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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來燕趙易悲歌

龍墩上的悖論 作者:王充閭 著


人來燕趙易悲歌

“燕趙古稱多感慨悲歌之士”。邯鄲道上,不時閃動著任俠豪勇、立功名世的歷史人物的身影。而那位氣雄萬夫、勇于改革創(chuàng)新、無愧于英雄稱號的趙武靈王,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但他由于在“交班”問題上沒有處置好,棋錯一著,最后卻落得一個悲劇的下場。說來也是堪嘆又堪憐的。

列車,聯(lián)翩的鐵馬一般,奔騰呼嘯在漫漫的京廣線上,涿州、保定、石家莊、邢臺……一個個耳熟能詳?shù)拿?,相繼地閃現(xiàn)在眼前,又迅疾地飛向身后。華北大平原攤開了它全部的浩瀚,風馳電掣般的涌過來。宛如特大的電影屏幕,忽而喧闐的集鎮(zhèn),忽而恬靜的村野,忽而煙囪林立的工廠區(qū),不斷地更換著畫面。頓時,一種雄渾、熱烈的情懷涌上了心頭??墒?,當我駐足邯鄲,徜徉古城里巷,獲得的印象卻是天高地迥,曠遠蒼涼。特別是登上著名的古跡叢臺,臨風吊古,不禁感慨興懷,悠然意遠。

叢臺始建于兩千三百多年前,原是趙武靈王閱兵觀陣,習武宣威,以及歌舞尋歡之地。因為它是由許多座層臺復(fù)閣連接壘列而成,故稱叢臺。戰(zhàn)國時期,各國競相修筑此類高臺建筑。魏襄王建中天臺于大梁,期望達到天高之半;楚國建三休臺,含義是至少要休息三次才能攀上臺頂。趙武靈王修筑的叢臺,自然也是高聳天際的。

當時的叢臺上面,設(shè)有天橋、雪洞、花苑、妝閣諸景,結(jié)構(gòu)奇特,裝飾華美,連聚非一,各極其妙。古人用“天橋接漢若長虹,雪洞迷離如銀?!钡脑娋洌瑏頎顚憛才_的巍峨、壯觀。歷史上許多文人騷客,像唐朝的李白、杜甫、白居易,宋代的賀鑄、范成大等,都曾多次登臺賦詩。當然,現(xiàn)在呈現(xiàn)在我們眼前的早已不是舊觀,直到清朝末年,叢臺還曾重新修葺過。

登上叢臺極目遠眺,但見云天深處,巍巍太行西走蜿蜒,層巒起伏;四公里外,坐落在市區(qū)西南部的趙王城,殘垣斷壘隱約可見;北有武靈館、回瀾亭;西北便是古趙國的梳妝樓、鑄箭爐、插箭嶺遺址。

俯視叢臺四周,綠楊深處,車輛梭穿,樓群棋布,街上人流熙來攘往;湖面上碧水澄鮮,微現(xiàn)漣漪,一派雍雍穆穆的祥和景象。當年的戈戟交輝,云旗委蛇之勢,已付與蒼茫的歷史。高臺上下顯得寂寥空曠,碑碣暗淡,廊榭蕭然,只剩下青蒼的雉堞、淡綠的苔痕,一任徐緩的清風和悠悠的淡日拂煦著。但歷史恰是怪異得很,愈是清虛恬淡,往往愈是意興撩人,令人悠然神往。

公元前453年,韓、趙、魏三家分晉,過了五十年,周天子正式冊封他們?yōu)橹T侯,分頭就國。開始,趙國建都晉陽,公元前386年遷都邯鄲。其后歷經(jīng)八代君主,計一百五十八年。趙國的極盛時期為武靈王當政時代。這是一個很有作為的君主?!稏|周列國志》上描繪趙武靈王的形象:“面黑有光,胸開三尺,氣雄萬夫,志吞四?!?;著名史學家翦伯贊甚至說他“無愧于英雄的稱號”。他曾親自率師攻城略地,北至中山、燕、代,西出云中、九原,拓地千里,使趙國成為東方六國中唯一能與強秦爭雄角勝的國家。

后來,趙武靈王讓他的兒子主持國事,自己率領(lǐng)官員們到西北勘察地形,想從云中、九原直接向南出兵,偷襲秦國。于是,他喬裝成使者,潛入秦都咸陽,進行實地測察,并順便了解、考察了秦昭王的為人。昭王開始沒有發(fā)覺,過了一陣,覺得這個人狀貌奇?zhèn)?,不像是普通臣下,便派人追趕,可是,“使者”已經(jīng)大搖大擺地出關(guān)了。秦人弄清底細后,頗為驚怖。

