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繼續(xù)不斷的奮斗

曾國藩傳 作者:蔣星徳 著


第十二節(jié) 第一次交戰(zhàn)失利

曾國藩在衡州整治水陸各軍,訓練成功,便決意東出。那時江忠源戰(zhàn)死廬州,吳文镕戰(zhàn)死黃州,武昌形勢已在太平軍包圍之中。咸豐四年(1854年)正月,曾國藩從衡州出發(fā),集軍湘潭。有新舊戰(zhàn)艦二百四十艘,坐船二百三十艘,水師十營,其中由衡州募的有六營,由成名標、諸殿元、楊載福、彭玉麟、鄒漢章、龍獻琛統(tǒng)領;從湘潭募來的有四營,由褚汝航、夏鑾、胡嘉垣、胡作霖等統(tǒng)領,而以褚汝航為總統(tǒng)。另外有陸師十三營,由塔齊布、周鳳山、儲玫躬、林源恩、鄒世琦、鄒壽璋、楊名聲、曾國葆統(tǒng)領,而以塔齊布為先鋒。水陸軍一萬七千夾湘江而下,軍容極盛。曾國藩深知出師之初,非標明立場,不足以使軍民擁護。又知道太平天國,最易引起民間的同情;但他們最大的弱點,在于違背中國固有的習俗,絕滅中國固有的禮教,非把他們這種弱點揭破,不足以激起一般書生和農民的義憤,使大家因信仰不同而和太平天國為敵。因此他寫就了一篇《討粵匪檄》,大意說:

逆賊洪秀全、楊秀清稱亂以來,……婦女而不肯解腳者,則立斬其足以示眾婦?!蕴朴萑詠?,歷世圣人,扶持名教,敦敘人倫,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浄烁`外夷之緒,崇天主之教,自其偽君偽相,下逮兵卒賤役,皆以兄弟稱之。謂惟天可稱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農不能自耕以納賦,而謂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賈以取息,而謂貨皆天王之貨;士不能誦孔子之經(jīng),而別有所謂耶穌之說,新約之書。舉中國數(shù)千年禮義人倫,詩書典則,一旦掃地蕩然,此豈獨我大清之變?乃開關以來名教之奇變,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讀書識字者,又烏可袖手安坐,不思一為之所也?……李自成至曲阜,不犯圣廟;張獻忠至梓潼,亦祭文昌?;浄朔俪恢葜畬W官,毀宣圣之木主。十哲兩廡,狼藉滿地。嗣是所過郡縣,先毀廟宇,即忠臣義士,如關帝岳王之凜凜;亦皆污其宮室,殘其身首,以至佛寺道院,城隍社壇,無廟不焚,無像不滅?!?/p>

(《曾國藩詩文集》)

二月間,太平軍攻破岳州。曾國藩到了長沙,預備進援武昌,聽到太平將石祥貞等已連破岳州、湘陰,進占寧鄉(xiāng),便派諸軍分道迎敵。儲玫躬等在寧鄉(xiāng)小勝,靖港、新康的太平軍也失利,而褚汝航等水師向湘陰猛進。

貴州候補道胡林翼,這時應吳文镕的調遣,帶練勇六百名,從貴州到湖北去,在路中聽到吳文镕已戰(zhàn)死,太平軍大至,被阻不能前進。曾國藩曉得胡林翼可用,便調他回湖南,并且向清廷奏稱“林翼之才,勝臣十倍,將來可倚以辦賊”。

太平軍因為寡不敵眾,拋棄岳州。曾國藩便進駐岳州,肅清余敵。三月間帶領著水陸師北進,水師剛出洞庭湖,遇著大風,戰(zhàn)船漂沉掉幾十艘,溺斃勇夫多名,陸軍前進,被太平軍邀擊大敗,潰退岳州。太平軍乘勝追擊,曾國葆、鄒壽璋、楊名聲等營,都潰退入城。太平軍便圍攻岳州。曾國藩只得一面派水師登岸抵擋一陣,一面拔出城中軍民,退回長沙。

