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奧斯汀——《漂亮的卡桑德拉》譯后記

《漂亮的卡桑德拉》這本小集子收錄了簡·奧斯汀少女時代的六篇作品，其中前三篇勉強可算完整的短篇小說，后三篇就只能算作練筆片段了。這些作品全都創(chuàng)作于1787年至1793年之間，彼時奧斯汀才不過是個尚未成年的小姑娘，大約相當(dāng)于如今的中學(xué)生。記得曾經(jīng)看過一部傳記電影——《成為簡·奧斯汀》，如果說這部電影試著還原了奧斯汀的感情生活，那么這個小小的選集則讓讀者可以一窺她在創(chuàng)作方面的成長歷程。

說實話，翻譯時我是吃了一驚的，尤其是前三篇的荒謬與幼稚，其中有些地方甚至不合邏輯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比如在《杰克與愛麗絲》一文中，作者描寫約翰遜家的起居室有“半英里寬、3/4英里長”，這相當(dāng)于八百多米寬、一千兩百多米長，即便是用了夸張的修辭手法，恐也有過度之嫌。再比如在《亨利與伊麗莎》一文中，奧斯汀大筆一揮，讓公爵夫人派了三百人帶著武器去追捕私奔的亨利與伊麗莎。還有《漂亮的卡桑德拉》，雖然由十二章構(gòu)成，然而每章只有短短一句話，就連正文之前的獻詞都比任何一個章節(jié)要長?？吹竭@三篇小說里漏洞百出的情節(jié)，再想想這些乃是出自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之手，我不由得暗笑自己太過較真。她寫作一是因為自己熱愛，二是為了娛樂家人，不過是些練筆之作，有多少人在這個年紀(jì)還在努力消除語法錯誤呢，她卻已經(jīng)刻畫出了個性鮮明的眾多人物。

后三篇的書信體片段寫作時間略晚一些，筆觸也稍顯成熟。其中《一位處境困難的年輕女子寫給友人的信》是全書我最愛的篇章，格雷維爾夫人身上可不就能看見《傲慢與偏見》中凱瑟琳·德波夫人的影子？她勢利專橫，自以為是，允許瑪麗亞小姐在馬車上面朝前方坐著便覺得這是賜予她的莫大恩惠；她認(rèn)為窮人就不該穿新衣，晚上也不應(yīng)該吃夜宵，而應(yīng)當(dāng)為了節(jié)省蠟燭早早睡下；她明知人家家里正是用餐時間，卻特地趕在此時到訪，可是又不肯下車，叫瑪麗亞冒著刺骨寒風(fēng)聽她在馬車?yán)镄跣踹哆叮€說出了這樣的話：“我是不會讓我的女兒們在這種天氣像你這樣站在外頭的?？墒怯幸环N人，要么就是感覺不到冷，要么就是不知道體貼別人?！滨r活生動的人物形象躍然紙上，對話中的諷刺意味讀來令人忍俊不禁，稍加改動便能拍出一集精彩的好劇。

“世界上這一半人的樂趣，那一半的人不會懂?！保∣ne half of the world cannot understand the pleasures of the other.）年屆四旬的簡·奧斯汀在《愛瑪》一書中借由雙十年華的女主角之口說出了這句至理名言。不經(jīng)歷少女時代的那些稚嫩可笑，何來成熟之后的睿智洞明？從譯近十載，這是我譯得最開心的一本書。得遇才華橫溢的少女奧斯汀，并穿越時空與她同行一段，我何其幸運。

夏星

2018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