趙國在西破林胡、樓煩之后,由武靈王主持,傍陰山修筑了一條長城,以防備北部的強敵入侵。據(jù)史料記載和實地考察,這段長城東起今河北宣化附近,向西北方向延伸,經(jīng)張家口進入內(nèi)蒙古,然后沿陰山西去,直抵烏拉山與狼山之間的高闕?!端?jīng)注》描寫它:“長城之際,連山刺天”,“兩岸雙闕,峨然云舉”。在當時的物質(zhì)條件下,以一個小小的趙國,竟能完成這樣規(guī)模巨大的國防工程,而且沒有像秦始皇那樣,受到世人的責罵,不能不令人驚嘆。

不僅此也,武靈王還敢于同最頑固的傳統(tǒng)習慣和保守思想做斗爭,銳意改革,運籌強兵富國之策。他考慮到,趙國的處境十分險惡,中山緊靠腹心,胡、燕分踞東、北,強秦與樓煩陳兵于西,虎視眈眈,旦夕都有遭致傾覆的危險。為了提高戰(zhàn)斗力,他帶頭穿上緊身窄袖的衣服,腰束革帶,足登皮靴,廢車乘馬,日逐射獵。他斬釘截鐵地批駁了一些貴族反對更改先王舊制的責難,說,衣服是為了穿用方便,禮法是為了行事方便。情事不同,服飾、禮法都要隨之變化。夏、商、周三代都是隨時制定法規(guī),依事確定禮俗的,法度、制令各順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所以,治世不必采用一種方式,利國不必完全效法古代。況且,先王的禮俗并不一樣,那要我們效法哪一個“古”呢?

通過趙武靈王的率先倡導,變車戰(zhàn)為騎戰(zhàn),全面推行“胡服騎射”,帶動了整個趙國軍隊作戰(zhàn)能力的增強,促進了華夏農(nóng)業(yè)文化與草原游牧文化的融合。這對趙文化的多元構(gòu)成,對北方中國古代社會的發(fā)展和文化的濡染、升華,都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但是,這樣一位勇于改革創(chuàng)新的歷史人物,由于“交班”問題沒有解決好,最后,卻落得一個悲劇下場。武靈王在位二十七年,當初曾立長子章為太子,后來娶了寵姬吳娃,生下了少子何,便把太子章廢掉,進而又把王位讓給了少子何,是為趙惠文王,自己做了太上皇,住在沙丘的行宮。

少子何即位之后,心懷怨懟的長子章不甘心北面稱臣,便起兵發(fā)動叛亂,兵敗之后,逃到沙丘宮他的父親這里來避難。太上皇很同情他的處境,不忍心看著他慘遭屠戮,便開門加以接納,把他保護了起來。不料,追兵闖進宮室,窮搜不舍,到底還是把他抓住、殺掉了。他們害怕日后受到追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太上皇也就地囚禁起來,不供給任何食物。太上皇餓到極處,只好在園林中探尋鳥巢,取卵、捉雛充饑,終致餓死宮中。

士慕原陵猶俠氣,

人來燕趙易悲歌。

漫步古都邯鄲街頭,清代著名詩人張問陶這兩句詩,驀地在腦際浮現(xiàn)出來。

“原、陵”,分別指趙武靈王的公子平原君趙勝和魏國的信陵君無忌。他們本人的本事并不大,但都仁厚待人,禮賢下士,一時,門客如云,最多時達到三千人。用太史公的話說,乃戰(zhàn)國時代“翩翩濁世之佳公子”。說到“原、陵俠氣”,人們會想到李白筆下的俠客形象: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閑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

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

眼花耳熱后,意氣素霓生。

見諸史書的,則有“竊符救趙”的故實:

公元前257年,秦軍圍攻邯鄲,趙國危在旦夕。趙相平原君因為夫人是魏公子信陵君的姐姐,借助這種姻親關(guān)系,派遣使者求救于魏。但魏王害怕開罪于秦,不肯下令出兵。夷門守吏侯嬴向信陵君獻計:魏王的寵妃如姬曾受過信陵君的大恩,可以通過她把調(diào)遣大將晉鄙軍隊的兵符拿到手。這樣,就可以傳令軍中,發(fā)兵救趙;如果晉鄙不肯受命,就由隨行的勇士矯命將他擊殺。信陵君一一按計行事,奪得了晉鄙兵權(quán),率部擊退秦軍,解了邯鄲之圍。

為了行俠仗義,扶弱抑強,魏公子一切后果都在所不計,承擔了巨大的風險。致使有家難奔,有國難回,滯留邯鄲達十年之久,以逃避魏王的究治。這些做法,在今天看來,也許不好理解,可是在戰(zhàn)國時期,卻是世風所尚,體現(xiàn)了古道熱腸和義行本色。

