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wěn)定江山
允禵在雍正的注視下,于母親的靈柩之前痛哭失聲??薜焱戤吅?,這兩個同胞兄弟依舊是面無表情,誰也不看誰。在一片漠然的空氣中,雍正走到皇太后的梓宮前,從袖里掏出一道諭旨,諭曰:
貝子允禵無知狂悖,氣傲心高,但我為了安慰皇太后在天之靈,特意晉封允禵為郡王。如果他從此能改過自新,我自然會不斷地對他施加恩澤;如果他繼續(xù)作惡,不知改悔,那么為了維護國法,也不得不將他治罪。
令十四阿哥守皇陵
再說那遠在西北軍中的允禵,當他聽到父皇駕崩的消息后,真是五雷轟頂、方寸盡亂。想到半年前自己還曾和父皇共商平定西北之大計,自己也滿心希望能夠承繼大統(tǒng),可如今卻已是斯人已去,換了人間。
三十五歲的允禵捧著諭旨,手不停地顫抖,一個巨大而悲愴的念頭向他壓來:他失敗了,而且是一敗涂地,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機會。但是,允禵又是那么的不甘心和不服氣,他心想,憑什么我在外面出生入死、浴血疆場,而某個人卻安坐京城、君臨天下?
此刻的他,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真是百感交集,是悲,是痛,是怨,是恨?連他自己都說不清。他的腦海里面,只有迷惑,猶如一片亂麻在無盡翻騰。
允禵本來以為自己是承繼大統(tǒng)的不二人選,可惜這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爬得高,摔得也就越重,如今這天下早已是花落別家,自己也只能徒呼奈何!
也許在這個時候,允禵才看清了自己的這個同母所生的四哥,他是如此的深藏不露,又是如此的縝密可怕。為什么大家在爭來吵去的時候,沒有人注意他的存在呢?如今回頭想來,一切都遲了一步。
有人或許問,既然允禵手握重兵,何不提兵造反?對此,雍正冷冷一笑,說:“朕剛即位時,便召允禵來京,當時朕垂淚對近侍大臣說:‘正值皇考升天之時,允禵卻不在跟前,他竟沒有這樣的福氣。應(yīng)馬上降旨宣詔,讓他速速回京以盡子臣的孝心’。朕的本意并不是為了防范他。像允禵這樣庸劣狂愚、無才無識的人,威不足以服眾,德不足以感人;何況在陜西有年羹堯等人在那里震懾。允禵所統(tǒng)之兵,不過幾千人,而這些人又大都是滿洲子弟,世代皆受朝廷恩惠,他們的家人也都在京城,哪能聽從允禵的指使進行反叛呢?”
誠然,允禵接到雍正命其回京奔喪的諭旨后,就立刻返回京城。他本就沒有造反之心,即使有這想法,正如雍正所說的,內(nèi)外皆受鉗制,舉兵造反,談何容易?如今風云突變,允禵也只能乖乖地束手就擒,幾無還手之力。他的江山,只不過是個美麗的迷夢罷了。
雍正以體諒允禵的名義,將之召回京城奔喪,解除允禵的兵權(quán)于不動聲色間,還贏得了寬宏大量的贊譽,雍正的這一招兒,的確很高明。于情于理,允禵若膽敢造反,必然落下不孝不忠的罵名,而一旦允禵進入京城,那就成了雍正的囊中之物,只能任由他擺布了。
允禵沒當上皇上,他心里憋氣,就是不服。激憤之下,他在從西寧回京的路上,不但沒有給新皇帝請安,反而揚言說:“如今我兄為皇帝,尚指望我叩頭耶?我回京不過一覲梓宮,得見太后后,我事即畢矣?!?/p>
快到京城的時候,允禵不知是不懂,還是有意挑釁,他命人行文奏事處,詢問到京之后見雍正如何行禮,“舉朝無不驚駭”。這不明擺著的事情嘛,還用問?分明就是不把雍正放在眼里。
允禵就是要用這種沖動的方式發(fā)泄自己的不滿和對雍正的蔑視與挑戰(zhàn),雖然這根本就是無濟于事的。但是,在雍正的面前,允禵的這種抗議如泥牛入海,絲毫不起作用。
雍正接到奏事處報告后,根本不予回答,只是淡淡地說:“讓允禵先去拜謁大行皇帝的梓宮吧?!?/p>
允禵的挑釁,很快被雍正輕描淡寫地消滅于無形間。但是,允禵的怒火遲早要爆發(fā)出來。在去康熙靈柩前哭拜的時候,雍正也在場,允禵見了自己的哥哥——這個剛上任的皇帝后,真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卻也只能含屈帶憤地向雍正遠遠地叩頭,“毫無哀戚親近之意”,這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故意讓雍正難看。
雍正很清楚自己這個弟弟的脾氣,但是,在康熙的靈柩之前,他不想發(fā)作。他為了表示對弟弟的親善,還特意上前去扶允禵,但允禵脖子一梗,偏就拒不動彈。一時間空氣都似乎凝結(jié),兄弟倆一個拉,一個不動,場面十分尷尬。
這時,雍正的侍衛(wèi)拉錫看不下去了,他上前拉住允禵,讓他趕緊對新皇帝行跪拜之禮,允禵甩手咆哮道:“我本恭敬盡禮,拉錫這樣下賤的奴才,也敢對我拉拉扯扯!若我有不是,請皇上將我處分;若我沒有不是處,請皇上將拉錫正法,以正國體!”
天威不可犯!雍正終于發(fā)怒了,他當下就命削去允禵的王爵,只保留允禵最初的貝子身份。雍正元年三月,雍正在送康熙靈柩到遵化景陵行禮完畢后,便命允禵留在遵化守陵,不要再回京城了。
所謂的守陵,明眼人都能看出,不過是將之監(jiān)禁罷了。不僅如此,雍正還特派自己的親信副將李如柏在此監(jiān)視并限制允禵的活動。隨后,雍正開始拿允禵的親隨開刀了,他命人傳問允禵的家人向雅圖和侍衛(wèi)孫泰、蘇伯、常明等人,問:“允禵在軍中的時候,聽說有吃酒行兇的事情,你等從實奏來?!?/p>
向雅圖等人不知所云,回奏道:“并無此事?!?/p>
雍正聽后大怒,命將這些人送刑部永遠枷示,連他們十六歲以上的兒子也一起倒霉,同樣被永遠枷示。
話說雍正得了皇位,自己的母親應(yīng)該高興才是,但是,他的生母德妃烏雅氏的第一反應(yīng),更多的是錯愕與驚訝,而不是由衷的喜悅?!肚迨雷趯嶄洝分杏涊d說,烏雅氏得知雍正即位后,她說:“欽命吾子繼承大統(tǒng),實非夢想所期?!?/p>
此話乃大大的不吉利,哪有自己的兒子做了皇帝,做母親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高興,而說自己做夢都沒想到的?烏雅氏的話似乎透出兩層含義,第一是自己并不看好雍正,有懷疑的意思;第二恐怕是自己覺得應(yīng)該另有其人,可惜最后大位得非所望。
據(jù)一般的猜測,烏雅氏大概是希望自己的小兒子,當時呼聲很高的十四阿哥胤禵繼位。胤禛的生母烏雅氏生于順治十七年,比康熙小六歲,她是滿洲正黃旗人,其父名叫威武,是正三品的護軍參領(lǐng)。護軍參領(lǐng)是滿洲八旗的軍職,每旗有十個名額,正參領(lǐng)是三品。
烏雅氏大概在十四五歲的時候進了宮,應(yīng)該是在康熙的第一位皇后赫舍里氏去世之后??滴跏甓?,康熙首次正式冊封嬪妃的時候,封了八個主位,烏雅氏榜上無名,當時她大概只處于“常在”或者“貴人”這個級別。
直到康熙十七年,烏雅氏喜得貴子,這就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四阿哥胤禛。盡管胤禛在滿月后便被貴妃佟佳氏抱去撫養(yǎng),但“母以子貴”,烏雅氏生子有功,在康熙十八年她便被冊封為德嬪。
康熙十九年二月,烏雅氏又生下六阿哥胤祚,因為烏雅氏連得兩子,康熙二十年十二月又被晉升為德妃,只可惜六阿哥胤祚這孩子福淺命薄,六歲的時候就夭折了。
此后,烏雅氏再接再厲,于康熙二十一年六月又生了皇七女,這個小女孩更是短命,三個月不到便早瘍了。不過,烏雅氏這幾年大概頗受康熙的寵愛,她的生育能力也是超級的強,在康熙二十二年九月,烏雅氏又生下皇九女,這個女兒得以順利成長,在康熙二十一個女兒中被稱為“五公主”。
康熙二十五年,烏雅氏生下皇十二女,這也是她的第三個女兒,通常稱為“七公主”,可惜這個小公主也只活了十二歲。
康熙二十七年,烏雅氏生下她最后一個孩子,這就是十四阿哥胤禵。在當時看來,烏雅氏的確是個“英雄”母親,她總共為康熙生了三子三女,在康熙的后妃里面并列第一。
當時能和烏雅氏比拼的只有三阿哥胤祉的母親榮妃馬佳氏,她為康熙生了五子一女,但只有“二公主”和最小的胤祉活了下來,其他都不幸早瘍了。
而烏雅氏的六個子女中,除了皇七女早瘍、六阿哥胤祚六歲夭折和七公主十二歲夭折外,四阿哥胤禛、五公主和十四阿哥胤禵都順利長大成人。胤禛出世的時候,烏雅氏還不能親自撫養(yǎng)自己的兒子,因為清宮規(guī)定,只有嬪以上的后宮主位、包括嬪這個級別在內(nèi)才有資格撫養(yǎng)皇子。由此,胤禛從小便和烏雅氏分開而居,由皇貴妃佟佳氏撫養(yǎng)到她病逝為止。
盡管胤禛和生母烏雅氏有請安或祝壽等固定的見面時間,但是,在宮中的森嚴制度下,母子間似乎既無法親近,也缺乏必要的交流和溝通。正如雍正自己所說,“生恩不及養(yǎng)恩大”,或許在當時胤禛的眼中,養(yǎng)母佟佳氏才是一個慈愛的母親。
由此,雍正和親生母親烏雅氏的感情不如養(yǎng)母佟佳氏,這也就很自然了。雍正即位后,對養(yǎng)母佟佳氏家族的封賞也是遠勝于生母烏雅氏一家,這大概也是雍正一直想報答佟佳氏的緣故吧。
從烏雅氏這邊來看,她除了不能時刻接觸到自己的親生兒子外,由于胤禛養(yǎng)母的地位尊貴,而她自己地位的卑下,這可能也構(gòu)成了她對胤禛感情的障礙和隔閡。