太平軍得了這個機會,便乘勝沿湘江而上,駐軍靖港。一面又派軍隊出間道,襲取湘潭,據(jù)長沙上游。四月初,曾國藩親督水師,進擊靖港,適逢西南風發(fā),水流很急,戰(zhàn)船不能停泊,為太平軍所邀擊,兵勇潰散,戰(zhàn)船被焚,或為太平軍奪去。曾國藩自從創(chuàng)設水師,竭力經(jīng)營,初失利于岳州,后來又挫敗于靖港,憤急之余,兩次投水自殺,都為左右救起,得以不死。幸虧塔齊布從崇陽回援湘潭,出太平軍不意,連日激戰(zhàn),太平軍因而失利。曾國藩聽說陸軍獲勝,急派水軍助戰(zhàn),四月初九便把湘潭攻下,這是太平軍出師后的第一次大敗。

曾國藩這時的處境,很是痛苦。因為他費了很多財力,卻不能立見成績。當他在岳州退敗,回駐長沙時,駐營南門外高峰寺,因為湘勇屢次潰退,為一般人所不滿,官紳之中,也有譏筆甚至提出彈劾的。曾國藩氣憤之下,屢次要想自殺,薛福成曾敘述那時的情形如下:

初次出師,援岳州,援長沙,皆不利。世俗不察,交口譏議,甚者加意侵侮。當是時,勢力既不行于州縣,號令更難信于紳民;蓋不特籌防,事事掣肘已也。

(《庸盒文集》)

曾國藩回到長沙之后,重整水陸各軍,在衡州、湘潭設兩廠,繼續(xù)造船;已潰各軍,不復收集,另募新勇,嚴加訓練。岳州和靖港的兩次敗創(chuàng),在當時曾國藩的聲譽上固然大見減損,但使曾國藩獲得很多教訓。第一,這次的戰(zhàn)敗,使曾國藩得到許多作戰(zhàn)的實際經(jīng)驗;第二,使曾國藩知道“兵貴精而不貴多”,兵多反足為打仗之累,所以他后來便在“減兵省食”上策劃。湘軍的早起早食,嚴厲營規(guī),也都在這次戰(zhàn)敗后確立的。

第十三節(jié) 湘鄂間的互爭雄長

湘潭既失,太平軍在湖南失掉牽制的力量,便把岳州的軍隊撤回湖北。留在湖南的太平軍,這時聚在華容,圍石首未下,于是便合堅利的軍隊回攻岳州,重復占領。又分軍擊西湖,破龍陽、常德,聲勢大振。至于湖北方面,武昌被太平軍圍攻甚急,城中已數(shù)月無糧,守兵疲乏,居民幾乎搬空了。清巡撫青麟出家貲犒軍,親自和士卒括糠而食。咸豐四年六月初二日,武昌城破,青麟由長沙到荊州,為清廷所誅。

于是曾國藩分三路進兵。塔齊布、褚汝航為中路,進攻岳州;胡林翼為西路,進攻常德;江忠淑、林源恩為東路,進攻崇陽、通城。太平軍聽到湘軍大至,便集中常德澧州的軍隊,退保岳州。曾國藩調羅澤南、周鳳山等幫助著攻打岳州,七月初一,湘軍靠著連勝之勢,直逼長沙城下。太平軍曉得抵抗不住,連夜退出岳州,堅守城陵磯。初三日,全軍反攻。湘軍分五隊迎戰(zhàn),太平軍大敗,失去船只七十六艘,士兵死傷一千多名。曾國藩在七月十五日到岳州,第二天和太平軍戰(zhàn)于白螺磯,湘軍大敗,失船三十多艘,褚汝航、夏鑾等都戰(zhàn)死,水師幾乎完全覆沒,只有楊載福、彭玉麟等退守要害阻住敵軍。國藩收拾殘余,以同知俞晟代褚汝航缺。湖南巡撫駱秉章又派人造船,供給湘軍之用。這時塔齊布軍戰(zhàn)勝太平軍,太平丞相曾天養(yǎng)戰(zhàn)死,塔軍便在閏七月初二日,在大風雨中進攻城陵磯。太平軍沒有防備,失掉十三個營壘,死去二千兵卒。于是湘軍水師乘勝開進長江,毀去兩岸太平軍的營壘九個,炮臺三個,進駐螺山。清荊州將軍官文又復派兵助戰(zhàn),于是連破蒲圻、嘉魚。清總督楊霈經(jīng)營北路,也在八月初奪得蘄水、廣濟、羅田。國藩趁這個機會,督水陸軍分道進攻,激戰(zhàn)兩天,武漢城外太平軍的營壘,以及江面的船只,完全破平。這月二十三日,湘軍克復武昌,荊州軍克復漢陽,不久黃州也克復了。

