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通向天堂的彎路

微型小說:智慧珍品 作者:金誠編譯


通向天堂的彎路

通往天堂的道路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每個人在轉(zhuǎn)彎處都有不同的表現(xiàn),雖然不管什么錯誤最終都能得到上帝的寬恕,表面上殊途同歸,但結局卻不相同。

天真幼稚的寶寶以為爸爸上山追猴子去了,他哪里知道,他尚在搖籃之時,他的爸爸已和隔壁的一個女人私奔了。他媽媽的心在滴血!

渺茫中

——[中國]蕭紅

街燈完全憔悴了,行人在綠光里忙著,倦怠著歸去,遠近的車聲為著夜而困疲。冬天驅(qū)逐叫花子們,冬天給窮人們以饑寒交迫。現(xiàn)在街燈它不快樂,寒冷著把行人送盡了!可是大名并不歸來。

“寶寶,睡睡呵!小寶寶呵!”樓窗里的小母親唱著,去看看乳粉,盒子空了!去看看表,是12點了!

“寶寶呵!睡睡?!毙∧赣H唱著,睇視著窗外,白月照滿窗口,像是不能說出大名的消息來。小寶寶他不曉得人間的事,他睡在搖籃里。過道有腳步聲,大名么?母親在焦聽這足音,寶寶卻哭了!他不曉得母親的心。

一夜這樣過著,兩夜這樣過著,隔壁徹夜有人說話聲。這聲音來得很小,一會又響著動靜了。有點像是大名的聲音;皮鞋響也像,再細心點聽,寂靜了!窗之內(nèi)外,一切在夜語著。偶然一聲女人的尖笑響在隔壁,再細心聽聽,婦人知道那卻是自己的丈夫睡到隔壁去了!

枕、床都在變遷,甚至聯(lián)想到結婚之夜,戰(zhàn)驚著的小婦人呀!好像自己的秘密已經(jīng)擺在人們的眼前了。聽著自己的丈夫睡在別人的房里,該從心孔中生出些什么來呢?這不過是一瞬間,再細心聽下去什么聲音都沒有了。一切在夜語著。對于婦人,這是個渺茫的隔壁,婦人幻想著:“他不是說過嗎?在不曾結婚以前,他為著世界,工作一切,現(xiàn)在,也許……”

第三天了!過道上的婦人們,關于這渺茫的隔壁傳說著一切:

“那個房間里的婦人走了,是同一個男人走的。都知她是很能干的,可是誰也沒見??傊姆坷锍3S腥俗∷藓鸵估镏v話,她是犯了罪……”

小母親呀!你哭吧!

“寶寶,睡呀,睡呀,……”

過去這個時代小寶寶會跑了,又過幾年,媽媽哭他會問:“媽媽,為什么要哭呢?”

孩子仍是不曉得母親的心,問著問著,在污濁的陰溝旁投射石子。他還是沒出巢的小鳥,他不曉得人間的事。

婦人的衣襟被風吹著,她望著生活在這小街上同一命運的孩子們擊石子。寶寶回過頭來問:“媽媽,你不常常說爸爸上山追猴子,怎么總不回來呢?”

夕陽照過每家的屋頂,小街在黃昏里,母親回想著結婚的片段,渺茫中好像三月的花踏下泥污去。

應邀出國講學的學者,因貪圖某公司的小利,帶了那家公司的一個廣告雇員出行。到達目的地后,廣告雇員大出風頭,他倒成了配角。

吹泡泡

——[中國]高曉聲

某國有一位學者,應邀去鄰國講學。他的一位做生意的朋友知道了,趕來央求他說:“請你替我?guī)б粋€雇員去吧,只要你答應,他在旅途中可以無微不至地照顧你,做到形影不離。而且,你旅行的費用,也由我們公司供給?!?/p>

學者聽了,自然很愿意。但又怕這太優(yōu)惠的條件,藏著什么陰謀,所以先要弄清楚。他問道:“你們的雇員跟我去做什么呢?不會是搞特務活動的吧?”

朋友拍拍胸脯保證說:“絕對不,這和政治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他只是去替我們公司做廣告,推銷商品,我們是老朋友了,難道還會騙你,出你的洋相嗎?”

于是那位學者答應了。

那位雇員確實是一個極可愛的人,年輕、聰明、健康而和氣,他的胸部非常發(fā)達,似乎經(jīng)過特別訓練,像一個雙、單杠或游泳運動員。他一路上照顧學者,殷勤而周到,飲食起居,料理得十分妥帖;行李包裹,上車、下車,全由他提攜,不費學者一點力氣,而他自己,倒只帶了一只分量不重的皮箱,據(jù)說里面裝的就是商品廣告。他只要把這些廣告散發(fā)掉,任務就算完成。所以,這一趟旅行,有了他,學者是夠輕松愉快的了。

這位雇員的確自始至終執(zhí)行了學者的朋友的指令,真正做到了形影不離。學者開始高興、愉快,但一到達鄰國剛走出機艙,學者就開始吃驚,繼而覺得難堪,然后是尷尬、氣惱、憤怒,直到最后,終于無可奈何,只得忍氣吞聲,甘拜下風。

原來,雇員帶來的那只箱子里,裝滿了無數(shù)沒有充氣的塑料泡。只要把塑料泡吹脹了,那泡面上就是一幅幅商品廣告。雇員的任務,就是要把這無數(shù)的塑料泡一一吹脹了送人。為了吸引觀眾,規(guī)定不用氣筒打氣,一律靠嘴巴吹,所以才雇用了胸部特別發(fā)達的人員來做這件事。

當然,這位雇員不是第一次做這件事,憑經(jīng)驗他知道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他必須擠一切時間去吹才能完成任務。他怎敢怠慢,所以一出機艙,面對歡迎學者的隊伍,他就吹起了泡泡……之后一路吹去,坐汽車趕路他吹,住旅館之后他就在旅館門口吹,同學者進餐就在餐廳吹,學者去講演他就在講堂外面吹,他做出的效果歡快而熱烈,把神圣的講壇都冷落了。學者一再干預,他全不理睬,最多也只是笑嘻嘻地回答說:“我要完成合同呀。你看我吹!”

學者毫無辦法,只好說:“你完成合同,何必跟著我呢,可以到別的地方去吹嘛!”

“合同上規(guī)定要跟著你的呀!”

“為什么?”

“你是學者,跟著你吹,容易使人相信,效果特好?!?/p>

于是學者默然。原來他自己也成了廣告的一部分,而且主角竟還不是他,是那個吹泡泡的,他還不及吹泡泡的呢!

黃婭是一位意識超前的時髦姑娘,在尋覓之中,芳齡已到二十七歲。好在蒼天有眼,讓她在書店遇到了一位飽學之士,雖然她對他的學問不知所云,但在他的熏陶下,她終于成為他的信徒和妻子。

飽學之士

——[中國]沙葉新

觀念更新,姑娘們的婚戀觀最善于更新。解放前別提了,那時候姑娘們沒自主權,“全憑父母一句話,屎殼螂、癩蛤蟆都要嫁”。解放了,姑娘們才開始有權選擇意中人。五十年代那會兒,當兵最光榮,姑娘們“不愛金,不愛銀,最愛肩上有星星”,大都愛找當軍官的。到了“文革”,又不一樣了,“只要成份好,別的不計較”,所以當時的國營企業(yè)工人、三代貧下中農(nóng)最容易娶到如花似玉的老婆。八十年代初,又一變,有那么一陣子是“姑娘找老公,專找海陸空”,凡是有海外關系的、落實政策補還一大筆錢的,家有空房的,姑娘們都趨之若騖,你爭我奪。這幾年,隨著改革開放,姑娘們的心也搞活了,找港商,找洋人,找什么樣的人都有;還有一些“華籍美人”,專找那“美籍華人”的。但也有許多不同流俗的姑娘,由于“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社會風氣使然,別具眼光,愛才若命,“只要學問高,就把彩球拋”,專找那有真才實學的郎君。

絕代佳人黃婭便是不同流俗的姑娘。

黃婭今年二十七,不算小了,之所以至今尚未婚配,就是想找一個飽學之士。找呀找呀找,還真讓她找到了。

那天,黃婭在書店,面對浩瀚的書海,她深感自己的淺陋無知。

“有沒有《美學入門》?”黃婭不那么自信地問營業(yè)員。

“有?!睜I業(yè)員說??伤伊撕芏鄷?,一層一層地找,也沒找到這本書。

一個男子不知何時來到黃婭的身邊,他突然用一種似乎轉(zhuǎn)速不對的聲音一口氣說道:

“淺表層次信息載體積淀于框架深層之書的群落耗散無序之網(wǎng)絡淡化視象之走向致使文化消費呈現(xiàn)危機氛圍”

他說什么?黃婭不知其所云。但從這男子的語氣和態(tài)度上推斷,黃婭似乎感到他是在說書擺得不好,所以找不到。但他干嗎不直說呢?而且說得又沒標點。黃婭想也許有學問的人都是這么說話的;假如說得平淡如水,那還有什么學問可言?黃婭側身看了看這個男子,只見他高挑的身材,清瘦的面孔,戴副金絲邊眼鏡,頭微仰,下巴前伸,目光居高臨下。沒學問的人是不可能有這種架勢的。黃婭頓時肅然起敬。男子又說道:

“種姓符號余非社會角色詩人”

黃婭似懂非懂,心想他大概是在作自我介紹:他叫余非,是個詩人。不,也許他是說我不是個詩人。說話沒標點,真難斷句。

此時這個可能叫余非的詩人或者他不叫余非也不是詩人的男子又向黃婭伸出手來:

“一丁角色期待使用非語言的重聲姿態(tài)符號期待與另一角色系統(tǒng)的溝通and反饋”

這下黃婭可懂了,她的懂并不是聽懂了,而是看懂了。誰都可能看得出一個人向你伸出手來意味著什么。黃婭很高興地也伸出手去,她想這可能就是對方期待的反饋。

他們就這么認識了,而且很快就進行了約會。

他是叫余非,也確實是個詩人。第一次約會,余非就向黃婭出示了他的詩作,標題為《熵與性的倒錯及孤獨的裂變》,全詩有四句:綠色的乳房掛在透明的樹枝上/在廁所盡量把藍色的屁放響/叫春的貓排泄出一碗酒刺/負面超越人生的宀

黃婭懷著崇敬之心將這首詩反復吟誦了三遍,她不敢說不懂,這倒不是擔心會顯露自己的無知,而是害怕傷害詩人的自尊,所以她盡力做出充分理解并被感動的樣子。但最后一行的三個字她實在不解其意,還是忍不住問了:“最后三個字是不是缺了幾筆?”詩人搖搖頭,不屑一答。

“您這是什么詩派?”

