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華商崛起，執(zhí)掌“港燈”

今天在競爭激烈的世界中，你付出多一點兒，便可贏得多一點兒。好像奧運會一樣，如果短跑賽，雖然是跑第一的那個贏了，但比第二、第三的只勝出少許，只要快一點兒，便是贏。

第一節(jié) 香港第一大電力集團——“港燈”

自香港開埠以來，英資財團一直壟斷著香港的經(jīng)濟。20世紀80年代華商崛起，大大沖擊了眾多英資財團。之前一直由英國人控制的九龍倉公司、和記黃埔集團、會德豐集團，以及香港電燈公司，先后落入華商之手。英資企業(yè)老牌洋行怡和雖然躲過一劫，卻走向沒落，無論是影響力還是發(fā)展前景都大不如前。著名的“港燈易主”事件就是長江實業(yè)和置地財團實力逆轉(zhuǎn)的一個重要分水嶺。

1977年，李嘉誠收購美資永高公司。與此同時，他還在市場上暗中收購英資青洲英坭公司的股份。1979年，李嘉誠購入青洲英坭40%的股份，成為該公司的董事局主席。1981年，李嘉誠成功吞并和黃集團，正式成為和黃集團董事局主席之后，便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每家每戶都離不開的供電企業(yè)——香港電燈有限公司。

香港電燈有限公司（港燈）成立于1889年1月24日，創(chuàng)始人為英國商人保羅·遮打爵士，股東為各英資洋行。1890年12月1日，港燈有限公司正式向港島供電，是香港第二大電力集團。另外一家是由英籍猶太家族嘉道理掌管的中華電力集團?！岸?zhàn)”之前，后者實力更強，“二戰(zhàn)”之后，九龍新界人口激增，工廠如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港燈集團的用戶激增，盈利不斷攀升，很快就超過了中電集團。

港燈是香港十大英資上市公司之一，營收一直很穩(wěn)定。當時，香港政府計劃出臺用電收費制——用電越多越便宜——鼓勵居民增加用電量。該消息發(fā)布后，港燈的供電量也隨之增長，盈利狀況自然越來越好。

如此一來，港燈就成了眾人眼中的香餑餑。怡和洋行、長江實業(yè)、佳寧集團等，在1981～1982年這兩年當中，都有意愿收購港燈。當時，怡和系海外投資失利，目光再次轉(zhuǎn)向香港，想要大刀闊斧地進行一番重組和調(diào)整。于是在1982年，置地囤積大量資金，以每股6.3～6.7元的價錢收購了港燈35%的股份。據(jù)說當時除了置地，李嘉誠的長江實業(yè)和佳寧集團也都蠢蠢欲動。但李嘉誠向來不喜歡“買古董”，不愿意與對手正面交鋒，于是按兵不動，靜等時機。

1982年4月，置地決心收購港燈的消息傳開了，街頭巷尾議論紛紛。港燈的股票也被炒高，4月26日周一開市，港燈股價每股比上周收市時的5.13元高出一塊多。怡富公司代表置地，以每股6.3～6.35元的價格收購了2.22億股港燈股份，并用9.40元的價錢從市場買入1200萬股港燈認股證，占認股總發(fā)行量的20%。

有傳言說長江實業(yè)和佳寧集團也會參與其中，因此兩家的股價和置地、港燈一起被炒高。誰曾想最后只有置地一方出手，長江實業(yè)和佳寧集團絲毫沒有動靜。原來，當時佳寧集團正面臨危機，早已自顧不暇。而李嘉誠向來不喜歡和人針鋒相對，寧愿成全置地。

購入港燈后，置地系勢力邁開了擴張的腳步，之后又收購了電話公司，投得了中環(huán)地王。一連串的大動作之后，置地系不但沒有擺脫日漸衰退的趨勢，反而因為經(jīng)濟不景氣，耗盡了企業(yè)的資金儲備，并欠下大量債款。本來，以置地系當時在香港的市場信譽和龐大的資產(chǎn)規(guī)模，這些負債根本影響不了它。只要熬過低谷，等到經(jīng)濟恢復(fù)后，資本雄厚、坐擁中環(huán)地王的置地，依然是香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企業(yè)?？上г?982年，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意外地在北京天安門廣場前摔了一跤。這一跤摔碎了香港英資的最后一絲幻想。

