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治晉三年

張之洞 作者:謝世誠,高盛薔 著


第二章 治晉三年

一、訂方針,理亂麻

張之洞浮游宦海二十年,沒有經(jīng)歷州縣、府、道、按察、布政等臺階,而由內閣學士直接提拔為山西巡撫,一躍步入封疆大吏行列,這在清代和平時期實屬罕見。當然,這反映了清廷最高統(tǒng)治者慈禧、奕譞對他的信任和賞識。感激之余,張之洞即于光緒七年十二月初八日陛辭,二十二日抵太原,二十四日接篆視事,可謂雷厲風行。

山西在太平天國戰(zhàn)亂中本已殘破,光緒初年又遭遇丁戊奇荒,此后兩任巡撫曾國荃、衛(wèi)榮光皆應對不力,民困政怠,積弊如山。張之洞此去,乃是收拾爛攤子,能否不負所托,上下皆有懸揣。應該說,他交出了一份出色答卷。

張之洞首先確定理政方針,認為:“當以課吏安民之道,先為深根固柢之圖。墾荒積谷以厚生,節(jié)用練兵以講武?!?sup>具體規(guī)劃有清官累、厲廉潔、紓民困、查除蠹弊吏奸等。經(jīng)過半年調研、實踐,光緒八年六月十二日張之洞奏稱,整飭治理的關鍵在于培元氣。國之元氣在增加戶口、開辟田地、政事有紀綱、經(jīng)費賦稅無侵盜,而不是聚斂吝嗇;民之元氣在官吏無苛擾,士農工商四民無游惰,而不是奸商牟利;官之元氣在官項無虧累,上司無誅求,賢否不顛倒,功過有黑白,而不是濫恩和曲法。為此必須標本兼治。要務則有二十項:責墾荒、清善后、省差徭、除累糧、儲倉谷、禁罌粟,這六條“務本以養(yǎng)民”。減公費、裁攤捐,這兩條“養(yǎng)廉以課吏”。結交代、核庫款、杜吏奸、理厘金、救鹽法,這五條“去蠹以理財”。開地利、惠工商,這二條“輔農以興利”。培學校,此條“重士以善俗”。紓餉力、練主兵、遏盜萌、修邊政,這四條“固圉以圖強”。還對前八條分別附片詳細說明。大意為:一繼續(xù)墾荒,為此應推遲征收地丁錢糧以促進。二、清查登記地產。三、裁減州縣差徭。四、禁種罌粟。五、裁減各州縣應解公費銀兩,禁止饋送、水禮,嚴定章程,奏明立案。六、裁減州縣常年攤捐十七款,以清官累。七、擬在包頭、磧口等處建倉積谷以備緩急。八、將已移作善后之用前收各省賑款十五萬余兩提歸正款報銷。此奏被迅速批準,并得到“實心為民、潔己率屬、深堪嘉尚”的稱贊。

十個月后,他給李鴻藻信中稱已略將全局看清,粗將線索尋著,可望漸入佳境。這些方針實行三年可使晉人獲益,十至三十年之內獲得最大成效。

二、整治官場

要治理好山西,關鍵要有一批得力的官員,張之洞因此不遺余力地整肅官場。

對于庸劣官員,嚴劾不貸。游擊劉定邦原是代州棍徒,在口外歸化城、薩拉齊等處開設糧店,由監(jiān)生捐納游擊銜,即勾結官吏,倚勢橫行,陷害無辜,買空賣空,把持行市,前后坑害商民資本數(shù)十萬金,鑒于當?shù)毓倮舳酁槠涫召I,張之洞密囑署大同總兵張樹屏將其緝獲解省,飭發(fā)太原府審訊,請旨革去職銜,以便嚴行懲辦。光緒八年六月十二日,特參前藩司護巡撫葆亨、前冀寧道王定安貽玩民瘼、糜庫款、收受賄賂等誤善后之咎。