曾國藩既得武漢,便分道逼下游。太平軍在田家鎮(zhèn)分六千人為兩軍:一軍屯大冶,抵御武昌縣的敵人;一軍屯興國,抵御金牛鎮(zhèn)的敵人。布置粗定,而清軍水陸并進,像暴風雨般的來到。太平軍不能敵。塔齊布在九月間占大冶,羅澤南克興國,十月間楊載福、彭玉麟占田家鎮(zhèn)蘄州,十一月間塔、羅等進占黃梅,于是湖北境內,幾乎沒有太平軍用武的地方了。

清政府喜武漢的復得,命令曾國藩署理湖北巡撫,叫他領軍從九江安慶進南京。國藩因為母喪尚未除服,遽就官職,得罪“名教”,因此不敢接受,請辭巡撫。清政府給曾國藩兵部侍郎銜,使得專心治軍,另以陶恩培代其任。清政府又因為既予曾國藩以東征重任,事權不可不專,因此下令自桂明以下文武各員,均歸節(jié)制。倘有不遵調遣,或“遷延畏葸,貽誤事機”的,都著會國藩專銜參奏。曾國藩的權力,到這時大盛?!@時曾國藩年四十四歲。

這時胡林翼已從貴東道升任四川按察使,便調任湖北,協(xié)辦軍務。十一月,曾國藩進兵江西,水師直達湖口,國藩進駐九江城外,塔齊布駐兵九江南門。曾國藩又調胡林翼、王國才等,來九江助戰(zhàn)。這時蘄州以下,西自九江,東至饒州,都在太平軍勢力范圍內,而德化、小池口、湖口各要隘,因為是入皖門戶,更多重兵。翼王石達開往安慶,又遙為聲援。所以清兵雖分路襲擊,互有勝負,而九江湖口,一時終于不能攻下。

十二月十二日,水師舢板駛進鄱陽湖,擊攻太平軍。追到大姑塘,太平軍筑壘斷其后路,舢板船便不得出來。在外江的都是些快蟹、長龍等大船,周轉不靈,太平軍乘機用小船夜襲,敗退九江大營。二十五日,太平軍二次用小艇夜襲湘軍水師,放火燒去戰(zhàn)船十多只。曾國藩的座船也被太平軍獲得,文卷冊牘,都為失去。曾國藩連忙換上小船,逃到羅澤南陸營中。他因為遭了這次失敗,幾乎被敵軍活捉,十分憤急,便想“以身殉國”,草遺疏一千多字,便想單人匹馬赴敵以死。羅澤南、劉蓉以及幕友等力勸乃止。

太平軍因為清軍圍攻九江很急,便想再占上游,以分敵軍軍力,于是便分軍去打湖北。這時楊霈正集軍兩萬駐廣濟,因為是舊歷年底,軍中喝酒度年,不意太平軍突然到來,放火燒營,楊霈倉皇中突圍退敗蘄水。咸豐五年(1855年)正月,太平軍集中蘄州,進攻漢口。楊霈不敢回武昌,引兵守德安。于是太平軍便連破漢口漢陽,分兵四出,湖北又復大震。國藩攻九江不能下,聽到上游告急便分全軍為四:以陸軍七千由胡林翼統(tǒng)領,進兵武昌,以水軍一百三十艘由俞晟、彭玉麟、李孟群等統(tǒng)帶,沿江而上;上留塔齊布以五千人圍九江,派羅澤南以三千人分攻廣饒。他自己抽身到南昌,和巡撫陳啟遇籌劃添造船炮,別設水師三營。

