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夏洛伊戰(zhàn)役
“我之前與現在的觀點都是,在攻克多納爾森城堡之后,政府軍必須有一條通往西南方向的道路,并且一路上不會遭遇什么猛烈的抵抗。要是當時任何一位將軍敢于承擔責任,率領駐扎在阿里格尼山脈西部的軍隊,那么他就能率軍攻克查特諾加、柯林斯、孟菲斯以及維克斯堡。當時北方招募到的民兵數量越來越多,能夠對他們在附近發(fā)現的任何敵人展開猛烈的攻擊……但是,天不遂人愿。延誤戰(zhàn)機讓敵人有足夠的時間整合軍隊,加固據點的防守?!备裉m特后來在回憶錄里這樣寫道。要是當年格蘭特或者史密斯單獨負責的話,這可能就會變成現實,但在哈勒克的指揮下,這不可能實現。
在多納爾森摧毀了南方叛軍的防線之后,西線的軍隊將目標轉向了柯林斯,這是密西西比北部一個具有重要戰(zhàn)略意義的小鎮(zhèn),因為這里是兩條鐵路的樞紐,連接著密西西比的孟菲斯與海灣處的莫比爾,間接影響到查爾斯頓以及大西洋沿岸的一些南方州。一旦叛軍控制了柯林斯,他們就占據了一個反攻據點,讓密西西比河下游都處于敵軍的控制下,從而讓政府軍無法繼續(xù)進攻。叛軍將軍博勒加德之前因為作戰(zhàn)勇猛,從弗吉尼亞州調過來參與指揮,其他將軍也趕過來指揮——這些將領都在阿爾貝特·西德尼·約翰斯頓的指揮下作戰(zhàn)。雖然約翰斯頓之前在多納爾森遭遇失利,不得不進行撤退,但是里士滿政府依然相信他的能力。當田納西州的軍隊要求更換另一名將軍的時候,戴維斯說:“要是西德尼·約翰斯頓不是正確人選的話,那么南方同盟就沒有適合的人選?!奔s翰斯頓在柯林斯集結了將近5萬名士兵。
哈勒克此時制訂了一項大膽的作戰(zhàn)計劃。他指揮著西部的所有軍隊,并且親自指揮駐扎在田納西州與俄亥俄州的軍隊,格蘭特與布埃爾在他的手下接受指揮。要是華盛頓方面同意的話,他想讓查爾斯·史密斯取代格蘭特的位置。但史密斯當時在田納西州的薩凡納臥床不起,在多納爾森戰(zhàn)役中他身受重傷,沒過多久就去世了。
約翰斯頓的軍隊在前往柯林斯途中遭到哈勒克指揮的軍隊的攻擊,但戰(zhàn)況的發(fā)展讓戰(zhàn)斗在格蘭特與哈勒克都根本想不到的地方進行。雖然格蘭特在哈勒克的手下沒有得到重用,但史密斯選擇匹茲堡登陸點的懸崖作為政府軍集結的地點,這里距離田納西河西岸東北方向的柯林斯20英里。史密斯寧愿選擇這里作為集結地點,也沒有選擇哈勒克一開始決定好的距離柯林斯北面9英里之外的薩凡納。格蘭特同樣出于這樣的考慮才選擇了這個集結點。按照之前攻擊與摧毀敵人的計劃,河流的西面是對敵人發(fā)動進攻的最佳地點。政府軍絕對不能讓南方軍隊占領懸崖。格蘭特想要等待布埃爾軍隊的到來,然后他們聯軍一起朝著柯林斯進發(fā)。此時,格蘭特的軍隊已經在登陸點了,但他還是在薩凡納搭建起了臨時駐扎點,雖然布埃爾可能一個小時之后就到來了。
但博勒加德與約翰斯頓并沒有等待政府軍攻擊他們防守堅固的柯林斯,而是沿著田納西河來到了西面的河岸,準備趕在布埃爾與格蘭特會合之前消滅格蘭特的軍隊。1862年4月6日星期六是一個大霧的早上,約翰斯頓率領4萬軍隊在森林與昏暗的夜幕掩護下,悄悄地逼近政府軍的前線,發(fā)動了一場內戰(zhàn)期間最慘烈的戰(zhàn)斗。麥克倫南德、謝爾曼、赫爾巴特、普倫蒂斯以及當時暫時指揮史密斯師團的威廉·沃拉斯都在匹茲堡登陸點附近駐扎。其他將領也在附近不遠處駐扎——其中洛·華萊士就駐扎在河流下游5英里處的克倫普登陸點,布埃爾手下的納爾遜將軍在前一天就到達了,在河流東岸的薩凡納附近駐扎。因此,當布埃爾率領更多軍隊趕過來之前,格蘭特最多可以指揮的軍隊人數為3萬。麥克倫南德與洛·華萊士當時都是少將,其余的將領都是準將。
