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再題記
是稿既寫成,沈君怡先生為介紹于中華書局刊行,幸承接受。會余中止返滬,復(fù)逐篇檢校,為最后之修正,忽忽又一年矣。其中經(jīng)過,更多可述者,作編輯再題記。
許長卿君歸自甘肅。一日者,因王君紹齋之導(dǎo),偕余訪見柳亞子先生。談及余是稿,極承嘉許。越日,賦詩記之:“星軺馳許劭,史筆重秦嘉。雙美忽然合,咸來集寓齋。長談銷永晷,逸事述名家。多謝王摩詰,招邀與子偕?!痹ⅲ骸伴L卿自蘭州來,頗諳左季高故實,而翰才方寫季高評傳,其稿有十余冊之巨云?!彼瞄L卿就旅甘兩年之所聞見,參考余藏書,寫成《憶蘭州》一書,并為余述左公佚聞,余以輯入軼事篇。
黃伯樵先生知余是稿,為介見曾公后人約農(nóng)先生。先生索觀原稿,并暢談曾左關(guān)系,謂左公晚年,雖與曾公絕交,然仍善待曾公之后。又謂左公為人,雖傳其暴戾,實則尚不如言者之甚。因余欲得左公若干未見著作,囑余往晤香港大學(xué)教授許地山先生。蓋許夫人湘潭周氏,左公夫人之再女侄也。余初不識地山先生,往則一見如故,欣然謂余,周氏藏書本在彼處,比已移往湘潭,然當(dāng)為余致之。逾數(shù)日,以電話見告,已得《慈云閣詩鈔》一種,余亟走其校中取之,而先生忘攜書,則復(fù)以電話囑其男女公子取來。余得書,就左公夫人及諸女公子所作,錄為一帙。還書之日,地山先生又欣然謂余,適在馬季明先生(鑒)處,見有若干關(guān)于左公資料,遂引余晤之。季明先生藏清人筆記甚夥,余從而抄得左公軼事數(shù)則,乃曾不逾半載而地山先生忽焉殂謝,可勝悼嘆。
約農(nóng)先生又囑余與左公之曾孫景鴻先生通訊。余發(fā)為問題若干求答。適景鴻先生病,由令十三叔羅隱先生代復(fù)。此次最珍貴之收獲,為左公中式舉人時之禮經(jīng)文一篇。此作在當(dāng)時甚馳譽文壇,并曾進(jìn)呈宣宗皇帝御覽。始余讀陳夔龍氏花近樓詩,知左公鄉(xiāng)試墨卷十四篇,猶存左氏。試求之,果幸獲如愿。
余所需參考書,猶以在上海所得為多。此則悉仗陳仲瑜、姚仲良、王維文諸君搜求之力。余又默揣,余所需參考書,多屬湘賢著作,還求之湘中,或易得當(dāng)。爰托石君樹德在衡陽刊報征求,顧杳無回響。石君轉(zhuǎn)以浼左君余孟,左君為左公族裔,慨然承諾。時左君宗人以長沙之家毀于二十七年(一九三八)之火,散居寶慶、茶陵等處。左君廣為征詢,得書多種。尤為余欣慰者,為文襄仲兄之《慎庵文鈔》,余往者僅得其詩鈔,而文鈔則久訪未得,今得之左君,不禁距躍三百。余于左公功業(yè),大致已了然,獨于其家庭,所知尚感不足,今以是書合之《慈云閣詩鈔》,又增加不少認(rèn)識矣。
余在長沙所購書,已運至重慶,及來香港,不便攜帶,斥其一部分,托沈君振仁讓售于人。嗣余仍需參考,而求之香港,無所獲。復(fù)托沈君以原價收回,郵遞至港,幸無遺失,是亦可喜者。
余表弟吳君纘先在福州,為余訪獲文襄祠照片兩幀。其一為文襄塑像,猶是民紀(jì)二十年(一九三一)所攝。未逾月而福州淪陷,公私損失,當(dāng)不可以數(shù)計,是此影者,吉光片羽,彌可寶貴。
