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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菊生:多才多藝的小城才子

草木人生:汪曾祺傳 作者:陸建華


汪菊生:多才多藝的小城才子

比汪嘉勛盼孫子的心情還要迫切,汪菊生也很希望楊氏這次能生個男孩。

汪菊生,字淡如,生于1896年10月15日,這天是夏歷九月初九,重陽節(jié)。九月也稱菊月,人們飲酒賞菊,故汪嘉勛為他的在這期間出生的三兒子取名菊生,小名“三子”。汪菊生作畫時有時也題別號:亞癡、灌園生……汪菊生多才多藝,精力過人。他年輕時是運動員。在校足球隊踢過后衛(wèi),還曾作為撐桿跳高選手,在江蘇全省運動會上拿過獎牌。他練過武功,又急公好義,路見不平時敢挺身而出。一次在小輪船上,一個初來的偵緝隊員以檢查為名勒索乘客錢財,汪菊生一旁看了怒火中燒,忍不住出面斥責(zé)。那偵緝隊員惱羞成怒,對汪菊生動起手來,汪菊生只一巴掌,打得那人踉踉蹌蹌,引得眾人齊聲叫好。

汪菊生在南京讀過舊制中學(xué),所謂舊制中學(xué)大概是十年一貫制的學(xué)堂。在南京讀完舊制中學(xué)后,汪菊生沒有升學(xué),回到了家鄉(xiāng)高郵。他玩過一個時期樂器,親自去蘇州一趟,買回來好多樂器:笙、簫、管、笛、琵琶、月琴、拉秦腔的胡琴、揚琴,甚至還有嗩吶。在他玩過的許多樂器中,他最珍愛的是一簫一笛,都是少見的上品。洞簫管很細(xì),外皮殷紅,很有年頭了。整個笛管擦了荸薺紫漆,比常見的笛子管粗。簫聲悠遠(yuǎn),笛聲圓潤。它們不是從樂器店買的,是花了大價錢從私人手里買的。不論什么樂器,汪菊生聽聽別人演奏,看看指法,也就能學(xué)個七不離八。

玩過一陣絲竹以后,汪菊生又把大部分時間用于畫畫和刻圖章。他畫畫并無真正的師承,只有幾個畫友。畫友中過從較密的是一個和尚,名鐵橋,本城善因寺的方丈。鐵橋曾在蘇州鄧尉山一個廟里住過,作畫時下款就題“鄧尉山僧”。鐵橋能畫,也能寫。他的字寫石鼓,畫法任伯年,都有相當(dāng)功力。汪菊生和鐵橋常來往,畫風(fēng)卻沒有受他的影響。汪菊生畫過一陣工筆花卉,這受當(dāng)?shù)禺嫾业挠绊?,他們認(rèn)為畫畫要從工筆入手。揚州有位專畫菊花的畫家,畫菊按朵論價,每朵大洋一元,汪菊生慕名求他畫了一套菊譜,二尺見方的大冊頁。別人見了,不禁咋舌:“像這種玩法,玩不起?!便@了一陣花卉后,汪菊生改畫寫意,用筆略似吳昌碩??偟目磥?,汪菊生的畫有一定功力,只可惜“見”得少,沒有行萬里路,多識大家真跡,眼界不寬,加之他又不會題詩,題畫多用前人陳句,故布局平穩(wěn),缺少創(chuàng)意。汪菊生刻圖章,初宗浙派,清秀規(guī)矩。年輕時刻過一套《陋室銘》印譜,有幾方很不錯,但是過于著意,顯得拘謹(jǐn)了些。