據(jù)香港媒體報道：1982年秋天，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訪華，與中方商討香港的政治前途。談判中，鄧小平和撒切爾夫人對香港的未來發(fā)展存在分歧嚴重。撒切爾夫人提出的“以主權(quán)換治權(quán)”遭到鄧小平的回絕。鄧小平態(tài)度強硬，聲明不管中英談判進展如何，中國政府將在1997年如期收回香港主權(quán)。

這是一場事關(guān)重大的談判。一旦香港重回祖國的懷抱，英國人在香港的特權(quán)就不復(fù)存在，英資企業(yè)勢必受影響。當時在香港的英國人惶惶不安，唯恐數(shù)年心血毀于一旦，眾多企業(yè)開始轉(zhuǎn)移資產(chǎn)，眾多香港居民開始移民，同時帶走的還有大量的資金，信心危機席卷香江。早已疲憊不堪的股市、樓市應(yīng)聲而跌，工商業(yè)前景黯淡，房地產(chǎn)無人問津，香港經(jīng)濟處于疾風(fēng)驟雨之中，搖搖欲墜，如大廈之將傾。

在這樣的背景下，置地系想要依靠當時香港政府的庇護而安穩(wěn)度過經(jīng)濟危機，自然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了。不但如此，置地系大量資金被凍結(jié)。沒有流動資金，公司就無法進行業(yè)務(wù)拓展，也就喪失了主動權(quán)。

一篇題為《港燈易手時移勢轉(zhuǎn)》的文章明確指出：“本來大舉負債對置地來說根本不是問題，只要地產(chǎn)市場火熱，經(jīng)濟前景明朗，資本雄厚的置地系不愁沒有錢賺。但是，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在北京摔了一跤，摔掉了港人的信心。”

更糟糕的是，熬過1982年后，香港地產(chǎn)業(yè)不但沒有好轉(zhuǎn)，反而有全面崩潰的趨勢。置地系手中的大量資產(chǎn)嚴重貶值，幾乎到了資不抵債的邊緣。1983年，房地產(chǎn)徹底崩潰，整個香港陷入空前的債務(wù)危機。據(jù)年度財政記載，1983年置地出現(xiàn)13億港元的虧損。怡和系作為它的母公司，難免不受置地的影響，在同期財政年度盈利額暴跌80%。

1982年，李嘉誠洞悉置地危機，主動向怡和提出收購置地旗下的港燈、牛奶公司、惠康超級市場等股份，但因為雙方分歧嚴重，該項目始終沒有談下來。聽不見怡和系的回音，李嘉誠并不著急，將此計劃放置一邊，著手進行其他項目。

第二節(jié) 欲擒故縱，坐看怡和陷入危機

置地陷入空前危機，怡和大股東凱瑟克家族要求紐璧堅下臺。1983年9月29日晚，紐璧堅辭去怡和置地兩家公司董事會主席的職務(wù)，黯然下臺。1984年，紐璧堅又辭去董事職務(wù)，徹底離開怡和洋行。

紐璧堅在接受英國路透社記者采訪的時候曾說：“香港的整個形勢都變了，英國準備放棄這里了……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華商就越來越強大。這讓我想到美國扶持日本這件事。自己懷中的嬰兒，在你不知道的情況下突然成了一只雄獅……人們總是揪住九龍倉不放，殊不知困住自己的并非嬰兒的手，而是獅子鋒利的牙齒。如果一個人的胳膊被獅子咬住，不管他如何顫抖，如何拼命掙扎，這只手都會被咬斷或咬傷。聰明人關(guān)注的不是這只注定廢掉的手，而是如何保住另一只手……我熱愛香港，永遠熱愛香港?！?/p>

紐璧堅下臺后，輿論的焦點便集中在繼任者西門·凱瑟克身上了。

香港英文報紙《亞洲華爾街日報》在西門·凱瑟克上位之前便以《對怡和洋行新大班來說，戰(zhàn)役才剛剛開始》為題目，發(fā)表過一篇文章。文章重點報道了怡和洋行高層的變動和未來，聲稱紐璧堅是怡和大股東與管理層權(quán)力斗爭的犧牲品。

九龍倉和置地被稱為怡和洋行的左膀右臂。九龍倉已經(jīng)失守，怡和無論如何也要保住置地。不知道紐璧堅沒有做到的事情，新大班西門·凱瑟克是否能做到。

西門·凱瑟克在接手置地管理權(quán)的同時，還要擔(dān)負起置地的巨額欠款，這樣的日子委實不好過。當時，已經(jīng)有好幾家地產(chǎn)企業(yè)破產(chǎn)清盤。1982年10月27日，置地主要合作伙伴佳寧集團宣布出現(xiàn)短期資金周轉(zhuǎn)問題，沒多久就被銀行清盤；同年11月2日，另一家地產(chǎn)商益大投資步佳寧集團后塵，對外宣布公司因為債務(wù)原因，將進行重組。而置地，很可能也將面臨同樣的命運。