在之前的兩天,格蘭特因為摔了一跤,一直都拄著拐杖。此時他正在薩凡納等待著布埃爾率軍隊會合。在吃早飯的時候,格蘭特聽到前線出現了槍聲,于是立即乘船來到匹茲堡登陸點,發(fā)現戰(zhàn)斗已經打響了。聯邦方面駐扎下來的軍隊還沒有站穩(wěn)腳跟,西部方面的軍隊也還沒有適應這里的地形,而格蘭特比任何人都相信一點,那就是約翰斯頓的大部隊會駐守在柯林斯,因此認為他的一些士兵在挖戰(zhàn)壕等方面并不如他們在操練與自律方面的表現。南方叛軍蜂擁趕來,在距離匹茲堡3英里處一個名叫夏洛伊的木屋房子里作戰(zhàn)。這里正是謝爾曼駐扎營房的地方,因此這里的戰(zhàn)斗非常激烈,這場戰(zhàn)役也被稱為“夏洛伊戰(zhàn)役”。
這是謝爾曼的部隊第一次參加真正意義上的戰(zhàn)斗,很多士兵都不知所措,與麥克倫南德的部隊混在一起了。這些士兵都在不加辨別地聽從這兩位指揮官的命令。這場戰(zhàn)斗簡直可以說完全不按戰(zhàn)爭的規(guī)則來。最后,戰(zhàn)斗在戰(zhàn)場的每一個角落進行。當格蘭特來到戰(zhàn)場時,他就發(fā)現了這一點。
在一片混亂的戰(zhàn)斗場景當中,格蘭特依然像在多納爾森戰(zhàn)役當中一樣保持著冷靜?!拔抑荒芑叵肫饍蓚€人,”賀拉斯·波爾特后來寫道,“在滑膛槍發(fā)出槍聲的情況下,還始終坐在馬背上,身體的肌肉沒有動一下,也沒有眨一下眼睛。其中一個人是吹軍號的人,另一個就是格蘭特將軍了。”格蘭特騎著馬冒著炮火從一個地方趕到另一個地方,不顧危險指揮著士兵們戰(zhàn)斗。他用低沉、顫動卻又具有穿透力的聲音發(fā)布著命令,他的命令是那么的讓人信服,卻又顯得那么低調。他沒有瘋狂地走來走去,也沒有怒吼著要立即采取行動。格蘭特可能會被打敗,但他不會對此感到煩躁不安。戰(zhàn)場上的運氣都跑到了南方叛軍一邊。洛·華萊士以及他手下的7000名士兵走錯了路,并沒有在這天下午趕到戰(zhàn)場。最后,疲倦不堪的政府軍終于等到了夜幕降臨。在“馬蜂窩”的殊死戰(zhàn)斗中,普倫蒂斯以及他臨時組建的旅都成了俘虜,納爾遜并沒有跨過河流。從那以后,到底誰應該為這場戰(zhàn)斗失利負責,一直存在著爭議。
夜幕降臨的時候,南方叛軍占據了戰(zhàn)場的主動權。他們占領了昨晚謝爾曼軍隊睡覺的營地。政府軍遭到了無情的打擊,不得不退守到河流沿岸。在沿岸邊,還有數千名驚慌落伍的士兵正在趕過來。
沒有哪一場著名的戰(zhàn)役像這場戰(zhàn)役這樣缺乏計劃。格蘭特無法協調他所指揮的部隊,無法將他們指引到一個有利的地方。他必須在那樣的情形下做到最好,謝爾曼、麥克倫南德以及在“馬蜂窩”戰(zhàn)斗中的普倫蒂斯都是如此。他們必須重組部隊、重新部署作戰(zhàn)計劃,接著一個旅一個旅地鼓舞士氣,讓他們擁有戰(zhàn)無不勝的意志。
