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幾工夫最要緊

原文

丑初起，至午門外迎送圣駕，在朝房不能振刷出拜。楊樸庵論《四書》文有誕言。至?xí)^敬神，飯周華甫處，言不由中。拜倭艮峰前輩，先生言“研幾”工夫最要緊，顏子之有不善，未嘗不知，是研幾也。周子曰：“幾善惡?！薄吨杏埂吩唬骸皾撾m伏矣，亦孔之照?！眲⒛钆_先生曰：“卜動念以知幾?！苯灾^此也。失此不察，則心放而難收矣。又云：人心善惡之幾，與國家治亂之幾相通。又教予寫日課，當(dāng)即寫，不宜再因循。出城拜客五家，酉正歸寓。燈下臨帖百字。(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初一日)

評點

這一天的日記雖然短，但內(nèi)容豐富。先是對自己本日的所作所為做了三次反?。阂皇窃诔績?nèi)精神不振作，二是與人談?wù)撐恼聲r說了虛誕之語(細(xì)揣“楊樸庵論《四書》文有誕言”一句，“楊樸庵”前當(dāng)缺一“與”字)，在別人家吃飯時，說了假話。曾氏如此省身，真正做到了《論語》中所說的“吾日三省吾身”。接下來，簡要記下倭仁的話。

倭仁對曾氏說的這番話，核心在“研幾”二字。幾是什么？幾就是事物出現(xiàn)前或變化前的細(xì)微跡象?！兑住は缔o》說：“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迸e動前之細(xì)微，吉兇前之征兆即幾。對這種“幾”細(xì)致地考察，詳盡地研究，就是研幾。倭仁對曾氏說，人心善與惡的幾微，與國家治與亂的幾微是相通的，道理是一樣的。人在惡念初萌時不能遏制，則有可能釀成罪惡行為的發(fā)生；國家若不能在動蕩征兆出現(xiàn)時予以制止，則有可能爆發(fā)大動亂、大災(zāi)難。涓涓細(xì)流，匯成江海。處在細(xì)流時畢竟好改變，一旦成為江海，則不能對付了。惡處于細(xì)流時，別人不知道，但自己有可能知道。此時如果能自我反省，就有可能將它堵塞。故而，一個時時反省的人，只要他是真誠的，便可以杜絕大惡大罪的出現(xiàn)。

最后，倭仁還告訴曾氏要趕緊寫日課。所謂日課，即每天將自己這一天來的思想行為予以反思，并記錄下來，隨時督促。光緒二十六年，偶讀曾氏文字后便大為震撼，決心以曾氏為人生榜樣的梁啟超，在寫給朋友葉湘南、麥孺博的信中說：“弟日來頗自克厲，因偶讀曾文正家書，猛然自省……弟近日以五事自課：一曰克己，二曰誠意，三曰立敬，四曰習(xí)勞，五曰有恒。蓋此五者，皆與弟性質(zhì)針對者也。時時刻刻以之自省，行之現(xiàn)已五日，欲矢之終身，未知能否……近設(shè)日記，以曾文正之法，凡身過、口過、意過皆記之?！绷簡⒊@段話，足可以幫助我們理解日課的做法與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