或許,胤禛也曾因為自己是皇貴妃撫養(yǎng)而在無意間流露出驕傲的神態(tài),這自然會讓烏雅氏感到不自在而傷心難過。久而久之,母子關(guān)系自然互生隔閡,陷于關(guān)系淡漠的尷尬境地。
由于幼年時期缺乏生母的母愛關(guān)懷,成年后的胤禛對烏雅氏可能大都浮于禮節(jié)性的尊重。這種關(guān)系,可能既陌生,又熟悉;既頻繁,又冷淡。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種被制度戕害而蒙上了陰影的母子關(guān)系,既悲哀又傷感。
從母子的性格來說,烏雅氏和胤禛倒是頗有相似的地方,就連一胞所生的十四阿哥胤禵,也都是十分的倔強而情緒化??滴跽f小時候的胤禛“喜怒不定”,這種容易情緒化的性格估計也是來于烏雅氏的遺傳。
胤禛和胤禵兩兄弟本都是性情中人,胤禵可以為保八阿哥胤禩而頂撞盛怒之下的康熙,胤禛雖然在爭奪儲位的時候韜光養(yǎng)晦,但他即位后性格凸顯,寫的很多批示也是爽快淋漓,令人拍案叫絕。
烏雅氏也是如此,一樣的執(zhí)拗,一樣的感情用事。本來雍正做了皇帝,作為母親的烏雅氏應(yīng)當高興才是,但這皇太后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讓人費解。雍正即位后,烏雅氏說自己不愿接受“天子以四海奉養(yǎng)圣母一人”的威福,居然要以死相殉,隨大行皇帝康熙而去。這,實在是太不給雍正面子了。
據(jù)雍正自己說:“父皇駕崩之時,母后哀痛欲絕,決心隨父皇殉葬,不飲不食。朕叩頭痛哭,上奏母后說:‘皇考以大事托付給我,今母親執(zhí)意以死相殉,那兒臣更有何依賴?將何以對天下臣民?那我也只好以身相從了。’經(jīng)過再三哀求,母后才放棄尋死的念頭,勉強進食。自此以后,朕每晚都要親自到昭仁殿去詳細詢問值班太監(jiān),得知母后一夜安睡后,才放心地回到守靈的地方?!?/p>
如此看來,烏雅氏的做法不僅絕情,簡直就是添亂。雍正也是被她逼得沒有辦法,最后只能說:“沒辦法,你死我也死,省得我蒙受不孝之名,沒臉去見天下臣民?!?/p>
一個要以死相殉,另一個以死相逼,最后烏雅氏只好妥協(xié),放棄了自殺的念頭。這對母子的關(guān)系也未免滑稽??滴趿荒晔辉露?,本是雍正登基的喜慶日子,烏雅氏卻又弄出不和諧音符。
按照慣例,皇帝登基前,應(yīng)先到皇太后處行禮,禮部官員按照雍正的旨意,提前一天將登基的程序啟奏皇太后,烏雅氏卻說:“皇帝誕膺大位,理應(yīng)受賀。與我行禮,有何緊要,概免行禮!”
烏雅氏的意思似乎是肚子里有氣,說自己與新皇帝雍正登基沒有關(guān)系,不肯接受行禮,這弄得雍正精心準備的登基大典差點泡湯,實在是大煞風景。有上一次事情的教訓,雍正知道母親烏雅氏的脾氣的確是不好對付。于是,雍正便派禮部、內(nèi)務(wù)府總管等官員,加上和允禵關(guān)系不錯的允禩,大家一起去勸說皇太后受禮。
但是,烏雅氏也真是執(zhí)拗得可以,這么多人勸她都不聽,覽過仍不受。雍正被弄得焦頭爛額,萬般無奈之下,只得自己親自出馬,再三懇求,烏雅氏這才不情不愿地說:“諸大臣等既援引先帝所行大禮懇切求情,我亦無可奈何?!?/p>
好一個“無可奈何”!聽烏雅氏的意思,好像是看在先帝的先例份兒上才答應(yīng)群臣的請求。這詞用的,絕了。按照慣例,雍正得給烏雅氏上皇太后的尊號。
當時,內(nèi)閣翰林院也已將“仁壽”皇太后的尊號擬好,皇太后的表文、冊文,還有金冊、金寶這些證明文件和儀仗程序的各項準備事宜也都弄好了,欽天監(jiān)也挑了個黃道吉日,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偏偏烏雅氏就是不同意。
烏雅氏說:“梓宮大事正在舉行,凄切哀衷,何暇他及。但愿予子體先帝之心,永保令名。諸王大臣永體先帝之心,各抒忠悃,則兆民胥賴,海宇蒙休。予躬大有光榮,勝于受尊號遠矣?!?/p>
烏雅氏以康熙的葬禮未完成為借口,既不接受皇太后的尊號,也不肯從居住多年的永和宮搬出??磥恚瑸跹攀蠈δ切┢坡渲贫仁且B抗到底了。這下,雍正是被弄得頭皮發(fā)麻,本來他當上這個皇帝就有點不明不白,所以他才在這種儀式上要做得循規(guī)蹈矩,盡量完美,免得天下人說他的閑話,誰料得生母烏雅氏卻和自己處處不配合,這真是讓雍正這個做兒子的心里憋氣,卻又無可奈何。
沒辦法,雍正只好又硬著頭皮,親自去“誠敬諄切叩請再三”,但這次,烏雅氏卻死活不聽,她再次來了個:“諸王大臣援引舊典,懇切陳辭,皇帝屢次叩請,予亦無可如何。知道了?!?/p>
“知道了”,這是中國的權(quán)術(shù)史上是一個極為經(jīng)典的詞?!爸懒恕彪[含的意思可就太多了,也許是表示未置可否;也許是表示不同意;也許是讓請示人看著辦,若辦好了,說明屬下聰明伶俐;若萬一辦不好,領(lǐng)導也可以推掉自己的責任;總而言之,領(lǐng)導總是能從“知道了”這里把握先機。
烏雅氏的“知道了”,不過是緩兵之計,用這詞給勉強搪塞過去,實際上就是不愿意受封號,也不想搬到皇太后該住的寧壽宮去。牛不喝水強按頭,烏雅氏就這倔脾氣,她是皇帝的生母,雍正能拿她怎么辦?沒辦法,這事也只好拖了下來。
沒多久,在雍正元年的三月,正好到了雍正登基后烏雅氏的第一個生日。按理,這皇太后的生日得有個儀式叫“圣壽節(jié)”,以表示皇帝孝敬母親,以“仁孝治天下”。
禮部官員也擬安排雍正帶領(lǐng)各王公大臣、文武百官集體去給皇太后慶壽,不料烏雅氏還是不給面子,“奉懿旨,免行禮?!庇赫鞠肜煤眠@個機會改善和生母的關(guān)系,讓母親接受封號,并移居寧壽宮,但烏雅氏似乎早有所料,未及雍正開口便將之拒于門外。
烏雅氏這些舉動,似乎是太不近人情了,這到底又是為什么呢?這事恐怕還得從十四阿哥允禵說起。允禵是烏雅氏最小的兒子,父母疼愛小兒子,甚至對小兒子偏心,似乎也是人之常情。
天下的父母,總認為自己對待子女是公正的,所做的一切也是不偏不倚、非常有道理的,但問題就在于,世界上就沒有不偏心的父母。感情這東西,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烏雅氏本該是幸福的,她的兩個兒子都很有出息,其中必有一個做皇上,但是,問題偏就出在她認為該做皇上的,卻沒做上,而她又偏愛這個落敗的孩子。
允禵從西北回來后,雍正一開始便給了允禵一個下馬威,將他的王爵革去,只保留了最初的貝子身份。這做母親的看著兩個孩子,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一個不讓一個不服,做哥哥的如此露骨地欺負弟弟,心里怎能不傷心難過?
偏偏這三人還都一個脾氣,就是死不認輸,誰也不肯妥協(xié),結(jié)果矛盾越陷越深,幾至于無法掙脫。這雍正越打擊允禵,烏雅氏便越不配合雍正的工作,兩人幾乎陷于冷戰(zhàn)狀態(tài)。
也有人猜疑說,烏雅氏本就偏愛小兒子,而且康熙晚年的時候,小兒子的呼聲很高,但最終的結(jié)果卻是小兒子的皇位被大兒子篡位奪去,烏雅氏的失望是可想而知的。本來可以名正言順、堂堂正正做皇太后,如今卻成了“篡位賊子”封的偽太后,這怎能不讓她氣惱?
雍正元年三月二十七日,雍正即位后第一次出北京城,這也是他做上皇帝后僅有的幾次出城之一。他這次要帶著王公大臣,還有皇太后及后宮的妃嬪,親送康熙的梓宮到遵化東陵。
這次送葬活動人員眾多,規(guī)模浩大,所幸中間沒出什么大的亂子。本來送葬的事情進行得挺好,不料就在行完禮后,送葬隊伍準備返回北京的時候,雍正卻做了一項重大而無情的決定,那就是將允禵留在遵化守陵。這等于就是將允禵軟禁于此了。
不僅如此,雍正還拿允禵府上的人向雅圖和護衛(wèi)孫泰、蘇伯、常明等人開刀,將他們施以枷示。隨后,在允禵被軟禁在遵化的時候,雍正又借口有人在奏折里將“大將軍”與“皇上”并寫,將允禵貝子的祿米革去,以儆示尤。就這事而言,允禵并沒有任何過錯,雍正明擺著就是在有意整允禵了。雍正這么欺負弟弟,做母親的當然看不下去。就在允禵革去祿米的第十天,烏雅氏便突然犯病。
根據(jù)《清世宗實錄》的記載,烏雅氏在雍正元年五月二十三日末刻發(fā)病,第二天丑刻便去世了。烏雅氏從發(fā)病到死亡,中間不過短短的十幾個小時,顯系暴卒,這中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就不得不讓人猜疑了。
《大義覺迷錄》記載了這樣一段民間傳聞: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皇太后烏雅氏居住的永和宮里突然傳來吵鬧聲。原來,雍正聽說皇太后生了病,急忙趕來看望,不料還沒說上兩句話,兩人便爭吵了起來。
外面宮女和太監(jiān)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都不敢進去。只聽皇太后在大罵:“你為何對你弟弟如此絕情!他到底犯了什么彌天大罪,你要如此害他?你到底還想要怎樣?是不是把我們母子都整死了,你就高興了?”