值得一提的是,汪菊生心靈手巧,思維敏捷,每有奇思。他會做各種玩意兒,而且總是很有興致。元宵節(jié),他用通草為瓣,用畫牡丹的西洋紅染出深淺,做成一盞荷花燈,點了蠟燭,比真花還嫵媚動人。他將蟬翼箋染成淺綠,以鐵絲為骨,做了一盞紡織娘燈,下安細(xì)竹棍。孩子們提了這兩盞燈,觀燈的人見了莫不嘖嘖稱贊。清明節(jié)前,汪菊生糊風(fēng)箏。有一年,他糊了一只蜈蚣(當(dāng)?shù)厝朔Q之為“百腳”),是以絹糊的。他用藥店里稱麝香用的小戥子約蜈蚣兩邊的雞毛——雞毛必須一樣重,否則上天就會打滾。汪菊生放這種風(fēng)箏,不用一般的線,而是胡琴的老弦,這樣,風(fēng)箏可以筆直地飛上去,沒有“肚子”。春天到了,早已結(jié)過婚的汪菊生童心未泯,興致勃勃地帶著幾個孩子在傅公橋麥地里放風(fēng)箏。這時,麥子尚未“起身”,非但不怕踩,而且越踩越旺。惠風(fēng)和暢,汪菊生與孩子們一起在碧綠的麥壟間奔跑呼叫,實在快樂得很。

年齡稍大以后,汪菊生以眼科大夫為職業(yè)。眼科是汪家祖?zhèn)?,汪嘉勛、汪廣生都會治眼疾。本來就才智不凡的汪菊生,醫(yī)術(shù)頗精。有一個鄰居家的孩子得了眼疾,雙眼腫得像桃子,眼球紅得像大紅綢緞。汪菊生看后胸有成竹地安慰孩子的父母:“不要緊?!彼麌诤⒆拥母赣H到當(dāng)?shù)匾粋€叫陰城的很大很野的亂葬塋捉兩只大田螺來。只見他往田螺里倒進(jìn)兩管鵝翎眼藥,兩撮冰片,把田螺扣在孩子的眼睛上。過了一會兒,田螺殼裂了,孩子的眼好了,從此一生再沒有犯過眼病。因為汪菊生醫(yī)術(shù)高超,醫(yī)德也好,找他看眼疾的越來越多。當(dāng)?shù)貍髡f汪家祖?zhèn)餮劭旗`驗,全靠一種得高人指點制成的丸散。最后越傳越神秘,竟說這丸散中有一味藥,只有汪家人在某地的一個荒山之陰才能采到,換上別人去,那藥材不會現(xiàn)身。這些當(dāng)然是無稽之談。不過,汪家治眼的丸散比較靈驗,倒也是事實,而且有些丸散,由汪菊生親自動手配制。每配制丸散,他必事先齋戒沐浴,還默誦幾遍祖訓(xùn):“修合雖無人見,存心自有天知。”爾后才進(jìn)入一間靜室之中獨自專心配制。他這樣做,完全出自一種近乎虔誠的敬業(yè)精神。

汪菊生不僅辦事十分認(rèn)真,而且很有主見,被他人贊為老謀深算,臨危不亂。有一次,“萬全堂”近鄰失火,藥店的“管事”江先生慌忙指揮人速將藥材搬至店外,以免遭火災(zāi)和防止歹人趁火打劫。汪菊生見了連忙喝住。他不但不忙著搬藥材,反叫伙計們?nèi)椭従泳然?,自己則與“管事”共守店門?!肮苁隆贝蠡蟛唤猓膊桓疫`拗。后大火未蔓延開來,并最終被撲滅。汪菊生這才笑著對江先生說:“不齊心協(xié)力救火,只顧搶救藥材,恐怕現(xiàn)在店堂已成灰燼,又如何能保得住藥材?這就是古人說的‘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啊。”

就是這樣一個多才多藝、聰穎活潑、對生活總是充滿情趣的汪菊生,在妻子生了一個女兒又再次懷孕后,很希望這次能生個男孩。生性豁達(dá)的他本不在乎男女,是什么原因使他這次如此盼望男孩呢?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是他覺得,有個活潑聰明的男孩,將來就會多一個助手,多一個伙伴,這才更符合汪菊生的心愿和性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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