楊霈既躲在德安,因此守武昌的只有陶恩培兵兩千。這時太平軍已占漢陽,怕江西援軍襲其后路,不敢猛進,只在沿江設壘,暫取守勢。不久,曾國藩派出的水陸軍來到,分屯武昌上下游。相持一個多月,太平軍終于不能自漢陽直接渡江圍武昌,太平將韋志俊不能忍耐,便出奇兵從興國通山北進青山襲擊清軍,結果在二月十七日復破武昌,清將陶恩培戰(zhàn)死。這時胡林翼已調湖北布政使,和李孟群等駐兵城外,聽到武昌不保的消息,連忙救援,已經(jīng)不及,便連夜渡江,收集潰兵,回屯金口,等待再舉。清廷命胡林翼署理湖北巡撫,更令國藩分軍赴援。武昌居長江上游,形勢最是緊要。到這時為止,太平軍已是第三次占領了,而太平將韋志俊每次都參加戰(zhàn)役,軍中于是有“韋國宗三打湖北”的話。到這時,太平軍的勢力依然屹立湖北,保障安徽、江西。曾國藩的軍事,更難見效了。

第十四節(jié) 坐困南昌

太平軍既于咸豐五年二月十七日第三次克復武昌,清廷便敦促曾國藩分兵回援,國藩因為用兵日久,餉源支絀,認為“千里馳突,不如堅扼中段”,決定九江圍師堅持勿動。又屢次寫信給胡林翼說:“論東南大勢,以武昌據(jù)金陵上游,為必爭之地。宜厚集兵力,為恢復之計?!焙忠碚J為這話很對。是年四月,國藩從南昌到南康訓練水軍,專備內湖之用。這時江西巡撫陳啟邁,和曾國藩意見不合,互相齟齬,凡是糧食軍火一切軍需,陳啟邁時常留難駁斥。國藩積憤已久,向清政府奏參陳啟邁。彈劾生效,清廷命文俊代為巡撫,贛省政局正當多事的時候,而塔齊布又因急攻九江,死在軍中。國藩從南康趕到九江,命周鳳山指揮這一軍。而水軍攻湖口又敗,他又從九江趕到青山,安撫余軍。六月二十五日回駐南昌。

這時曾國藩在江西沒有進占的希望,只有牽掣的力量。他說:

余辦內湖水師,即以鄱陽湖為巢穴;間或出江剿賊,亦不過以三分之一與賊鏖戰(zhàn)。剿上游,則在九江、武穴、田家鎮(zhèn)等處游弋(不出湖口二百里之內),利則久戰(zhàn),不利則退回鄱陽巢穴之內。剿下游,則在彭澤、望江、安慶等處游弋,亦不出湖口二百里之內。利則久戰(zhàn),不利亦退回鄱陽巢穴之內。如此辦理,則上游武漢之賊與下游金陵之賊,中間江路,被我兵梗阻一段,其勢不能常通,亦足以制賊之命。

(《咸豐五年三月二十日致四位弟》)

但是這樣株守江西,終非久計。羅澤南上書給國藩,痛說此中利害,澤南說:“東南大勢,尤在武昌,得武昌,乃可控制江皖,江西亦有所屏蔽。株守九江,如坐甕中。日與賊搏戰(zhàn),無益大局。請率所部由義寧出崇陽,進援武昌,引軍東下,以取建瓴之勢。而后內湖水師,與外江聲息可通,進攻九江,始有把握?!?/p>

曾國藩覺得這話很對,因此澤南從義寧單騎到南康,面商進兵方法。劉蓉對曾國藩說,湘軍的重要戰(zhàn)將,有塔齊布和羅澤南?,F(xiàn)在塔齊布已死,所靠者唯一澤南?,F(xiàn)在又讓他遠走,倘有緩急,依靠誰人?國藩認為欲求打開局勢應該這樣辦。因為同困在江西,終究無益,倘若羅軍能攻下武昌,那么局勢就有利了。因此不聽劉蓉的話,放澤南西上。