跪在地上磕頭說:“兒臣不敢,兒臣決無此心!”
皇太后說:“那好,我現(xiàn)在就要見允禵,你把他放回來!”
雍正說:“先帝的陵墓需要有人看守,允禵心高氣傲,經(jīng)常犯錯,讓他在那里好好閉門思過也好?!?/p>
皇太后氣極而笑道:“好,好!你是鐵了心要把他關(guān)死在那里了!你不要以為自己得了這皇上就可以任意妄為,這天下人的眼睛可是雪亮的,人心里頭有桿秤的,到時你就不怕后人戳你的脊梁骨?”
雍正似乎也被激怒了,里面?zhèn)鱽聿璞に榈穆曇?。不一會,宮中突然出“砰”的一聲,似乎什么東西撞在了柱上,隨后便歸于沉寂。雍正走了出來,臉色陰沉,喝道:“皇太后病危,還不快傳御醫(yī)!”
但此刻為時已晚,第二天宮中便傳出皇太后歸天噩耗。當然,永和宮的柱上是沒有血的。到底皇太后是不是撞柱而死,這已經(jīng)無從考證,但從烏雅氏的身體而言,不到一天便宣告死亡,實在出乎人的意料。
據(jù)說烏雅氏原本有氣管炎和哮喘類疾病,加上康熙的駕崩對她可能打擊很大,但是,這可能都不是最主要的。烏雅氏身體狀況的惡化,恐怕還是因為胤禛和允禵這兩兄弟間的傾軋所導致,特別是雍正對小兒子的不公正待遇,怎不讓烏雅氏這個做母親的傷心欲絕、肝腸寸斷?
雖然民間傳聞中的“逼母”一說未必成立,但烏雅氏的死,要說和雍正一點關(guān)系沒有,那也說不過去。由于史料的缺乏,無法知道烏雅氏在允禵被囚后是什么態(tài)度,但斷然不會是漠不關(guān)心、不聞不問。
也許就在那個晚上,烏雅氏爆發(fā)了,她可能嚴厲地責備了雍正,也可能聲淚俱下地替允禵求情,求雍正放他回來,讓她見上一面,可惜她的愿望終究沒能實現(xiàn)。
據(jù)官方記載,雍正聞知皇太后病重后,急忙趕到永和宮,晝夜侍奉湯藥。也就在當天,雍正派侍衛(wèi)吳喜和朱蘭太去遵化景陵將允禵召回。
但是,意外的事情發(fā)生了,當時負責看管允禵的副將李如柏在放走允禵后,心里覺得后怕,生怕是有人矯詔陰謀造反,便又派人以“旨意未明,又無印信”的理由追回了允禵,并將雍正派去的侍衛(wèi)扣押,然后自己親自向雍正請旨,問是否要放允禵回京。
等到李如柏得知確屬雍正的旨意后,這才將允禵放回北京,但此時已經(jīng)是二十三日的白天了,烏雅氏早在當天的凌晨崩逝,享年六十四歲。晚了,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允禵回到皇宮,見到的只是自己母親冰冷蒼涼的梓宮。不過,李如柏卻從中受益了,后來他被賞賜了一千兩白銀,并被升為總兵官。
烏雅氏死后,雍正也不必再去懇請皇太后接受尊號,也不必再讓皇太后從永和宮搬到寧壽宮去住了。但頗為奇怪的是,雍正在烏雅氏死后,卻先將她的梓宮移到寧壽宮,停靈三天后才運到帝后停靈的壽皇殿。這其中的含義,實在讓人捉摸不透。難道雍正不知道這樣做是違背母親遺愿的?
允禵在雍正的注視下,于母親的靈柩之前痛哭失聲??薜焱戤吅?,這兩個同胞兄弟依舊是面無表情,誰也不看誰。在一片漠然的空氣中,雍正走到皇太后的梓宮前,從袖里掏出一道諭旨,諭曰:
貝子允禵無知狂悖,氣傲心高,但我為了安慰皇太后在天之靈,特意晉封允禵為郡王。如果他從此能改過自新,我自然會不斷地對他施加恩澤;如果他繼續(xù)作惡,不知改悔,那么為了維護國法,也不得不將他治罪。
當年九月初一,烏雅氏的梓宮隨同康熙的梓宮入葬景陵地宮,而允禵被重新送回遵化守陵。雍正知道,允禵已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雍正對某些兄弟的打擊,的確是出于公心,而非出于一己私念。
諸王大臣曾奏請將允禵“即正典刑,一彰國法!”但為了避免落個誅戮兄弟的罪名,雍正還是對自己的同胞兄弟允禵來了個“法外施恩”。雍正稱允禵雖是罪人,但只是秉性糊涂,行事狂妄。
逐步削弱八阿哥勢力
雍正要鞏固自己的統(tǒng)治,必須先穩(wěn)定和自己多年爭斗的兄弟,內(nèi)無憂才能外無患。雍正采取的是拉攏懷柔政策,使之先歸附自己,并且可以利用他們手中的勢力去穩(wěn)定下邊,然后一步步分化、瓦解、利誘,最后為自己所用。既化解了敵我矛盾,又籠絡(luò)了人心。
因而雍正一上臺就穩(wěn)定了政治局面,這又是進一步打擊對手的可靠保證。只要穩(wěn)定,就是他一個人的天下,接下來就是逐個消滅對手了。剛繼位不久的雍正并未對允禩本人急于發(fā)起實質(zhì)性的進攻,這主要是因為雍正認為時機還不夠成熟。
為了穩(wěn)定,雍正不能立即采取行動。因為那是不明智的做法,如果不成功的話,反會被眾敵圍攻,把他拉下馬。還有一個原因,畢竟大家都是兄弟,雍正不愿落個“誅殺兄弟”的罵名,因此他還是采取了穩(wěn)中求進的分化策略,即分而化之、各個擊破、拉打結(jié)合。
雍正二年五月十四日,雍正以蘇努、勒什亨父子顧念舊日同黨,袒護允禟等人,擾亂國家之心毫無悔改為由,革去蘇努的貝勒爵位,撤回公中佐領(lǐng),發(fā)遣他與其子同往左衛(wèi)居住。
沒隔幾天,雍正又下旨斥責允禩及其黨羽,指出七十、馬爾齊哈、常明等,都是導致廉親王允禩到現(xiàn)在仍然與皇帝結(jié)怨的罪魁,使眾心離散,造成國家大亂,以便渾水摸魚。
雍正在這里用了嚴重的語氣說:“古人云: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皇考每引述此語,特指廉親王言之?!?/p>
這又為進一步打擊允禩及其朋黨制造了輿論。接著,雍正就革掉了七十職務(wù),查抄其家產(chǎn)。六月二十七日,又將七十及其妻子發(fā)配到黑龍江依蘭去了。
此外,雍正還把矛頭指向鄂倫岱,說他與阿靈阿二人是允禩黨的首領(lǐng),罪大惡極。并說:“朕即位后,命他為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都統(tǒng),他也毫無感激報效的念頭。朕有朱批諭旨與阿爾松阿,讓他轉(zhuǎn)交,他竟在乾清門當著眾人把諭旨擲在地上。每當朕召諸王大臣頒發(fā)諭旨時,他沒有一次頷首心服,有時還低頭冷笑。”
就此,雍正將此二人革去了職務(wù)。八阿哥允禩是這個集團的領(lǐng)袖,最具有才能和號召力,不容易扳倒,所以在把他外圍的人清除之后,接下來就是要解決這個集團的得力干將九阿哥允禟。
康熙死了還不到一個月,雍正首先對允禟的老娘宜太妃郭絡(luò)羅氏加以懲戒。郭絡(luò)羅氏一向得到康熙的寵愛,康熙駕崩的時候,當時她也在生病,得知康熙的噩耗后,她便乘坐四人軟榻,扶病直奔康熙的靈堂。
不知是過于悲痛,或者是郭絡(luò)羅氏一向得寵,她一下子跑到了雍正生母烏雅氏的前面,這讓雍正十分惱火。后來在處理康熙喪事的時候,郭絡(luò)羅氏又對雍正擺出母妃的架子,那就別怪雍正對她不客氣了。
當年十二月初三,雍正便說郭絡(luò)羅氏的太監(jiān)張起用違禁做生意,將之發(fā)配到土兒魯去種田;她兒子允禟的太監(jiān)李盡忠發(fā)配到云南極邊去當苦差,那個替允禟到江南買美女的何玉柱則發(fā)往三姓給窮披甲人為奴。
雍正在沒收了他們的家產(chǎn)后,還恨恨地說:“彼等皆屬極惡,且極富。如其不肯遠去,即令自盡,護送人員報明所在地方官驗看燒毀,仍將骸骨送至發(fā)遣之處?!?/p>
也就是說,要是他們不肯去的話,就令他們自盡,但骸骨依舊要扔到原定的極邊之地,以解雍正的心頭之恨。就連替允禟打理家務(wù)的禮科給事中秦道然也倒了霉,雍正說他一貫助紂為虐,由此掙了不少家當,于是命他繳納十萬兩銀子充軍餉。
很遺憾的是,當兩江總督奉命去秦道然的老家無錫清查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秦道然家的全部財產(chǎn)加起來也不滿一萬兩銀子。但雍正仍不放過他,依舊將秦道然監(jiān)禁,什么時候他家里的人交足了銀子,就什么時候放人。
說白了,雍正在做阿哥的時候,就看秦道然在幫允禟、允禩等人上躥下跳、四處奔走,其實那時就想整他了。對于老九允禟,雍正從來就沒把他放在眼里。
在雍正的印象里,這個老九才能平庸,在康熙在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得到過重用,根本就是個“文才武略,一無可取”的廢物。但是,就這樣一號人物還偏就從來不老實,總是喜歡鬧騰點事情出來。
允禟自知承繼大統(tǒng)無望,開始是支持老八允禩,后來允禩被康熙打壓,又和允禩一起去支持允禵??傊?,動機不純,野心不小,是個刺頭。蔑視歸蔑視,對付允禟這個家伙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首先,允禟很有錢,他通過姻親關(guān)系,搞到了大貪官明珠家的大量財產(chǎn),還經(jīng)常派手下的人去做生意,生財有道。在那些兄弟里面,允禟是最有錢的。當初允禩拉允禟入伙兒,也有借助他財力的意思。
其次是允禟這個人為人處事比較直爽,好講哥們義氣。正如雍正罵他的,“外飾淳良,內(nèi)藏奸狡”,允禟對人也很平和,沒有太多的架子。所以,允禟倒也結(jié)交了不少人,能量不小,平時的口碑也還不錯。
在康熙在的時候,允禟并沒有因為母親受寵而得到康熙的青睞。每次康熙給皇子們發(fā)獎金的時候,允禟總是比自己同齡的兄弟要少,在康熙四十八年的那次封爵中,允禟只被封為貝子,而比他還小的老十允誐卻被封為郡王,把他氣得要命。
因此,允禟懷恨在心,說起話來經(jīng)常陰陽怪氣,說什么“我倒不如像大哥和二哥一樣,關(guān)了禁閉倒自在些!”康熙有時候訓誡他,他便滿腹牢騷,說:“大不了革去這貝子爵位吧,有什么了不起的!”