敵人在人數上占據優(yōu)勢,在戰(zhàn)斗能力上也不落下風。要不是在下午作戰(zhàn)的時候約翰斯頓被子彈射殺了,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南方人后來說,約翰斯頓之死改變了整個戰(zhàn)局。杰弗遜·戴維斯多年后這樣寫道:“這個國家的命運取決于一個當年在夏洛伊戰(zhàn)役中犧牲的人。”至于最終的結果是否如此,誰也不知道。
在傍晚時分,當博勒加德發(fā)布命令,直到第二天早上繼續(xù)發(fā)動進攻。布拉克頓·布拉格則表示愿意冒一切風險在晚上發(fā)動大規(guī)模進攻。他對傳遞這一消息的參謀官說,要是這個命令沒有傳遞給其他將領的話,那么他不會遵守的。他接著用不滿的口氣說:“這場戰(zhàn)斗失敗了?!钡├占拥乱恢闭J為自己是正確的。直到今天,人們都一般認為博勒加德的做法是正確的。
布拉格想要繼續(xù)發(fā)動進攻的理由是趁敵軍現在疲憊不堪的時候,哪一方首先重整旗鼓繼續(xù)發(fā)動全新的進攻,那么這一方必然能夠取得勝利。格蘭特在第二天早上就充分驗證了這個道理。他想要將這里變成第二個多納爾森戰(zhàn)場,這就是格蘭特的基本指揮策略。但是這樣做必須有一個大前提,那就是敵軍的堅持能力不能勝于己方,而夏洛伊戰(zhàn)役并沒有這樣的前提。
第二天早上,政府軍必須在他們所在的每一寸土地上進行戰(zhàn)斗,雖然他們之前從沒有想到敵軍會發(fā)動如此猛烈的進攻,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洛·華萊士終于率領他那7000名毫發(fā)無損的士兵抵達了戰(zhàn)場。納爾遜在河岸的對面,布埃爾的軍隊已經登陸了,而博勒加德此時沒有任何援軍。他在“馬蜂窩”這個地方遭到了普倫蒂斯與威廉·華萊士長達兩個小時的阻擊,之后華萊士中彈身亡,而普倫蒂斯則成了俘虜,將近2000名政府軍士兵也成為俘虜。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博勒加德想通過發(fā)動攻擊占領政府軍陣地,切斷格蘭特與援軍之間聯系的時機已經消失了。當布拉格說這場戰(zhàn)斗已經失敗的時候,他是對的。但他認為對政府軍發(fā)動最后致命一擊就能反敗為勝的想法顯然也是錯誤的。
格蘭特這個人天生就不知道什么是失敗,他從未懷疑過自己能夠取得最終的勝利。因為敵軍搶占了他們的營地,他的部隊晚上只能臨時露營,用手臂做枕頭睡覺時,格蘭特就已經開始想辦法重整旗鼓,指揮部隊擊退敵人了。
布埃爾周六下午率領部隊提前趕到了匹茲堡登陸點,看到數千名落伍的士兵擁擠在河岸邊,看上去失敗是在所難免的了?!澳阌惺裁闯吠擞媱澞兀俊彼麊柛裉m特?!拔疫€沒有絕望到要抽他們幾鞭子?!备裉m特說?!爱斎唬〉侨绻阏娴某樗麄儽拮?,你又以什么方式將這些士兵運過河呢?這些船只能夠將1萬名士兵運到河對岸?!薄叭绻冶仨氁吠?,那么我不會帶1萬名士兵過河的?!?/p>
