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避難廣西 不忘科研
張香桐千里遷徙的第一站是廣西桂林的陽朔。從1937年的冬天到1938年的夏天,張香桐在陽朔暫住了大半年。這大半年時光可以說還是平靜的、愉快的。上午,他看看書,用顯微鏡做一些觀察研究。下午,他就隨著大伙一道去游泳??墒菐讉€月后,又聽說日寇還在步步進逼,桂林也可能不安全了,圖書儀器還得轉移。于是,他們又開始忙著收拾物品,做好轉移的準備。這次轉移分幾批進行,其中有一批由張香桐負責,他同中央研究院地質研究所的一位青年技術員周文龍忙活了好一陣子。幾天來,他倆張羅著到處去雇小船。好不容易雇到了四十多條小船,又花了許多力氣分別把裝好箱的圖書儀器搬上船去,他們這一溜長長的船隊,在張香桐的指揮下,浩浩蕩蕩地向柳州進發(fā)了。因為是逆流而上,船只又多,船隊行得很慢,一天走不了幾里路程。船到柳州時,又耽擱了一些時間。離開柳州后,船隊溯柳江而上,繼續(xù)逆行,時快時慢,走走停停。
這一路走得真艱苦,扳起指頭一算,這支“舢板艦隊”竟然走了二十來天,才到達了離柳州二百來公里的三江口——丹洲。所幸的是,四十多條小船運送的圖書儀器沒有丟失一件,也沒有損壞一件。張香桐和周文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二十多天來心中懸著的一塊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丹洲是柳江上游一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江心小島,在地圖上是找不到的它的位置的。這個小島景色秀麗,民風淳樸。張香桐開始了在丹洲的“隱居”生活,他奉命獨自一人留在丹洲守護圖書儀器。丹洲很小,也很窮,張香桐簡直租不到一間勉強可以住的房子。于是,他將就著在一座破廟里安下身來。吃苦對于從小就在苦難中長大的張香桐來說實在算不了什么。這破廟里清靜極了,連個來燒香拜佛的人都沒有。除了張香桐外,廟里能見到的人就只有一個看廟的老頭兒。這老頭兒話不多,他對張香桐說,“你逃難來的吧?你吃飯可以跟我在一起吃。我有個沙鍋。每天我自己吃飯,我多買點兒米,你就跟我一起吃吧。”于是,張香桐每月給老頭一點伙食錢,自己也好免去買菜做飯這些雜事,集中精力做一些自己的事。
張香桐找來一張舊方桌,安在大殿一個角落。方桌上面擺上顯微鏡,又把腦切片一字兒擺開,就專心地開始了觀察研究工作。此時,張香桐暗暗慶幸自己在南京準備搬遷時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隨身帶上一架顯微鏡和腦切片,見縫插針找機會做一些觀察研究。現(xiàn)在看來,這個決定真是對極了。當時,張香桐就想到,戰(zhàn)爭可能要延續(xù)幾年,應該做好各種準備。所以他特意把一架顯微鏡和一些常用的實驗動物的腦組織連續(xù)切片標本帶在身邊,想著在逃難中如果有條件,可以抽空做點觀察研究,希望不要把學到的神經(jīng)解剖學知識荒廢掉。現(xiàn)在看來,這個決定還是有點遠見的。張香桐暗暗高興,你看,顯微鏡和這些腦切片如今不是都派上用場了嗎?
每天清晨,張香桐起得很早,做上半個小時的體育鍛煉后,他就靜靜地坐在了方桌前,開始一天的工作了。晚上又點起個蠟燭看書。一天當中都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他。張香桐真滿意這樣的清靜環(huán)境。他除了在吃飯時與看門老頭兒隨便講上幾句嘮家常的話外,其他時間都是潛心于觀察研究工作中了。戰(zhàn)火硝煙此時雖然已彌漫在神州大地,但丹洲這個小地方確實還聞不到一點火藥味,真還有點世外桃源的味道。
于是,張香桐抓緊這段難得的平靜時光,對神經(jīng)解剖學做了一番全面的深入學習和刻苦鉆研。他這樣過了大半年,為自己后來的科研生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在這段時間里,他完成了關于刺猬腦干內細胞核團的組織學觀察,親手繪制了四十多幅與之有關的寫真圖,并在組織學觀察的基礎上寫出了一篇關于刺猬腦干細胞核團的論文。當時張香桐打算把這篇論文送到國際??齐s志上去發(fā)表,但動亂的形勢卻使他沒有條件這樣做。
半年之后,帶著在丹洲“隱居”研究的收獲,張香桐又奉命從丹洲轉移到了位于貴州和陽朔之間一個叫“良豐”的地方。
這段時間,日軍在中國的戰(zhàn)事進入一段緩慢進展的時期。中央研究院就利用這段相對平靜的時間,把所屬的物理研究所、地質研究所和心理研究所等幾家研究機構都集中到良豐。良豐是個不錯的地方,交通方便,山清水秀,廣西大學也在這里。
于是,中央研究院的幾家研究所就暫時借廣西大學附近的桂林科學館的房子,盡可能地開展一些研究工作。張香桐到了良豐后,發(fā)現(xiàn)這里附近的集市里可以買到穿山甲,心里高興極了!因為穿山甲在別的地方不容易找到,而穿山甲屬貧齒類動物,其神經(jīng)系統(tǒng)有許多不同尋常的特點,可以作為比較神經(jīng)學難得的研究材料。張香桐馬上利用這里的有利條件,就地取材,開展了對穿山甲的腦結構的探討。
經(jīng)過一番對穿山甲的腦結構的認真研究之后,張香桐完成了《穿山甲錐體束高位交叉》這篇論文,此文日后發(fā)表在美國《比較神經(jīng)學雜志》1944年81卷上。
此外,張香桐在對于聽覺系統(tǒng)研究的特別興趣方面,也在良豐進行的研究為下一個階段進一步發(fā)展打下了基礎。
從1937冬天至1941年夏天,張香桐在廣西的逃難生活,前后經(jīng)歷了三年半的時光。他先后呆過三個地方——陽朔、丹洲、良豐。盡管生活艱苦,不具備科研條件,但張香桐卻能夠因地制宜地緊緊把握住機會,做一個生活中的有心人,做一個科研工作中的有心人,從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平凡事情中得到啟發(fā),最終取得了一些科研上的收獲。
逆境能成才,逆境能成就一個人的事業(yè)。關鍵是看各人怎樣去做!廣西逃難的這段艱苦歲月,不僅沒有令張香桐生出過厭惡之意,反而讓張香桐后來萌生感激之情。他后來發(fā)自內心地說道:“不論是在丹洲,是在良豐,還是在陽朔,都對日后的科研生涯產生了一定影響。有些瑣碎的日常生活,在當時看來是微不足道的,但到后來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