葆亨、王定安皆被革職、發(fā)往軍臺效力贖罪。光緒九年十月,又劾罷不職文武官員九人。九月初四日,以和順縣知縣魯燮光縱丁擾民,奏請革職。光緒十年二月,甄別武職,劾罷副將以下二十一人。力度皆不小。

張之洞參劾貪劣,力圖肅清官場貪污等不正之風,還特別致力于消除致貪的根源。

州縣原應是親民之官,可是州縣官搜括民眾,除自潤外,還要分割一大部分孝敬上司,以博取青睞,得到庇護。這又分為公開與秘密兩種。暗中即為行賄。公開則為負擔上司衙門的公費,山西名為“攤捐”。山西官場原來就有屬吏向上司節(jié)壽送“規(guī)禮”的陋習,不過無定數(shù),有時還會欠、減。葆亨用王定安之謀改為公費,明減暗增,將水禮一律改為實銀,歸并入向上司衙門提供辦公費用的“攤捐”之中,公然檄催,促使大小官員進一步對百姓搜括,并趁機自潤,從而造成貪污無法根絕,并且普遍化的現(xiàn)象。張之洞多次指出,州縣官的最大負擔莫過于攤捐,廉潔者也必然因之虧空。光緒八年二月二十九日,即札令布政司永遠裁禁陋規(guī),傳知全省本衙門舊有規(guī)禮如院署津貼、水禮、門包、桌飯、查庫銀兩等一概不準呈送,以恤屬官而維政體。他又認為只有上司特別是一省最高權力機關巡撫衙門帶頭拒禮、裁減費用,才能杜絕基層貪污的借口,清澄吏治。所謂“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為此,他率先垂范,聲明“本部院受國厚恩,忝為一省文武諸官之長,堂堂詔糈本足自給,就令不敷惟當以儉養(yǎng)廉,亦斷無取盈屬官之理?!薄翱傊静吭耗繐羯轿鞴俑F民困,決意挽此頹風,于陋規(guī)少一分沾潤,自必于公事少一分通融……?!?sup>首先將巡撫衙門公費及一應陋規(guī)全行裁除,所有各署公費一并裁汰。減去各項浮費共計每年一千零八十七兩。對公認的肥缺鹽法道、河東道,他一再要求酌減公費,飭查鹽務陋規(guī),嚴禁濫放濫支庫款。對發(fā)現(xiàn)的問題,予以嚴厲懲處。

整治的另一重點是官場“疲玩”,即懶政。他將這種狀況概括為:一是懶,二是散,因懶成散,懶散之極,將有“魚爛瓦解”之憂。深惡痛絕之余,除不斷訓誡外,更以身作則,樹立勤政榜樣。如他訂立的上午作息表是:丑正二刻(夜一時半)即起,寅初(凌晨三時)看公事,辰初(七時)見客。希望一天當兩天用,并長期堅持,以致被人攻擊“起居無節(jié),號令不時”。他不用幕友、文案,只慎選屬吏,委以簿書筆札技術事務,事必躬親,一切文件自己動手起草。告誡屬吏至于“口舌枯澀,不能多言”,當然也被攻擊為“語言無味,面目可憎”。在晉三年,他始終保持這種作風,光緒十年四月十五日離任赴京宿于直隸獲鹿縣時,還致函護理山西巡撫奎斌,交代河道修治等未盡事宜五十二條。

