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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家孫女穎若館主

多少往事堪重數(shù) 作者:蔡登山 著


盛家孫女穎若館主

梅蘭芳、程硯秋、尚小云、荀慧生,號稱京劇“四大名旦”,他們在藝術上各樹一幟,雄踞舞臺,表演、唱腔精益求精,并各有獨自的劇目、師承及傳人,“四大名旦”也成為京劇界的一個傳奇。荀慧生習花衫,尚小云演技比較呆笨,宗他們的人當然也不少,但最受歡迎的自屬梅、程兩派。而當日程硯秋在故都躥紅時,曾經也下過一番苦功,他的行腔走調,常常唱到柳暗花明疑無路時,登時豁然開朗,迭見高潮,引人入勝,人皆譽之為“鬼腔”。在臺灣地區(qū)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京劇中的“程派”傳人,有所謂“四大天王”者,即名伶章遏云,名票高華、穎若館主,名琴周長華四人。

其中穎若館主盛毓珠(岫云)是江蘇武進前清郵傳部尚書盛宣懷的孫女,袁世凱大總統(tǒng)時代內閣總理孫寶琦的外甥女。其父親是人稱“盛老四”的盛恩頤,他留學英國倫敦大學和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回國后繼承父業(yè),歷任津浦鐵路局局長、漢冶萍公司總經理,豐盛實業(yè)公司總經理及董事長、三新紗廠和中國通商銀行經理。他從小席豐履厚,備受寵愛,養(yǎng)成揮霍無度的習性。雖然繼承父業(yè),家財萬貫,但聲色犬馬,揮金如土,在上海灘跑馬聚賭,日斥萬金。老北站對面一百多幢房子的弄堂,可以一夜輸盡。一九四九年,盛宣懷嫡系后裔大部分均留大陸,流散至海外者僅盛老四的子女毓郵、毓度、毓珠、毓綬等數(shù)人,及盛老五重頤、盛老七升頤,還有盛宣懷的五小姐盛關頤嫁給臺灣板橋林家花園的林熊征(薇閣),他們分別散居美國、日本和中國臺北、香港。

宋路霞在《盛宣懷家族》一書中說:“盛家女孩子中還有一個‘發(fā)燒’的節(jié)目,就是唱戲。五小姐、六小姐、八小姐,孫女中有盛毓珠、盛毓青、盛毓菊,還有盛毓郵的太太任芷芳、盛毓度的太太彭菊影、任芷芳的侄女任潁華、孫用慧的妹妹孫用魯、八小姐丈夫彭震鳴的表妹周毓俊,還有八小姐的一群孩子……七七八八的小姐太太們,動輒就是一大幫子人,她們請了程硯秋的琴師周長華來家拉琴,吊嗓子,一吊就是大半天,遇有家族的喜慶之事,動輒還在院子里搭個戲臺,不用到外面請人,僅自家人就能唱全本。盛毓郵結婚的時候,小姐們就在萬航渡路的盛家花園(現(xiàn)在為大中華橡膠廠的療養(yǎng)院)搭了戲臺,大家逐個粉墨登場,唱了三天?!?/p>

穎若館主盛岫云,生于一九一七年,自幼酷愛程派藝術,十六七歲時便與李薔華等結伴去北京看程硯秋的戲,又曾得程的親自指點。后便聘請名師在家學戲。再后來花重金請了來上海的周長華為她操琴吊嗓。周長華生于一九一七年,幼年曾拜王月芳為師學老生,出臺未久,逢嗓敗,于不得已中改場面,攻文場,習胡琴,時方十六歲。后繼穆鐵芬佐程硯秋操琴,指法包圓,新腔迭出。他與制琴名手史善朋合作設計制作了聲調低沉寬厚的新胡琴,用云母片取代蛇皮蒙筒,琴筒放大外箍銅圈,音色為之一變。這把獨特的胡琴,周長華只為程硯秋伴奏時使用,首用于《鎖麟囊》。程周兩人合作如琴瑟之相和,程既以新戲大紅南北,周亦得程腔大展身手,從此扶搖直上,相依凡十數(shù)年之久。一九四六年程在上海與梅蘭芳打對臺曾演出《荒山淚》《春閨夢》《青霜劍》《碧玉簪》《金鎖記》《文姬歸漢》《玉堂春》《桑園會》《御碑亭》《風流棒》《賺文娟》等戲,還有最受歡迎的《鎖麟囊》,都是因為周長華的伴奏而生色不少。