詩人拿出一紙宣言,遞給黃婭,上面寫道:

“超前意識詩派主張詩歌是詩人超前意識的排泄是詩人邊緣意識的錯亂是詩人人格分裂的擊撞是詩人孤獨情感的呼吸是他媽的滾他娘的鬧著玩”

越是不懂,黃婭越是對詩人崇拜。經(jīng)過和詩人的幾次接觸之后,她深感自己的才疏學淺。為了縮短她與詩人的差距,她要詩人介紹幾本高層次的書籍供她學習。詩人開列了一個長長的書單,并一一指示快速閱讀的門徑。于是黃婭沉下心來,閉門謝客,發(fā)奮攻讀,不出半年,她便自覺學有所成。為了感激她的啟蒙者,也為了向詩人表達自己的愛慕之心,她請詩人來家中一敘。詩人來后剛一坐下,黃婭便激動地說道:

“為了拓展你我之間的情感張力為了構建新的角色組合為了使我們兩性之間的亞穩(wěn)結構嬗變?yōu)槌€(wěn)定系統(tǒng)特通過語言媒介向您傳播愛的代碼請求您多元的多層次的多視角的全方位的對我觀照反思我多么期望我的愛能化釋你被壓抑的伊特能涵蓋你的心能通過原發(fā)過程在你的口唇區(qū)獲得心靈的對應物”

據(jù)說不久黃婭就與詩人結合了,而且也成了一位詩人。

檢查團去下邊檢查工作,吃了一頓下邊準備的標準的工作餐,但吃完飯后檢查團卻有人擔心自己會被檢查……

三四一十二

——[中國]孟偉哉

“老王,我說清楚,中央發(fā)了十二條準則,咱得執(zhí)行。我們這次來檢查工作,生活上不搞特殊化,不能搞特殊化?!?/p>

“是是。你們不正好十個人嗎?十人一桌,四菜一湯,會議標準,這總可以吧?”

“對,就這樣,就應該這樣。哈哈……”

“老王,你怎么給我們弄到單間來了?在大廳里也可以嘛!”

“是這樣,我考慮你們是來檢查工作的,也許在吃飯當兒要談點兒什么,所以,所以……這么著不是方便些嗎?嘿嘿!”

“也好,就這樣吧!”

“老李,這頓飯吃得怎么樣?”

“老王這主兒可真有他的,——三四一十二!”

“你講什么鬼話喲!”

“咦!頭兒,您沒有發(fā)現(xiàn)他在每個盤子里放了三個菜嗎?”

“你瞎嚷嚷什么!我沒注意這個。我只看到他按一般標準放了四個盤子。”

“那個雞湯您也沒留心?”

“湯又怎么了?”

“一只雞,十條大腿呀!”

“天方夜譚!盡說瘋話。只有兩條腿的雞,哪有十條腿的雞?沒聽說過!”

“頭兒,我可是真留意了,咱十個人吃了四條,湯缽里還剩六條。”

“我只知道我吃到了一點兒雞肉,是腿是翅膀我可沒有管。為什么還剩六條呢?你數(shù)啦?”

“是的,我數(shù)過,哎,最重要的是,我看到老張、小劉他們情緒不對——”

“情緒!他們情緒怎么啦?”

“那六條腿就是他們剩的。他們不吃,互相交換眼神兒,不高興。我擔心他們成為咱這個檢查團里的檢查組!那可就麻煩了……您想……”

杰夫·彼得斯化名印第安名醫(yī)沃胡大夫在漁夫山出售回春藥酒,后來又為鎮(zhèn)長實施了所謂的“催眠術”??删驮凇瓣幹\”被鎮(zhèn)長識破時,杰夫卻與同伴拿著騙得的二百五十元揚長而去。

杰夫·彼得斯的催眠術

——[美國]歐·亨利

杰夫·彼得斯是個貪婪的家伙,他為了賺錢,搞了許多陰謀詭計,多得像南卡羅來納州查爾斯頓煮飯的花樣。

他常常把他早年的故事講給我聽,我也愿意做他的忠實聽眾。那時候,他靠在街頭賣膏藥和咳嗽藥水勉強糊口,他每天都要應付各種各樣的人,并且常拿最后一文錢同命運打賭。

“在阿肯色州的漁夫山,”他說,“我身穿鹿皮衣,腳穿鹿皮靴,長發(fā)披肩,一枚三十克拉的鉆石戒指戴在我的手指上,那枚戒指是我從特克薩卡納的一個演員那里拿一把小刀換來的。至今我都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那把小刀。

“我那時是作為印第安名醫(yī)沃胡大夫出現(xiàn)在人們面前的。當時我只帶著一種最好的賭本,那就是回春藥酒,那是用幾種延年益壽的植物跟幾種藥草配制而成,是在那一年一度的玉米節(jié)舞會上喬克托族酋長的漂亮妻子塔瓜烹制狗肉找配料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

“在上一個鎮(zhèn)上我沒賺到幾個錢,我口袋里只剩下五塊錢。我找到漁夫山的藥劑師,他賒給我六打八盎司的玻璃瓶和軟木塞。沒有用完的標簽和配料還在我的旅行包里。我找了一家旅館住了下來,房間里有自來水龍頭,調(diào)制成的回春藥酒一打打排在桌上,生活似乎又有了新的生機。

“你說那是假藥?不,不,先生。六打藥酒里有兩塊錢的奎寧提取液和一毛錢的苯胺。幾年以后我從那些城鎮(zhèn)經(jīng)過,那里的人還要向我買這種藥酒。

“我打算用這些藥換一些錢。于是,那天夜里我雇了一輛大車,開始做我的生意。漁夫山是個適逢瘧疾流行的鎮(zhèn)市,潤肺強心活血的大補劑正合大家的需要,就像素食者席上的烤面包片夾牛羊雜碎一樣,我的藥酒大受歡迎。我以一塊錢兩瓶的價錢剛剛出售兩打,就覺得有人拉了拉我衣服的下擺。我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下得車來,在一個胸襟上佩著銀質(zhì)星章的人手里塞上了一張五元鈔票。

“‘警官,’我說,‘夜里天氣不壞。’

“‘你兜售這種非法的假貨,還把它吹噓成藥酒,有誰給你發(fā)執(zhí)照嗎?’

“‘我沒有,’我說,‘我不知道你們這里是個城市。如果我明天發(fā)現(xiàn)是這樣,那我一定會去領一份執(zhí)照的?!?/p>

“‘在你領到之前,我只好讓你停業(yè)。’警察說。

“我收起藥酒回到旅館里,同老板談到這件事。

“‘哦,你這樣做生意在這里是行不通的?!f,‘這里惟一的醫(yī)生霍斯金斯是鎮(zhèn)長的小舅子,他們不會讓冒牌醫(yī)生在鎮(zhèn)上行醫(yī)的?!?/p>

“‘我不行醫(yī),’我說,‘我有州里的小販執(zhí)照。需要時我再去領個城市的執(zhí)照?!?/p>

“第二天早晨我很早就來到鎮(zhèn)長的辦公室,他們告訴我鎮(zhèn)長還沒有上班,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來上班。因此我弓起背坐在旅館的椅子上,在一根上等雪茄騰起的煙霧中耐心等待。

“不多時,一個系著藍領結的年輕人悄悄坐到我旁邊的椅子上,問我現(xiàn)在是什么時間。

“‘十點半?!艺f,‘安迪·塔克,是你嗎?我看見過你做生意。在南方各州推銷愛神丘比特什錦禮盒的不是你嗎?讓我想想看,里面有一只智利鉆石訂婚戒指、一只結婚戒指、一只搗土豆器、一瓶止痛藥水和一幀多蘿西·弗農(nóng)的照片,這些只需要五毛錢,對嗎?’

“安迪看到我還記得他,非常高興。他是個非常棒的走街串巷的推銷員,不僅這樣,他還有樂業(yè)精神,有三倍的利潤就心滿意足了。有不少人拉他做些非法的買賣,如賣假藥或出售偽劣種子等等,可他總是不受誘惑,從不走歪道。

“我眼前一亮,邀請安迪同我聯(lián)手,他欣然同意了。我將漁夫山的情況講給他聽,并且告訴他,由于當?shù)氐恼瓮环N瀉藥混在一起,財源不豐。當天早晨安迪剛下火車,手頭也不寬裕。他打算在鎮(zhèn)上集資,弄一點錢到尤列卡噴泉去建艘新的軍艦。為此我們走出去,坐在走廊上仔細商量。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鐘,我獨自坐在旅館里,一個黑人拖拖沓沓地走進旅館,請我去看班克斯法官,好像就是那位鎮(zhèn)長,聽說他有急病纏身。

“‘我不是大夫,’我說,‘你干嗎不去請那位大夫?’

“‘老板,’黑人說,‘霍斯金斯大夫遠在二十英里之外,在鄉(xiāng)下給人瞧病。鎮(zhèn)上只有您這個醫(yī)生,而班克斯老爺?shù)牟〔荒茉俚⒄`了。他派我來請您,先生,您還是去看一看吧?!?/p>

“‘作為同胞,我應該去看看他才對?!艺f,因此我在口袋里揣了一瓶回春藥酒,來到鎮(zhèn)長的住處,那該是鎮(zhèn)上最漂亮的房子,復折式屋頂,草坪上有兩只鐵鑄的巨犬。

“除了兩撇胡子和兩只腳尖,這位班克斯鎮(zhèn)長整個身子都躺在床上。他肚子里響個不停,其鳴聲之大,如果是在舊金山的話,會使人誤以為又發(fā)生了地震,趕快逃到郊外去。一個年輕人捧著一杯水站在他的床邊。

“‘大夫,’鎮(zhèn)長說,‘我病得很厲害。我快要死了,你快想想辦法救救我吧?!?/p>

“‘鎮(zhèn)長先生,’我說,‘我不配做醫(yī)藥之神埃斯科拉庇俄斯的正規(guī)學生,我從來沒有在醫(yī)院受過教育。我不過是作為一個同胞,來看看能不能為您做點什么?

“‘我深表感謝,沃胡大夫?!f,‘這是我的侄子比德爾先生,他曾經(jīng)設法減輕我的痛苦,不過毫不見效。哦,天哪!哦——哦——哦!’他似乎很痛苦。

“我向比德爾先生點頭打了招呼,在床邊坐下為鎮(zhèn)長把脈?!屛铱纯茨愕纳囝^?!艺f。接著我翻開他眼皮,仔細看看瞳孔。

“‘你這樣有多久了?’我關心地問。

“‘昨天夜里得的病——哦——哦,’鎮(zhèn)長喊道,‘大夫,給我開點治病的藥吧?!?/p>

“‘菲德爾先生,’我說,‘把窗簾拉起一點,好嗎?’