對于賢能之員,張之洞予以保薦、升遷,委以重任。他還不斷訪察屬員,從中選拔人才。太原知府馬丕瑤、陽曲縣知縣錫良等即是在其手中不斷升遷的。光緒八年正月二十六日,奏請將王文錦、李秉衡發(fā)往山西委用。李秉衡一到山西候補,即派充撫標營務處總辦。于公牘中被其識拔的還有補用道高崇基、潞安府知府何林亨、平定州知州沈晉祥、霍州知州杜崧年、朔州知州姚官澄,候補直隸州知州俞廉三、方龍光,太原縣知縣薛光釗、陽曲縣知縣錫良、萬泉縣知縣朱光綬等。四月二十日臚舉賢才并附清單,稱學習胡林翼的辦法,共推薦中外文武官吏凡五十九人,其中京官張佩綸、吳大澂、于蔭霖、李文田、朱逌然、陳寶琛等十四人;外官徐延旭、易佩紳、剛毅、游智開、黃彭年、孫鳳翔、陳寶箴、劉璈、陳彝、李秉衡、陶模等二十九人,高崇基、馬丕瑤也赫然在列;現(xiàn)任、前任口外八旗大臣可膺邊寄者等錫倫、德平阿、依克唐阿、富陞、李云麟、升泰六人;武職張曜、宋慶、吳長慶、曹克忠、唐仁廉、郭寶昌、方曜、程文柄、程文和、宋得勝等十人。這些人不少后來成為封疆大吏,或某方面大員。

對疲沓不知振作者,張之洞“嚴檄教戒”,許其自新。他認為人才難得,當節(jié)取而磨礪之。

候補知縣王煒鴉片煙癮甚重,張之洞批示,必須懲戒,但考慮其文學優(yōu)長,不忍遽行參劾,從寬暫行停職,勒令半年戒除。限期滿如能斷癮,仍然委用,否則一參到底,絕不姑息。

對賢良的官員,張之洞能從實際出發(fā)進行寬待、優(yōu)待。光緒九年候選州判陳慶恩稟告彌補已故嗣父任內未結清的欠款。五月二十七日,張之洞批示,這一虧欠是為了煮粥救濟饑民,屬因公欠賬,而且該官官聲甚好,自應不能累及后人,令清源局會同布政使核議予以清結。候補知縣安頤因款目未能細加清厘,被張之洞奏請降級調用,仍留清源局辦事,局事完畢,又因其任勞任怨,備極艱苦而奏請恢復其原官。

三、除弊端,培元氣

張之洞在山西的行政,簡單來說不外為兩類,即除弊與興利。

在除弊方面,除整飭官場吏治外,另一個重點是查禁鴉片。從入晉伊始,張之洞即沿途考察,得到印象是山西民生重困,吏事積疲,而鴉片流毒尤烈。關于鴉片泛濫危害情況,他在給張佩綸信中斷言“晉患不在災而在煙?!庇续f片嗜好者,鄉(xiāng)村中十人而六,城市十人而九,而吏、役、兵這三類屬國家機器的人中幾乎是百分之百。人人形容枯瘠,家家晝夜顛倒,遲睡晏起,堂堂晉陽一派陰慘敗落氣象,猶如鬼國,“何論振作有為?循此不已殆將不可為國矣?!迸まD此頹風刻不容緩,張之洞乃從兩方面入手:一是禁種,從源頭根絕,正本清源。十月發(fā)布禁種罌粟章程十條,諭示紳民:田地一律改種五谷、蔬果、桑棉一切有用之物,不準再種罌粟。倘若故意違反,概行拔毀,照例懲辦,決不姑息。當年春夏間批復各府縣稟查罌粟情形四十二件。對努力奉行且效果顯著者予以褒獎,對蒙混欺飾者則嚴斥,并指示辦法,督促官員認真推動。二是禁吸,將境內煙館全部查禁,更著重禁止官吏吸食,通告后不斷復查,參劾一批違禁者,以儆其余。并延醫(yī)設局,幫助吸食者斷癮。禁、治結合,不乏人道關懷。

