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音樂家的超凡個性

貝多芬(下) 作者:向平才 著


音樂家的超凡個性

貝多芬這時也意識到自身內(nèi)在生長力的重要性,一次他在李希諾夫斯基的屋里,曾經(jīng)對一個年老的陌生者說,自己希望有一個永久性的出版商,給他規(guī)定的收入,“那么我就可以隨心所欲地作曲了。”在那個時代,歌德和亨代爾都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安排。

那個年老者握住了貝多芬堅定而愉快的手說:“我親愛的年輕人,你不能為之訴苦,你既非歌德,又非亨代爾,也不要妄想成為二者之一,因為如此偉大的人物是不會再產(chǎn)生的了?!?/p>

貝多芬聽了后變得嚴(yán)肅、高傲而沉默,過后,李希諾夫斯基常會安慰他,解釋給他聽:“往往有些人只知目前,而未能卜及遠(yuǎn)大的將來。”

貝多芬說:“他們不相信我,不信任我就因為我沒有成名,現(xiàn)在也沒有什么話可說?!?/p>

貝多芬說得這樣自負(fù),這就是他單純的真誠,他深信偉大的音樂已離他不遠(yuǎn)了,有了這種機(jī)智的感覺,他終于崛起了,這與老人的預(yù)言恰恰相反。

這種力量的感覺一日又一日地成為真實,聲調(diào)已能夠控制、排列和配合起來,事實的確證明了他在音樂領(lǐng)域里隨心所欲地施展;他在曲調(diào)的宇宙里自由地飛翔,不盡的感覺如潮噴涌而來……

貝多芬對音樂中心思想越來越明晰,這就更堅定了自己的信念,沒有疑惑的陰影,沒有痛苦包含在內(nèi),他是一個做夢者,但是卻能將夢變?yōu)槭聦崱?/p>

雖然貝多芬具備了一切作為藝術(shù)家的條件,但當(dāng)遇到了日常生活中的細(xì)小事件時,卻常常會感到手足無措地應(yīng)付不來。他不能像我們一樣地應(yīng)付現(xiàn)實,他覺得人的世界要比音符的世界混亂得多,因為他沒有一般人在各種小事中學(xué)得的那種了解和耐心,所以他常常變得好像有些惡狠狠的樣子。

18世紀(jì)末葉的歐洲形成一種音樂熱,尤其是上流社會的客廳里,音樂表演成了高尚時髦的雅事。“音樂之都”維也納則較其他地方更甚,許多貴族之家都聘請音樂家,像莫扎特、海頓都當(dāng)過這些貴族的門下客。貴族崇尚他們的音樂,以結(jié)識他們?yōu)闃s,但終究他們還是貴族用錢雇用的侍從者。

當(dāng)時維也納技藝高超的演奏家能得到很高的收入,有些善于鉆營的還可能成為社交界的知名人士。也有些專門討好貴族、富家子弟的音樂家,他們不學(xué)無術(shù)只為混碗飯吃,可惜的是有些很有才華的藝術(shù)家,也在溫柔的沙龍里沉淪下去。

貝多芬自從展示才華以后,許多貴族都樂于幫助他,給他錢用。一個愛好音樂的王子還把他接到宮廷去住,奉為上賓。他不再為窮困發(fā)愁了,此時父親約翰已死,兩個弟弟也長大,參加工作了。

贊美、掌聲,來自各方面的邀請,都沒有迷失這位平民出身的音樂家的本性。他時刻牢記著涅伏老師對他的教導(dǎo),不斷告誡自己:“不要迷失了自己。音樂并不是上流社會的專利品,要開拓自己的前程?!?/p>

對于貴族老爺們的邀請,他可不是隨叫隨到,去不去那要看他的心情好壞而定,要說是不想去,誰說也不行。他是自己的主人,不是貴族的奴仆。

當(dāng)然也有做得過分的時候,一次年紀(jì)很大的貴族夫人想請他演奏,他就是不肯。最后那個夫人跪在他的面前,他無動于衷,坐在沙發(fā)上起也不起來。

當(dāng)時上流社會有著許多區(qū)分尊卑貴賤的規(guī)矩,比如宴會的坐席就是分等級的。它是以鹽碟為界,鹽碟的上方坐的是王公貴族,鹽碟的下方是低層次的普通人。

