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韓家有子名德培

1911年2月6日,韓德培先生出生于江蘇省如皋縣城。

如皋作為明末清初一代才子冒辟疆的故鄉(xiāng),也是董小宛、冒辟疆比翼連理美好愛情故事的發(fā)源地,可謂是蘇北人文薈萃之地。它東瀕黃海,南臨長江,是江蘇省的歷史文化名城,有世界長壽鄉(xiāng)、國家園林城市等諸多耀眼的名片。歷史上如皋是長江江海平原最早成陸的地區(qū),也是長江三角洲最早見諸史冊的古邑,《禮記》、《左傳》等正典均有載。改革開放以后,如皋成為我國東部沿海最早對外開放的縣(市)之一,歷來有蘇北“金如皋”之稱。

在多倫多求學留影

但是,在20世紀初的如皋縣城,不富裕的家庭還是挺多的。

韓德培的祖父名韓大興,出生于南京秣陵方山腳下。1853年,洪秀全領(lǐng)導的太平天國起義軍占領(lǐng)南京。韓大興母親死于戰(zhàn)亂之中,父親失蹤。于是韓大興只得加入太平天國起義軍行伍。隨太平軍征戰(zhàn)十幾年后,韓大興官至翼王石達開副將。幸運的是,韓大興最后未隨石達開西征,免去了翼王大渡河一役死劫。

祖父韓大興

1864年,太平天國的“天京”南京城被清軍攻破。韓大興落難而走,隱于蘇州一帶,以紡織綢緞謀生。當時清兵還在搜捕太平天國余黨,由于韓大興常年騎馬打仗,走路也呈軍人特有的馬步,很快引起了清官府的注意,并將其抓捕入獄。所幸韓大興左鄰右舍還比較仗義,愿意為他作保,他最終才得以出獄。出獄后,韓大興迫不得已只好再次遷居,同太平天國時期的一位朱姓友人一起,徙居蘇北,在如皋落了戶。

出身行伍的韓大興,一生勤儉,肯吃苦又能干,雖經(jīng)戰(zhàn)事之敗、牢獄之災,也從未消沉過。遷到如皋后,他白手起家,在如皋城范家橋開了一家綢緞機房,并娶媳生子。

開始時韓大興在如皋的絲綢生意做得還不錯,可致小康之家。但隨著20世紀早期西方的洋紗、洋布和紡織洋機器涌入江南市場,以純手工為主的中國本土綢緞機房逐漸失去了生存空間,韓大興的家族生意也大受影響;加之他的兩個兒子韓志忠、韓志孝,因參與“反清排滿”的革命黨活動而下過大獄,出獄后兩人又因受打擊過重而意志消沉,無心打理家族生意,因此韓家絲綢機房的生意每況愈下。

在孫嗣方面,韓大興老人起初也頗不如意。韓大興的大兒子韓志忠(后改名為韓靜塵)生過三個孩子,但連續(xù)三胎皆為女兒。次子韓志孝婚后一直未能生養(yǎng)子嗣。這可急壞了想抱孫子的韓大興。他按算命先生的指示,在老家秣陵關(guān)韓家祠堂樹了塊多子多孫碑。也許真的是天人感應(yīng),樹碑后的第二年,即1911年,韓家長房長孫韓德培就出世了。而且之后韓德培的兩個弟弟韓德溥、韓德馨又相繼出生。韓大興老人總算在子嗣上稱了心。

韓德培出世時,正值韓家家道中落之際,家族的綢緞機房生意已經(jīng)瀕臨破產(chǎn)。韓大興甚至連咸鴨蛋都不舍得一次吃完一整個,每次都要把打開的蛋殼用牛皮紙又糊上,留待明天再吃。雖然生意日落西山,但得孫之喜還是令韓大興老人頗為寬懷。在家庭生活并不寬裕的情況下,為了能使孫子以后有更好的出路,他堅持讓幼年的韓德培接受良好教育。在六歲時,韓德培正式入私塾讀書,開始學習《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幼學瓊林》和《千家詩》等國學典籍。幼年的韓德培十分調(diào)皮好動,愛踢毽子、放風箏,還特別喜歡用石頭瓦片在如皋護城河水中打水漂。有次失手把別的孩子頭打破了,被告到家中,挨了一頓好打。但韓德培從小聰穎過人,讀私塾時很會背書,“背時搖頭晃腦,雙腿輪流舞動,如同吟唱一般”⁽²⁾。他還練得一手好字,春節(jié)過年時常被四鄰邀請書寫門對兒春聯(lián)。雖身量還未長成,要站在板凳上才夠得著臺案,卻已頗有大家之風,筆走龍蛇,寫出的字如鳳舞龍飛一般。

兩個兒子的落寞不得志,使得韓大興老人把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到長孫韓德培身上。韓德培的聰穎好學也確實令他老懷大慰。而韓德培在自己的長輩中,最尊敬的也正是他的祖父韓大興老人。祖孫兩人互相之間有著深厚的感情,老祖父了解自己的孫子,雖生于貧困之家,但心存高遠,志向遠大;而韓德培也從這位太平天國舊軍人的身上,從這位長著美髯公一樣長須的“胡子爹爹”身上,看到了對現(xiàn)實生活的抗爭的艱辛,學到了最重要的人生態(tài)度。因此雖生于艱難、長于貧困,且在八歲時就經(jīng)歷了喪母之痛,但少年時期的韓德培也逐漸培養(yǎng)了自己超乎常人的毅力和鋼鐵般的意志。經(jīng)歷了幼年的艱辛,韓德培對此后各種人生磨難都能夠淡然處之。回顧往事,韓德培常常笑著對子女們說:“我是個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人?！?sup>(3)

閑暇之余“胡子爹爹”韓大興老人常常為韓德培講述自己的馬上春秋及南北轉(zhuǎn)戰(zhàn)的軍旅故事,這大大開拓了幼年韓德培的視野。韓德培的兩個舅舅相繼都遁入空門,一個在泰州的大寺廟中任掌門方丈,另一位則曾游學印度,后還在北京大學講過佛學。這些身邊的親近之人都為韓德培樹立了良好的榜樣,使他從年少時起就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囿于如皋這一隅之地。從而促使他更為發(fā)奮讀書,最終成為蜚聲國際的一代法學名家。

1921年,十歲的韓德培由私塾轉(zhuǎn)到了如皋京江小學念書。如皋人文薈萃,當時該地的小學教育已有相當高的水平。京江小學是由在如皋開錢莊、銀號的鎮(zhèn)江人開辦的,鎮(zhèn)江又被當?shù)厝朔Q為“京江”。最初京江小學的校長由擔任過清末科舉時代儒學學官的鎮(zhèn)江人趙臣杰擔任。趙臣杰在當?shù)厥苛置H高,且有高度的辦學熱忱和很強的教學管理能力。⁽⁴⁾受新學思想影響,1922年起京江小學實行新學制,除語文、算術(shù)等基礎(chǔ)課程外,還十分重視英語課程教育,因此韓德培可謂從小就接受了良好的英文訓練。韓德培在京江小學的學習成績總是名列前茅,還總喜歡用剛剛學來的幾句英語和如皋城里的美國傳教士打招呼。日后他在武漢大學擔任英語教師時,總是以他的親身經(jīng)驗教導自己的學生,學習外語的關(guān)鍵就是要大聲念,敢于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