羅澤南從義寧向西進攻,連占通城、崇陽。這時湖廣總督,已由官文代楊霈。胡林翼在武昌附近聽到援兵將來,便渡江南行,謀取得聯(lián)絡,而石達開卻從義寧帶了精兵數(shù)萬截來,使清兵被隔不得通。澤南奮勇力戰(zhàn),結果和胡林翼合軍羊樓,在十月內進占蒲圻,十一月破咸寧。到這時武昌以南,幾乎都入清軍之手。而石達開便在這時回軍義寧,江西的戰(zhàn)爭逐趨激烈。

自從羅澤南西征,劉蓉、李續(xù)賓一同走后,勁兵良將一時俱去,曾國藩在江西勢力更加孤弱。石達開回義寧,連下新昌、瑞州、臨江。而廣東方面的太平軍,也從湖南入江西,破安福、分宜、萬載,和石軍合攻袁州。南昌戒嚴。曾國藩迫不得已,在十一月十五日令周鳳山解去九江的包圍,全軍回南昌。三十日袁州失守,南昌危急。其時彭玉麟請假在衡州,聽到江西緊急,從小路徒步走七百里,趕到南康。國藩便叫他領水軍援臨江。這時一般人因為江西危急,都主張調羅澤南軍回援。清政府因上游事重,不加允許,只命令湖南巡撫駱秉章募兵助國藩。等到湖南援軍到江西,太平軍早已攻下萍鄉(xiāng)、吉安。周鳳山援樟樹不利,敗退南昌。太平軍更占撫州,旁及余干、萬年。從咸豐五年十月到六年(1856年)二月,江西七府一州五十多縣,都被太平軍占領,清軍所守的,只有南昌、廣信、饒州、贛州、南安五郡。國藩坐困南昌,被敵軍四面包圍,一籌莫展。各軍消息不通,只得募死士用“臘丸隱語”,暗通信息,這種秘密通訊往往為太平軍所截,不能到達。

羅澤南、胡林翼在湖北方面,合兵進攻武昌,分屯在城東洪山和城南五里墩。同時官文也連下德安、漢川,進攻漢陽。太平軍戰(zhàn)不利,便堅壁不出,老敵軍以待援。這時候江西警報突至,澤南想念國藩艱危,急于想攻下武昌,抽空回救江西。咸豐六年從正月到二月,大小一百數(shù)十戰(zhàn),直到武昌城下。軍士因為仰攻的緣故,死傷很多。剛巧遇到三月初二日大霧,太平軍開三門兵力在一萬以上,和清軍決死戰(zhàn),羅澤南分軍三面應戰(zhàn)形勢不利,但因所帶領的都是鄉(xiāng)里子弟,素負氣誼,不肯輕易獨退;所以當左額中彈,流血沾衣,猶踞坐指揮,得以全軍回洪山。但因為受創(chuàng)很深,終于在三月初八,卒于軍中,一軍為之哀泣。澤南死后,胡林翼派他部下的李續(xù)賓代領全軍,林翼并分軍四千,命他們往援江西。

曾國藩這時坐困南昌,外江內湖,一時隔絕。既而聽到西路已有湖南所派的五千人進援,便令李元度等進攻撫州,劉子潯等指揮水軍進攻臨江,彭玉麟回軍會合黃虎臣,進攻南康,以擋南昌東南北三面的敵軍。數(shù)月之間,各軍都有小勝。四月間,湖南援軍到袁州。六月間,曾國藩的三弟國華帶領了湖北所派援軍四千人,進兵瑞州。曾國藩坐困南昌的局勢,到這時才有松動的消息。

這時建昌、吉安有一種會黨,假太平名號,乘機起事,劫掠附近州縣。廣東太平軍出而響應,入江西境,分逼贛州、南安問屬邑。國藩困守南昌不能出救,軍報常數(shù)月不通,國藩四弟國荃這時正在長沙募勇。長沙黃冕新任吉安知府,因為吉安州縣都被太平軍占領,他曉得國荃有才略,便來和國荃商議進攻的方法。國荃說:“方吾兄戰(zhàn)利,事無所須于我,我亦從未至營相視。今坐困一隅,我義當往赴。然苦無資力募勇,君若能治餉,我當自立一軍,以赴國家之急。”黃冕代他向巡撫駱秉章設法,募得兵勇三千,以周鳳山為副將。因為最初攻打吉安,所以這一軍便稱做“吉字營”。十一月,國荃攻破安福,進擊吉安,而蕭啟江等所帶領的湖南援軍,也在十一月打下袁州。曾國藩在江西的地位,才慢慢變好。