“‘我叫比德爾。’年輕人糾正說,‘吃點火腿蛋好嗎,詹姆斯叔叔?’

“我把耳朵貼近他的右肩胛骨聽了一會兒,然后說:‘鎮(zhèn)長先生,急性發(fā)炎的部位在你的右鎖骨肌?!?/p>

“‘老天爺呀!’他說,又哼了一聲,‘你能不能用什么藥搽搽,或者正正骨,或者用別的什么法子?’

“我拿起帽子,朝門口走去。

“‘大夫,您要走嗎?’鎮(zhèn)長干號著說,‘你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丟下我?guī)е@種——什么鎖骨肌腱炎去死吧?’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比德爾先生說,‘看著你的同胞受苦,你忍心嗎,嘩哈大夫?’

“‘別再吆喝牲口耕田了,’我說,‘我是沃胡大夫?!谑俏矣肿呋卮睬埃α艘幌麻L發(fā)。

“‘鎮(zhèn)長先生,’我說,‘你只有一個希望。藥物對你不起什么作用了。藥物的效力固然很大,但有一樣東西效力更大?!?/p>

“‘那是什么呀?’他說。

“‘科學論證,意志勝過藥物?!艺f,‘你要有一種信念:你沒有痛苦,沒有疾病,那不過是我們不舒服時產(chǎn)生的感覺?!?/p>

“‘大夫,您再說一遍行嗎?’鎮(zhèn)長說,‘你該不是一個社會主義者吧?’

“我說:‘我講的是一種偉大的關于心理調(diào)節(jié)的學說,是一種以長距離、潛意識來治療迷妄癥和腦膜炎的啟蒙學派,是一種神奇的室內(nèi)運動——人們通常把它叫做催眠術?!?/p>

“‘你能施行這種手術嗎,大夫?’鎮(zhèn)長問。

“‘當然,我是猶太教最高長老院的大祭司和內(nèi)殿法師之一,’我說,‘只要我一揮手,癱子能下地行走,瞎子能重見光明。我是降神者,是花腔催眠師,是心靈的主宰。最近在安·阿保爾舉行的降神會上,我揮揮手,使已故的酒醋公司董事長得以重返人間,同他的妹妹簡交談。你們平時只看見我在街上賣藥給窮人,’我說,‘我不給他們施行催眠術。我決不輕易地做,因為他們沒有錢?!?/p>

“‘你能給我治病嗎?’鎮(zhèn)長問道。

“‘您別急,’我說,‘我不論走到哪里,醫(yī)學界總是跟我找麻煩。我不行醫(yī)。不過,為了救你的命,我會給你做心理治療,只要你別抓住執(zhí)照不放手?!?/p>

“‘那當然?!f,‘現(xiàn)在就開始吧,大夫,又痛起來了。’

“‘我收費二百五十元,保證兩次治愈?!艺f。

“‘您的一切條件我都答應,’鎮(zhèn)長說,‘我付給你二百五十元。我想我的命能值這么多錢?!?/p>

“我坐在床邊,直盯住他的眼睛。

“‘聽著,你要放松,什么病之類的事全都忘掉,’我說,‘你沒有病。你心臟沒有病,鎖骨或肘部尺骨端和腦部沒有病,什么病都沒有。你沒有哪里疼痛。否定一切疾病。你身體上的疼痛消失了,是不是?’

“‘我的確覺得好了一點,大夫,’鎮(zhèn)長說,‘鬼才騙你?,F(xiàn)在再編幾個謊,說我左腹部并不發(fā)脹,我想你們就可以扶我起來吃些香腸和蕎麥餅了?!?/p>

“我又做了幾個手勢。

“‘好,’我說,‘炎癥沒有了。近日點的右葉已經(jīng)消退。你現(xiàn)在想睡覺了,你眼睛快睜不開了。目前控制住病情了?,F(xiàn)在你睡著了?!?/p>

“鎮(zhèn)長很快進入了夢鄉(xiāng),打起鼾來。

“‘你瞧,鐵德爾先生,’我說,‘現(xiàn)代科學就這么神奇。’

“‘比德爾,’他糾正道,‘你什么時候給叔叔再治一次,坡坡大夫?’

“‘沃胡大夫,’我說,‘下一次就定在明天上午十一點吧。等他醒過來。給他服八滴松節(jié)油,吃三磅牛排,再見。”

“第二天,我準時來到鎮(zhèn)長家。‘你好,瑞德爾先生,’他打開臥室門時我說,‘你叔叔今天早晨怎么樣?”

“‘他似乎好過多了?!贻p人說。

“鎮(zhèn)長的臉色很好,脈搏正常。我又為他做了一次治療,他說連最后一點疼痛都消失了。

“‘現(xiàn)在,’我說,‘要想完全康復,你還需要在床上躺一兩天。幸好我來漁夫山,鎮(zhèn)長先生,因為一切正規(guī)醫(yī)學院出身的醫(yī)師所開的藥都不會對你的病有療效?,F(xiàn)在既然病已除盡而疼痛不復施虐,我們不妨談談更愉快的話題——也就是二百五十元的醫(yī)療費。請別開支票,因為無論在支票正面還是背面簽名我都不愿意。’

“‘我身邊有現(xiàn)鈔,’鎮(zhèn)長說。然后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個荷包。

“他數(shù)出五張五十元券,拿在手里。

“‘打收條。’他對比德爾說。

“在收條上,我簽了字,鎮(zhèn)長把錢交給我。我將錢小心地放進內(nèi)層衣袋。

“‘警官,現(xiàn)在是你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了?!?zhèn)長訕笑著說,根本不像個病人。

“比德爾先生抓住我的胳膊。

“‘你被逮捕了,沃胡大夫,別名彼得斯,’他說,‘你的罪名是無照行醫(yī),你違犯了州立法?!?/p>

“‘你是誰?’我問。

“‘還是讓我來告訴你吧?!?zhèn)長從床上坐起來說,‘他是州醫(yī)藥會雇傭的偵探。他已經(jīng)盯著你走過五個縣。他昨天來找我,我們訂下這計謀來逮捕你。我想你的行醫(yī)生涯到此結束了,騙子先生。你說我生什么病來著,大夫?’鎮(zhèn)長一笑,‘什么綜合癥——不過,我想腦筋失靈是不可能的?!?/p>

“‘什么,一名偵探?’我問。

“‘完全正確,’比德爾說,‘我得將你移交給司法長官了?!?/p>

“‘你來試試看。’我說著一把揪住他的領子,想把他從窗戶扔出去。說時遲,那時快,他拔出槍來頂住我的下顎,我只好站住不動。于是他給我戴上手銬,還把二百五十元鈔票從我的口袋掏出來。

“‘我證明,’他說,‘這正是你我做上記號的鈔票,班克斯法官。等我把他押到司法長官辦公室,我會把這錢交給他,他會給你開一張收條。這些錢要先借用一下,因為它是物證?!?/p>

“‘好吧,比德爾先生,’鎮(zhèn)長說:‘現(xiàn)在,沃胡大夫,’他接著說,‘你怎么不再表演一番,用催眠術把你的手銬卸掉?’

“‘警官,我們先走吧,別聽他啰嗦了,’我架子十足地說,‘我會盡力而為?!又覔u晃著手銬對班克斯說:‘鎮(zhèn)長先生,不消多久催眠術的神奇效力會使你相信那是成功的,而且你會肯定這一次也是成功的?!?/p>

“我想確實如此。

“當我們走近大門口,我說:‘現(xiàn)在我們不會碰到什么人,安迪,我認為可以去掉我的手銬了。而且——’嘿,怎么啦,當然比德爾就是安迪·塔克。那完全是他的計謀。這一來我們就有了資金,我們做生意就有了本錢了?!?/p>

驢去看畫看到的是驢,熊去看畫看到的是熊……萬獸之王大象不信,他也去看畫,看到的是頭大象。

看畫

——[美國]馬克·吐溫

從前,有位畫家畫了一幅得意之作,并把它掛在一個他能從鏡子里看得到的地方,他說:“這下看上去距離倍增,色調(diào)明朗,感覺比先前更好了。”

畫家的貓把這件事告訴了森林中的眾獸。眾獸對這只家貓向來推崇備至,因為它博學多才、溫文爾雅、彬彬有禮、極有教養(yǎng),能告訴它們許多它們不知道,甚至高深莫測的事。

聽了這條新聞,它們都很激動,于是連連發(fā)問,以便充分了解情況。它們問畫是什么樣的,貓就講解了起來。

“那是一種平的東西,”它說,“出奇地平,絕妙地平,迷人地平,十分精致,而且……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眾獸聽了更加瘋狂了,說無論如何要看看這張畫。熊問:“是什么使得它那么漂亮呢?”

“是它的美貌?!必堈f。

這個答復令眾獸更贊嘆不已,更覺得高深莫測,它們越發(fā)激動。接著牛問:“鏡子究竟是個什么東西?”

“怎么說呢,鏡子就是墻上的一個洞,”貓說,“朝洞里看進去,你就能見到那張畫,在那難以想像的美貌中,它顯得那樣地精致,那樣地迷人,那樣地惟妙惟肖,那樣地令人鼓舞,你看了以后會有些頭暈,有些飄飄然的感覺?!?/p>

一直在旁邊沉默的驢此時開口了,它說以前從沒有那樣漂亮的東西,也許當世也沒有。又說用一整簍形容詞來宣揚一樣東西的美麗之日,就是需要懷疑之時。

驢的懷疑論使眾獸也產(chǎn)生了懷疑,貓見狀馬上離開了。這個話題被擱了幾天,但與此同時,眾獸的好奇心又在極度膨脹,那種想一睹為快的興趣又復活了。于是眾獸紛紛責備驢把那也許能給它們帶來樂趣的事弄糟了,而這種僅僅對那畫的漂亮產(chǎn)生的懷疑,卻沒有任何根據(jù)。驢不加理睬,安之若素,說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證明它和貓誰是正確的。它要去看那洞,然后回來報告它的實地所見。眾獸感到既寬慰又感激,請它馬上去,于是驢便動身去看那個洞。

驢碰到了一個難題,它不知道該站在什么地方看,最后,錯誤地站到畫和鏡子之間,其結果是那畫沒法在鏡子中出現(xiàn),它回去說:

“貓撒謊,那洞里除了有頭驢,啥也沒有,它說的那個什么東西連個影都沒有,只有一頭漂亮的、友善的驢,僅僅是一頭驢,什么都沒有?!?/p>

象問:“你看仔細、看清楚了嗎?你挨得近嗎?”