音樂家按慣例只有坐在鹽碟下方的資格。貝多芬偏偏不管這一套,他每次都理直氣壯地坐鹽碟上方的高位,毫無愧色,心安理得。貴族王公們也奈何他不得,只在背后議論他粗野,不懂禮儀。也有開明一些的貴族認(rèn)為貝多芬是天才,既然要邀請?zhí)觳牛蛻?yīng)該待為上賓。不管他們怎么說,貝多芬就是不肯屈居下坐。

一天,一個貴族請貝多芬去他的沙龍,安排貝多芬坐在下席,貝多芬二話沒說,當(dāng)著眾多賓客的面拂袖而去。弄得這家主人十分尷尬,無法下臺。他以他的才華和傲骨,為音樂家在社會上爭得了一席之地。

他看不起貴族的地位與金錢,更不能容忍他們不尊重他的藝術(shù)。他在一次沙龍的演奏中,發(fā)現(xiàn)兩個衣著華麗的貴族子弟不停地講話,眉飛色舞嘻嘻哈哈。他用眼睛盯著他們,示意安靜下來。可他們?nèi)徊活櫲栽谡勑?,貝多芬火了,他“砰”的一聲關(guān)上琴蓋,憤怒地吼了起來:“我的琴不能彈給豬聽!”說完揚(yáng)長而去。

貝多芬,狂傲的貝多芬!他不肯迎合巴結(jié)那些貴族王公,他堂堂正正地演奏自己的音樂。

他既沒有瀟灑的外表,也沒有令人羨慕的金錢,有的是任性執(zhí)拗和難以合作的怪脾氣,然而高貴的上流社會卻熱情地接待他、歡迎他,讓他大大方方地出入華麗的沙龍,甚至還得容忍他的脾氣。原因很簡單,是貝多芬的音樂征服了他們。

還有一次,一個親王專門為貝多芬舉辦一次沙龍音樂會。顯貴、名媛紛紛聞訊而至,靜靜地等待著貝多芬的到來。貝多芬一進(jìn)門,他們紛紛起立,像歡迎君主一樣歡迎他。演奏中間休息時,一位年輕的貴婦人來到貝多芬身邊,講著動聽的悄悄話。她希望貝多芬給她一綹頭發(fā)作為信物。

貝多芬不止一次碰見這種事了。他早有準(zhǔn)備,當(dāng)場就滿足了她的要求。當(dāng)這個貴婦人向人們炫耀她得到貝多芬的頭發(fā)時,貝多芬及時揭穿了謎底,告訴大家:“那可不是我的頭發(fā),是我事先準(zhǔn)備的山羊胡須?!币幌伦右蒙除埨锏娜藗兒逄么笮Α?/p>

那個貴婦人被笑得無地自容。貝多芬的惡作劇,不只是在嘲弄一個貴婦人,而是整個貴族。

貝多芬在維也納的朋友中,有個李希諾夫斯基公爵,他曾是莫扎特的學(xué)生,對音樂和音樂家有很深的了解。他與貝多芬交往密切,而且還經(jīng)常幫助貝多芬。

在貝多芬來維也納的第三年,故鄉(xiāng)波恩被法國軍隊占領(lǐng),選帝侯倉皇出逃,原定的給貝多芬的匯款自然終止了。李希諾夫斯基立即伸出了救援的手,給以經(jīng)濟(jì)上的資助。他又贊助貝多芬到皮爾森、布拉格、柏林等地演奏,每場都獲得成功。

李希諾夫斯基公爵為貝多芬樂譜的出版到處聯(lián)系,實際上成為貝多芬的藝術(shù)贊助人。貝多芬把自己所寫的《鋼琴奏鳴曲·悲愴》,贈給了這位朋友。

1806年秋天,貝多芬住在李希諾夫斯基的府邸里作曲。恰好幾個法國軍官也來這里做客。主人對他們盛情接待,談話中提起貝多芬也住這里。這些軍官早就聽說過貝多芬的大名,表示了對他的仰慕之情。李希諾夫斯基為了進(jìn)一步討好法國人,主動提出請貝多芬來給他們演奏。法國軍官聽了大為高興。