裁減雜稅、差徭。清代財政腐敗、官場貪污泛濫,因而對民眾搜括不遺余力,各種苛捐雜稅及差徭多如牛毛。張之洞決心予以清理。他一再強調,差徭為本部院治晉第一要事。要求各司道府于三日內將春秋例差、小錢、白役、保甲、契尾、鹽當、燒鍋、馬匹等,還有雖非例差而等于例差者,如緝捕、錢糧、驛站、稽查、游勇等,一應查明核復。后又在光緒九年正月十二日《札解州等四十一州縣減免徭役》中提出,除大差、兵差、流差等曾經(jīng)明文規(guī)定者照舊遵辦外,還要查清支差、酒席等有無借支民力,修理河渠、堤堰、衙署、倉敖、監(jiān)獄等有無借助民財,衙署公所所需桌椅、瓷器、天棚及各項鋪陳家具、木炭、米面、油肉、酒燭、紙張、銅錫鐵器、雞鴨蔬菜一切食物用物民間有無供給,州縣下鄉(xiāng)相驗踏勘是否由百姓供應,沿途牽夫、杠夫民間如何派撥,歲科考試、月課童生、公務慶賀、招解轉解赴省人犯、遞送過境人犯及其他各事,是否派民支差,做到務必考慮民力,逼不得已者留之,可刪者刪之,可減者減之。

許多差徭實際會通過付費方式攤派,這是州縣官尋租、貪污的重要抓手,張之洞當然洞悉其中奧妙,著意整頓。如介休縣議定裁減差徭,從原來全年一萬七千緡減為一萬二千緡,而張之洞則將其減為共可攤錢九千二百余緡,且規(guī)定每年差費、局費、雜費并炭草等價所用總不得過八千緡,以便每年余一千二百余緡發(fā)商生息,藉備要需。此外裁革的還有騾馬厘捐等,力度可謂大矣。

清理官員前后任交代,清庫款、清倉谷,也是張之洞整頓吏治、整理財政的重要內容。山西財政不僅困難,而且管理混亂,弊竇叢生,兩者互為因果,成為深不可測的“黑洞”。為摸清家底,張之洞設清源局清查庫款,刊印清盤倉谷章程四條。規(guī)定未盤點的各處,接到此次章程五日內起,五千石限一個月,一萬石限兩個月,二萬石以上限三個月,一律盤清。

清查的一個重點是各任官員的積案。按規(guī)定,前任、后任官員權力交接時要同時交接賬目,但往往是一筆賬目與錢款、倉儲不符的糊涂賬,其原因不外貪污、挪用所致,后任官或急于上任或迫于上司壓力而被迫接受,離任時再依樣畫葫蘆,此為官場通病而山西尤為嚴重,“上下三十年余,懸結八百余案。塵牘如山,官累如海,上虧國幣,下累寅僚?!?sup>張之洞于光緒八年十二月奏參交代不清官員,勒令限期清結。光緒九年正月,又命清源局制定交代章程,分為初限新案、二限新案、三年舊案、歷年陳案四門,分別辦法,嚴定期限,遵照執(zhí)行。至光緒八年十二月底完成清查,查清實際庫存銀七十二萬八千九百八十七兩,較原報庫儲之數(shù)多七萬余兩,銷去欠賬五十萬余兩。光緒九年十一月,他向朝廷奏陳完成清查的情況,如釋重負地宣稱,從此以后,山西藩庫除應還地方善后一項外,再沒有債務糾纏的困擾。無論存多存少,滴滴歸源,亦無名存實亡之弊。官不能蝕,吏不能欺,將設立會計簿,按年、月核計,巡撫、戶部都能知數(shù),可以隨時查核,永遠循守。

對興利,張之洞也抓得很緊。在丁戊奇荒中,山西農業(yè)受到沉重打擊,民眾流離死亡的結果是大量田地被拋荒。張之洞在任內繼續(xù)推進災后幾任巡撫所實行的墾荒。光緒九年三月,他札善后局派員查勘荒地,分別繼續(xù)豁免稅收和重新開征地丁錢糧,規(guī)定分別查清有主、無主、停征三年、四年情況,特別是新荒地畝從前清丈時有無遺漏、誤報、代認無領、已領未墾者,以推遲征收錢糧而寬舒民力,還采取“押荒”的辦法調動墾荒積極性。對在墾荒中不體恤民眾的官員則嚴劾不貸。