康熙死后,允禟還公然挺身坐在雍正對面,對這個新皇帝極為蔑視。在懲治了允禟的管家和得力太監(jiān)后,雍正便找允禟算賬了。他又以“原大將軍允禵回京,西寧沒人駐扎”為借口,把允禟派往西寧軍前。
允禟一聽,便跳了起來,說:“你這是在報復我,這是發(fā)配!我有什么罪,憑什么把我流放到千里之外?”
雍正冷冷地說道:“發(fā)配?當年允禵在西北的時候,你不是怕父皇讓他建功,不想讓他回來的?怎么,現(xiàn)在讓你去建功,你不想去了嗎?”
允禟被說得啞口無言,但他是個只愛榮華富貴的人,哪里會想去吃什么苦,于是他便推脫道:“不行,現(xiàn)在父皇升天還不到一百天,我要為父皇守喪!”
雍正冷笑道:“為父皇守喪?父皇升天的時候,你為何沒有半顆淚水,也沒有任何悲戚之色?”
允禟爭執(zhí)道:“怎么沒有,我當然流淚了,我當時擦淚的手帕還在呢!”說罷,允禟還真從兜里把手帕掏出來爭辯。
看到這個老九耍無賴,雍正有點沉不住氣了,他提高聲音問:“你到底去,還是不去?”
允禟有點慌張,但還是硬著頭皮說:“至少也要等父皇下葬了再說!”
雍正哼了一聲,從鼻孔里擠出幾個字:“看來,你是要抗旨不遵了,你可知道后果?”
允禟被逼得無路可退,只得凄凄惶惶地上路了。走到西寧,允禟的的心腹葡萄牙傳教士穆景遠說:“萬一皇上還讓我們往遠的地方走,那可怎么辦?。俊?/p>
允禟賭氣說:“走得越遠越好,免得受他的鳥氣!”
不過,他帶著一肚子的火,走到西大通后,便死活不肯走了,還向雍正奏請回朝。允禟心想,老子走得也夠遠了,這里反正山高皇帝遠,你雍正再狠,總不能把自家兄弟給逼上絕路吧!
雍正接奏后,批道:“知道了”,既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就把允禟晾那兒了。隨后,雍正又密旨給陜甘總督年羹堯,讓他把西大通城內(nèi)的居民全部遷出,加派人手監(jiān)視允禟。
允禟接到雍正模棱兩可的批示后,哪里敢動!這真是把他氣得吐血,心想遲早要被這個老四玩死。自從來到這荒涼的破落地方,吃沒得吃,玩沒得玩,眼看返京無望,允禟索性拋掉僥幸的念頭,破罐子破摔,在那里愛干什么就干什么。
允禟出京的時候,身上帶了不少銀子。西北這種地方?jīng)]什么好處,就是物價便宜;可也有個壞處,那就是根本買不到什么好東西。于是允禟便在那里隨意花錢,從不講價,弄得地方上的人高興得不得了,遠遠地見到他就喊“九王爺”,允禟也欣然而受,開懷大笑。
后來不知怎么的,有人把這事還有允禟派人去踏看牧草與人相爭的事情捅了上去,雍正聽后大怒,說允禟不過一小小貝子,竟敢妄稱“九王爺”,到處惹是生非,這還了得!
于是便行文陜西督撫及各地方政府,要發(fā)現(xiàn)以后仍有人稱其為“九王爺”的,從重治罪。不僅如此,雍正還特派都統(tǒng)楚宗帶著他的手詔去訓誡允禟。
楚宗到后,允禟也不起來接旨,只管自己躺在臥室的床上,等楚宗宣讀完了,允禟懶懶地說:“你那皇上責備得都對,我有什么好說的?大不了我出家做和尚好了!”
雍正得到回報后,也是氣得要命,隨后便下令削去允禟的貝子爵位。允禟反正也無所謂,只是覺得在西北這種苦寒之地實在無聊透頂,也沒有新鮮資訊可供娛樂,好在自己的心腹穆景遠也跟隨自己來了青海,兩人住處離得不遠,允禟還特意將自家后墻開了一個窗戶,方便來往。
那穆景遠是外國傳教士,倒有些新鮮玩意兒,允禟聽他宣講得多了,被他說動,給穆景遠出錢建教堂,并命自己的心腹也領(lǐng)洗入教,算是為中外交流做出了一點貢獻。更搞笑的是,允禟后來借閱了穆景遠的西文書籍后,鼓搗出一種以西洋字母編的密碼,他把這套方法教給了他的親信佟保,佟?;鼐┑臅r候又教會允禟的兒子弘碭,父子倆玩兒起了暗語游戲。
可惜這游戲也沒玩多久,在雍正四年的時候,他們用這種密碼寫成的書信藏在騾夫衣襪之中,但還是被九門捕役拿獲。雍正看到這些詭異的書信時,心想這老九搞的什么鬼,這上面非驢非馬,寫的什么玩意兒?
后來覺得這有點像西洋字,雍正便把宮中的傳教士找來,但那些人也說不認識,雍正沒辦法,只得斥之為“敵國奸細之行”,又把允禟的兒子弘碭叫來給狠狠責罵了一番。這時,老十允誐也倒了霉,雍正派人去抄他的家時,查出了一個允禟寫給他的帖子,上面寫著“事機已失,悔之無及”一語。
本來允禟在家的時候,曾和允誐約定過,彼此往來的帖子看完后都要燒掉,但允誐并未燒毀,這下兩人又要倒霉了。再說那老十允誐,他其實只比老九允禟小兩個月。允誐的生母是貴妃鈕祜祿氏,外公是康熙朝初年的四輔臣之一遏必隆,康熙的第二個皇后鈕祜祿氏,其實就是他的生母貴妃鈕祜祿氏的姐姐。
由此,除了太子允礽外,允誐生母的品級和外家地位在皇子里面都是最高的,這也是他在康熙四十八年越過老九允禟受封郡王的主要原因了。
如康熙所說的,“十阿哥是一忠厚老實之人,并無能力”,因此對他也只是封以較高的爵位,但并不加以重用。允誐和允禟一樣,在康熙末年的儲位之爭中并無個人野心,也主要是想依附允禩和允禵,謀求未來的地位和富貴。很不幸的是,他和老九允禟一樣,押錯了寶,站錯了隊。
雍正即位不久,也要找允誐的麻煩了。原來,雍正元年的時候,蒙古喀爾喀部哲布尊丹巴胡土克圖聽說康熙駕崩,他不顧自己九十高齡,非要前來京師拜謁康熙的梓宮。
不料剛拜謁完,他也“泊然示寂”,與世長辭。雍正非常感動,不但賜以其封號名冊,還讓允誐親自帶著印冊送其靈龕回喀爾喀。允誐生性懶惰,一聽慌了神,心想那喀爾喀遠在幾千里之外,路途遙遠,這可不是什么好差使。
于是允誐百般推托,一會說自己有病,一會又說自己沒錢買行李,總之就是不想去。雍正大怒,嚴令他必須去出這趟差,結(jié)果允誐不情不愿地走到了張家口,便停下來不走了,還捏造雍正旨意說皇上讓他們在張家口先呆著。
雍正得報后,十分生氣,便讓總理事務(wù)大臣允禩商議處分辦法。允禩本就和允禟、允誐幾個人關(guān)系交好,雍正懷疑允誐抗旨和允禩的指使有關(guān),這樣做等于是有意為難他們幾個人。
允禩有心袒護允誐,便擬了一個這樣的處分決定:“行文允誐,讓誐繼續(xù)前進,完成這趟差使;將不加諫阻的長史額爾金議處?!?/p>
雍正很不以為然,說:“既然允誐不愿意去,何必再讓他去?何況誐他又不會聽額爾金的話,責罰額爾金有什么用?”