他萬萬沒有料到,貝多芬不肯賞光。貝多芬早在青少年時代就支持法國革命,佩服拿破侖,對法國人頗有好感。自拿破侖撕破面具,登上皇帝寶座之后,他十分討厭他們,讓他為這些占領(lǐng)者彈奏,堅決不肯。

公爵知道他的脾氣,但心中已十分不快,還是耐著性子說:“咱們的交情不是一天兩天了。為了朋友,你也應(yīng)該答應(yīng)?!?/p>

“別的事情可以,唯獨這件事不能。”貝多芬寸步不讓,他不愿在法國人面前低三下四。

公爵終于發(fā)怒了,嘴角抖動著,大聲喊道:“難道你忘記了我這些年為你付出的代價嗎?”

“盡管你有恩于我,但我不能因此而出賣我的靈魂。早知你是這樣的人,我根本不會接受你的恩賜。”貝多芬怒不可遏。公爵不肯在法國人面前丟了面子,最后幾乎強(qiáng)行讓貝多芬去演奏,貝多芬像一頭發(fā)瘋的獅子,用力地推開他,沖出門去。此時外面下著秋雨,貝多芬跌跌撞撞在雨夜里走了一個多小時,坐上拉郵件的車趕回維也納。

有錢的人總是看不起藝術(shù),他們以為沒有他們,藝術(shù)就不能存在;普通的人因為理解力遲緩,所以看起來也好像在忽視他的藝術(shù)。

至于商人,尤其是出版商,則當(dāng)然是剝削者,對別人說好話在他看來是一種虛偽的事,因此奴才們也就等于虛偽的流氓,他并不希望從那些奴才們那里得到些什么,所以他們也盡可能地給他最壞的待遇和不幸。

于是貝多芬在自己的四周筑起了一道猜疑的墻,但那些只知道環(huán)繞在“名人”四周的無知人們,常常侵入到貝多芬的獨立生活中來,他沒有別的辦法,就只好以非常兇暴的行為來阻止他們的侵入,他沒有一般“名人”的小禮貌來作為防御物,至于如何取悅他人,如何以緩和語調(diào)來應(yīng)付人,則是他所從未知道的。

但貝多芬有朋友溫暖的熱情,從那時他得到了安慰,暫時松弛了他的行動,他們變成了他音樂境界的出路。

貝多芬的性情,往往用仇恨代替了平靜的態(tài)度,如潮涌的憤怒,沖破了他情感上控制的能力,皺眉的容貌表示了內(nèi)心的痛苦,同時也可以說是對侵犯者的一種挑戰(zhàn)。緊握的手掌和下垂的嘴唇,是不會露出一絲笑容的,但他一定會突然地狂笑,一種縱情的笑,也只有音樂才能使貝多芬真實地笑出來。

盲目的發(fā)怒,發(fā)癡般的狂歡,精神的沮喪等,這都是他常遇到的。他的朋友從他奇怪甚至丑陋的外表上都很明白他靈敏的感觸和豐富的情感。他們看到他坦白的舉止,對于藝術(shù)貢獻(xiàn)的純潔和至誠,容量之宏大。誰明白了他這幾點,都會非常愛他。當(dāng)他們最忠實的朋友之一受到了他的詛咒時,他們知道他在此事之后對自己的行為一定是懊悔的。

一次,貝多芬在寫給威多拉的信中說:

最親愛的!最可愛的!你在我面前所照耀的光線是多么的可厭??!我承認(rèn)我沒有好好地保持我們的友誼,你是如此的高貴,如此的合乎理想,當(dāng)我第一次與你相衡量的時候,我覺得跟你差得遠(yuǎn)了!