程硯秋的唱做神髓,周長華學來都能為之酷似,岫云迷戀程之腔調,一九四七年左右遂下嫁周長華。出身盛家的名門閨秀,居然下嫁一琴師,時人均認為其愚不可及,但岫云卻答復道:“長華教我,真是鑄肝刻肺,我為藝術而犧牲,其他非所計?!庇谑撬嚹舜筮M。一九四九年夫婦赴臺定居,并時常登臺演出《四郎探母》《碧玉簪》《桑園會》《六月雪》《鎖麟囊》等戲。穎若館主扮相俊美,嗓音清脆甜潤,尤其佐以周長華的胡琴,真如行云流水,無懈可擊。平時夫婦兩人更在電臺說戲,婦唱夫隨,相得益彰。一時程腔風靡全島,素習梅(梅蘭芳)者皆改而習程,時人謂之“陳(程)皮梅”。當時說戲計有《鎖麟囊》《文姬歸漢》《桑園會》等,可惜這些錄音均殘缺不全。比較完整的有穎若館主與李薔華合灌的《女兒心》唱片(館主反串小生)《四郎探母》《玉堂春》《桑園會》等(以上作品皆伴以周長華的胡琴)。

據某評劇家某次與周長華聊天,盛贊他忠于藝術,操琴熱心,從不偷工減料,或虎頭蛇尾。周長華回答說:“凡人做事,務必有始有終,我操琴也是一樣,哪怕我就要死,我也要在臺上拉完胡琴才死?!碑敃r不過是表明他忠于藝術的決心而已。殊不知他真的于一九五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在“國民大會”代表年會的晚會上,為穎若館主伴奏《玉堂春》戲演完后,即腦出血病逝于后臺,享年不到五十歲。再據名票陳小潭說:“周長華先生在電臺上擔任‘平劇教學’節(jié)目快要滿三年了,平時操琴一向‘低調’,在近來二月間,他突然改弦更張,拉起高腔來,并約有操二胡的、彈月琴的朋友,一同伴奏,更請穎若館主也唱大聲,儼然如與程硯秋登臺操琴一樣的風格,音調抑揚頓挫,令人悠然神往,頗有此聲只應天上有之感。于是益為聽眾所歡迎。他的‘空中之友’的捧場信件,正如雪片飛來,殊不知于日前溘然長逝,竟成絕響,這也許是迷信家所謂‘回光返照’吧!”

周長華過世兩三年后,穎若館主與小她五歲的馬芳蹤結婚。馬芳蹤人長得很帥,曾任康樂隊隊長,后來在警務處工作,是委任級警官,主管外僑保防,負責審核及接待各國友誼團體訪臺工作。馬芳蹤曾拜周長華為師,研習琴藝,拉得一手二胡,并擅唱彈詞。他因拜周為師,而得識穎若館主。周亡故后,馬芳蹤也與原配離婚,馬盛兩人方才結婚。

有人說:長華作古,秋聲寂矣,穎若館主息隱不出數(shù)年,而愈向藝術方面求深造。一九六〇年十月受菲律賓陽春票房邀請,穎若館主及名琴票林萬鴻、邱季湯,在亞洲戲院演出了《玉堂春》《碧玉簪》及全本《紅鬃烈馬》等。而道經香港,由朋友拉攏,與春秋集票房合作,假香港娛樂大戲院演出著名的程派戲《碧玉簪》兩場,太平山下的顧曲周郎,為之擊節(jié)稱賞不已。

一九七三年二月,馬芳蹤接任香港邵氏電影公司臺灣分公司的經理,他不但在電影圈受人重視,本身雜文也寫得好,擅長寫掌故,屬海派文人。他在臺北《華報》用“柳上惠”寫的小品,一直很受歡迎。后來還結集出版了《有此一說》《坐懷大亂》《東拉西扯:古今掌故搜奇》等書。二〇〇三年三月五日他和穎若館主在臺北市家中瓦斯中毒昏迷,被好友常楓發(fā)現(xiàn)后緊急送醫(yī),但馬芳蹤最后宣告不治。穎若館主獲救,后來去了美國,由她和周長華所生的女兒奉養(yǎng),而今也早已作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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