雍正又命允禩再議。允禩沒辦法,只好說將允誐的郡王爵位革去。此刻的允誐聽說雍正要處分他,他也不理不睬,只管在張家口睡大覺。后來雍正的命令下來,讓允誐回京師,允誐回去后,便被革爵,還被抄了家。抄家的時候,又發(fā)現(xiàn)了允誐和允禟等人的來往書信,里面還把雍正稱為“雍正新君”,結(jié)果允誐被判永遠拘禁。允誐在被監(jiān)禁了十多年后,在雍正死后才重獲自由。但是,乾隆也只是將他釋放,并未給他恢復名譽、發(fā)回財產(chǎn),也沒有給他什么實際的職位。一直到乾隆二年,允誐才得了個“奉恩鎮(zhèn)國公”的虛銜。四年后,允誐病死,年五十九歲。乾隆得知后,令以貝子的規(guī)格安葬,最后葬于北京西郊,人稱“十王墳”??蓱z的允誐最后連清東陵的黃花山王爺陵園都沒資格進。雍正之所以狠治允誐,還因為允誐不是允禩、允禵集團的核心人物,對他嚴厲懲治非但不會引起事端,而且還會起到殺雞儆猴的震懾作用。這樣,那些允禩、允禵集團的核心人物,就再也不敢盲目追隨他們的首領(lǐng)了。
孤立主敵、敲山鎮(zhèn)虎的策略繼續(xù)生效。就在允誐被處罰前后,總理正白旗及鑲黃旗軍務(wù)的十二皇子允祹,和總理正藍旗軍務(wù)的允祐也先后被剝奪了兵權(quán)。
但是,雍正這一回并不拉硬弓,而是又打又撫。在解除此二人軍權(quán)的同時,為了拉攏他們,曾將允祹由貝子提升為履郡王以示恩寵。但允祹知其有司馬昭之心,似乎并不感激雍正,結(jié)果不久被雍正以“不知感激效力”而革去了王爵,任命他在固山貝子一職上行走。
雍正考慮到允禩是這個集團的首領(lǐng),必然先給予寵信,籠絡(luò)和控制他,以防發(fā)生變亂;允禵在朝野上下支持的人較多,性情又強悍,不囚禁不足以制裁;對允禟、允誐等人的打擊,實是殺雞儆猴,令其黨羽產(chǎn)生恐懼心理而有所收斂。
對于即位之初的雍正來說,他需要的是時間,把必然會來的動蕩盡可能地后推,等坐穩(wěn)了江山再說。因此,政敵晚一些生事比早一些要好,越晚他就越有力量,越有主動權(quán)。
至此,雍正總算把允禟允誐兩個允禩集團的得力干將消滅了,之后雍正又采取拉打結(jié)合的辦法把允禩周圍的人幾乎全部清理掉了。這樣,允禩即使再有本事,也是孤掌難鳴了,成為雍正下一個重點打擊的對象。
處理最大政治障礙
由于雍正正確地運用了打拉結(jié)合、戒急用忍的政策,因而三年末至四年初時政局日趨穩(wěn)定。一方面已經(jīng)成功地平定了青海羅卜藏丹津的叛亂。另一方面,政局基本穩(wěn)定下來,尤其是國家財政狀況從嚴重的危機窘境中擺脫出來,這兩大心腹之患的緩解,標志著雍正的皇位基本穩(wěn)固。
而且,多年來允禩一伙的敵對情緒有增無減,使雍正已不能再容忍下去。在這樣的情況下,雍正認為對自己的政治對手轉(zhuǎn)守為攻的時機已經(jīng)到來。
允禩是個有野心的人,面對失敗,難免會有抵觸情緒;而雍正帝位得來也不容易,康熙在的時候,兄弟們之間還斗得死去活來,何況現(xiàn)在康熙已經(jīng)不在了。
所以說,即使允禩能夠甘心臣服,雍正也未必會放過他。雍正即位后就去過遵化東陵一個地方,別的哪兒都沒去過,一來是他政務(wù)很忙,二來何嘗不是怕他的那些反對派趁他出京發(fā)動政變?
雍正雖然登基后表白說:“朕之昆弟子侄甚多,惟思一體相關(guān),敦睦罔替,共享升平之福,永圖磐石之安?!?/p>
但這些話不過是表面文章。雍正將允禟等人盡行遣散,其目的無外乎孤立允禩,敲山震虎。雍正元年三月,雍正先拿允禩老婆烏雅氏的娘家人開刀,他指斥烏雅氏的舅舅吳爾占和表兄色爾圖“無知妄亂,不安本分”,下令削奪其屬下佐領(lǐng),撤銷安親王爵,并將他們發(fā)遣回盛京思過。就連允禩本人也難逃處罰。
當年九月,雍正去遵化東陵將康熙和四位皇后的神牌升附太廟時,指責允禩監(jiān)造的列祖神牌“漆流金駁”、“皇上乘輿法物,以斷釘薄板為之;更衣幄次,以污油惡漆涂之”,最后責罰允禩和他手下的工部侍郎、郎中等人跪太廟前一晝夜。
在那個夜色如水的晚上,允禩跪在太廟前,腿都已經(jīng)麻木了,當時他的心里,又是何等的滋味呢?或許他的心也在流血吧。王權(quán),就是那可以讓人生,也可以讓人死的東西啊。
不僅如此,雍正還動不動就當眾指責允禩,給他難堪。雍正二年,雍正斥責允禩:“凡事欲激朕怒以治其罪,加朕以不令之名?!?/p>
雍正三年二月,又說允禩:“懷挾私心,遇事播弄,希動搖眾志,攪擾朕之心思,阻撓朕之政事。”雍正還無端指責說:“先帝的梓宮運往山陵,常例是用夫役二萬名,而允禩說要減省一半,又說上駟院養(yǎng)的馬太多,要加以裁減,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不就是為了暗諷先帝糜費、標榜自己節(jié)約嗎?此外,他又以破紙寫奏章,祭祀的時候也用破損桌案。允禩并不是才力不及或者智慮不到的人,而是要存心這樣做,真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雍正三年三月,雍正召集群臣討論總結(jié)四位總理事務(wù)王大臣的功過時,允禩被評為“無功有罪”,不但白忙活一場,反而惹禍上身,終究逃不過一個死字。
現(xiàn)在看來,雍正在這期間對允禩的指責頗有不公之處。其實說白了,允禩在負責工部事宜的時候,其目的不過是想節(jié)省支出、講求實效,這本是出于公心,但卻被雍正罵為“存心陰險”、“不忠不敬”,實在是“動輒得罪”、無可奈何之事。
總的說來,雍正在繼位之初,還沒有對那些原反對他的兄弟們下狠手,原因是他當時地位尚未穩(wěn)固,加上西北用兵,后來又有年羹堯案和隆科多案夾雜進來,使得雍正無法集中精力對付允禩一伙,但等到前面的那些事情都平息下來了,允禩等人就要真的倒霉了。
雍正元年二月十日,雍正上位不到三個月,便發(fā)出警告說:“朕即位以來,外間匪類捏造謠言,妄生議論;朝內(nèi)則佞臣朋比為奸,結(jié)黨營私,蠱惑人心,擾亂國是。朕發(fā)遣一人,就有人說朕是在報復舊怨;擢用一人,又有人說朕的恩典是出于私心。允禟奉命去西寧,屢次推逶,怠慢不肯啟程,耽延時日,卻有人為之庇護,代為巧飾。朕所交辦的事情,則顛倒錯謬,以至諸事掣肘。朕懲治一二奸惡的太監(jiān),又有人說朕凌逼弟輩,揚言無忌,真是悖亂到了極點!朕即位以來,對那些犯錯的弟兄及大臣無不寬宥,但眾人并不知感恩。百日之內(nèi),擾亂朕心者百端!你們不要以為朕寬仁,不嗜殺人,就可以任意侮慢朕么?你們是不是希望逼朕開啟殺人之端呢?”
光說狠話還不行,得拿出點強硬的手腕來。當天,雍正便將允禩死黨蘇努的兒子勒什亨革職,發(fā)往西寧隨同允禟效力;蘇努的弟弟烏爾陳也被連累,著一并發(fā)往。
從雍正二年起,雍正便開始為徹底消滅允禩集團而進行必要的輿論準備。就在這一年,雍正發(fā)布了《御制朋黨論》,其文洋洋灑灑,闡述了雍正對朋黨的獨到看法,并嚴厲指出目前朝廷中還有人搞結(jié)黨,對抗皇權(quán),其矛頭直指允禩等人。
雍正要求各大臣將這篇文章認真學習,自糾自查,和允禩等人劃清界限。《御制朋黨論》中這樣寫道:
朕惟天尊地卑。而君臣之分定。為人臣者,義當惟知有君。惟知有君則其情固結(jié)不可解,而能與君同好惡。夫是之謂一德一心而上下交乃有,心懷二三不能與君同好惡,以至于上下之情暌,而尊卑之分逆。則皆朋黨之習為之害也。
夫人君之好惡,惟求其至公而已矣。凡用舍進退,孰不以其為賢而進之,以其不賢而退之?;蚩制渌娭幢M當也,故虛其心以博稽眾論,然必眾論盡歸于至正。而人君從之,方合于大公。若朋黨之徒,挾偏私以惑主聽,而人君或誤用之,則是以至公之心,反成其為至私之事矣。孟子論國君之進賢,退不肖。既合左右諸大夫國人之論,而必加察焉,以親見其賢否之實。洪范稽疑,以謀及乃心者,求卿士庶民之徒。而皇極敷言,必戒其好惡偏黨,以歸于王道之蕩平正直。若是乎人君之不自用,而必欲盡化天下之偏私,以成大同也。
人臣乃敢溺私心,樹朋黨,各徇其好惡以為是非,至使人君懲偏聽之生奸,謂反不如獨見之公也,朋黨之罪,可勝誅乎?我圣祖仁皇帝,御權(quán)六十年,用人行政。超越千古帝王,而大小臣僚,未能盡矢公忠。往往要結(jié)朋黨。圣祖戒飭再三,未能盡改。
……
在《御制朋黨論》中,雍正逐條指斥朋黨之爭造成的危害性,并歷數(shù)了由此而滋生的諸種弊端。雍正還以歐陽修的《朋黨論》為靶子,火力甚猛地駁斥了結(jié)黨營私的小人行為。
雍正引經(jīng)據(jù)典地從理論上宣揚了皇帝絕對專權(quán)的必要性和合理性,并指出了朋黨的危害性和不法性質(zhì)。從本質(zhì)上看,他以君主的身份講述這些問題,多切中時弊,直指朋黨的危害。
由于在雍正二年、三年受到年羹堯案和隆科多案的干擾,雍正這兩年對允禩黨人多為指斥,并沒有對他們下狠手。不過,雍正還是先做了一些掃除外圍的工作,譬如將允禩黨的骨干貝勒蘇努革爵。
雍正三年又將允禟貝子的爵位革除;同年,將允禩死黨阿爾松阿和鄂倫岱二人發(fā)配到奉天贖罪,兩人于次年被誅。更為甚者,雍正連死了的允禩黨人也不放過,比如死于康熙五十五年的阿靈阿,雍正特派人去將阿靈阿的墓碑改鐫成“不臣不弟暴悍貪庸阿靈阿之墓”。
對另外一個允禩黨人的核心人物揆敘,他本卒于康熙五十六年,且被康熙謚為“文端”,但雍正也沒有放過他,將之奪官削謚,墓碑改鐫成“不忠不孝陰險柔佞揆敘之墓”。
在處理年羹堯和隆科多案的時候,雍正還經(jīng)常借題發(fā)揮,時不時地當眾諷刺抨擊允禩一下。比如說到祭祀孝道的問題,雍正重提舊事,說當年允禩母親死的時候,允禩為了沽取孝名,在母親死后的一百天里假裝悲傷,走路還要二人扶掖,匍匐而行;又在定例外加行祭禮,每次祭奠的死后還要焚燒珍珠金銀器皿等物,似乎要蕩盡產(chǎn)業(yè),以表孝心。
雍正接著又說:“我就搞不明白了,你允禩到底要搞什么名堂,你說你悲傷吧,喪事完畢后你不但沒瘦,反而長胖了。長胖的原因呢,恐怕是因為允禟、允誐和允禵幾個同黨以送飯為名,百日內(nèi)輪流饋送,每天豬羊就要殺個二三十頭,你們四個人的下人也每日宴筵紛擾,這大家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允禩這樣做無非是沽名詭詐,無知的人還以為孝順,舉國哄傳,幸好我父皇洞鑒其人,曾在眾阿哥會集處降旨切責允禩說:‘孝者惟在誠心,欲沽孝名,即為虛偽,即為不孝,人子不盡孝于父母生前,而欲盡孝于歿后乎?’這就好比一個乞丐,你對他說:‘你死后,我為你焚祭金銀萬萬兩’。人家雖然是乞丐,也是想活著的,死了金銀再多有什么用呢?”