但依我看來,戰(zhàn)國群英中,最令人敬慕的還是趙國的藺相如。邯鄲城內(nèi)有一處著名古跡,名叫“回車巷”,是后人為了紀念他顧全大局,主動謙退,終于實現(xiàn)了“將相和”而保存了遺跡的。

事情是由和氏璧引發(fā)的。秦昭王聽說趙國得到了這件稀世珍寶,提出要以十五座城來交換。趙惠文王懾于秦國的聲威,既不敢斷然拒絕,又害怕答應(yīng)下來上當受騙。正當無計可施之時,藺相如過來了,趙惠文王便征求了他的意見。藺相如說,鑒于秦強趙弱的這種態(tài)勢,我們拒不答應(yīng)是不夠明智的。但是,這里面也帶有一定的風險。我愿意出使秦國,奉璧取城。萬一他們背信棄義,不肯割十五城給我們,我也會設(shè)法“完璧歸趙”的。于是,藺相如便帶著和氏璧來到了秦都咸陽。

秦昭王得到和氏璧之后,自是萬分快意,但看得出他并沒有交城、割地的意思。藺相如便走上前去,說,這塊璧上有一處瑕疵,請讓我指給大王看。他接過璧來便一步步后退,怒發(fā)沖冠,聲色俱厲地說,你們沒有割地的誠意,休想得到和氏璧。倘若逼急了,我就把腦袋和璧玉同時撞碎在柱子上。秦昭王怕他真的撞碎了璧,便連聲道歉,并答應(yīng)割十五城給趙國。

藺相如識破了這又是詭詐,便以“必須齋戒五日方敢獻璧”為辭,抓緊派親信秘密抄小道,將和氏璧送回趙國,自己留下來用智謀對付秦昭王。秦昭王當然十分惱火,但又想到,即使把他殺掉,也得不到和氏璧了,徒然破壞了兩國關(guān)系,莫如放他回去,從長計議。這樣,藺相如便勝利地返回了邯鄲。

四年后,秦昭王邀請趙惠文王在澠池舉行友好的會見。宴飲中,秦昭王突然提出要求,讓趙惠文王彈瑟,趙王不敢拒絕,只好彈奏一曲。秦國的御史馬上記上一筆:“某年月日,秦王與趙王會飲,令趙王鼓瑟?!边@顯然帶有污辱性質(zhì)。當時,藺相如在側(cè),便針鋒相對地說,趙王聽說秦王善為秦聲,請秦王敲擊瓦器,以相助樂。秦昭王不悅,斷然加以拒絕。藺相如怒不可遏地高聲叫道:五步之內(nèi),我要以頸血濺大王!秦宮的侍從見藺相如怒目圓睜,現(xiàn)出一副決戰(zhàn)姿態(tài),都不敢動手。秦昭王不得已,只好隨手敲了一下瓦缶。藺相如立即召呼隨行的趙國御史執(zhí)筆為記:“某年月日,秦王為趙王擊缶。”就這樣,直到會見結(jié)束,秦方始終沒有占得上風。藺相如以一大夫,憑著他的俠肝義膽,為國家爭得了地位,維護了尊嚴。

澠池之會結(jié)束,趙惠文王回到邯鄲,以為此行藺相如功勞最大,便拜他為上卿,位居大將廉頗之上。廉頗很不服氣,憤然地說,我有攻城野戰(zhàn)之大功,而藺相如徒以口舌為勞,以一個低賤之人,卻位居我上,令我感到恥辱。揚言如果碰到藺相如,一定要羞辱他一下。藺相如聽說了,就有意地加以回避。周圍一些人不理解,藺相如解釋說,強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趙,就是因為有我們兩個人在。我們二人如果失和,就會像兩虎相斗,其中必有一傷。從大局出發(fā),我也應(yīng)該退讓。從此,每逢朝會,他都稱病不出,避免和廉頗爭列次。一次上街,遠遠地望見廉頗過來,藺相如便調(diào)轉(zhuǎn)車頭避開。這些所作所為終于感動了廉頗,他主動登門,負荊請罪。這就是“回車巷”的來歷。

漫步邯鄲街頭,遙想兩千多年前那些慕仁向義、慷慨悲歌的往事,一個個凜然可畏,“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義士形象,宛然如在目前。這里的民風素以勇悍、尚武著稱,既不同于中原、關(guān)隴,也有別于齊魯、江浙。著名史學家司馬遷認為,此間地近匈奴,經(jīng)常受到侵擾,師旅頻興,所以其人矜持、慷慨,氣盛、任俠。加之胡漢雜居,耳濡目染,通過血緣的傳承和文化的滲透,都會產(chǎn)生深刻的影響。早在春秋時代,當政者就已患其桀驁難制,中經(jīng)趙武靈王“胡服騎射”的改革,任俠之風更加濃烈。

