包片然后涂黃油的動作。如果我想讓母親在晚餐的時候做冰淇淋,我會做出開制冰機的動作,然后裝作打寒顫的樣子。更妙的是,母親也能很好地讓我理解她的意圖。如果她想讓我拿點東西給她,無論指示我跑到樓上或者其它什么地方,我總能知道是哪兒。事實上,我要感謝母親用無私的愛與智慧照亮了我的漫漫黑夜。
雖然身處黑暗,我還是能明白周遭發(fā)生的事情。五歲的時候,當一堆衣服從洗衣房送來的時候,我能分辨出哪些是自己的衣服,我學會把干凈的衣服疊好收起來。我可以從母親和姨媽的穿戴分辨出她們是否外出,我總是會祈求她們帶我一起出去??腿藖淼臅r候,我會主動跟他們打招呼,客人走的時候我會跟他們招手,我想我還隱約記得這個手勢的意思。有一天,幾位紳士們來拜訪我的母親,從關(guān)門時的震動和其他一些信號,我知道他們來了。我突發(fā)奇想地趁沒人注意跑到了樓上,穿上了招待客人的小禮服。我學其他人的樣子站在鏡子前,在頭發(fā)上抹了發(fā)油,在臉上拍了厚厚的粉。之后把一條長及肩部的面紗蓋在腦袋上,遮住我的臉。然后在纖細的腰間系了件肥大的裙撐,但它太肥大了以至于在我身后上下?lián)u擺。我就穿著這么一套可笑的裝扮下樓招待客人了。
不知道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意識到自己跟別人不一樣的,但一定是在我的老師到來之前。我發(fā)現(xiàn)母親和朋友們在想讓別人做事情的時候并不像我一樣用手勢,而是用嘴。有時候,我會站在兩個談話的人之間,用手感覺她們的嘴唇,但還是無法理解她們的行為,為此,我會感到焦慮。我試著動嘴唇,想跟她們一樣談話,但是這種努力徒勞無功——她們毫無反應。有的時候我會又急又躁,大發(fā)雷霆地又踢又鬧,直到把自己折騰得精疲力竭。
我知道自己很無理取鬧,我知道踢到我的保姆艾拉時她很疼,當怒氣消失以后我也會對自己此前的種種行為感到后悔。即便如此,這次的悔恨并沒有在下次怒氣發(fā)作時起到什么作用,在不能如愿以償時我仍然繼續(xù)無理取鬧。
在那段童年時期,我有兩個親密的伙伴,一個是我們黑人廚子的女兒瑪莎·華盛頓,另一個是老獵犬貝拉,它年輕時可是打獵的好手?,斏とA盛頓明白我的手勢,基本上她能毫不費力地理解我吩咐的事情。差使她是我的一大樂趣,她也很服從我的蠻橫專制,從來不敢跟我對著干。我亢奮好動,做事從來不考慮后果。我了解自己的個性,總是由著自己的性子做事,即使動武也在所不惜。我們經(jīng)常在廚房里消磨了大半光陰,揉面團、幫忙制作冰淇淋、磨咖啡或者端著蛋糕模子就吵起架來了,有時候也會喂一喂在廚房里踱步的母雞和火雞。許多雞都很溫順,它們會從我手中啄食吃,任由我撫摸。一次,一只大火雞從我手里搶走了一個西紅柿并快速逃走了。也許是受火雞先生的啟發(fā),我們從廚房偷出一塊剛剛?cè)錾咸撬牡案猓拥讲穸牙锓侄持?。可是之后我的身體非常不舒服,不知道火雞先生是不是也遭受了同樣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