與此同時又積谷備荒。他在下達各廳州縣勸辦設倉積谷備荒的公文中說,山西省丁戊大災時赤地千里,流亡過半,雖然各省捐助不下千余萬金,也難滿足需要的十之三四。所以“救荒不如備荒,官谷不如民谷?!币笠騽堇麑?,廣建社倉、義倉積谷,制定了相關章程十一條。

張之洞也重視工商業(yè)的恢復和發(fā)展。鑒于山西沿黃河、汾河一帶適合種植棉、桑,他又設棉桑局,招募蘇州織綢機匠來晉教授紡織技術。鹽業(yè)是山西的重要經(jīng)濟來源,潞鹽一直暢銷中部西北各地,但咸、同以來一蹶不振。張之洞整飭鹽務積弊,采用借發(fā)鹽商本銀試銷潞鹽積引等方法,重振山西鹽業(yè)。對于也是山西重要資源的鐵,他也發(fā)銀招徠鐵商,擬大舉開發(fā)鐵礦,與北洋大臣李鴻章會奏晉鐵運銷請變通成例改從天津出海,以減少成本。光緒十年正月,張之洞籌議采礦煉鐵。為促進流通,他又籌議加鑄制錢。鑒于云南銅業(yè)萎靡,他飭寶晉局試運洋銅滿足需求,此舉更與洋務活動相聯(lián)系了。

山西是華北平原的“制高點”,四周境內太行、五臺、王屋各山環(huán)峙,奇峰聳立,層巒疊嶂,溝壑縱橫,交通極為艱難。丁戊奇荒時,晉省一度餓殍遍野,與運道不暢、賑糧常難及時到位不無關系。有鑒于此,更因發(fā)展工商業(yè)的需要,張之洞對山西交通建設極為重視,重點修治了四天門、韓侯嶺道路。四天門路西起榆次縣什貼鎮(zhèn),東迄獲鹿縣土門口,共三百八十余里,沿途劈山填谷,開渠筑堤,內種桑麻,外植楊柳,車輛可并軌而行。東天門修治舊路后,又在山麓開辟新路七里,以利通行。韓侯嶺為晉南驛路最險要處,自坡底鎮(zhèn)起至霍州北關共九十里,分十一段施工,兼用土石,鑲石磡,開水道,筑護欄墻。此外,自潞安府西至洪洞縣曲亭鎮(zhèn)開路三百五十里,潞安府東北至黎城縣東陽關開路一百四十里,平遙縣東關至沁源縣赤石橋開路八十里,偏關至朔州秤溝開路一百二十里,皆商旅所必經(jīng)而以往不通車輛之地。修四天門、韓侯嶺兩路主要動用營兵、間雇民夫,費用只有三萬余兩。余路由地方集資興建,竣工后對通往貨物車輛收費,由紳士經(jīng)管,作為日常維修費用。道路通暢后,險途變坦蕩,人員、貨載絡繹不絕,對晉民生計,大有裨益。

對山西境內的汾河、文峪河、瓷窯河等水利工程,張之洞也十分關注,一直選員籌款,積極修治。

山西元氣初復后,張之洞也不忘曾在丁戊災荒中支援山西、此時遭遇水患等災的山東、直隸,皆撥款籌濟,并倡導各官捐助,他自己即兩次各捐銀二千兩。

在發(fā)展經(jīng)濟的基礎上,張之洞一如既往,努力發(fā)展文教事業(yè)。他大修貢院,推廣學校,又創(chuàng)辦令德堂書院,選通省高材生肄業(yè)其中,專治經(jīng)史古學。延聘洪洞同治壬戌進士王軒為主講,鄉(xiāng)寧同治甲子舉人楊篤、聞喜,光緒丁丑進士楊深秀為襄校。教學方針:漢學、宋學并重。又命冀寧道詳議令德堂辦學章程,以期經(jīng)久。