《莊子·說劍》中記載,趙惠文王喜好劍術(shù),養(yǎng)了三千多名劍客,劍士站在大門口兩側(cè),晝夜為國王表演擊劍,一年要死傷一百多人,而趙王好之不厭。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整個趙國男子都擅長騎射,慣見刀兵,“相聚游戲,悲歌慷慨”;有些女子也是“褰裙逐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疊雙”。

宋代文學家王禹偁在一篇傳記文學中記載,宋太宗時,常山郡北七里的唐河店,一位無名老婦,憑著機智與膽略,赤手空拳賺殺了一名契丹騎兵?!耙粙炆袪?,其人人可知也。”他說。此地民眾習于戰(zhàn)斗而不怯懦,聽說敵虜來到,父母幫助拉出戰(zhàn)馬,妻子忙著取來弓箭,甚至有不等披戴好盔甲,就跨馬出征的。

燕趙古稱多感慨悲歌之士。但是到了唐代以后,大文學家韓愈卻認為,“風俗與化移易”,現(xiàn)時情形將有異于古昔,因而對于古時的“感慨悲歌之士”如果活到今天還能否受到禮遇表示懷疑。清代著名詩人吳梅村更是慨乎言之,有詩云:“多見攝衣稱上客,幾人刎頸送王孫?”這里引用了《史記·魏公子列傳》中的典故:

信陵公子到夷門迎請侯嬴,侯嬴身著破舊衣冠,徑直坐上車中的尊位,毫不謙讓,而公子卻愈加恭謹。到了家中,首先請侯嬴坐在上座,并向賓客一一介紹,客人都很驚異。后來,侯嬴果然不負厚望,向魏公子獻了“竊符救趙”之計;自己因年邁不能陪伴信陵君奔赴疆場,于送行時刎頸自殺,以死相報。

當然,吳梅村引經(jīng)據(jù)典,吊古傷今,慨嘆世道澆漓,人心不古,得寵者實多而酬恩者甚寡,像侯嬴那樣死報信陵君的人,再也不易見到了,也不是無謂而發(fā)的,大抵是“借他人的酒杯,澆自己的塊壘”。

戰(zhàn)國、秦、漢時期,邯鄲不僅是我國北方著名的工商業(yè)城市和交通中心,也是一個頗具特色的全國性的文化名城。在先秦諸國中,古趙文化以平原文化與高原文化,內(nèi)地文化與邊陲文化,農(nóng)耕文化與畜牧文化,華夏文化與胡族文化的多元構(gòu)成,而獨樹一幟。

正因為它是駁雜的、復(fù)合的,所以,這里不只是尚武任俠,激揚耿烈,還有博戲馳逐,歌舞侈靡的一面。勇武任俠與冶游佚蕩,作為古趙文化中兩個突出的特點,分別在戰(zhàn)時與平時凸顯出來。古時邯鄲的女子以美艷著稱,日與游俠豪俊征逐,頗善修飾,彈箏鼓瑟,目挑心招。趙歌、趙舞、趙鼓、趙曲等,在中華民族大家庭的藝苑中,都以其鮮明的地方特色,占據(jù)著重要的一席。

學術(shù)思想的活躍,也是趙都邯鄲的一個顯著特點。當時,這里聚集了一大批知名的學者,荀況、慎到、公孫龍、虞卿、毛公都曾駐足邯鄲,著書講學。燦爛的文化積存,良好的人文環(huán)境,吸引了眾多的俊士名流,留下了傳誦千古的軼聞佳話。

邯鄲素有“成語之鄉(xiāng)”的盛譽,諸如“圍魏救趙”、“義不帝秦”、“完璧歸趙”、“負荊請罪”、“毛遂自薦”、“因人成事”、“邯鄲學步”、“紙上談兵”、“南轅北轍”、“奇貨可居”和“二度梅”、“澠池會”、“將相和”、“黃粱夢”等成語典故和故事傳說,產(chǎn)地都在這里。

這種特定的社會文化環(huán)境,對于“燕趙悲歌”的人文氣質(zhì)的形成有著直接的作用。如果說,歷史是過程的集合體,那么,作為聯(lián)接社會交往的中介的文化,則是這些歷史過程的符號,是人類創(chuàng)造的具有象征意義的符號總和。無論它以哪種方式傳承,是垂直式的文化繼承—積淀,還是水平式的文化交流—融合,都會通過“獲得性遺傳”,對于人們的性格、氣質(zhì)、心理、行為,產(chǎn)生多方面的影響。就這個意義來說,文化就是人化,人既是社會的創(chuàng)造者,又是社會的制成品。

(199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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