雍正的嬉笑怒罵,不但把允禩說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各大臣聽后也竊笑不已。等到輿論上造好勢了,外圍打掃干凈,年羹堯也賜令自盡了,隆科多差不多也搞定了,雍正便要向允禩集團發(fā)動最后的猛攻了。
雍正四年正月初五,雍正在西暖閣召集親王、貝勒、貝子、公及滿漢文武大臣開會,會上雍正發(fā)布了一個措辭嚴厲的上諭,其中開門見山地宣稱:“廉親王允禩狂悖已極。朕若再為隱忍,有實不可以仰對圣祖仁皇帝在天之靈者?!?/p>
隨后,雍正開始和允禩細細算總賬。他從康熙時期開始算起,把當年允禩爭奪儲位的種種不法行為和對父皇康熙不忠不孝的惡行,從頭到尾數(shù)落了個遍,什么當年父皇生病的時候不聞不問、擅自燒毀父皇的諭旨等等。
說到這里,雍正話鋒一轉(zhuǎn),說自己嗣位之后,允禩“總以未遂大志,時懷怨恨,詭詐百出,欲以搖惑眾心,擾亂國政”。接著,雍正又說自己是如何的百般寬容、諄諄訓誡,并對他委以重任,希望他能痛改前非云云。
說到這里,雍正突然提高嗓門道:“朕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但允禩詭詐陰邪,日甚一日!既然允禩要自絕于天、自絕于祖宗、自絕于朕,那宗姓內(nèi)豈容此不忠不孝、大奸大惡之人?”
雍正先定了個調(diào)子,會一開完,允禩便被開除宗籍,其代表皇室的黃帶子也被當場收繳,逐出宗室,不再受皇室保護。他的同黨,允禟、蘇努、吳爾占等人也受到同樣處分,一并開除宗籍。
更絕的是,雍正說,允禩之所以犯上作亂,主要是受他的老婆唆使。因此,允禩的老婆烏雅氏也被革去福晉的封號,斥回母家嚴行看守。烏雅氏被發(fā)到她的舅舅們家時,雍正還說:“但給她幾間房間居住即可,要嚴加看守,斷不可讓她同外面互通信息?!?/p>
被強迫休妻之后,允禩也是有氣沒處發(fā)。這時,他的貼身婢女懇求他去雍正那里“謝罪奏退”,允禩氣呼呼地說:“我丈夫也,豈因妻室之故而求人乎?!”
婢女聽后,自知無望,當晚便也上吊自盡了。允禩眼看這自己成了孤家寡人,也唯有流涕嘆息。允禩被欺負到這個地步,雍正算得上辣手的。不但允禩的老婆被整治,連允禩的養(yǎng)母惠妃都跟著倒霉。
本來康熙死后對自己的那些后妃作了安排,說那些上了年紀的妃子如果愿意的話,可以搬出宮和自己的成年子女居住。惠妃的親生兒子允褆因為被永遠圈禁,當時雍正問她可愿去養(yǎng)子允禩府中頤養(yǎng)天年,惠妃和允禩的關(guān)系不錯,當下就表示“欣然愿往”。
允禩被開除宗籍后,雍正又讓誠親王允祉和莊親王允祿將惠妃接回了幽靜無邊的深宮。允禩在正月初五的會議上被定性之后,雍正四年二月,允禩由宗室親王降為民王,削去其所屬的佐領(lǐng)人員,隨即又革除王爵,交宗人府囚禁于高墻之內(nèi),身邊只留兩名老成穩(wěn)重的太監(jiān)服侍。
就在這個月底,允禩的老婆被命自盡,雍正還不解恨,命將之焚尸揚灰,徹底消于無形之中。奇怪的是,雍正自己的第三個兒子弘時因從小不學好,當時交與胤禩為養(yǎng)子,雍正后來下諭說:“弘時為人,斷不可留于宮庭,是以令為允禩之子,今允禩緣罪撤去黃帶,玉牒內(nèi)已除其名,弘時豈可不撤黃帶?著即撤其黃帶,交于允裪,令其約束養(yǎng)贍。”
但是后來乾隆登基后,曾說:“從前弘時年少無知,性情放縱,行事不謹,皇考特加嚴懲,以教導朕兄弟等使知儆戒?!?/p>
據(jù)說弘時似乎因?qū)Ω富什粷M而參與了允禩的集團,試圖奪取儲位,大概也是在這個時候被雍正處死的。處死自己的皇子,在清朝似乎也就雍正干過。
允禩被拘禁高墻后,雍正的心理強迫癥又發(fā)作了,他在三月份的時候強迫允禩改名。允禩接到命令后,無可奈何,只得將自己改名為“阿其那”,兒子弘旺被改名為“菩薩?!薄N逶?,雍正又命誠親王允祉和允禟的同母哥哥允祺親自辦理允禟的改名一事,結(jié)果允禟被改名為“塞思黑”。
由此,在雍正眼里便沒有允禩和允禟這兩個兄弟,而只有“阿其那”和“塞思黑”兩個東西,后來的諭旨里提到這兩人的時候,都是用這兩個代號。
那“阿其那”和“塞思黑”是什么意思呢?“阿其那”在滿語里意思大概是指畜類、狗之類的東西,引申出來大概是罵允禩是個狗東西?!叭己凇币彩菨M語,意思大概是“可惡的、刺傷人的野豬”,總歸不是什么好名字,雍正的意思估計是要把這兩人罵成“豬狗不如”。
至于允禩的兒子弘旺改名為“菩薩?!保坪鯖]有什么惡意,因為當時也有滿人起這個名字的。也有說“阿其那”原義為“去馱著你的罪行吧”;還有說轟趕狗的意思。
當年四月,雍正命都統(tǒng)楚宗和侍衛(wèi)胡什里將允禟從西寧押解回京師。五月中旬,當他們到達保定的時候,雍正又傳來命令讓直隸總督李紱將允禟留在保定關(guān)押。
李紱接令后,便將總督衙門前的三間小房收拾出來,四面圍以高墻。李紱將允禟關(guān)進去后便將前門封閉,另設(shè)轉(zhuǎn)桶傳進飲食,院子四周則加派官員和兵役晝夜輪班看守。
六月初一,雍正公布了允禩、允禟和允禵三人的罪狀,其中主犯允禩罪四十條,從犯甲允禟罪二十八條,從犯乙允禵罪十四條。至此,此案鐵板釘釘,允禩黨人也就此被蓋棺定論,至少在雍正朝是不得翻身了。
允禩的罪狀主要包括:謀刺允礽,希圖儲位;暗蓄刺客,謀為不軌;詭孝矯廉,收買人心;擅毀朱批,悖逆不敬;晉封親王,出言怨誹;辦事不公,顛倒是非;挾私懷詐,遇事播弄;庇護私人,益張羽翼;逆理昏亂,擅操賞罰;含刀詛咒,全無恐懼等等。雍正最后還給他加了個評語,稱其“兇惡之性,古今罕聞”。
關(guān)于“含刀詛咒,全無恐懼”一罪,其實是允禩被圈禁之后的罪名。雍正在上諭里說:“允禩在宗人府拘所的時候還十分囂張,對看守的太監(jiān)叫嚷著說:‘我向來每餐止飯一碗,今加二碗,我所斷不愿全尸,必見殺而后已!’”
此時的允禩,也知道自己這一生是不會有任何希望了,他的話意大概是“我決不自殺,就是要讓你雍正來殺我,我頭可斷,但你雍正也要背上屠戮昆弟之惡名!”
雍正似乎也看出了名堂,他說允禩此舉,不過是“欲激怒朕心,務(wù)令朕誅之而后已,以玷污朕名譽于萬一,以泄其忿”。更可笑的是,雍正派人去宣布允禩和允禟罪名時,允禩口含小刀,指天發(fā)誓說:“我若與塞思黑再來往,一家俱死!”
