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點也不“綿”的總裁——海爾集團總裁楊綿綿

“其實我媽說我小時候最愛哭的，一遇到了什么就會哭。但是我會用加倍的努力來證明我沒錯，我覺得我的動力可能來源于一種獨立自主的性格吧?！痹凇皸罹d綿”這個非常女人味的名字后面，卻是一點都不“綿”的海爾集團總裁。

爽朗的笑容、沒有掩飾、沒有偽裝、真實自然，如同許多同齡人一樣衣著傳統(tǒng)而樸實，如同她那個年代的女強人一樣的干練而自信。這位女強人卻沒有一絲張揚和霸氣，而是以一種低調的篤定從容與不怒而威贏得領導。關愛員工、母性關懷、深深的對海爾如大海般的深情與熱愛，使她把“小我”深深地隱于和融入于海爾的“大我”中，把自己的小家庭融入海爾這個大家庭。

2011年9月，楊綿綿第七次入榜《財富》雜志“全球50位最有影響力的商界女性”?！敦敻弧吩鴮罹d綿這樣評論道：

在海爾，楊綿綿和董事局主席兼首席執(zhí)行官張瑞敏的辦公室是同一間，中間隔成兩半，上有一個小小的窗戶，許多時候，他們的交流就通過這個小小的窗戶。提及楊綿綿，有人說她是站在張瑞敏背后的女人，是張瑞敏事業(yè)上的拍檔，是張瑞敏管理思想在海爾的堅定布道者和執(zhí)行者。

2011年，楊綿綿就整滿70周歲了，但是她依然有著極高的工作熱情，已經(jīng)習慣了工作和投入，習慣了海爾的日子，她說：“只要對企業(yè)還有用，我就愿意一直工作下去，離不開了。”工程師的邏輯、理性思維，直達本質的執(zhí)著、務實、嚴謹、踏實，在多年的制造業(yè)管理中，楊綿綿讓人幾乎已經(jīng)忘卻了她的女性身份，但又運用她獨特的女人的超強能量，在過去的近30年中，一步一步踏實堅定地推動著中國最大的家電企業(yè)的每一次轉型和突破，實現(xiàn)了海爾的全球化發(fā)展，也成就了自己的精彩人生。

僅有理論，沒有實踐是不夠的

生于新中國建立前的楊綿綿，她的職業(yè)生涯跟隨著中國政治環(huán)境的變遷而起伏。楊綿綿大學時代是從1958年到1963年，學的是內燃機設計.那是個“重視實踐”的學習時代。當時有位美國留學的教授，他只能在黑板上寫公式、說理論，但是等到車間實習的時候，學生問：“金教授，那個汽車的排氣管呢？”“這是什么東西？”他都回答不上來，學生都在背地里嘲笑他?！斑@件事情更讓我感受到僅有理論，沒有實踐是不行的。尤其是我們學工的，一定要了解實踐，光有理論是不夠的?！?/p>

大學畢業(yè)后，楊綿綿的理想很簡單，那就是：“學了工，就做工程師，我懂工程，為什么不去用呢？”但她畢業(yè)服從分配當了一名中專教師。不久后，“文化大革命”開始了，楊綿綿無法選擇自己的方向：“‘文化大革命’的時候不是以你有沒有本事論英雄的，而是看你出身紅不紅。但那個時候是不可能做工程設計的，因為是‘臭老九’嘛，把你打到最底層了。但是我想我有了這樣一個信念，那只要一有機會，有用武之地了，就會朝這個方向去努力。”

當教師的楊綿綿摸索出自己獨特的實踐與理論相結合的教學方式：“我教的是中專，有的學生是高中畢業(yè)，有的是初中畢業(yè)，如果用大學的理論來講，他們是聽不懂的，即使畫圖也難懂。于是，我把圖畫出來，涂上各種顏色，用最簡單的方法讓他們知道汽車發(fā)動機是怎么回事，再用演示的方法讓他們知道高深的道理。我比較喜歡實踐，因為當學生時許多時候只是在溫習，畢業(yè)設計也最多是照葫蘆畫瓢，可能你都不知道這是個什么東西，你只知道是圖上的概念，并不是實物的概念。所以，我認為學工的一定要了解實踐是最重要的道理?！睏罹d綿每個星期講完課后，會帶學生去工廠車間實習，而她自己則找個地方摸索汽車的原理，然后告訴學生實踐該是怎樣的。

深入實際，了解真相，解決問題

重實踐、務實、溝通力強，讀大學和做老師的經(jīng)歷一直影響著楊綿綿處理事情的方式和溝通模式，一直到她后來在海爾的工作方式：“我后來非常愿意深入實際，了解真相，然后來解決問題。這就是我的特點。我認為所有的事情只要深入現(xiàn)場，一定會有寘相，只要有了真相，什么問題都可以解決。我最擅長深入實際，分析各種問題，再解決，這樣可以直接簡練地解決問題，可以達到又快又好的效果。工作中本來就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只要樹立起解決問題的信心，任何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了。所以我最擅長的就是深入實際來分析問題，歸納之后來解決問題?！?/p>