置地早已入不敷出，單是中區(qū)交易廣場、美麗華酒店等投資項目的損失額就超過了30億港元。

反復(fù)考慮之后，西門·凱瑟克毅然決定出售大量的海外業(yè)務(wù)和在港的非核心業(yè)務(wù)。

李嘉誠作為怡和洋行的競爭對手，密切關(guān)注著怡和系的一切變動。他動用各種渠道收集凱瑟克家族的資料。為了徹底了解西門·凱瑟克這個人，他甚至連西門·凱瑟克的種種緋聞都調(diào)查了一遍。

西門·凱瑟克生于1942年，在英國溫切斯特市出生。他叔父約翰曾經(jīng)擔(dān)任過怡和大班。他與叔父一樣，少年時在英國著名的伊頓公學(xué)念書，之后考進著名的劍橋三一學(xué)院。因為不喜歡讀書，西門·凱瑟克讀完大一，就為自己舉行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葬禮”。他讓同學(xué)將躺在棺材里面的自己抬出學(xué)校，從此和這座世界名校老死不相往來。西門·凱瑟克的哥哥亨利·林德利也曾經(jīng)擔(dān)任過怡和大班。西門·凱瑟克自己于1962年進入怡和，在海外的分公司任職。1982年年初調(diào)回香港，之后便升任怡和大班，是家族中第五個出任怡和大班的人。

曾有人深入研究過凱瑟克家族，并寫了一篇文章，重點指出西門·凱瑟克雖然是貴族出身，在經(jīng)商方面卻不是外行，他有能力發(fā)展怡和公司的多元化業(yè)務(wù)。

李嘉誠反復(fù)研究著西門·凱瑟克的資料，推測已經(jīng)進入不惑之年的西門·凱瑟克，不會如年少時一樣輕狂。想要說服他將港燈出售給自己，必定要費一些功夫。不過，李嘉誠有足夠的耐心。

置地是怡和全系欠債最多的公司，身后有匯豐銀行窮追不舍地逼債，西門·凱瑟克若想保住置地，就必須出售港燈。既然要出售，自然希望能賣個好價錢，而李嘉誠是最想得到港燈的買家，當然愿意給出更高的價錢?？衫罴握\雖然放出了想要收購港燈的風(fēng)聲，但卻遲遲沒有行動。西門·凱瑟克猜不透李嘉誠的想法，卻又不想輸了先機，只能耐下心等候。他心想，港燈是擁有專利權(quán)的企業(yè)，盈利絕對有保證，李嘉誠資金充足，背景強大，不可能不想要。

李嘉誠很清楚西門·凱瑟克的想法，也清楚自己是怡和系心中最合適的買家。為了增加勝算，節(jié)約資金，才使出了這招欲擒故縱，等西門·凱瑟克等得急了，再去商討條件。

日子一天天過去，身負巨債的西門·凱瑟克坐不住了。他知道李嘉誠在等他先妥協(xié)，但又有什么辦法？置地現(xiàn)在是前有銀行緊追不舍，后有股東瘋狂吵鬧，無奈之下，只能向李嘉誠這只詭計多端的老虎投降。李嘉誠經(jīng)商多年，在圈子里的名聲很好，西門·凱瑟克相信李嘉誠不會將價錢壓得太低，這樣一來，他即便輸，也不至于輸?shù)锰珣K。

第三節(jié) 愿者上鉤，成功收入港燈

西門·凱瑟克主動找到李嘉誠，開門見山地表示：和黃若想買下置地手中的港燈股權(quán)，每股要比當時的市價高出很多。這個價錢李嘉誠并不滿意，但他并沒有和西門·凱瑟克鬧翻，畢竟人家是帶著誠意而來，自己肯定不能失了禮儀。于是，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討價還價。幾個回合之后，二人達成一致，西門·凱瑟克以低于市價很多的價錢，將手中的港燈股權(quán)轉(zhuǎn)讓給李嘉誠。這個價錢比西門·凱瑟克之前設(shè)想的要低很多，但怡和早已今非昔比，想要保住企業(yè)，便只能任對手宰割。當然，李嘉誠給出的價錢相對也算合理。