至于湖北方面,太平軍在武昌被圍已經(jīng)多時,從咸豐六年三月到九月,清兵傷亡固然不少,而守城的兵也十分疲乏。翼王石達開從江西分來的援軍,也都為清軍所擊退,林翼覺機不可失,更募陸軍五千,水軍十營,加重圍城的兵力。官文也分兵擊退襄陽、隨州的太平軍,專心攻打漢陽。武漢太平軍因糧盡援絕,曉得守不住,便在十一月二十二日開城東走。于是武漢兩要地,同時給清兵克復。武漢既得,李續(xù)賓等便乘勝東追。不過十天工夫,連得武昌縣、黃州、興國、蘄州、蘄水、廣濟,這才回援江西。

第十五節(jié) 父喪回籍與奉詔援浙

咸豐七年(1857年)二月初四日,曾國藩的父親竹亭在湘鄉(xiāng)里第逝世。十一日訃至營,國藩和弟國華從瑞州奔喪,國荃從吉安奔喪。在離營以前,向清政府馳折奏報丁憂開缺。大略說:

服官以來,二十余年,未得一日侍養(yǎng)親闈。前此母喪未周,墨經(jīng)襄事;今茲父喪未視含殮。而軍營數(shù)載,又功寡而過多,在國為一毫無補之人,在家有百身莫贖之罪,瑞州去臣家不過十日程途,即日奔喪回籍。查臣經(jīng)手事件,以水師為一大端。提督楊載福,道員彭玉麟,外江內湖,所統(tǒng)戰(zhàn)船五百余號,炮位至二千余尊之多,此非臣一人所能為。合數(shù)省之物力,各督撫之經(jīng)營,楊載福等數(shù)年之戰(zhàn)功,乃克成此一支水軍。請旨特派楊載福統(tǒng)外江內湖水師事務,彭玉麟?yún)f(xié)理水師事務,該二人必能了肅清江面之局。并請飭湖北撫臣每月籌銀五萬,解交水營,以免饑潰……

(《曾國藩奏稿》)

奏折上后,清政府準假三月,命楊載福、彭玉麟統(tǒng)領水軍。這次曾國藩軍中聞訃,奏報后立即奔喪回籍,“朝議”很不以為然。左宗棠在駱秉章幕中,肆口詆毀,一時大家嘩然和之。

七年四月國藩因假期將滿,懇請終制,清廷不準。五月初三日,葬父親竹亭于湘鄉(xiāng)。六月,國藩疏請開去兵部侍郎署缺,又歷陳歷年辦事艱難竭絀情形,清政府覆旨,“準其先開兵部侍郎之缺,暫行在籍守制,江西如有緩急,即行前赴軍營?!倍卜矫孀詮脑鴩踝吆?,各將不能合作。七月中,江西巡撫耆齡奏請起復曾國荃,再統(tǒng)吉字軍。曾國藩懷念江西軍事,勉勵國荃速行,并且勸告他要和輯營務,聯(lián)絡官紳,又指示他作戰(zhàn)機宜。國荃行后,國藩每隔一兩天,便寫信給他,告訴他如何進行戰(zhàn)事。

這時候江西省各府,慢慢都為清軍收復,只有九江被圍一年多仍不能攻下。咸豐八年(1858)三月,曾國華復到九江,贊助李續(xù)賓。李續(xù)賓加重兵力,日夜掘地道炸九江,終于在四月初七日,攻破九江。太平軍死一萬七千多人,沒有一個投降的,太平名將林啟榮戰(zhàn)死。于是續(xù)賓聲名大振。清政府給予巡撫銜,叫他進攻安慶,劉坤一等轉戰(zhàn)各地,也都有收獲。太平軍在江西占有的城市已十失八九,便分道攻入浙江、福建。五月間,清廷下詔起用曾國藩援浙,國藩便在七月間由武昌九江重到南昌。