余常欲使此稿得一二人前后遍閱一過,指示其得失,顧以篇幅繁重,字跡潦草,大抵僅能略一翻檢。后曹君伯權(quán)由滬來港,君嘗研史學(xué),強于記憶。余懇以吹毛求疵方式,始終一閱,君諾之,提出推敲之處數(shù)點。其最重要之一點,為余記劉錦棠破金積堡馬五寨事,一處謂在劉松山已故之后,一處謂在劉松山未故之前,顯為矛盾。余覆校來源,則由于《中興將帥別傳》兩劉傳中原有此歧誤,按之左公奏稿,乃在劉松山未故之前,即據(jù)以改正。
黃任之先生知余所作,屢屢詢及。三十年(一九四一)五月,至自重慶,相見握手甚歡,題贈詩一首:“一幾林蔭度十春,天涯重許話情親。德門三代兼師友,遺恨君其問海濱?!辈⒁允歉鍨閱?。余因持以求正。既回陪都,復(fù)來函問已否付印,且云前詩第二句改為“等身著作更無倫”,蓋指是稿也。惟余未敢竊窺著作之林耳。
當(dāng)余搜集左公故實時,發(fā)見若干哀挽左公之聯(lián)語,因念曾、李兩公之薨,均有挽詞之集刊,獨于左公未有所見。于是輯為一起,名曰挽辭,列入附錄。后以詢之左君余孟,見寄《左文襄公誄詞》四本,內(nèi)涵祭文、挽詩、挽聯(lián)等數(shù)部門,始知當(dāng)日固已有匯編刊行。以余所輯,與誄詞所錄互勘,僅有三數(shù)則為誄詞所無,又有數(shù)則,文字頗有不同,似經(jīng)點竄。惟既有誄詞在先,則區(qū)區(qū)挽辭,已無多大價值,遂悉刪去。
是稿敘戰(zhàn)事處,每思輔以地圖,指明動向,顧以余素不諳制圖,未敢率然有作。且自辛亥(一九一一)革命,清代行政區(qū)域,迭有更易,而清代之府廳州縣等地方行政單位,至今已僅存縣之一種,其名又有若干改變,非得清代地圖,亦無從著手。然以此事商之友好,均言必要。中華書局編輯所長舒新城先生來港,謂如有稿本,局中可以代制,最后余乃決意為之。鄒鄭叔先生之曾祖叔績先生(漢勛)與左公為至交,嘗隨李公續(xù)賓與太平軍戰(zhàn)皖北,殉三河之難。其嗣沅先生(代鈞),即鄭叔先生之尊人,則為清季地學(xué)專家,在武昌首創(chuàng)輿地學(xué)社,始以西法制印中外地圖。余知鄭叔先生篋笥中尚藏有沅先生遺著,商承慨允惠借清代疆域圖兩種,遂參之申報館所印中華民國新地圖等,先勉為設(shè)計,再由中華書局制圖家按之繪正。既于言戰(zhàn)事各篇,均補一圖,更于言水利各篇,亦均補一圖,竭月余之力,構(gòu)成圖三十四幅。此工作原為按文作圖,然行文時,只求簡要,作圖時難以貫串,于是有一部分不得不重檢原始材料,先作為圖,再按圖將文改作。顧制圖之意,僅在顯示大勢,故不甚求精確,只期免于重大之錯誤而已。
余為文論事,好縱橫兼至,縱則窮源而竟委,務(wù)求其透徹,橫則旁搜而遠(yuǎn)紹,務(wù)求其周密。余作是書,亦持是旨,雖是否能如所期,不敢自信,而固嘗如是致力,則不敢自欺,然微友好之直接間接予以匡助,亦不能及此,敬附志謝忱。
三十年(一九四一)十月,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