啊,我?guī)缀跏刮易钣H愛的朋友感到不快足足有一星期之久!你可想象出我的心里失去了一部分的善意了,但我得感謝上蒼!幸而我不是故意地對你做了如此不應(yīng)該的事,那是我不可缺少的思想力,使我不能看清楚一件事真實的一面。喔!我在你面前感到多么的慚愧啊,不但是在你的一方面,同時也是在我的一方面,在此我僅懇求你重新恢復(fù)我們的友誼。

噢,威多拉,我最可靠的朋友,你差不多了解我從幼年時代直至現(xiàn)在的一切。讓我為自己說幾句話,我時常是善良的,而且常想使我的行為正直而忠誠,否則,你怎會愛我呢?在這一個短促的時期內(nèi),我會不會變得很可怕?不可能,這種善良的感覺和真理之愛好,在這一瞬之間不能永遠(yuǎn)地自我逝去,不,決不,威多拉,我最親愛的,請你再冒一次險,張開了手臂而接受我,信任你所發(fā)現(xiàn)具有善良素質(zhì)的“他”吧!

我可以保證神圣而純潔的友誼之塔,用你親手所建立起來的將永久地保持下去,決不會有意外,暴風(fēng)雨不會松動了它的基石,我們的友誼堅固永久。一個枯萎消沉而死去的友情又重新升了起來。噢,威多拉,請你不要拒絕這個修好的請求,噢,上帝?。∥矣只氐侥愕膽驯砹?,請你接受你失去的朋友,你的寬大我將永遠(yuǎn)不會忘懷。

卡爾·阿孟多1798年到達(dá)了維也納,他是一個26歲剛畢業(yè)的神學(xué)生,雖然他是忠于上帝的,卻是一個極佳的小提琴手,深深地愛好音樂,他熱誠地希望貝多芬為他所知道和了解,并且計劃如何將自己介紹給他,而他一方面是怕羞的,另一方面又抱著敷衍的態(tài)度,只有音樂使他們聚在一起。

阿孟多有一次在一個朋友舉行的四重奏音樂會中充任第一小提琴手,當(dāng)有一個人走過來替他翻樂譜的時候,使他感到恐慌,因為他就是貝多芬??!第二天他們的主人就問卡爾:“你到底奏了什么?你已博得貝多芬的心了!他說你和你的陪奏者使他感到了高興?!?/p>

阿孟多聽了之后非常快樂,匆匆地趕到了貝多芬那邊,立刻要求貝多芬跟他一同演奏,過了幾小時,阿孟多就離去了,但貝多芬一直把他送到了家。

在阿孟多的家里,音樂又再度地奏了起來,直至最后,貝多芬不好意思再待了就準(zhǔn)備回家。他對阿孟多說:“你想跟我來嗎?”

阿孟多答應(yīng)了,就這樣阿孟多又一直把貝多芬送到了家,并且在貝多芬家里一直待到了傍晚,貝多芬才把他再送回家。

就這樣,兩個人互相的訪問經(jīng)常地保持了下去。因為他們兩個人如此經(jīng)常地聚在一起,甚至街上的行人都認(rèn)識他們兩個人了。如果某一天只看見了他們中的一個人在街上走,那么一定會問另一個人在什么地方。

他們互相信任,彼此傾吐著肺腑之言,音樂這條紐帶將他們系在了一起。在貝多芬這方面來講,很少人能贏得如此偉大的愛慕。然而,一年之后,阿孟多離開了維也納,回到了他的故鄉(xiāng)巴爾海岸的考爾蘭特。

曾經(jīng)是海頓學(xué)生的魏什爾·克倫福爾茲在小提琴方面給貝多芬?guī)土嗽S多忙。貝多芬顯然想在這種樂器上多知道一些,但他從來沒好好地吸收過它。

有一次,阿孟多想說服貝多芬來拉小提琴,結(jié)果使他們兩人不禁大笑起來。音樂家法拉特羅斯基、約翰魏什爾·斯德茨和卡爾·史高爾都分別教貝多芬簧蕭、號角和笛的結(jié)構(gòu)和樂譜的書寫法。

傳聞貝多芬在波恩并沒有機(jī)會學(xué)得這些樂器的原理,而且貝多芬所做的是將自己在波恩所學(xué)習(xí)的更充實、更完美些。

貝多芬真誠地向朋友們學(xué)習(xí),當(dāng)特拉格乃帝在他面前奏了一兩個提琴曲,他聽完了之后,狂喜得將演奏者和樂器都擁抱在一起,從此以后,他對低音提琴曲也寫得更生動活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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