“深入實際，了解真相，解決問題?！睏罹d綿正是這樣一次又一次把海爾的管理提升到高效、務實。當年，冰箱廠引進德國利勃海爾設備，但是發(fā)現(xiàn)效率很低，設備需要24小時連續(xù)工作，白天沒有問題，但到了晚上就會出問題，產(chǎn)量明顯減少很多。于是楊綿綿就刺激員工：“如果你們可以做到某某數(shù)位的話，我將付給你們比市長還高的工資?！笨墒呛芷婀值氖乔闆r依然沒有改變。于是，楊綿綿晚上親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有的人在打盹，所以才導致效率低，找到了問題的根源。

楊綿綿喜歡解決問題，一發(fā)現(xiàn)問題就很興奮，會把與該問題相關的人全部叫到現(xiàn)場，面對和解決問題：“我覺得深入實際的方法也很公平。第一我會告訴你應該怎么干。第二你干好了，我會給你好處。你真的干得不好了，我干也不用你干。每個人的管理幅度是不一樣的，但是層次多、規(guī)模大時，僅這樣也不行?！?/p>

有一次，楊綿綿去一個車間考察，發(fā)現(xiàn)一個工人出錯了，她立即指責他。結果他回答楊綿綿：“你管我干什么？你去管管你的干部，我是按照我們車間主任的要求來干的，他都沒有管我，你憑什么管我？”從這件事以后，楊綿綿就認識到也許讓一層人和一個人盡責容易，但是要想讓中間層面上的很多人盡責就很難，“我經(jīng)常在想，底下出了事，就是領導的責任，不管誰出了錯，80％是領導的錯誤，工人的操作失誤就20％，這就是我們的80、20原則。后來又慢慢明白，應該用流程管理，設計監(jiān)控點，一邊運轉一邊自我監(jiān)督，就不用人去管理了?！?/p>

我喜歡創(chuàng)業(yè)，喜歡從零開始

楊綿綿是有“創(chuàng)業(yè)”情節(jié)的人：“我喜歡創(chuàng)業(yè)，喜歡從零開始，這樣就可以想象，有更大的實干空間。創(chuàng)業(yè)精神是很重要的，就是別人能夠做到的，我們也完全能夠做到，我們中國人也不笨也不傻，為什么別人能做到的，我們做不到呢？我們中華民族很早就有這樣很好的美徳，例如‘不到長城非好漢’，這種精神一定要有。中國企業(yè)在追趕國際先進企業(yè)的過程中，在經(jīng)濟良性發(fā)展過程中，必須要提高創(chuàng)業(yè)精神?！?/p>

“文化大革命”之后，楊綿綿被調到工廠。后來正趕上青島市連一輛小轎車都沒有，政府想做吉普車，于是，學內燃機設計的楊綿綿被調過去幫忙，開發(fā)內燃機，然后用內燃機去換轎車，青島市第一批小轎車及面包車就是這樣換來的。楊綿綿在這里初嘗創(chuàng)業(yè)的興奮：“其實我這個人很喜歡創(chuàng)業(yè)的，因為我做發(fā)動機的時候就很興奮，我一個人從發(fā)動機的加工設備開始設計，再到制造和調試、零部件模具購買、組裝、實驗，然后把發(fā)動機實驗好再裝到汽車上面。我覺得這個過程非常好。”

但后來因為有的汽車零部件質量很差，當時有幾十個汽車配件廠，組裝的汽車老壞，跳在馬路上不走，這種汽車叫六九牌解放車，人們開玩笑說“六九、六九、不修不走”。青島市政府成立了一個專門管汽車零部件質量的部門青島市汽車辦公室，楊綿綿就被抽調到這個部門，相當于機關部門，她當時的工作就是查資料，包括配件配套廠的保證期、質量、檢驗手段、工藝等，楊綿綿覺得這樣的工作很有意思，又很受尊重。

1984年，中國迎來了改革開放的浪潮，青島也不例外，所有的企業(yè)都想找到可以引進的項目，為企業(yè)找到活路。那時中國已經(jīng)有40個定點冰箱廠，基本上要“關門”了，青島冰箱總廠正好沒有引進項目，就決定做這一塊。這時，楊綿綿也迎來了改變她一生事業(yè)的機會，她接到張瑞敏的力邀，加盟青島冰箱廠（海爾集團的前身）。對當年這個集體小廠，許多青島人依然記憶猶新：連換三任廠長毫無起色、六百名職工人心渙散……

