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既然你想了解一切,那就先說說關(guān)于我你都知道些什么吧。比如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曾經(jīng)在抵抗組織里待過?”
“說實話,我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用說你是偽造者這件事了。如果我們一直待在阿爾及利亞的話,我可能都不知道你參加過‘二戰(zhàn)’。對我來講,你就像大家說的那樣,是一名‘斗士’?!?/p>
“那后來呢,在法國的時候,你知道了嗎?”
“也不是立刻就知道,因為你從來都不說。從小到大,我一直以為你只是一個社會工作者,幫助那些有過不良行為的年輕人恢復(fù)正常生活,給他們找工作,教他們攝影。當(dāng)然,我也隱約從大人們的聊天中聽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線索,這和我知道的有些沖突,于是我被徹底搞糊涂了,是后來發(fā)生的一些外部事件才讓我逐漸明白過來的。當(dāng)時《實錄周刊》(Minute)這本極右翼雜志曾刊登過一篇文章,你還記得嗎?”
“當(dāng)然,我還留著呢。在這兒,你看?!?/p>
“‘前偽造者正依循道德準則重建自己的生活。如今,已不再是偽造者的他,正在教年輕人如何保持品行端正。這名曾支持阿爾及利亞民族解放陣線[9]對抗法國的讓松組織[10]前成員,現(xiàn)在正幫助我們來自北非的失足少年們重新融入這個社會……’是的,就是這篇!”
“這篇文章發(fā)表后,當(dāng)時我正在幫助的一些年輕人還跑過來跟我開玩笑,是那種很差勁的玩笑,以至于我不得不說出‘是我侄子需要一些證件’,或者‘我剛好需要幾千法郎’這種話。”
“我還記得很久以后,當(dāng)你把我們申請法國國籍的資料整理到一起時,我看到了一些信件,其中一封激起了我的興趣。那是一封感謝信,對你在1945年為法國軍方情報和反間諜工作做出的貢獻表示感謝。當(dāng)時我對自己說:‘哇,我父親是個特工!’人們則出于不同立場叫你偽造者、抵抗組織英雄、叛徒、特工、不法之徒、斗士……”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這種事情我總有一天會弄明白的。你看,我已經(jīng)列出了一個采訪清單,正打算去找他們聊聊你?!?/p>
“給我看看……嘿,你這名單可真夠長的。不過事情有點棘手,名單上的人大部分都已經(jīng)去世了?!?/p>
等我們挑出那些沒法接受采訪的人以后,名單只剩下了一半。父親說:“這樣一來你也能輕松點?!泵慨?dāng)談及讓人痛苦的話題時,他都會這樣開玩笑。
死亡和時間。父親剛剛一語道破了我必須得寫這本書的原因,而且要盡可能快,趕在一切為時已晚之前,只有這樣,父親才不會帶著他的秘密和故事離開,也只有這樣,那些關(guān)于他生平的問題才不至于無人解答。
經(jīng)過兩年的調(diào)查,在采訪了二十多人之后,我終于有機會了解阿道夫·卡明斯基——這個一直以來我只知道要叫他“爸爸”的人。挖掘寓意,解讀他的沉默,察覺在他波瀾不驚的敘述里所暗含的情緒,傳遞出那些他沒有明說的事情,找出我在筆記本里記下的一系列奇聞逸事背后所隱藏的信息。偶爾我需要從其他人的角度來理解他的選擇:他作為證件偽造者的一生,他的地下工作,他投身于政治的熱情,他對這個社會以及對各種建立在仇恨基礎(chǔ)上、阻礙社會進步的團體的費解,以及他對建立一個充滿正義和自由的世界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