格蘭特似乎對士兵的生命有一種野蠻的漠視。當政府軍失利的消息傳來——12000名士兵死傷——北方的媒體開始將格蘭特稱為“屠夫格蘭特”。但在那天晚上,格蘭特拖著疼痛的雙腿,無法忍受看到士兵們的慘狀、聽到他們的呻吟。很多受傷的士兵都被帶到一間小木屋。格蘭特走到泥濘的土地上,在下著雨的情況下靠著一棵樹睡覺。格蘭特曾經說過斗牛的場景讓他“感到惡心”,他不愿看到士兵們流血,也不愿看到他們忍受傷痛。在夏洛伊戰(zhàn)斗的第二天,他就說明了其中的原因。他不會繼續(xù)追趕敵人,因為他不想讓已經疲憊不堪的士兵繼續(xù)作戰(zhàn)。當約翰·菲斯克問謝爾曼為什么不去追趕敵軍的時候,謝爾曼心血來潮地說:“我親愛的朋友,我向你保證一點,我們已經連續(xù)被敵軍追趕了兩天,只要能夠擺脫敵軍的追趕,我們就感到非常高興了?!?sup>布埃爾也苦澀地說:“當我說在格蘭特將軍指揮的軍隊里,即便是軍銜最低的下士到格蘭特將軍本人都在英勇作戰(zhàn),他們在重整軍營的時候,是有足夠能力去追趕敵人的。我這樣說絕不是為自己開脫,也不是指責別人。在那天,很多人對此表達了反對意見,讓繼續(xù)追趕敵人變得不現實?!?/p>
毋庸置疑,南方叛軍在第二天遭受到了重大打擊。博勒加德在重新投入戰(zhàn)場的時候,肯定已經知道自己失敗了,因為他知道自己那些疲憊的士兵注定無法與得到華萊士援軍幫助的部隊相抗衡,而且布埃爾那邊的援軍每個小時都在趕到戰(zhàn)場。在下午4點的時候,博勒加德的參與部隊遭受重創(chuàng),不得不撤退到柯林斯。博勒加德方面,失蹤、死亡與受傷的士兵人數超過12000人。政府軍的傷亡也跟這差不多,當然博勒加德還俘虜了普倫蒂斯以及他的軍隊。但格蘭特與布埃爾在作戰(zhàn)人數方面占有優(yōu)勢。
“第二天,我發(fā)現在我們所占領的一片開闊的土地,”格蘭特后來這樣寫道,“南方叛軍前一天在這里發(fā)動了數次攻擊,上面都堆滿了戰(zhàn)死士兵的尸體。無論你從哪一個方向往那一塊空地走過去,都必須要踏過尸體才能過去。在這個過程中,你的雙腳幾乎不會觸碰到地面……在一邊……灌木叢長得很高,其中一些樹木有8到10英尺,每一棵樹上都被子彈擊中過。”
這個場景充分展現了當時無比慘烈的戰(zhàn)斗情景。博勒加德在柯林斯給格蘭特寫的一封信里談到允許他搬走戰(zhàn)死士兵的尸體時,用炫耀的筆調說:“在昨天那場戰(zhàn)斗結束的時候,我的部隊在與你的部隊作戰(zhàn)中已經筋疲力盡了……我覺得自己有責任讓部隊立即從戰(zhàn)斗中撤離?!?/p>
此時,在圣路易斯的哈勒克才勉強支撐起笨重的身子從扶手椅上站起來,在夏洛伊戰(zhàn)役結束4天之后才開始直接指揮。他發(fā)現自己麾下集結了超過10萬人的部隊,蒲柏在占領第十號島之后,已經打開了從密西西比河通往孟菲斯的道路,接著與格蘭特以及布埃爾的軍隊會合。哈勒克在經過長時間的準備之后,率領這支龐大的軍隊悄悄地逼近柯林斯。此時的博勒加德有5萬名士兵駐守在此處。他們占領這里已經有一個月的時間了,每天都讓加固防守,讓士兵們用斧頭、鶴嘴鋤以及鐵鏟進行工作,努力讓麾下的將軍不要主動出擊,想著迎接最后的勝利。但博勒加德占領的只是一座空城,他從未想過要真正守衛(wèi)這座城,早就想從這里撤退了。于是,他們做了許多木槍對準那些毫無用處的土方工程,用來欺騙政府軍的將領。博勒加德與每個人都知道,當他的部隊在夏洛伊戰(zhàn)敗之后,柯林斯其實已經被政府軍奪走了。
“看來,”哈勒克最后對格蘭特承認,“你在匹茲堡登陸點打了一場柯林斯戰(zhàn)役??!”
- 《內戰(zhàn)的密西西比山谷》一書第9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