這時的張瑞敏是青島家電總公司副總經(jīng)理，43歲的楊綿綿開始只是小處長。回想起當年的一幕，楊綿綿深有感觸地說：“在青島論證這個項目的時候，一大桌子的人都提意見，幾乎所有的部門對這個項目都不看好。一分錢也沒有，就那么幾塊地，幾間破房子，要把那些沒見過、也不懂的設備引進來，誰心里都沒底?！?/p>

楊綿綿去市圖書館找怎么做冰箱的書，還真找到了一本名為《電冰箱》的書，作者單大可。經(jīng)打聽，這人在上海，是第二軍醫(yī)大學的教授，楊綿綿推斷他一定知道冰箱是怎么做的。于是楊綿綿趕到上海找到他，把他請來做顧問，請他講課，從冰箱、發(fā)泡、制冷機、壓縮機、冷凝機等從頭給大家灌輸了一遍。然后楊綿綿自己畫出圖紙，用單大可教的“土辦法”制造冰箱。海爾的第一批產(chǎn)品就這樣誕生了。

不要把做事當成負擔

提及楊綿綿，就一定不能不提張瑞敏，提及張瑞敏，也一定不能不提楊綿綿。在海爾，有許多業(yè)界耳熟能詳?shù)墓适?，記錄了海爾多年發(fā)展中的精益管理和質量要求，如著名的“砸冰箱事件”和“一根頭發(fā)絲”的故事。在海爾，有許多豐富的管理理念與標準，其締造者和開創(chuàng)者是張瑞敏，其堅定務實的執(zhí)行者和推動者是楊綿綿。楊綿綿曾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張瑞敏是個經(jīng)營思想家，他的許多思想首先來自創(chuàng)新性的實踐，但他又是個實踐發(fā)動者，不斷將新的經(jīng)營思想推向實踐，而我就發(fā)揮著第一層實踐的作用，然后我再不遺余力地層層傳遞下去。”

在砸冰箱事件中，張瑞敏和楊綿綿讓生產(chǎn)有缺陷冰箱的員工親手銷毀了76臺冰箱，帶頭扣掉了自己當月的工資，以巨大的經(jīng)濟損失及最慘痛、最堅決的方式，讓自己和員工記住了質量的重要性，更以此種壯士斷腕的決絕，奠定了海爾全面質量管理體系和質量標準。1984年，一臺冰箱要800多元，但職工的工資只有40元，一臺冰箱相當于一個工人兩年的工資。當時張瑞敏和楊綿綿召集大家商量如何處理這些質量有缺陷的冰箱，有的員工說可以將這些冰箱處理給員工，但是他們最終決定：“如果降價處理給員工，就等于告訴大家可以生產(chǎn)這種有缺陷的冰箱。”當時，包括楊綿綿在內的很多員工在砸冰箱時都流下了眼淚。但正是這一砸，真正砸出了張瑞敏的質量管理理念，砸出了楊綿綿的務實嚴謹堅持。

“一根頭發(fā)絲”的故事則是這樣：有一次，楊綿綿在分廠檢查質量工作時，發(fā)現(xiàn)了一根在冰箱抽屜里的頭發(fā)絲，便召集全體相關人員開會，此舉引來大家熱議：“一根頭發(fā)絲不會影響冰箱的質量，拿掉就是了，沒什么可大驚小怪的?！钡珬罹d綿以最堅決的方式告訴海爾人：“抓質量就是要連一根頭發(fā)絲也不放過！”

就這樣，在四年后的1988年，海爾獲得了中國電冰箱市場的第一枚質量金牌，成為全國冰箱品牌的大哥大。1992年，海爾向IS09001國際質量體系認證目標發(fā)力，楊綿綿成為這一項目的推動者和執(zhí)行者，將其作為海爾走向國際市場的國際供應商通行證。

楊綿綿再次挑頭這項根本沒有先例的工作，看材料、找問題，與許多部門一起學習、討論、研究、制定程序文件。但由于沒有理解認證的精髓，十幾個部門加班搞出來的程序文件只能推倒重來。在度過了許多個披星戴月的深夜后，楊綿綿終于率領一班人馬完成了準備工作。當苛刻的認證組完成全部審核，并當場宣布海爾以較高的分數(shù)在中國家電行業(yè)第一個通過IS09001認證時，楊綿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動、喜悅的淚水。

超強的實干精神和身體力行的工作作風

楊綿綿認為：“領導的影響力是從個體行為和做事方式中形成的。我做領導更多是一種感染力，是用領導的規(guī)范去影響員工，去感染員工。我親力親為，把事情做好了，下屬就有了一個榜樣。做領導不是斥責、謾罵和說教，那是最沒有用的。有的領導喜歡斥責，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罵過了之后，人家的心里并不服氣且很反感，你越是這么說，我越不這么干。所以說我覺得領導力就是影響力，不分男女。如果作為領導，你說東做西，下面的人執(zhí)行起來一定偏西很多了?！?/p>