“當然了,我發(fā)誓,沒有誰比我看得更清楚、更仔細了。噢!萬獸之王,我挨得那么近,我的鼻子和它的鼻子都碰上了。”

“這真怪了,”象說,“就我們所知,貓以前一直是可信的,再讓一位去試試看。去,巴羅,你再去看看那個洞,然后報告你所看到的?!?/p>

熊接到命令立即前往,回來后它說:“貓和驢都說謊,洞里除了有頭熊外,啥也沒有?!?/p>

眾獸大為驚奇和迷惑不解,現(xiàn)在誰都渴望親自去嘗試一下,搞個水落石出。于是,象便讓他們一個一個地看那個洞。

第一個去的是牛,它發(fā)現(xiàn)洞里除了一條牛,啥也沒有。

虎發(fā)現(xiàn)洞里除了一只虎,啥也沒有。

獅發(fā)現(xiàn)洞里除了一頭獅,啥也沒有。

豹發(fā)現(xiàn)洞里除了一頭豹,啥也沒有。

駱駝只發(fā)現(xiàn)有駱駝,別無他物。

象聽了它們的報告,怒不可遏,決定要親自前往,弄個水落石出。

象回來后,不客氣地訓斥了它的全體庶民,因為它們?nèi)既鲋e,對貓的無視道德及盲人摸象的做法更是怒不可遏,它說:“除非是個近視的傻瓜,否則,不論誰都能看得出來,那個洞里明明只有一頭象?!?/p>

法蘭克·佛森是犯罪少年心中的偶像,是絕頂聰明的人,但卡斯楚卻僅通過一個少年便使他自動落入法網(wǎng)。

小精靈

——[美國]勞倫斯·威廉斯溫

強尼·達金的手腕被警察緊緊抓住的時候,他的眼神依舊是那么自然、鎮(zhèn)定而又一副不在乎的樣子??ㄋ钩壬郧霸?jīng)在那一對黑溜溜的眼睛里看到這種眼神。他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因此他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你大概搞錯了吧!卡爾,”卡斯楚微笑著對警察說,“這個男孩并沒有拿我的鎖?!?/p>

卡爾的大頭在不停地搖晃,“別耍我了,卡斯楚先生,”他說,“我看見他從你架子上拿的,千真萬確!”

“當然啦,他是從架子上拿的。但,是我叫他去拿的?!笨ㄋ钩p松地編造了一個謊話,因為這是他的強項。

卡爾警官并沒有相信他的話而放開手。“你正在造成大錯,你知道嗎?卡斯楚,”他大聲地說,“這已經(jīng)不是他的第一次了。如果你現(xiàn)在不提出告誡,他會對你變本加厲的。你應該比其他人更明白的。好了,你愿意挺身而出吧!您還有別的事嗎?”

卡斯楚先生回想起自己曾經(jīng)所做的——那些曾經(jīng)被列入檔案的往事,他瘦削的臉上出現(xiàn)一絲寬容的微笑?!暗?,我不想提出任何告誡,卡爾……”他誠懇地說。

“你看!”警官突然打斷他的話,“你以為這么做是在給小孩子一個機會嗎?你可憐他,因為他還小對嗎?我告訴你,大錯特錯!你只是讓他再回到法蘭克·佛森那兒,讓那個惡棍再教他更多犯罪的伎倆罷了!這兒的情況你比我了解,卡斯楚,小孩們把佛森奉為英雄,而他正把他們聚結成一群不良少年來供他驅(qū)使??倸w一句話,主意還是你自己拿。如果是佛森本人,你就不會這么袒護他了吧?”

卡斯楚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他透過玻璃櫥窗望著外面的街道?!安唬彼p輕地說,“不,我絕不會袒護法蘭克·佛森。

“但我們現(xiàn)在討論的問題與佛森毫無關系,對嗎?我們說的是強尼·達金,你一定是誤會了,因為是我讓他去拿鎖匙的,對嗎?”

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卡爾覺得沒有爭辯下去的必要了。他冷峻地盯著卡斯楚那張固執(zhí)的臉孔,過了幾秒鐘后卡爾放開強尼·達金的手腕,轉(zhuǎn)過他那肥胖的身子無可奈何地離開了。

他們兩人——一個是六十歲的老人,一個是十四歲的小鬼,仿佛有了無言的默契,一直等到沉重的腳步聲踏出門外,卡斯楚才長出了一口氣,攤開手掌朝那個小鬼笑了笑。

“現(xiàn)在,”他用認真的語氣說,“你可以把鎖還給我了吧?!”

強尼·達金一語不發(fā)地松開手腕,把鎖掛回架子上。他閃爍的眼光移動在架子和卡斯楚先生之間。

“這只鎖頭太普通了,”卡斯楚把它拿起來,繼續(xù)說,“把你的鞋帶借我用用?!?/p>

這種命令似的口吻使強尼·達金不得不彎下腰,解開那雙又破又臟的鞋子左邊的鞋帶。

卡斯楚先生把鞋帶拿在手里,檢查了一下帶有金屬片的一端,把它夾在手指中間,像夾鉛筆那樣,然后很自信地將金屬片插入鑰匙孔。他那看起來似乎毫無用處的手指輕輕挑動了三四下,鎖頭“啪”地一聲就開了。

強尼·達金看完了卡斯楚的表演后非常驚訝?!昂?,你怎么弄的?”他問。

“別忘了!我是一個鎖匠?!?/p>

聽了這句話,強尼·達金換了一副表情?!昂伲悴恢粫@些吧?”他馬上接口說,“我記得法蘭克·佛森提起過你。我原來以為他是騙我的。他說你以前曾是保險箱大盜——最偉大的保險箱大盜,是嗎?”

“兄弟們以前是這么稱呼我的?!笨ㄋ钩壬樖职褨|西整理了一下,“強尼,我們來談個交易如何?剛剛我已經(jīng)對你略施小惠了。我需要一個小幫手,一天三小時,只是替我看店,這樣我可以做些別的事,每天放學以后來,星期六則是全天,每小時七角五分錢的報酬,你想不想做?”

原先留在強尼·達金臉上好奇、驚異的表情這時變成不屑一顧的神色?!傲糁?!”他說,“這個機會給那些呆小子會更合適的!”

“你太聰明了,是嗎?”

“如果我缺錢的話,我知道該怎么去弄,才不要整個禮拜為了工作而操勞呢!”

“而且,如果你沒有找到適合的工作,”卡斯楚先生接著說,“你的朋友佛森也一定能幫你。對嗎?”

此時,強尼臉上顯出驕矜、自恃的神色。“沒錯!”他說,“他很厲害的?!?/p>

卡斯楚露出輕蔑的笑容?!皡柡??他也只會耍偷偷銀行的小把戲而已。我說,不出一年,他準會做大牢的。”

強尼仰著頭說:“不可能!”

“當然,在一年之內(nèi)他還能干點盜竊的小案子?!笨ㄋ钩壬鷪猿值卣f。

“好吧,”他的口氣變得粗暴了,“我不再跟你談論這些了,讓我給你看一樣東西吧!”

卡斯楚先生打開柜子,從里面翻出一本已經(jīng)泛黃的小本子——報紙剪貼簿,他把它攤開在小孩面前。把“保險柜大盜之王”指給小孩看。

現(xiàn)在,卡斯楚先生表情緩和了許多,臉上堆滿了微笑。“強尼,我不會傻到把其中的奧秘告訴你的,連佛森都一無所知。曾經(jīng)有專家用了二十五萬美元請我傳授,都被我拒絕了?!?/p>

“但在我的回憶錄里都有詳細的記錄,”卡斯楚繼續(xù)說,“我把那本活頁筆記簿放在房間的一個上了鎖的抽屜里。在里面寫著我的各種開鎖技巧,等我死了就會出版。那時,一夜之間,每一個人——包括小偷、大盜、鎖匠等等的每一個人都會知道。當然,只要每個人都知道了,那就沒有什么秘密可言了?!?/p>

強尼似乎覺得有些惋惜,“唉——”他說,“你本來可以大撈一票的,為什么不……”

“大撈一票?”卡斯楚先生插嘴說道,“沒錯,別人口袋里的二十五萬美元更不是個小數(shù)目??墒牵堑没ǘ甑墓Ψ虿磐档玫?。其中還要扣掉一半的開銷,至少一半,算起來,我每年只能存下兩千美元??墒牵疫@家五金店的收入比那個多很多,去年我賺了超過三倍的錢。”

“等一下!我還有話說,”強尼·達金說,“你本來可以賺更多的錢。”

“是嗎?”卡斯楚先生坦然一笑,“噢,還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訴你,其中的二十三年我是在監(jiān)獄中度過的,使我的平均收入大大降低了?!?/p>

“二十三……你怎么會被捉呢?”

“人算不如天算?。膩砭蜎]有不打敗仗的將軍,總有一天會出錯的。愈早犯錯就愈容易回頭。沒有人是絕頂聰明的,強尼——你不是,你的好朋友佛森也不是。”

自恃、固執(zhí)的神色又爬上了強尼·達金的臉。“那是你認為的,”他說,“你不知道世上還有許多聰明的人,對他們來說,被抓根本就是個玩笑?!?/p>

卡斯楚先生很惋惜地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霸僖娏?,強尼。”他失望地說,“我要工作了。”

第二天晚上,大約深夜一點鐘左右,已經(jīng)在卡斯楚先生的房里埋伏了兩個晚上的卡爾警官手握著左輪槍,輕輕地走上前,佛森還來不及拿到那本筆記簿之前,卡爾警察就逮捕了他。

又隔了一天,下午的時候,卡斯楚先生正在看一本活頁筆記簿。剛剛放學的強尼·達金經(jīng)過他的店前。

“強尼,你可以進來了,”他說,“已經(jīng)沒什么事可做了?!蹦泻⒙刈呓衽_,說:“我聽說法蘭克·佛森被抓走了?!笨ㄋ钩壬袂樽匀舻卣f:“被抓進市立監(jiān)獄去了。現(xiàn)在,這個大傻瓜終于被捕了。他破門而入就是想要這本筆記簿。”

“他大概以為這本小簿子里有什么大秘密吧!”卡斯楚先生接著說,“記得我好像跟你說過一個笑話,一個關于回憶錄的大笑話。其實??!現(xiàn)在誰不曉得,像我這樣的人怎么可能寫回憶錄呢?!如果寫了,便會引起人們邪惡的念頭,你說呢?強尼,那是不可思議的??煞鹕@個傻瓜偏偏聽信這些話。有一天,我會找時間告訴他,我這本筆記簿里面全是賬單。”