其后,通省人才多出于此。

作為忠實臣僚,張之洞行政的根本目的,是鞏固清王朝在山西的統(tǒng)治,他采取的各種措施,也確實行之有效。

張之洞任內重視山西軍隊的整治。嚴禁營務積弊,規(guī)定將官凡有不恤士卒、扣減餉銀、物資者從嚴參辦,決不姑容。入晉不久他委任賞識的知府李秉衡統(tǒng)帶精兵馬步三營。同時改革山西綠營,定營制十二條,裁汰員額三分之一多,減額加餉,改為練兵,練習使用火器。值得注意的是,他不惜籌措巨款購買外洋軍火,裝備訓練晉軍。

山西有七廳在口外內蒙地區(qū),屬邊防。張之洞曾謀劃對邊疆的改革,中心是開墾這七廳蒙地,按內地編籍升科、屯田練兵,曾指令歸綏道繪制口外七廳全圖,編制了自歸化城東至豐鎮(zhèn),西至和林格爾的大致規(guī)劃。光緒九年九月奏請變通邊缺,改口外七廳理事同知為撫民同知、通判,兼用滿漢。他加強巡邊,慎重處理蒙、回、漢等民族矛盾,認為應恩威并用,既不可孟浪,也不可因循延誤,以免激化矛盾,釀成事端。但因張之洞不久離任,這一規(guī)劃未能完成,而民國時期在蒙地實行的辦法,大體也借鑒了他當年的許多舉措。

繼續(xù)實行就地正法制度。就地正法,是太平天國時期由曾國藩創(chuàng)立的不經(jīng)過正常、繁瑣的司法程序,由大吏任意迅速殺人的惡政。此時太平天國覆滅已近二十年,但地方督撫們仍然樂此不疲,一再抵制清廷為維護中央集權而要求停止此制的主張。張之洞更為積極。光緒八年十二月十六日,他奏陳通行保甲法,并請定就地正法章程。理由無非是山西盜匪猖獗,治安堪憂,不續(xù)行此政無以有效鎮(zhèn)壓暴民,要求對具有持刀械軍火、三人以上、行劫二次、行劫致傷事主、拒捕傷人、入城行劫贓數(shù)較多、牽線窩贓二次等七種行為之一,即由州縣官將供詞稟報巡撫,經(jīng)該管道府或省派道府大員前往提訊,供證確實,即準就地正法。

他更從理論上闡明其必要性:“夫弭亂于既兆,不如防患于將然?!鄙轿魑恢弥匾?,情況復雜,“養(yǎng)癰伏莽,臣實懼焉?!睉捅┌擦純烧咭恢?,懲治暴民,就是保護良民,地方官只要平時在訟獄、賦斂時稍存公正良心,不虐待拖累平民,則一省之中一年之內所保全生命者已不下數(shù)百千人,比讓這幾十名匪徒茍延殘喘要仁愛得多,這才是真正的“慎重民命”。

張之洞手跡

另一方面,他則要求官員認真審理命盜案件。由于盜案比較難破,而朝廷又將破案與對州縣官的考核掛鉤,所以清代官場一直存在“諱盜”的通病。山西情況更加嚴重,甚至對連發(fā)多起劫案、一案有數(shù)十人,地方官都隱匿不報,希圖僥幸。張之洞心知肚明,一再嚴飭各級官吏不得諱盜,更要求對命盜案件的審理要認真負責。光緒九年正月十七日札臬司通飭各屬審理命盜案件不得刪改口供,保證材料真實,指出山西州縣官的惡習是,所有刑案多系捏改情節(jié),編造供詞,甚至死者本是徒手,卻誣蔑是“拼命”,傷者已倒地而誣稱為去“拾石”還擊,各案表述如出一轍,“以致慘死者受誣,行兇者幸免。”對慣于興風作浪的訟徒,強調也要嚴加懲治。