李續(xù)賓既下九江,便領軍向安徽挺進,猛撲太平軍的軍需策源地三河。太平軍英王陳玉成、侍王李世賢聯(lián)合捻軍從廬州來援,抄清軍后路,將李續(xù)賓軍四面包圍。這時外援已絕,續(xù)賓曉得大事已去,便乘夜躍馬入敵陣戰(zhàn)死。曾國華和其它兵將跟著死的有六千人,湘軍的精銳完全覆沒。

當曾國藩接到援浙的詔書后,在六月初七從湘鄉(xiāng)起程,命蕭啟江、張連蘭兩軍,在廣信、鉛山兩縣間的河口鎮(zhèn)集中。七月間,國藩從南昌出發(fā)赴浙,路上續(xù)奉清諭,因為衢州已經(jīng)解嚴,敵兵入閩境,叫他從鉛山直往崇安。八月間,太平軍從福建回江西,國藩敗退建昌。九月,清軍劉長佑來攻破新城,太平軍仍舊退回閩境。國藩正預備分路追擊,而續(xù)賓、國華安徽的噩耗已到,清廷下詔起用胡林翼署湖北巡撫(前因丁憂請假),官文、駱秉章疏請調國藩移兵援皖。

這時候福建的太平軍又從汀州入江西贛州、南安境,而守景德鎮(zhèn)的太平軍氣勢又盛。清廷諭詢國藩說:“如果閩省兵勇足資剿辦,而江西邊地防剿有人,自以赴援皖省尤為緊要”,要他斟酌具奏。十二月曾國藩奏稱:“論大局之輕重,則宜并力江北以圖清中原;論目前之緩急,則宜先攻景德鎮(zhèn),保全湖口?!钡弥荚市?。曾國藩先退江西太平軍,而后集中力量進軍皖北的計劃,乃得實行。

胡林翼在十一月到湖北就巡撫職進駐黃州。那時宿松的太平軍為多隆阿、鮑超所破,沒有方法西進,清軍得以從容布置,隱然以上游自重了。咸豐九年(1859年)正月,國藩奏說:“數(shù)省軍務,安徽吃重,江西次之,福建又次之。計惟大江兩岸各置重兵,水陸三路,鼓行東下。北岸須添足馬步軍三萬人,都興阿、李續(xù)宜、鮑超等任之;南岸須添足馬步軍二萬人,臣率張運蘭等任之;中流水師萬余人,楊載福、彭玉麟任之。至江西軍務南北兩路,臣當與江西巡撫分任之?!鼻遘姈|下的計劃,至此大定。

咸豐九年二月,翼王石達開在江西方另謀發(fā)展,退往湖南。國藩從建昌移駐撫州,令蕭啟江還救湖南。三月,太平軍在景德挫敗。不久曾國荃來到撫州,國藩叫他助攻景德,移營進逼,六月間便攻下景德鎮(zhèn)。太平軍退屯安徽建德祁門。而江西便全在清軍手中了。

曾國藩自從咸豐三年帶兵以來,在外整整四年,環(huán)境惡劣,堅忍奮斗,屢遭危急,幾次要想自殺。直到咸豐七年二月丁憂回籍,才得稍有休養(yǎng)的機會,在家休養(yǎng)了一年四個月。因連年軍事勞頓,心血虧疲,所以服藥調補,但他仍不忘軍事。國荃在前線的行動,大半受他的指揮。在休養(yǎng)的期間,他得到機會和家鄉(xiāng)耆老暢談,并且對于禮制的書籍,加以研究。

他在家鄉(xiāng)的時候,因為幾年來辦理軍務在在棘手,很有不再出來的意思。他說:“余前在江西所以郁郁不得志者:第一,不能干預民事。有剝民之權,無澤民之位,滿腹誠心,無處施展。第二,不能接見官員。凡省中文武官僚,晉接有稽,語言有察。第三,不能聯(lián)絡紳士。凡紳士與我營款愜,則或因而獲咎?!庇终f:“余在外數(shù)年,吃虧受氣,實亦不少。他無所慚,獨慚對江西紳士?!彼葘骷澥勘Ю?,又奉清廷詔起,所以他也不多勾留,便束裝東下了。他那時不援安徽,不留福建,而仍舊來到江西,也是他做事情不肯有始無終的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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