強尼·達金沒說一句話,他傾聽著卡斯楚先生的述說。他敏銳的眼睛盯著卡斯楚先生的臉,在他的眼中流露一種與過去完全不同的眼神——一種崇拜、尊敬的眼神。“也許,聰明的人并不聰明,對嗎?”他輕聲地問。

一個令他著迷的女孩扒走了他的錢包,經(jīng)過交涉,女孩把一個皮夾給了他后跑掉了,而他不但沒有抓住女孩,反被另一位女郎指控為扒手。

小偷

——[美國]雷蒙德·卡弗

正在出售機票的柜臺邊站著的那個女孩引起了他的注意。她光亮的頭發(fā)在腦后梳成一個髻——那男人想像它放下來披散在她小小的背后的樣子——并且一個沉重的黑包掛在穿著皮衣的肩膀上。他沒法一睹她的面貌——她排在他前面。一直到她買好票,轉(zhuǎn)身離去時,他才將她的美貌盡收眼底,她臉色蒼白、雙眸漆黑、嘴唇豐滿。她的美使他心跳加快。她似乎知道他在盯著她看,所以她的目光突然移開了。

“您好,先生?!焙娇展韭殕T對他說。那男人只好不再看——他猜她大概二十五、六歲吧——買了一張到東部某城市的二等艙往返票。

他所要坐的那次航班一小時后才起飛,為了趕時間,他走進機場的一間雞尾酒吧,點了一份加冰威士忌,然后一邊喝著酒,眼睛一邊在候機的人潮中來回地移動,其中有不少他認為還是待字閨中的美麗少女,穿著流行雜志上的服飾在候機。后來,那個穿皮衣的黑發(fā)少女又進入了他的視線,這時她站在服務臺附近,和另一名穿著滾毛邊外套的金發(fā)少女談得很投入。他很想在她搭機飛往她要去的地方之前吸引她的注意,好請她一起喝杯酒,但是轉(zhuǎn)念一想,即使她朝他這邊看,酒吧間的陰影可能也很難讓她看見他。過了一會兒,她們兩個分手了,但是都朝其他方向走了,于是他很失望,又叫了第二杯加冰威士忌。

她又一次出現(xiàn)時,他正準備買本雜志在飛機上看,他覺得有人擠著他。起初他很奇怪為什么有人這么挨近他,但一看到是誰以后,他便心頭一喜。

“生意真好?!彼f。

她抬起頭,臉上有些霞色,嘴角泛上一抹怪異的笑,稍縱即逝,然后便轉(zhuǎn)身消失在候機室的人潮中。

站在柜臺邊的那個男人,手里拿著那本雜志,下意識地伸手去掏后面口袋的皮夾時,卻發(fā)覺皮夾不見了。

皮夾什么時候丟了呢?他想。他腦中開始列出皮夾中的東西:信用卡、現(xiàn)金、會員卡和身份證件。他的胃中翻攪著類似害怕的情緒。是那個黑發(fā)少女嗎?只有她與我如此靠近,他這么想,并且立刻想到他的皮夾可能是被她扒走了。

怎么辦?很慶幸的是他的機票還在,正在西裝里面的口袋里安穩(wěn)地躺著——他伸手進去摸一下那個信封,確定還在。他可以搭這班飛機,抵達目的地后,給他的朋友打電話,讓朋友來接他——因為他連搭公共汽車的錢都沒有,然后處理完事情,再回家。但是現(xiàn)在,他得把遺失的信用卡先處理好——打電話回家,叫他太太從書桌的最上面一個抽屜里找出電話號碼,再打電話與各個公司聯(lián)系——好麻煩啊,這整件事的麻煩程度簡直令人窒息。他該怎么辦?

他又一轉(zhuǎn)念想,還是先報警,告訴警察發(fā)生了什么事,描述那名年輕女子的樣子。她真該死,他想,她裝出那注意到他的樣子,站得靠他那么近,還在他說話時讓臉紅得像晚霞一樣美麗——這一切竟然只是為了扒他的錢。她的臉紅并不是害羞,而是擔心被識破,這點最令他受不了。這可真是害死人了。他將對警察隱瞞一些細節(jié),只告訴他她做了什么,皮夾里有些什么東西。他咬緊牙根,他想他的那個皮夾可能從此再也回不到他身邊了。

這時,那個黑發(fā)女孩又一次闖入了他的視線,他嚇了一跳,而又非常高興,考慮著是不是應該就近告訴站在X光機附近的警衛(wèi)。她背對著候機室前面的窗戶坐著,暮色中,計程車和私家車在她身后逐漸聚攏,緩緩移動著。她似乎正全神貫注地讀一本書。她旁邊有個空位,于是那男人便走過去坐下來。

“我一直在找你。”他說。

她看他的眼神,好像一點兒都不認得他的樣子。“我不認識你?!彼f。

“你認識我!”

她好像生氣了,把書擺到一邊?!斑@就是你們這些人的想法——像撿拾迷途的動物一樣撿女孩子嗎?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

“是你扒走了我的皮夾。”他說,并且為他用了“扒走”這個字而沾沾自喜,認為比用偷、竊,甚至搶字,更口語化。

“你說什么?”那女子說。

“在雜志攤那邊,我知道是你做的。如果你把它交還給我,這件事就算了,否則,我就把你交給警察。”

她似乎自認倒霉?!昂冒伞!彼f,然后從她腿上的黑皮包里拿出一個皮夾。

他接過來,隨即一怔,“等一下,”他說,“這不是我的?!?/p>

那女孩放下皮夾就跑了,于是他便在后面追,就像電影里的畫面一樣——旁觀的人四散躲避,那女孩閃來躲去,以免撞到人,他沉重的呼吸聲提醒他,他已經(jīng)老了——后來,他忽然聽見有一個女人在他的后面大叫:

“站住,小偷!抓住那個人!”

等他再回頭去找前面的黑衣女孩,已經(jīng)無影無蹤了。這時有個穿海軍裝的年輕女子伸出腳絆倒他,他重重地摔了一跤,膝蓋和手肘都重重地跌在候機室的瓷磚地板上,但那個不是他的皮夾還在他的手里。

那是個女用皮夾,里面塞滿了錢以及各種信用卡,而皮夾的主人是那個穿著滾毛邊外套的金發(fā)女郎——那個與黑發(fā)女扒手說話的女人。她也是氣喘吁吁的,身邊還有個警察。

“就是他,”金發(fā)女郎說,“他扒走了我的皮夾?!?/p>

現(xiàn)在,他無法向警察證明他的身份。

兩個星期后——困窘和憤怒已漸平息,家庭律師的錢也付了,家中的混亂也恢復了。一個美好的早晨,郵包寄回了那個皮夾,沒有附帶任何解釋。皮夾里的東西都在,還是老樣子。雖然事情過去了,但那男人覺得他的后半輩子每看到警察都會不自在,那件事讓他覺得有些羞愧,尤其在女人面前,感覺更強烈。

霍恩斯奈格爾博士參加完雅普雅普島舉行的民意盛會后,嘲笑島上所謂的言論自由實際上是有錢人的言論自由。但他所推崇的本國民主也招來了對方的嘲笑。

雅普雅普島的金喇叭

——[美國]奎因

《雅普雅普島上部落的奇風異俗》這本書是大名鼎鼎的探險家艾麥利·霍恩斯奈格爾博士出版的,里面提到了一些關于言論自由的趣聞,這些趣聞是他在這個默默無聞的島上通過觀察土著居民得到的。

有一次,雅普雅普島的酋長伊吉·布姆布姆在宮里設宴招待霍恩斯奈格爾博士。談話中,這位探險家問:“島上法律準許居民自由和公開地發(fā)表自己的意見嗎?”

“當然準許,”伊吉·布姆布姆說,“政府嚴格執(zhí)行人民的意志,島上的居民享有最充分的言論自由?!?/p>

“這在實際上是怎么實行的呢?”霍恩斯奈格爾問道,“您對公眾的意見怎樣做出判斷呢?”

“這太簡單了,”酋長解釋道,“要決定任何重大問題的時候,我們就把全島居民召集起來。大僧正先根據(jù)羊皮紙手稿宣布要討論的問題,接著我細聽金喇叭的聲音,人民的意志我就全部知曉了。”

“金喇叭嗎?它是什么東西?”霍恩斯奈格爾問。

酋長說:“金喇叭是表達公眾意見、傳達公眾心聲的惟一工具。我把右手舉過頭頂,宣布說:‘凡是贊成的,請吹喇叭!’馬上,所有贊成的人就會吹金喇叭。接著我又把左手舉過頭頂,宣布:‘凡是反對的,請吹喇叭!’這時反對的人就吹金喇叭了。然后按照吹得最響亮的那一邊人的意思來決定就是最公平的了?!?/p>

“照我看來,”霍恩斯奈格爾博士說,“這種民主方式是我聽過的最完善的方式了。我很想?yún)⒓舆@樣表達民意的盛會,并且拍幾張照片作為紀念?!?/p>

霍恩斯奈格爾博士在第二天下午就親眼看到這一切了。全島居民都被召集到宮廷前面來解決一個重大問題。這里聚集了近三千人。要是不把他們身上的臂布算上的話,他們?nèi)际浅鄺l條的??墒窃诼≈匦奸_會之前,又有四個衣著華麗的大人物到場了,他們是乘著鑲著珠寶的轎子來的。這四個全身珠光寶氣、香氣四散的大人物在眾人的目光中,一一在絲絨椅墊上坐了下來。仆人們用孔雀羽扇替他們驅(qū)走炎熱。

“這四個人是誰?看起來與眾不同?!被舳魉鼓胃駹枂?。

“他們是本島最最有錢的人?!鼻蹰L回答。

所有人都到場后,大僧正就開始宣讀羊皮紙手稿。隨后酋長走上前來,把右手舉過頭頂。

“凡是贊成的——請吹喇叭!”他喊道。

這時,坐在絲絨椅墊上的四個財主便使勁地吹起了喇叭。

于是酋長又把左手舉過頭頂。

“凡是反對的——請吹喇叭!”他喊道。

全場一片寂靜沒有人吹喇叭。

“決議通過了!”酋長宣布。

于是儀式宣告結束,大家都去做自己的事了。

霍恩斯奈格爾跟著就問酋長:“為什么只見到四個財主吹了金喇叭?”