雍正聽后很不舒服,他覺得這一家是指愛新覺羅整個家族,似乎也包括他在內(nèi)。他這時倒還意識到他們是一家人。再說允禟,他這時的日子可真不好過。
監(jiān)禁期間,允禟的日用飲食不搞特殊化,全部和普通犯人一樣對待,再也不是那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九王爺”了。過慣了好日子的允禟哪里吃得了這苦?他被關(guān)押在保定的時候又正是酷暑季節(jié),可憐的允禟很快便被折磨到奄奄一息。
據(jù)說胡什里把允禟押到保定的時候,直隸總督李紱接到人犯后便說:“等塞思黑一到,我即便宜行事?!?/p>
后來,李紱“便宜行事”的結(jié)果便是將允禟囚禁在這個暗無天日、手足難伸的小屋之內(nèi),“鐵索在身,手足拘攣”,“屋小墻高,暑氣酷烈”,有幾次允禟中暑暈死過去,李紱便命用冷水澆醒。
七月二十五日,允禟因為腹瀉虛脫,幾次不省人事,當時也沒有醫(yī)生來給他診治。在八月底的酷暑中,可憐的允禟在這悶熱難當?shù)暮谖葑永?,凄凄慘慘地結(jié)束了他的一生,時年四十三歲。
允禟病危之時,李紱曾向雍正奏報,雍正說:“朕不料其即如此,蓋罪惡多端,難逃冥誅之所致。如有至塞思黑靈前門首哭泣嘆息者,即便拿問,審究其來歷,密以奏聞。”
允禟死后,李紱上奏說:“今已逾七日,不但無有哭泣嘆息之人,亦絕無一人至塞思黑門前?!?/p>
允禟身后如此凄涼,恐怕也是和雍正的“即便拿問”之令有關(guān)吧。允禟死后,欽差大臣法海將允禟的妻子和家屬從西寧帶到保定,雍正跟李紱說:“此事你莫管,任法海為之?!?/p>
雍正的話不知何意,可能是嫌李紱的手段過于毒辣也很難說。就連押送允禟的人也被連累,都統(tǒng)楚宗和侍衛(wèi)胡什里等將允禟從西寧押送到保定后,雍正以楚宗、胡什禮先未請旨,卻擅用三條鎖鏈將允禟鎖拿,然后又故意將鎖寬松,任其脫卸,斥其明顯是有意欺罔。
另外,有人向允禟投書及允禟與穆經(jīng)遠來往等事均未奏聞等,最后將楚宗和胡什里發(fā)往阿爾泰等處軍前效力??磥?,押解王爺這種事情,也是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當年九月初,允禩也在監(jiān)所中患病,似乎是嘔吐之癥,九月初五后,便飲食不進,生命垂危。雍正在得知允禟死后,又聽說允禩快不行了,似乎也心有不忍,他召集了群臣討論,想從寬曲宥允禩,并令人“用心調(diào)養(yǎng)”??上У氖牵识T大勢已去,沒過幾天便也跟隨允禟魂歸西天了。
老八允禩和老九允禟這對難兄難弟,平時關(guān)系就很鐵,連死法都很像,一個上吐,一個下泄,就連死亡時間也相距不過十天。當然,還有一點未必是巧合,那就是兩人的監(jiān)禁環(huán)境想必也都是極為惡劣的。
“天潢貴胄,壽年不永”,雍正說自己在里面一點責任也沒有,恐怕是說不過去的。清史專家孟森在《清世宗入承大統(tǒng)考實》里說:“屠弟一款,尤為世宗所自稱不辯亦不受者。夫不辯是否即受,論者可自得之?!?/p>
是的,雍正并沒有親自命令將允禩和允禟處死,是他們自己病死的,正如雍正所說,“自伏冥誅”!允禩和允禟不過是命不好罷了,誰讓你生在帝王之家,又屈居人下?
年輕時的雍正,曾經(jīng)寫過這樣一首詩,名字叫《七夕》:
萬里碧空凈,仙橋鵲駕成。天孫猶有約,人世那無情?弦月穿針節(jié),花陰滴漏聲。夜涼徒倚處,河漢正盈盈。
可惜的是,人間雖有情,權(quán)力卻無情;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平心而論,雍正和允禩都是有抱負、有能力的人才,他們誰做皇帝都是夠格的。但是皇位只有一個,康熙在的時候,允禩不能和他去爭;康熙死了,又怎能和皇兄去爭呢?
所謂動輒得咎,慨難身免。允禩這輩子,可謂是“一生是才無處用,只恨生在帝王家”,他的德才兼?zhèn)洌撼紣鄞?,諸多阿哥愛護,反成了不可饒恕的罪過,這也是一種命運的反諷吧。
值得一提的是,雍正打擊允禩等人,除了有報仇雪恨的意思外,他也是利用屢興大案的方式來樹立自己的威信,以強化其君權(quán)。雍正通過這些血淋淋的例子,使得大臣們只能惟自己的意志為轉(zhuǎn)移,全無自己的獨立思考能力,這也使得全國的臣工日益奴隸化、被動化。
后來隨著軍機處的設(shè)立,更是使皇權(quán)的專制程度達到了一個新的歷史高度。直到近半個世紀后,乾隆在1778年正月的時候發(fā)布了一道諭旨,其中說,就“心術(shù)而論”,允禩與允禟“覬覦窺竊,誠所不免,及皇考紹登大寶,怨尤誹謗,亦情事所有”,再次肯定了雍正對允禩和允禟的處理是正確的。
但是,乾隆說到這里的時候,突然口氣轉(zhuǎn)緩,說允禩與允禟“特未有顯然悖逆之跡,皇考晚年意頗悔之”。因此,“朕今臨御四十三年矣,此事重大,朕若不言,后世子孫無敢言者。允禩、允禟仍復原名,收入玉牒,子孫一并敘入?!?/p>
乾隆的這句話說得很中肯,“朕若不言,后世子孫無敢言者”。說真的,這么大的一個冤案,乾隆離得最近,威望最高,如果他都不敢平反的話,后代子孫誰敢?由此可見,乾隆對父親當年骨肉相殘的舉措,還是頗有微詞的。
最終,乾隆將他那可憐的八叔和九叔恢復了原名,其子孫也一并歸入宗籍之中,在皇室族譜“玉碟”上載錄他們的名字。雖然晚了點,但也算是為允禩和允禟恢復名譽了。
信任重用十三阿哥
對于眾兄弟,雍正采用兩手策略,打擊一批,拉攏一批。允祉與允祺已經(jīng)是親王封爵,則賞賜封地。允祐因為腿殘不能外出做事,但他對雍正一直友好,也授其淳親王封號。
尤其是允祥,雍正特殊信任重用,破例直接封他為和碩怡親王,并且加封世襲罔替,允祥成為大清開國以來第八位鐵帽子王。在眾兄弟中,雍正始終與十三弟允祥保持著親密的關(guān)系。即使是允祥被康熙圈禁的時候,兩人的交往依然密切。
雍正繼位,立即重用被圈禁多年的允祥,任命他為總理事務(wù)大臣,封怡親王。元年設(shè)立會考府,命允祥全面負責此項事務(wù)。允祥同時奉命管理戶部,成為雍正朝中的頂梁柱。
雍正之所以如此器重允祥,把財政大權(quán)交給他,是因為他深刻了解他這個弟弟的為人。即使允祥權(quán)勢蓋天,他也會忠誠于自己,恪盡為臣之道,他是不會得勢囂張的。
雍正上臺后,推行新政,革除舊弊,發(fā)號施令的方式多種多樣,有時親自進行,發(fā)布口諭,書寫朱諭、朱批,有時利用大學士或親重大臣頒布旨意。能夠轉(zhuǎn)傳圣旨的人,在朝中都有極不尋常的地位。如雍正二年冬,年羹堯進京拜見,此時他正為雍正寵信,于是雍正讓他向官員傳達自己的旨意。
允祥就是經(jīng)常傳旨的親王,雍正不僅讓允祥轉(zhuǎn)傳旨意,而且特別通知某些官員,有什么事情、有什么不方便直接向皇上說的話,徑直向怡親王說,同怡親王商量,再由怡親王報告皇帝,轉(zhuǎn)授旨意。
也就是說允祥經(jīng)常代表皇帝聽取某些官員的報告,又代表皇帝發(fā)布命令。奉諭旨出納王命,是參與處理最高級政務(wù)的表現(xiàn)。加之允祥與雍正關(guān)系最密切,其他王公大臣不能不注意他的態(tài)度。
雍正前期,允祥以相當多的精力從事整頓財政、發(fā)展生產(chǎn)的事情,雍正對他非常滿意,在贈他的詩中說:“經(jīng)理謀以需贊畫,疇咨水土奏豐穰?!辈⒄f:“怡親王之在戶部,諾岷之在山西,李衛(wèi)之在滇省,實在是公忠體國,滌弊清源,勞績茂著。”充分肯定了允祥在理財方面的功績。
允祥在整頓國家財政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雍正初期,允祥以親重大臣的身份主持會考府清查經(jīng)濟。清查涉及吏部所管轄的官員,所以隆科多、朱軾要參加,雍正任命的會考府主管人是允祥、隆科多、大學士白潢、吏部尚書朱軾。
允祥兼管戶部,實際是會考府的主持人。雍正對他說:“你若不能清查,最后朕要親自清查。”
這句話既表示了他的決心,同時也表示把這件事交給允祥負責,辦不好就要拿允祥是問。會考府查出戶部錢糧的虧空,責令有關(guān)官員賠補,雍正催逼得很急,恨不得一兩年內(nèi)虧欠官員都能補交欠帑。
允祥認真領(lǐng)會雍正的意圖,對實際情況透徹分析后采取了許多靈活多變的做法,向雍正請求延緩賠償時間。即使這樣,由于觸犯了貪官和本身并無貪贓而負有主管責任的官員,允祥被攻擊是苛刻斂財?shù)娜?。但是,他還是堅決地執(zhí)行雍正指令。
在此項事務(wù)中,允祥不僅在追查欠款上做得很出色,深得雍正的贊賞,而且體察民情,發(fā)現(xiàn)弊端,向雍正提出了許多建議,并為雍正采納。