落實保甲制。他認為山西近年盜風日熾皆因風氣怯弱,人情懈散素無警備所致,歸根到底是無組織所致,因此令地方官組織城鄉(xiāng)居民舉辦“守助約”:以十家為一牌,舉一人為牌長;同在一社廟辦事者為一社,社長即為約長;一村有數(shù)社者舉一人為總約長。每名丁壯備器械一件,每家備銅鑼等響器一件,設崗巡邏,如有盜劫,一家鳴鑼四鄰響應,一街鳴鑼闔村響應。各村聽到必須響應和出動協(xié)同,或前往會拿,或于要路攔截。又在與直隸、河南兩省交界調派兵勇于南北兩路分段巡查。

四、初涉洋務

光緒初年,洋務運動正逐步發(fā)展。在山西任內,張之洞開始關注洋務。

山西是列強重點覬覦的內陸省份,入晉考察、傳教的洋人絡繹不絕,鑒于其中不乏非法或手續(xù)不全的入境者,張之洞于光緒八年四月奏陳洋人游歷腹省應由總理衙門知照,以維護主權和法制的統(tǒng)一。這當然也是為減輕自身的壓力。

他還認識到,山西民教交涉事件日漸繁多,且多為教曲民直,又皆無關傳教的地方事務,而原因在于教民依勢生釁,教堂包攬?zhí)槐?,教堂日橫,民怨日深,主教背后又有駐華公使撐腰。更使他頭疼的是,教士們動輒繞過各級官員,直接向巡撫衙門投信。針對這一弊端,他專門設立教案局,派冀寧道專司其事,規(guī)定遇有教案令教堂致函該局,由其根據(jù)事實和條約分別準駁,對不經(jīng)該局直接向巡撫衙門交涉者則不予理睬。飭令各州縣遇教案要秉公處理,對不法刁惡的教民驅逐出境,惹是生非的教士責令主教撤換,安分講理的教堂則予以嘉獎。他總結稱,只有使公使不受主教蒙蔽、教堂無所依恃,不能干預訴訟,民、教自然相安無事,以免激成眾怒難以收拾。

洋務運動的重點是引進西方的裝備,學習科學技術。張之洞也于省城設洋務局,延訪習知西事、通達體用的人士,廣為招募對天文、算學、水法、地輿、格物、制器、公法、條約、語言、文字、兵械、船炮、礦學、電氣諸洋務知識有造詣者,并試造機器,購買西方紡織、耕作設備。張之洞還特地召見在晉活動的著名傳教士李提摩太,支持他在太原組織每月一次的演講會,向士人、官紳介紹西方近代科學知識,并飭令各司局講習洋務。其對洋務的興趣和魄力,已初見端倪。這對他此后在粵、鄂的建設,有重要引領作用。

光緒十年(1884年)三月十七日,張之洞應召回京,迅即被任命為兩廣總督,結束了他在山西的行政生涯。治晉三年其政績如其幕僚許同莘在《張文襄公年譜》中所總結的:將一個“官積累,民積困,軍積弱,庫積欠”的爛攤子,變?yōu)椤懊裼杏嗉Z,官有余力?!钡€有許多計劃未及實行。當然,他為此付出了健康的代價,時常心忡氣喘,鬢發(fā)多白,顯得未老先衰了。

但更應看到,這三年張之洞所獲更多:不僅取得了封疆大吏的寶貴經(jīng)驗,更進一步得到了清廷,特別是慈禧的激賞,認為其居官謹飭,操守清廉,積極肯干,才堪大用,足供驅策。從此張之洞官運更加亨通,幾乎步步高升。

  1. 《全集》第83頁。
  2. 《全集》第2299—2301頁。
  3. 《全集》第2315頁。
  4. 《全集》第141—14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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