“因為金喇叭只有他們才買得起,”酋長解釋說,“其余那些人全不過是些干活的粗人罷了?!?/p>

“照這樣,這根本就談不上什么言論自由,”霍恩斯奈格爾說,“歸根結底,只有少數(shù)幾個闊人吹他們自己的喇叭。在我們美國,政府給人民充分的權力、充分的機會來表達自己的意志?!?/p>

“當真?”酋長叫起來,“那么,美國是怎么樣做的?”

霍恩斯奈格爾說:“在我們美國根本就不用金喇叭,我們用的是各種報紙、雜志和廣播電臺?!?/p>

“這倒挺有意思,”酋長說,“可是這些報紙、雜志和廣播電臺歸誰領導呢?”

“有錢人。”霍恩斯奈格爾回答說。

“這跟我們島上沒有什么區(qū)別,還不都是一個樣子嗎?”酋長說,“在你們那里也凈是有錢人吹自己的喇叭,那些呼聲不也僅僅代表他們的意志嗎?”

貴族老爺?shù)鸟R被盜了,他僅在報紙上作了個聲明,就使被盜的馬失而復得了。

威脅

——[俄國]契訶夫

一天夜里,貴族老爺家的馬被盜了。第二天,他在所有的報紙上都刊登了這樣一個聲明:“如果不把馬還給我,那么我就要采取我父親曾經(jīng)用過的非常措施來嚴懲他。”威脅生效了,小偷不知道會產(chǎn)生什么嚴重后果,不過他想那種懲罰一定很可怕、很殘酷,于是偷偷地把馬送回來了。能有這樣的結局,貴族老爺很高興。他向朋友們說,他不要步父親的后塵了,因為他很幸運地重獲了失竊的馬。

“那么,你父親是怎么做的呢?”朋友們問他。

“你們想知道是嗎?好吧,我告訴你們……有一次他住旅店時,馬被偷走,他就把馬肚帶套在脖子上,背著馬鞍走回家了。如果小偷不是善良和客氣的話,我想我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走我父親的老路了?!?/p>

林法爾救了一位老人后,如約來到老人指定的地點,在那里有三個各具法力的蘋果,老人讓他任意選摘一個吃,林法爾很快就做出了令他終身受用的選擇。

一個東方的傳說

——[俄國]屠格涅夫

在巴格達,宇宙的太陽神林法爾,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許多年以前,當林法爾還是一個少年的時候,有一天,他在巴格達郊外散步。

他忽然聽見一聲聲叫喚:“救命!救命!”

在同年齡的年輕人中間,林法爾是以聰慧多智出名的,而且他懷有惻隱之心。

他向著呼救的方向飛奔而去,他看見兩個強盜將一個衰弱的老人縛在城墻上,正在掠奪他身上的東西。

林法爾抽出他的劍,向那兩個惡漢沖去。最后,他殺死一個,另一個被他趕走了。

老人得救了,他跪在恩人面前,吻他的衣角,叫道:“英勇的年輕人,我應當報答你的慷慨行為。我外貌是一個可憐的乞丐,不過那只是外貌而已,我不是平常的人,這一點請你相信我。你明天大清早到總商場來,我在噴水池旁邊等你,那時你就全明白了?!?/p>

林法爾想:“這個人看外貌的確是一個乞丐,可是什么樣的事情都會有的,那就去試一次吧?!彼慊卮鸬溃骸昂芎?,老伯伯,我一定去?!?/p>

老人仔細地看了看他的臉,便走了。

第二天早晨,太陽剛剛升上樹梢,林法爾便如約來到商場。老人已經(jīng)在那兒等著他了,一只肘靠在噴水池的大理石盤上。

老人默默地牽著林法爾的手,帶他進入一個四面圍著高墻的小花園。

花園的正中,一棵很奇特的大樹長在一塊綠色的草坪上。

這棵樹像是扁柏,只是它的葉子是天藍色的。

樹上結了三個蘋果,都懸在朝上彎的細枝上。第一個是白的,不大不小,像牛奶一樣地白;第二個大而圓,鮮紅色;第三個是黃色的,小而有皺紋。

雖然風平浪靜,但整棵樹都在微微打顫。它發(fā)出一聲尖脆響亮的哀叫,它好像知道林法爾來了似的。

“年輕人,”老人說,“你可以在這三個蘋果中隨便選一個吃,但是我要告訴你,你要是摘白的來吃,你會成為世上最聰明的人;你要是摘紅的來吃,你會像猶太人洛齊斯爾特那樣的有錢;你要是摘黃的來吃,你會得到一般老婦人的歡心。你自己拿主意吧!不要遲疑了。一小時之內(nèi),蘋果就會枯萎的,連這棵樹也要沉到地底下去的!”

林法爾聽了老人的話,陷入了沉思?!拔覒斣趺崔k呢?”他低聲自語道,好像在同他自己辯論似的,“要是你太聰明了,也許你就不肯好好地過活了;要是你比什么人都有錢,妒忌你的人就會越來越多;我不如摘第三個,就是能討老婦人歡心的黃蘋果吃!”

林法爾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老人張開他沒有牙齒的嘴大笑說:“啊,聰明的年輕人!你選得很好!白蘋果對你根本沒什么用,你其實比所羅門還聰明,紅蘋果你也用不著……你就是沒有它,也會有錢的……”

“老人家,您能告訴我,”林法爾興奮地說,“上天所保護的,我們喀立甫的尊貴的母親,她住在哪兒?”

老人鞠躬到地,向這年輕人指示了路。

幾乎所有“幸?!钡拇鸢付疾荒苁箛鯘M意,但有一個智者的答案國王雖不滿意,但百思不得其解。

幸福

——[俄國]亞·伊·庫普林

在一個富有的強國,偉大的國王把國家里所有的詩人和智者都叫到他跟前來。他問他們:

“什么是幸福?”

一個人急忙回答:“幸福是能一直看見您那非凡的臉上閃爍著的光輝和永遠感到……”

“挖掉他那雙明亮的眼睛,”國王漠然地說,“下一個!”

“幸福就是行使權力。作為國王,您是幸福的!”第二個高聲叫喊道。

偉大的國王聽后,苦笑著說:

“可是痔瘡使我很痛苦,我無法行使權力治好它。割去他的鼻子,你這個混蛋,下一個!”

“幸福是擁有財富?!钡谌齻€結結巴巴地說。

國王回答說:

“我很富有,可是這個問題我不得不問,一塊跟你腦袋一般重的金錠能使你滿足嗎?”

“嗯,陛下!”

“你將得到它。來呀!把像他的腦袋一樣重的金錠系在他的脖子上,然后把這個乞丐拋到海里去!”

“第四個!”偉大的國王有些不耐煩地喊道:

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眼睛滴溜溜轉(zhuǎn)的人,肚子貼著地爬過來說:

“啊,大智大慧的人!我的需要不多。我餓了,只要填飽肚子,我就幸福了。我將在整個宇宙里為您的仁慈歌頌。”

“給他喜歡吃的食物,填飽他的肚皮,”國王厭惡地說,“等他脹死了來告訴我?!?/p>

接著又上來兩個人。其中一個膚色紅潤,前額低窄。他是一個大力士。他嘆了一口氣說:

“幸福在于創(chuàng)作?!?/p>

另一個是臉色蒼白、身材消瘦的詩人,面頰上點綴著點點紅斑。他說:

“幸福在于健康?!?/p>

國王聽了傷感地說:

“瘦弱的詩人,如果我能用我的權力改變你的命運,一個月后你將會向諸神乞求靈感;你這個英雄赫克利斯般的人物,就會到醫(yī)生那兒乞求減輕體重的藥丸,平安地去吧。還有誰?”

“幸福就是死亡!”第七個戴著水仙花冠的人驕傲地說,“幸福根本就不存在,它是虛幻的!”

“砍去他的腦袋!”國王懶洋洋地說。

“陛下,陛下,開恩!”死囚大叫,臉色變得比水仙花瓣還要白,“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意思?!?/p>

“把他拉下去,砍掉他的腦袋。”國王斬釘截鐵地說。

又來了許多人。其中一個只說出了下面幾個字:

“女人的愛情!”

“很好?!眹醣硎举澩?,“從全國挑選一百名漂亮的女人給他,同時給他一杯毒藥。等他的靈魂離開他的軀體后就來告訴我,我將去看看他的尸體。”

還有一個人說:

“能立刻滿足我的每一個愿望就是幸福。”

“你現(xiàn)在的愿望是什么?”國王狡黠地問。

“您是問我嗎?”

“對,我在問你?!?/p>

“陛下,這個問題提得太突然了?!?/p>

“把他活埋了。啊,又來了一個聰明人?唔,唔,走近一點……也許你知道幸福是什么?”

這是一個真正的智者,他回答道:

“幸福在人的思維里。”

國王的眉毛顫動了一下,他怒吼起來:

“??!人的思維!什么是人的思維?”

這個聰明人——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智者——只是憐憫地微微一笑,不做任何回答。

等待他的是地牢,那里永遠是一片黑暗,聽不見外面的任何聲音。一年后,當侍從把這個囚犯帶到國王面前時,他已變得又盲又聾,雙腿幾乎支撐不住身體了。國王問他:“怎么樣?你現(xiàn)在感到幸福嗎?”

智者心平氣和地答道:

“是的,我是幸福的。在牢里,我是國王,是富翁,是窮人,是飽漢,也是餓漢,這一切都是思維賜給我的?!?/p>

國王發(fā)怒了,他高聲說:“思維!思維到底是什么?你記住五分鐘后我要把你吊死,還要往你那可惡的臉上吐唾沫,到那時你的思維能干什么?能為你消災解憂嗎?還有你在地球上濫用過的那些思維將來在哪里安身?”

作為一個真正智者的他還是心平氣和地說:

“傻瓜!思維永遠不會消失,它是永恒的?!?/p>

小維佳問爸爸一個問題,爸爸還沒有解答完,維佳就從爸爸和媽媽的身上得到了答案。

身教言傳

——[前蘇聯(lián)]勃羅多夫

一張鋪有天藍色桌布的圓桌旁圍坐著一家三口人。爸爸在翻閱報紙,媽媽在繡坐墊,看書的那個孩子是八歲的小維佳。

“爸爸,我有個問題弄不清楚,”維佳突然向父親發(fā)問,“請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么有些人會吵嘴呢?”

“很簡單,”爸爸把報紙放置在一旁說了起來,“打個比方,我們的房屋管理員與庭院清掃工之間有了不同的意見……”

“那根本不可能!”媽媽打斷了爸爸的話,“房屋管理員與庭院清掃工相處得很好?!?/p>

“這只是一個假設?!卑职洲q解道。

“你不應該憑空瞎舉這樣的例子!”媽媽提高嗓門喊了起來。

“那么,還是你給孩子解釋解釋吧。”

“你總是把責任推到我的身上!”

