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馮樹堂為鏡

原文

早起。仍讀《漸》、《歸妹》。飯后，客來。又買衣者耽閣一時許。讀《豐卦》，意欲急讀完《易經(jīng)》，遂草草讀過，全無所得，不知此心忙著甚么，可啞然一笑也。申初，讀畢。燈時，樹堂來談。樹堂昨日送日課冊見示，余本日午刻細(xì)讀一遍，妄加批語，樹堂乃深采錄，虛心固勝我十倍。又索觀余此冊，亦不甚規(guī)彈，何樹堂但知責(zé)己，而我偏工責(zé)人也？對之愧煞!談及家庭，樹堂思及失恃，語次潸然。而予喜懼之思，不甚真切，尚得為人耶？二更客去，點(diǎn)古文二卷。(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初七日)

評點(diǎn)

這篇日記記錄的重點(diǎn)在與馮樹堂的交往。

馮樹堂名卓懷，湖南長沙人，比曾氏小兩歲。道光十九年，以解元身份中舉人，但會試卻不順利，因此他長年只能在京師做“北飄”，以家教糊口。馮也曾做過曾氏長子紀(jì)澤的老師。馮為人耿介，后來做過曾氏幕僚，因不滿曾氏的批評拂袖而去。

曾氏與馮交情頗深。在馮三十初度時，針對馮于功名艱難的苦惱，曾為他寫過《反長歌行》：“馮夫子，我歌君莫鄙。柏梁銅爵安在哉，盜跖唐堯俱朽矣……馮夫子，我歌君且起。君今三十胡皇皇，浮名驅(qū)君不自止?！泵髂辏铣鋈嗡拇ㄠl(xiāng)試主考，在出差途中還寫詩懷念馮與陳岱云：“復(fù)嶂七盤相約束，清流九曲與周遭。日高旌旆鳥蛇亂，秋老爪牙鷹隼豪。北望幽燕天漠漠，東歸歲月水滔滔。江山如此知交隔，獨(dú)對菱花數(shù)二毛?！痹吓笥押芏?，在離群孤處的日子里，獨(dú)賦詩與馮、陳，可見二人在他心中的分量。

日記中談到馮的兩樁事。一件事：曾氏讀馮的日記，妄加批語，馮虛心接受。而馮讀曾氏的日記，卻評論不多。另一件事：曾氏與馮聊及家庭，談到去世的母親，馮神情潸然。曾氏拿馮來與自己對照，看到自身的毛?。鹤砸詾槭?、親情不夠真切。古人說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曾氏正是以好友馮樹堂為鏡子，照出自己的所失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