送走凱瑟克等人，李嘉誠叫來和黃行政總裁馬世民一起商討此事。馬世民和眾股東都認可李嘉誠的決定。第二天早上，李嘉誠在馬世民的陪同下，親自前往康樂大廈四十八樓怡和主席辦公室。詳細地看過合同，確定無誤后，李嘉誠和凱瑟克二人便簽訂了合同。港燈正式歸入李嘉誠旗下。

交易雖然成功了，但置地內(nèi)部無人歡喜，試想當年置地用高于市價31%以上的價格搶入港燈，如今卻要低價賣給他人，心中難免有些不平。

相比之下，和黃集團的股東們則樂開了花。以市價計算，李嘉誠為和黃省下了整整4.5億港元，可以說是大賺了一筆。

香港《信報月刊》記載：

1985年1月21日傍晚，中環(huán)很多辦公室已經(jīng)人去樓空，街上人潮及車龍早已散去。但是，置地公司的主腦們還在為公司背后的巨額負債頭疼。西門·凱瑟克終于坐不住了，派人前去長江實業(yè)兼和記黃埔公司主席李嘉誠的辦公室，商討港燈股權(quán)轉(zhuǎn)讓計劃。大概16個小時后，和黃集團決定，以29億港元現(xiàn)金買下置地手中34.6%的港燈股權(quán)……此次交易成為中英會談后，香港股市首宗大規(guī)模收購事件……

收購當天，有關(guān)的股票并沒有全日停牌。中午12點左右，和記黃埔、港燈和置地要求四家交易所停止買賣。

由于四家交易所各自為政，收到停牌申請后，暫停交易的時間自然各不相同。于是引發(fā)了投資者的不滿。有消息稱，其中一個交易所的負責(zé)人接到停牌申請后，首先吩咐經(jīng)紀人掃貨，買進完畢后，才終止有關(guān)交易。

也許是因為此次收購?fù)系锰?，投資者們已不抱希望。港燈的收購行動并沒有給置地、港燈、和黃三家的股票帶來任何好消息。再加上李嘉誠是低價買進的港燈，這就給市場造成錯覺，認為落入置地手中的港燈，已經(jīng)大不如前，沒什么希望了。再加上香港當時經(jīng)濟蕭條，市場不景氣，和黃、港燈、置地的股票在復(fù)牌之后，齊齊下跌。

收購結(jié)束一個多月后，李嘉誠接受了香港一家英文財經(jīng)雜志的訪問。在訪問中，他多次跟記者強調(diào)，港燈集團是“真正理想的投資對象”。首先，港燈有政府支持，營收穩(wěn)定，很有發(fā)展前景。其次，港燈未來很可能為國內(nèi)另外一間電力公司提供技術(shù)支持，甚至有機會與中國其他電力公司合資經(jīng)營?？傊忘S收購港燈絕對是物有所值。

有人從這段話中分析出，李嘉誠執(zhí)意收購港燈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吸引他的其實是港燈的地盤。而李嘉誠之后的行動似乎也驗證了這一點，他將電廠遷到了南丫島，而港燈原址則被他用來發(fā)展大型屋村。

達成協(xié)議后，置地要求和黃在2月23日之前必須付清29億港元。之后因為置地在資金運作上再次出現(xiàn)問題，和黃為解置地燃眉之急，提前22天于2月1日付清所有款項。置地萬分感激，答應(yīng)向和黃支付這22天的利息。按照當時的利率計算，置地需要給和黃1200萬港元。西門·凱瑟克如期將1200萬港元送到和黃，但和黃只收下1/3，將余下800萬港元還給置地。李嘉誠認為置地比和黃更需要資金，在29億港元面前，這 800萬港元根本不值一提，李嘉誠更愿意用著800萬港元交西門·凱瑟克這個朋友。

知道李嘉誠只是象征性地收了400萬港元后，西門·凱瑟克大為感動，說道：“我沒有看錯人，李超人果然名不虛傳?！闭^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李嘉誠技高一籌，退軍三尺靜候佳音，引得置地送貨上門，坐收“香江瑰寶”。

此番商戰(zhàn)，李嘉誠神機妙算，避實就虛，欲拒還迎，于不動聲色中將港燈拿下。交易成功后，依然善待對手置地，將800萬港元雙手奉還，真心結(jié)交。賺錢的同時，不忘收買人心，即便低價買入，依然得到商界的認可，可謂一箭雙雕，大獲全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