“不是我推卸責任……可是你總是找碴兒……”

“什么?又是我找碴兒!”

“是的,是你……”

“不對,是你……”

“哎呀,別吵了,”小維佳大聲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明白了。”

格利戈里·伊萬諾維奇邀請新結識的貴婦人去戲院看戲,卻因吃一塊蛋糕對她大動肝火,最后弄得他們不歡而散。

貴婦人

——[前蘇聯(lián)]左琴科

格利戈里·伊萬諾維奇用袖子擦了擦下巴,打開話匣子之前還大聲地嘆了一口氣。

“咳,各位老兄,我可不喜歡那些戴寬檐兒帽子的娘兒們。在我看來,一個女人戴上一頂寬檐沿兒帽子,腳上穿一雙長統(tǒng)襪子,手里抱只哈巴狗兒,或者嘴里鑲顆金牙,那她根本就算不得女人,我壓根就不會把這種貴婦人放在眼里。

“可是當初,自然硏,我也曾看上這么一位貴婦人。和她一起溜馬路,帶她上戲院??傻搅藨蛟海磺卸纪炅?。一到戲院里,她那套思想意識就全部暴露無遺。

“我是在我的住所與她偶遇的。那是有一次開會的時候,我一瞧,有這么一位女士,她穿著長統(tǒng)襪子,還鑲著顆金牙,于是就上前問道:

“‘您住在哪兒,女公民?門牌幾號?’

“‘我住7號,’她說。

“‘知道了,’我說,‘您就在那兒吧?!?/p>

“不知怎么的,她一下子就把我迷住了。我開始經(jīng)常去她那兒,去7號。當然硏,通常都是辦公事的樣子。我問她:‘您這兒水管子沒壞吧?衛(wèi)生間怎么樣?能用吧?’

“‘沒壞,’她說,‘能用?!?/p>

“說完這句話,她就不再說了,那天,她頭上裹著一條絨毛頭巾。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嘴里的金牙閃閃發(fā)亮。在以后的一個月里,我經(jīng)常去她那里,她也習慣了,也愛多講一些話了。她說,水管子好用,謝謝您啦,格利戈里·伊萬諾維奇。

“隨著我們交往時間的增多,麻煩也就接踵而來。我和她開始溜馬路。走到街上,她讓我挽著她的胳膊,慢慢地滿街轉(zhuǎn)悠,像條半死不活的狗魚。我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眾目睽睽之下,我可真夠難為情的。

“但有一次她對我說:

“‘您為什么老帶我逛大街呀?’她說,‘頭都轉(zhuǎn)暈啦。您是我的男朋友,又在政府里辦事,領我上戲院看看戲不行嗎?’

“‘當然可以!’我欣然答應。

“‘可巧第二天黨支部送來了歌劇票。我自己得了一張,又把鉗工瓦西卡的一張也撈來了。

“拿到票以后,我也沒有仔細看一看,原來位子不在一塊兒。我那張在樓下,可瓦西卡的那張呢,我的天,在樓座最高一層。

“來到戲院她坐我那個位子,我坐瓦西卡的位子。我坐在樓上,連她的人影也看不見。要從欄桿上彎下腰來,才看得見她。但也是模糊一片,看不清楚。我掉了伴兒,心里悶得慌,就下樓走走。我一看:正好幕間休息,她也出來了。

“‘您好?!艺f。

“‘您好?!?/p>

“‘有意思,’我說,‘這兒的水管子沒壞吧?’

“‘不知道?!f。

“她走出戲院,朝小吃部方向走去。我跟在她后面。她在小吃部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眼睛老盯著柜臺。柜臺上的盤子里面盛著甜蛋糕。

“我這個傻瓜,真是十足的笨蛋,居然還圍著她轉(zhuǎn)。

“‘您想吃一塊甜蛋糕嗎?’我問,‘吃一塊吧,我來付錢?!?/p>

“‘多謝?!f。

“她突然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到盤子跟前,抓起奶油蛋糕就往嘴里送。

“我摸了摸錢袋,里面的錢頂多買得起三塊。她在那兒狼吞虎咽,我心里卻怦怦直跳。

“她吃完一塊又抓起一塊。我簡直要喊出聲來,可我忍住了。因為資產(chǎn)階級的面子觀念束縛了我。她會說,還是個男人呢,錢也不帶!

“我像公雞纏住母雞那樣圍著她轉(zhuǎn)。她咯咯笑著。

“‘我們該回去了?也許已經(jīng)打過鈴了?!艺f。

“‘不,還沒有呢。’她顯然不想離開。

“她拿起第三塊蛋糕。

“我說:‘空著肚子這么吃,太多了吧?當心會惡心。’

“‘沒關系,我習慣這樣吃?!f。

“她邊說邊伸手抓第四塊。

“我簡直氣極了。

“‘你放下,’我喊了起來,‘靠邊兒站!’

“她張大了嘴,口里那顆金牙閃閃發(fā)亮,顯然,她被嚇了一跳。

“我火冒三丈,根本就顧不上想什么了,反正我再也不和她出來逛了。

“‘你放下,’我說,‘真見鬼!’

“她放回去了。我問掌柜的:

“‘三塊蛋糕,多少錢?’

“看到這般情景掌柜的不動聲色,態(tài)度冷淡。

“‘你們吃了四塊。’他對我說,并說了該付多少錢。

“‘你說什么?’我喊道,‘吃了四塊?!那第四塊不是還在盤子里嗎?’

“‘不,’掌柜的答道,‘第四塊雖說在盤子里,可是她用手捏皺了,還咬了一點兒?!?/p>

“‘什么?還咬了一點兒?’我說,‘真是笑話,你簡直在信口開河!’

“但掌柜的還是不動聲色。這家伙當面就耍賴。”

“這時我們周圍圍了一大群人,他們都當起鑒定人來了。

“有的說,是咬了一點,有的說沒咬。

“我把口袋全翻了過來,撒了一地雜七雜八的東西。人們哄堂大笑,可我并不覺得好笑。我在數(shù)錢。

“我數(shù)了數(shù)錢——勉強夠支付四塊蛋糕的錢。我的媽呀,我白白和他爭了半天。

“我把錢付了,對那女士說:

“‘女公民,您把它吃完吧。錢我已經(jīng)付了。’”

“女士沒有動。她當然想吃完,可是她沒好意思去拿。

“沒想到旁邊有個家伙插了進來。

“‘給我,’他說,‘我來幫你吃完?!?/p>

“他真的把蛋糕吃完了。這個混蛋,居然揩起我的油來了。

“回到戲院,我們好歹聽完了歌劇,就回家了。

“走到家門口,她操起那副資產(chǎn)階級腔調(diào)對我說:

“‘您這個缺德鬼,你把我害慘了。你要是沒錢,就別找女人玩!’

“‘不客氣地說,女公民,幸??刹辉谟诮疱X。’我說。

“我們就這樣分手了,對于這號貴族派頭的女人我根本就不稀罕。”

杰里亞賓老漢為他所住的胡同能以自己名字命名費了不少心思,不久,他所住的胡同果真換名了,但并不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而且還給他帶來了麻煩。

杰里亞賓老漢

——[俄羅斯]瓦·馬·舒克申

房頂上那層鍍鋅鐵皮是六十多歲的杰里亞賓老漢自己動手鋪上去的。他的房子在陽光照耀下就像爐臺上的茶炊一樣閃閃發(fā)光。杰里亞賓老頭動作麻利、力氣很大、遇事機靈,挺有主意。在村子里,他比別人都早看到教育對孩子的重要性,他供他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都上完了十年制學校,后來他們在??茖W校畢了業(yè),現(xiàn)在都在城里有很好的工作。他自己主要在家管理家務,農(nóng)忙季節(jié)他還時常去機修站幫忙修理機器。

有一次,杰里亞賓在自己的菜園里與瓦寧老爹閑坐,兩人打開了話匣子,談起了尼古拉什金胡同名稱的由來。這條胡同不大,從村頭的溝壑起,從側面通向主要街道——集體農(nóng)莊的大街。溝壑邊上的最后一幢恰好是杰里亞賓的房子。他們聊起了這事,但也沒談得特別多。

“你難道不知道?”瓦寧老爹驚奇地問道,“以前有個神父,也就是尼古拉神父在這兒住過。他的房子就在你的菜園的后邊。后來因為一些事情,神父被流放了,就把他的房子拆了,搬到了農(nóng)機站。現(xiàn)在農(nóng)機站的辦公室就是……”

“啊,嗯……是這樣!”杰里亞賓也回憶起來了,“對了,拆房子時我不在,那時我正忙于訓練……”

“后來就把這里叫做尼古拉什金胡同了。”

“而我這兒還在琢磨:為什么叫尼古拉什金胡同呢?”

“尼古拉什金……人家都這么叫尼古拉神父,老百姓就是這么回事,總是說些粗話:都叫尼古拉什金、尼古拉什金。后來胡同的名字就變成尼古拉什金了。”

杰里亞賓沉思起來了。他想了一會兒,便令人費解又意味深長地說:

“尼古拉什金胡同是人們從城里寫信時信封上的地址,而尼古拉什金只不過是個牧師?!闭f罷他看了看瓦寧老爹。

“那有什么關系?!蓖邔幚系f道。

“當然有關系了?!苯芾飦嗁e又瞇縫上眼睛沉思起來。其實他什么都知道,既知道為什么胡同叫尼古拉什金胡同,又知道尼古拉是個牧師的名字,他這樣做只不過是在耍滑頭,在想主意而已。

他想了個這樣的主意。

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他坐在正房的桌旁,戴上眼鏡,拿起鋼筆就寫了起來:

克拉斯諾——霍姆區(qū)蘇維埃執(zhí)行委員會:

我謹向你們報告一件我們都疏忽了的事實。舊時尼古拉神父曾是我們這里的牧師,由于他毫無威信,老百姓都叫他尼古拉什金,但他的房子坐落在這條胡同里。當我們把神父作為有害分子阻止其活動后,胡同的名稱并沒有更改,以此我們的胡同的名稱竟然至今仍在紀念一位牧師,也就是說,尼古拉什金仍然是我所住的胡同的名稱。我們的村蘇維埃對此事視而不見,但我們居民們,尤其是那些孩子雖受過高等教育,但還不得不在信封上寫‘尼古拉什金胡同’,這使家長們都感到恥辱。這個尼古拉什金可能早已成了一堆白骨,而胡同的名稱仍然在沿用舊名稱,還有什么道理?這條胡同里一共住著我們八戶人家,我們都感到非常羞愧。一位不稱職的牧師竟然是我們五十年來頌揚的對象,真是咄咄怪事。難道我們這兒就沒有有功勞的人值得紀念,并用他們的姓名來為胡同命名嗎?我相信,在這八戶人家中適合胡同命名的人大有人在,他們的姓名可以毫無愧色地成為胡同的名字。有許多多年的勞動能手在這里生活多年了,他們從集體化時期起,就為集體農(nóng)莊事業(yè)奉獻了自己畢生的精力。

