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一日
爹爹:
昨天中午接到電報,我沒有回電。因為我想,我六號發(fā)出的信,總該到家了。我在中秋節(jié)前就發(fā)出一封信,這封信可能遺失了。我也一直在等家里來信,等得很急。中秋節(jié)前阿滿來信說爹爹前一陣身體不大好,她自己身體也不大好,因而很惦記。我的身體一直很好。同房間十個人,只有我一個人從未生過病。可能因為受到的照顧,勞動不如他們重;也可能自己比較當心。放牛這活就是兩條腿累些,要站,要跑路。牛對人很和善,從沒有發(fā)生過用角頂人的事,最多腳被牛蹄踩了,腫痛幾天。這種事總發(fā)生在幾條牛擠在一起的時候,只要小心些就可以避免。天氣變化較多,我是寧可穿暖一些,盡量避免受涼。近來覺得有些困倦,是睡眠時間不夠的緣故。食量一直很大,每天至少一斤半。生活很好,頓頓大米飯、白面饅頭,魚、肉、豆腐也經(jīng)常吃到,營養(yǎng)夠豐富的。所以一切都可以放心。我每隔十天總寫一封信,如果收不到,那就是遺失了,不會有別的原因。因為信總是托人去寄,中秋節(jié)前那封信是托一個孩子去寄的,可能他把信丟了,害得爹爹這樣著急。我以前信上說過,如果真害了病,倒有時間寫信了,所以接不到我的信,絕不是我身體不好,不能寫信的緣故。我希望爹爹或阿滿也能每十天給我一封信。免得我惦記。
水稻還沒有收割完。我因為放牛,只割了兩個小時,跟別人比起來,真有點慚愧。打場,也只參加了一個夜班;還把稻運回場上來,做過一個夜班。放牛就是耗時間,有些天從早上五六點鐘一直放到晚上九十點鐘。哪條牛歇下來就放哪條牛,想方設(shè)法湊牛的歇工時間,使它們能夠吃飽,不至于在使用頻繁的時候掉膘,還希望它們過冬之前長膘。水稻收割完了,緊接著是種冬小麥,興修水利工程,牛的使用更加頻繁,牛倌的勞動時間可能更長。到了冬天,牛不能再放,一是沒有草可以吃了,二是牛在戶外要受凍,就得把它們整天拴在牛棚里,喂草、喂料、喂水,把屎、把尿,據(jù)說工作更為緊張。我已經(jīng)放了兩個多月牛了,很可能一直讓我管下去。我也對牛有了感情,很愿意再管下去。到時候,我準備搬到牛棚里去住。
國慶節(jié),我們宰了一頭黃牛,說是老牛,其實只有十二三歲,因為牙齒已經(jīng)磨損,吃不動干草,去年冬天瘦得幾乎死去。今年有了青草,吃得又肥又胖的,因為怕它過不了冬,只好把它宰了。牛要三歲才能干活,這樣算來,一條牛使用不滿十年。這條黃牛,殺死了除去內(nèi)臟,有四百七十斤,分給了別的單位一小半,我們就吃了好幾天,肉也并不老。過去聽說水牛肉不好吃,其實也不然,上個月有個單位的一條壯年水牛從高坡上摔下來,腿脫了臼,無法醫(yī)治,只好宰了,(這是責任事故,我們已引為教訓(xùn),放牛的時候特別注意)分給了我們幾十斤,肉也不粗,還沒有黃牛肉的臊氣重。過國慶節(jié),我們還殺了一頭一百幾十斤重的豬,買了兩百斤魚,大大改善了生活。我們的伙食費是每月十二元,糧食吃得多,煤價又比北京高一倍。吃得這樣好,管伙食的人真是費盡了心。
覃必陶、周振甫也和我一起放牛,跟他們比,我還算腿腳靈便的。金韻鏘在放鵝、放鴨,顧均正、唐錫光在瓜田結(jié)束之后管燒水,每天燒幾大鍋開水。別的事下封信再說吧。
今天我有半天假,想自己去發(fā)信,免得又遺失。
祝好。
男 至善
十月十一日
注:
覃必陶、周振甫、金韻鏘、顧均正、唐錫光:當時均為中國青年出版社編輯,和葉至善先生同在潢川干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