楊綿綿常常是事必躬親，對每一項有關海爾發(fā)展的事項都時刻放在心上，實踐在行動上，人們覺得她仿佛不知疲倦。楊綿綿的這種實干作風，對海爾的廣大干部職工起到了很強的領導模范作用。正如海爾員工們說的：“和楊總一起工作，你會感到充實愉快，你會不由自主地產(chǎn)生一種不斷上進的動力?！敝两駰罹d綿依然保持著每天到基層單位去的習慣，了解第一線執(zhí)行集團政策的具體情況，也保持著親自動手研究解決問題的“老習慣”。

楊綿綿說：“要想讓部下領會你的思路，自己首先應做出成功的實踐，這樣才具有帶動作用。其實領導動一動手，下屬自然就跟著干了，就是這么簡單的事。所以你在現(xiàn)場一動手，他們馬上就變了。真正的領導并不是那種說教式的，應該是用你的規(guī)范來規(guī)范他。你如果做到了，他就會想你都做到這樣了，我不做到這樣就不行了。要切記身教重于言傳，僅說教是沒有用的。”

楊綿綿充滿著對部下的關愛，希望每個人都能夠成為企業(yè)真正的創(chuàng)新元素，希望海爾能不斷成長起一批中堅人才。因此，她總是不遺余力地指導，把自己的經(jīng)驗、學識毫無保留，甚至是滿腔熱情地傳授給下屬?！岸嗵澦?，我們都喜歡和她一起工作，欣賞她實事求是和以身作則的作風，以及很強的溝通能力。”員工們如是說。

楊綿綿對這種親力親為的弊端也有著清醒的認識：“因為自己太有能耐啊，有些事情，別人認為是我們動手能力差，可是我就認為是機制問題。中國的企業(yè)要想規(guī)范起來，要流程化再配上機制才可以。我認為尤其在中國，對員工既要有正向激勵，又要有反向激勵。最后還要加上員工自身的能力，一個企業(yè)才能得以系統(tǒng)規(guī)范?！?/p>

如員工晚上上班偷懶的問題，楊綿綿曾經(jīng)用給高工資去刺激，但是沒有用，裝攝像頭監(jiān)視，第二大就被毀了。后來還是張瑞敏說：“你們再不干，都回家吧！”情況才有轉變。其實事實就是“我不要你干了，他們反倒珍惜了”。

“要換位思考。從員工的角度、從員工的感受來看看怎么樣來接受？所謂的溝通就是通，讓他通的話就要你自己想通了辦法教給他，然后他才可以想通。領導有什么都應跟員工溝通好，這樣他們心情也會好起來的。有的領導他自己想通了，但是當他的下級還沒有想通的時候他就是開始發(fā)火，這樣是非常不好的，我自己盡量避免這種情況發(fā)生，因為我自己受過壓制，受過壓制的人知道被壓制的痛苦，所以我不希望把這種情緒傳染給大家?！?/p>

三商——智商、情商、韌商

多年海爾的工作生活讓楊綿綿認識到：“其實我因為是學工的，所以管理這個東西只有靠自己慢慢去悟，是一種慢慢積累經(jīng)驗的過程。”對此，楊綿綿還有一番自己的獨特理解：“我認為一個人應該具備‘三商’——‘智商’能準確地理解事情；‘情商’可以有很好的心理素質，不怕挫折，擁有積極向上的心態(tài)；‘韌商’則要有一種百折不撓的精神，摔倒了再爬起來。光有‘情商’和‘智商’還不行，關鍵還是要有‘韌商’，這條最難達到?！倍@一點，楊綿綿達到了。

楊綿綿認為，具有百折不撓的精神才是好樣的?！皩τ谀婢?，我覺得思想和心態(tài)上首先要接受，然后才會有動力去克服，而不要一味地抱怨。在一個企業(yè)中現(xiàn)在無非就是人際關系難處點，有的時候你覺得心都掏出來了為這個企業(yè)，結果聽到的卻是反面的聲音。你如果是個小心眼的女人，準會被氣死。我就會想著我要努力你（給那些人看，用實際行動去證明，獨立自主地用加倍的努力去證明我沒有錯。盡量讓事情都向好的方向發(fā)展，錯了就趕緊改，堅持，不達目標不罷休，的信念。但是在真正做的時候并不是自我價值實現(xiàn)的動力，而是一種死不罷休的感覺，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堅持達到目的才算真正成功的精神。每個企業(yè)都在危險中走，這沒什么。我們每天不都在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