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在詩性、情感尺度與外在詩性效果
如果以西方文論特別是西方古典詩學理論為指導,我們不僅可以看到斯通詩歌所具有的內(nèi)在詩性(internal poetic properties),她的詩歌還具有外在的力量,尤其是作為公眾詩性話語所具有的情感尺度與社會影響(affective and social dimensions)以及她的詩歌所引起的情感共鳴對社會及讀者的外在詩性效果(external poetic effects)。按照亞里士多德的說法,詩的本質(zhì)在于創(chuàng)造,在摹仿現(xiàn)實世界的過程中創(chuàng)造一個詩性王國,這個詩性空間具有激勵和情感傳遞(inspiration and emotive transportation)的作用。毫無疑問,斯通的詩歌具有摹仿(mimesis)和逼真(verisimilitude)的特性,她描寫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如貧窮、死亡、憂傷、孤獨、絕望、生存等,可是斯通的魅力在于她的創(chuàng)造性詩性轉(zhuǎn)化(poetic reversal)。
在斯通的第二部詩集《地貌》(1971)里,不祥的預兆籠罩著整部詩集,因為這部詩集描繪出悲傷領域最嚴重的時刻。這部詩集寫于她丈夫沃爾特去世之后,當時他們一家正在英國,與斯通出版第一部詩集時隔12年,她出版了第二部詩集《地貌》。第二部詩集仍然有音樂的成分,但是韻律已經(jīng)罕見。格式不再那么嚴格,仿佛在說任何東西,甚至詩里醒目的意象也無法承載這樣的痛苦。然而,在腐朽之下,在近乎毀滅性的沖擊下,詩歌仍尋找這個“目的地”的出口。一條路是穿過大部分詩所述的殘酷的真相。例如,《譴責》描述了憤怒緊隨自殺身亡的丈夫:“許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到底是誰死了。/謀殺,我喃喃自語道,你騙了我?!钡沁@首詩不僅僅描述了如此巨大的憤怒之情。在《郁積》中,詩人說,“我期待奇跡的降臨”,并且慢慢的,跟隨《地貌》的詩歌,小的奇跡的確發(fā)生了。慢慢療傷是以下這類詩的主題,如《伸出手》:“我們聽到馬棚敲打的聲音,/亞麻布在陽光下變干變凈;/爬上綠草茵茵的小徑,/在我們到達前伸出手來/知道,一切如故。”舊的回憶浮出水面,照耀著現(xiàn)在,就如《在彩虹年代》一樣;在《青蘋果》中,斯通寫道,“八月我們把舊的馬鬃床墊搬到/后門廊/和我們的孩子排成一排睡在上面……”
在《便宜》詩集中,斯通形成了自己的幽默風格?!兜孛病凡幌瘛对诓屎鐣r代》那么高雅,那么抒情;《便宜》更是如此。詩人熬過了悲痛,看清一切,直指它駭人有趣的核心。人類和非人類生活的聯(lián)系變得更加清晰。在《蔬菜一》中,茄子被比作被斬掉的人頭,“流盡了鮮血”。在市場上,它們似乎“正在微笑/以一種害羞扭捏的方式,/并相互擠在一起。”在《蔬菜二》中,斯通寫道:“這是廚房,在這里我像癮君子一樣吃著死肉。茄子沉默著。我們把我們的頭顱擺在一起。我說,你可真滑真涼真紫。我們中誰將是下一個?”整部詩集充滿了這樣的精辟語句,而且比上兩部詩集更緊湊,更諷刺,更睿智。
當斯通在詩歌中討論人的欲望、貪婪、壓迫和人性的脆弱時,她并沒有把問題簡單地政治化,沒有直接地用優(yōu)越的道德感去抵抗,而是用一種我稱之為“詩性幽默”(poetic humor)的方法來化解,用詩的藝術空間把消極因素凈化為(catharsis)積極的情感力量(positive emotional effects)。從這個角度來衡量,斯通繼承了美國詩歌中以史蒂文斯為代表的強調(diào)藝術世界重要作用的詩歌傳統(tǒng)。斯通的詩歌表明,詩歌能夠幫助人們從生活的不和諧處發(fā)現(xiàn)和諧,從生活中尋找意義,從痛苦中尋找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