允祥提出取消加色、加平等不合理的收費。原來戶部收納地方錢糧時,在規(guī)定數(shù)量之外,要加征所謂銀兩成色不足的“加色”費,分量不足的“加平”費。這是巧立名目的多征多要,目的是貪污,它無疑加重了老百姓的負擔。
允祥此項建議深得民心,同時雍正又接受允祥在戶部增加三庫主事、庫大使,以增強處理業(yè)務(wù)能力的建議?!皵偠∪氘€”是雍正推行新政的一項,允祥在推行中也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允祥為人謙和,身居重位,卻從不嫉賢妒能,“為國薦賢之處甚多”,為雍正廣求人才。向雍正推薦允禮便是允祥極具膽識的一大表現(xiàn)??滴醯谑咦釉识Y一直被雍正認為是允禩黨人,原因是隆科多曾向雍正匯報,康熙去世的那天夜里,隆科多護送大行皇帝遺體,在西直門大街遇見允禮。
隆科多告訴他先帝命雍正繼位的事,允禮聽了大驚失色,回府之后再也沒有出來。雍正繼位后,懲罰允禮到遵化守康熙陵。允祥更了解允禮,他向雍正舉薦,稱允禮“居心端方,乃忠君親上深明大義之人”。
雍正采納了允祥的意見。雍正二年冊封允禮為果郡王,管理理藩院事務(wù)。幾年之后因他實心報國,操守清廉,賜給他親王俸祿,并按親王編排侍衛(wèi)。不久晉封他為果親王。
以后雍正又任允禮常管工部、戶部事務(wù),任宗人府宗正,辦理苗疆事務(wù)。允禮于是成為雍正王朝赫赫有名的凜不可犯的貴族。同時,雍正在宗室中多了一個親信兄弟,對改變他在兄弟問題上的不利形象很有好處。
雍正之所以有此一舉兩得的做法,用雍正的話說是:“朕之用果親王者,實賴怡親王之陳奏也”。
允祥還因推薦李衛(wèi)而被雍正感念在懷。李衛(wèi)在康熙末年任戶部郎中,雍正不知其人,后來允祥在雍正面前極力推薦李衛(wèi),說李衛(wèi)人品才能俱佳,可以委以重任。雍正這才把李衛(wèi)提拔為布政使,雍正三年授為浙江巡撫,成為國家棟梁。
經(jīng)允祥保薦的人很多,像福建總督劉世明等等。允祥忠正不阿又富有遠見,當年雍正委任年羹堯為大將軍,命他平定青海叛亂,長時間未見成功,隆科多便從中生事,阻撓朝廷對年羹堯重用。
允祥針鋒相對,對雍正說:“軍旅之事,既已委任年羹堯,應(yīng)聽其得盡專聞之道,方能早獲成功?!边@一建議,堅定了雍正的信心,挽救了西北戰(zhàn)事,使年羹堯?qū)P挠谧鲬?zhàn)。不久青海便傳來捷報。
雍正在推行新政過程中,性情急躁,經(jīng)常懲治一些官僚,允祥從中分析利害得失,屢加諫阻,避免了雍正的許多錯誤。追賠戶部積欠時,允祥也多次奏請,使雍正作了減免決定。
在政事之外,允祥還主持皇宮和雍親王府邸遺留事務(wù)。雍正三年京畿鬧水災(zāi),雍正派允祥和朱軾去了解災(zāi)情,十二月命令他們總理京畿水利。
怡親王認為“水害不去,則田非吾田,尚何營?”因而對此事抱有毅然必行的態(tài)度。那是在雍正三年冬,允祥總理水利營田事務(wù),他不避風寒,經(jīng)過一冬春的實地勘查,從疏通河道、筑堤置閘、開引河、開挖入海直河,到區(qū)域田土疆界、開挖溝渠,他都詳細規(guī)劃,制成水利圖進呈。
經(jīng)奏準,允祥還設(shè)立了營田水利府,將直隸諸河分為四局管轄。他數(shù)次親臨指導,修河造田,辟荒地數(shù)千里,募民耕種。因治理京畿水利有功,賜御書“忠敬誠直,勤慎廉明”榜。
允祥還聘請南方農(nóng)民教種水稻。一年初見成效,數(shù)年之后,使京畿災(zāi)荒洼澇地區(qū),變成了千里良田。水災(zāi)相對減少。雍正五年,直隸水稻豐收,北方民間不習慣吃稻米,胤祥奏請政府撥款按價收買,以鼓勵農(nóng)民種水稻的積極性。
與此同時,允祥還注意了解全國各地的情況,當他得知“江南水道,自河淮而外,多致淺塞”,每到雨季,河水泛濫成災(zāi),他又奏請修復江南水利,雖未能親自前往,他依據(jù)屬下水利人員提供的資料,指導規(guī)劃,也收到了可喜的成效,東南數(shù)十州縣河流疏暢,獲灌溉之利。
雍正七年,雍正發(fā)動對準噶爾部的軍事進攻,設(shè)立軍機參與軍務(wù),任命允祥為軍機大臣。雍正對允祥十分信賴,直隸總督李紱因為允祥在督導營辦水利事務(wù),上奏請示是否立檔。
雍正立即批示說:“怡親王辦的事情,哪里用得著你的府衙來設(shè)立檔案以備查閱。你們這些大臣,朕自管放心任用,但成百上千地加在一起,也不如對怡親王一人的信賴。你們必須以此勉勵自己,效法怡親王摒棄私心雜念,忠心愛君,才能贏得像朕對怡親王那樣的信任,才能保全為臣一生的名節(jié)?!?/p>
允祥審案,堪稱善辨真?zhèn)?。他主持審理大案?shù)十次,每次審理,疑犯口供都會牽連到許多人,他總是慎重從事,不輕下斷語。他總結(jié)審獄的經(jīng)驗說:“審案的原則,先觀察疑犯的言語表情以洞悉真?zhèn)?,假如用誠心去打動他,用合理的推斷去折服他,沒有得不到實情的。如果一概刑訊逼供,刑杖之下,何求不得?但這又使冤案難以平反啊?!?/p>
雍正稱贊允祥的話是“仁人之言”,命各省有司將此言刻成木榜置于堂署,時時省覽。允祥還承辦了大量繁雜事務(wù)。雍正對允祥極為信任,故委任他的事務(wù)也很多。如管領(lǐng)漢侍衛(wèi),督領(lǐng)圓明園八旗守衛(wèi)禁兵,養(yǎng)心殿監(jiān)理制造,諸皇子事務(wù),雍正舊邸事務(wù),選擇雍正陵址等均交給允祥經(jīng)營。
允祥竭盡全力,事必躬親,烙盡臣弟之道。雍正夸他辦過的事情:“無不精祥妥協(xié),符合朕心?!?/p>
雍正四年七月,由于允祥政績卓然,雍正親自寫了一個匾送給他,上面寫了八個字:“忠敬誠直勤慎廉明”,這八個字的評價不可謂不高。也就在這一年,雍正把所有的對手都基本收拾干凈,他的心情大概非常之好。
由于允祥被封為怡親王后一直沒有舉行正式的封王慶典,于是在當年十一月的時候,雍正決定給允祥風風光光地搞一次慶典,也借機慶祝他們的勝利。
當日慶典非常隆重,大學士馬齊為冊封正使,其弟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馬武為副使,文武百官群集祝賀,雍正親自宣讀表揚信,場面熱鬧非凡,允祥幾乎已經(jīng)到了人臣榮耀的極致。
面對雍正的恩寵和賞賜的時候,允祥卻總是表現(xiàn)得無比的謙抑,比如補給他二十六萬銀子,他死活不收,最后只收了一半;給他一個郡王的名額,這樣的好事,一般人本是求之不得,但允祥卻有功不居,有獎不受,一再推辭。
由于政務(wù)過于繁重,允祥在輔佐了雍正七年多后,終于在雍正八年的春天一病不起,雍正得知后十分著急,他不但親自過問允祥的治療情況,還經(jīng)常為之祈禱。
后來,允祥自知余日無多,他唯恐自己會被埋入雍正替他選好的那塊“中吉之地”,便再次請求將自己的陵墓確定在淶水縣的那塊“平善之地”,雍正沉吟再三,終于同意。允祥怕雍正反悔,便立刻命手下人去那里取一塊土給他,并吞食下去,作為確定陵地的標志。
當年五月初四,允祥病情惡化,雍正得到消息后,急忙趕往怡親王府看望。還沒有等到雍正到達,允祥便永遠地閉上了眼睛,走完了他短暫而榮耀的一生,終年四十五歲。
按允祥的年紀,本應(yīng)該是政治家最黃金的時期,可惜的是,允祥卻就此倒下了。這個每日“殫竭心思”的雍正朝總理或許就是累死的。允祥死后,雍正傷心不已。在允祥去世的第二天,雍正親自到允祥的靈前祭奠,并宣布輟朝三日,并為之素服一月。
這種哀榮是從來沒有先例的,這也說明雍正和允祥之間已經(jīng)超越了一般的君臣和兄弟關(guān)系。允祥走了,正如雍正在祭文中說的,既抱終天之恨,更增同氣之悲,含酸茹嘆,何能自已?
雍正失去了一個最知心的兄弟和最得力的助手,他也感到了從沒有過的孤獨和落寞,也許他的一首詩最能體現(xiàn)他當時的心情:
對酒吟詩花勸飲,花前得句自推敲;
九重三殿誰為友,皓月清風作契交。
允祥正因為“純?nèi)恢覑邸?,才贏得了雍正的百般信賴。他恪盡臣弟之道,忠心不二地為雍正既當大臣又當仆人,在雍正前期的政治生活中起了重要作用,為雍正的全力從政提供了較多方便。允祥還有一個特點是不居功,極其謙抑,“每承恩禮,益加謙畏”。這一點,當然為極端強調(diào)君權(quán)的雍正所喜歡。因此他能保持寵眷不衰。
允祥的謙抑和清醒,恐怕和兩方面因素有關(guān),一是他自幼對雍正的性格作風極其了解,他深知雍正是個好表現(xiàn)的人,決不容許別人搶自己的權(quán)力和風頭;其次可能也是康熙四十七年的廢太子事件對他的打擊太大了,由此允祥也謹言慎行,敬恪有加,終其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