一個積極的分子

杰里亞賓寫好后又抄了一遍,他覺得已把自己的想法說得很明白了。他甚至有幾分吃驚,他怎么會寫得如此有條有理、頭頭是道。他把它放到一邊,又開始寫另一封信:

克拉斯諾——霍姆區(qū)蘇維埃執(zhí)行委員會:

我們是少先隊員,住在尼古拉什金胡同,讓我們感到十分氣憤的是,我們所說的尼古拉什金原來是個神父。我們相互說道——原來是這樣:一方面我們在學習、議論神父給勞動人民帶來的危害的道理,可另一方面我們又無法更改住在尼古拉什金胡同的事實。我們都感到羞愧——要知道我們都是戴紅領巾的呀!難道這條胡同里就沒有任何有功勞的人嗎?舉個例子來說:他是一位多年的勞動能手,參加過集體化,而且當了多年的拖拉機隊的隊長。胡同口的那間房子就是他的家。胡同是從他的家開始的。我們少先隊員建議給我們的胡同改名,改稱為杰里亞賓胡同。我們想以杰里亞賓伯伯為榜樣,要像他那樣勞動。如果把胡同名稱改為杰里亞賓,那么對我們是有益的,因為這樣才能夠使我們心向未來,而不是向后看。叔叔們,請認真考慮我們的意見吧!

杰里亞賓又看了一遍,一切正確無誤。他在想像,他的孩子們一旦得知現(xiàn)在給父親寫信時在信封上不要再寫尼古拉什金胡同而是要寫“杰里亞賓胡同,杰里亞賓·阿法納西·依里奇收”時的情景,他們會為此感到驕傲的。

第二天,杰里亞賓把鄰居的三個小男孩叫到跟前并向他們講完了尼古拉什金是什么人。

“所以說,你們是住在神父的胡同里吶?!彼詈笳f道,“我勸你們這樣做,在你們當中誰的字寫得好?”

其中有一個小孩字寫的不錯。

“你把這個抄一遍,最后大家都簽上名。你們寫完這個我給你們做三個帶小門廊的鳥巢?!?/p>

孩子們按照杰里亞賓的說法做了,也分別簽了自己的名字。

杰里亞賓拿了兩個信封,分別裝上兩封信,一封信上他自己簽了名,另一封是臉上長有雀斑的書法家簽的名。杰里亞賓把兩封信送到郵局,投入了信箱。

大約一個禮拜以后,一天中午,村蘇維埃主席、年輕人謝苗諾夫·格里戈里騎著摩托車駛向杰里亞賓的房子。

“我本想把所有的人都召集來,但是沒有人在家。區(qū)里建議我們把你們的胡同改改名稱。它的名稱原來是紀念一位神父的。我想同你們商量一下,共同為胡同起個名字?!?/p>

“區(qū)里是如何建議的呢?”杰里亞賓預感到有點什么問題,問道,“他們有什么建議呀?”

“沒什么建議,只是讓我們自己想。咱們叫它個什么好呢?要不,叫溝壑胡同?”

“你怎么想了個這么糟糕的名字?”杰里亞賓生氣了。他情緒大為低落,然后怒氣沖沖地說,“那還不如叫歪斜胡同呢……”

“這個名字很貼切……它的確是歪歪斜斜的,那就這樣叫吧。”

杰里亞賓還沒來得及說他在開玩笑,應該以一個人的姓名為胡同命名……而村蘇維埃主席,他講話時就一直坐在摩托車上,現(xiàn)在用腳往下一踏,摩托車啦啦地響了起來……主席走了。

“白費勁了,這回換了個糟糕的名字?!苯芾飦嗁e惡狠狠地又帶有點譏笑地說。他吐了口唾沫便到板棚里干活去了?!耙蝗罕康埃 移獙憽峁爬步稹?!”

他寫信時真的沒有告訴他的孩子們他住的胡同現(xiàn)在叫歪斜胡同,“尼古拉什金胡同一號,杰里亞賓·阿法納西·依里奇收。”他的孩子們?nèi)匀贿@樣填寫信封。

警官B·波特里斯遇到了一宗令他難辨罪犯的案子,但他確知罪犯就在其中。他寫了份報告給局長,局長僅從報告中就知道了誰是罪犯。

誰是罪犯?

——[英國]西·哈爾

一個警官的報告這樣寫道:

局長親啟

先生:

本署接到電話,本月10日晚7時31分,一個姑娘在迪福特·帕爾瓦大街的維卡拉基巷被刺。打電話的人自稱約翰·丹尼森。這個青年人我認識,他住在約伯尼的市屬公寓,曾在馬克漢普敦的約維尼爾法院被指控毆斗和盜竊罪(1954年卷宗第892號)。

當我趕到出事現(xiàn)場時,發(fā)現(xiàn)了克里斯廷·芭爾京的尸體,時間是晚上8點37分。死者18歲,住迪福特·帕爾瓦大街朱伯尼·特雷斯胡同。尸檢報告表明,被害者的胸部被一把長刃刺入后導致身亡(報告隨信呈上)。

很快約翰·丹尼森由150碼外的公用電話間趕來,情緒十分激動。他告訴我當晚曾約好與死者會面。意欲陪她參加馬克漢普敦市政廳的舞會。他們要去維卡拉基巷口的汽車站,正好能夠搭乘7點40分的公共汽車進城。這時,突然在巷子附近的灌木叢中跳出一個男人,此人面目在黑暗中無法辨認,他從背后襲擊死者后逃走了。

經(jīng)過進一步詢問,丹尼森認定兇手是查爾斯·帕克。我對這個青年人亦有所聞,他住在迪福特·馬格拉街的河濱巷,在上次大審中,被控犯有蓄意傷害罪(1954年卷宗第493號)。丹尼森聲稱,帕克兩度因他與死者的關系公然對他以武力相威脅。我有理由認為死者稟性怪僻、輕浮放蕩。

事故現(xiàn)場處理妥當后,我邀請丹尼森隨我一同去警署。查爾斯·帕克也在那兒。金帕探長記錄了他的陳述,他要講完時,我們正好到達那里。

兩人一見面,都擺出了一副躍躍欲斗的架式。為了他們的自身安全,只好把他們分別關進單人牢房。

我們對金帕探長的筆錄做了分析(筆錄一并呈上),帕克是在7點40分到達警署的。(我的實驗結果表明,可以用10分零20秒從犯罪現(xiàn)場跑到警署。)帕克陳述的大意是:當晚,他約死者見面,準備一起去馬克漢普敦的開羅電影院去看電影。他們在前往維卡拉基巷的汽車站的路上……下面我也無須再陳述了,先生,兩者的供詞完全相同。

帕克向金帕探長表示,他堅信丹尼森就是兇手,并說丹尼森曾三次毆打過他。

事情進行到這里,情況有些復雜,于是,我對兩人進行了進一步搜查。

在丹尼森的身上,我發(fā)現(xiàn)了一塊手帕(弄臟的)、一份馬克漢普敦的《每夜新聞》、一包香煙、一盒火柴、一個錢包,錢包內(nèi)有3先令65便士的現(xiàn)金,一把隨身攜帶的小梳子和一把帶鞘短刀。據(jù)他交代,帶刀是為了防身,尤其是為了防備帕克。刀子顯然是剛剛磨過的。他穿的是“無賴青年”式的衣服。我發(fā)現(xiàn)在右袖口處有一塊血污。他坦然承認這很可能是死者的血跡。他說在她負傷倒地時,他曾扶過她。

我在搜查帕克時,發(fā)現(xiàn)了一塊手帕(弄臟的)、一只打火機、3張淫穢照片(一并附上)、一個錢包,錢包內(nèi)裝現(xiàn)金2鎊10先令65便士、一把小梳子、一條皮帶,上面掛有個空刀鞘。在他的單間牢房里,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把刀,與丹尼森的那把刀相似,此刀被藏在牢房的通風器里。經(jīng)過一番盤問,帕克說那把刀是他的,但是帶刀是為自衛(wèi),特別是為了防范丹尼森。

這把刀也有新近磨過的跡象,進一步檢查,發(fā)現(xiàn)刀上有血跡。在他的手帕上也發(fā)現(xiàn)了血跡。但帕克說,那可能是他流鼻血時弄上的,因為他有流鼻血的毛病。至于刀上血跡,他說是由于在磨刀時劃破了手。他右手的拇指上的確有一道新近愈合的傷口。他的服裝式樣與丹尼森相仿,未在衣服上發(fā)現(xiàn)血污。

在警署的化驗表明(送檢報告隨文呈上),所有的血型均與死者的血型一致,均是O型。不妙的是,帕克也是這種血型。經(jīng)檢查,丹尼森的血型則是AB型。

11日清晨,我重返維卡拉基巷的現(xiàn)場搜索證據(jù)。雖然巷內(nèi)路面泥濘,然而一男一女走向犯罪地點的腳印還可以分辯出來。我還從巷子的另一端,就是那一片灌木叢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男人的腳?。ǜ秸掌?。這腳印在這兒與那一對男女的腳印交錯在一起,我和其他警察的腳印也混雜其中。

我取來死者的鞋,證實了與那女人的腳印相吻合,然后我又找來兩個被拘留者的鞋子,看到兩雙鞋子后,我大吃一驚,它們幾乎一模一樣,都是新的,黃褐色的微孔皮革,皺膠底,鞋碼均為10號。經(jīng)過詢問查明,兩人先后在馬克漢普敦的高街上的同一家商店里購買此鞋,時間只相差幾天。兩雙鞋都沾了泥,不用說每一雙鞋都合適那兩組腳印。

死者的母親和姐姐我也親自走訪了。其母對自己女兒的活動一無所知,不過她姐姐告訴我,死者和這兩個年青人中的每一個都經(jīng)常外出,兩人都為她與另一個的交往而對她施威,她也說不上妹妹和其中哪一個共度了出事的那個夜晚,可她提到她是個舞迷,經(jīng)常去市政廳跳舞。對德懷特·拜布爾主演的片子更是酷愛,而這位影星的一部新片“巴黎戀歌”那天正好在開羅電影院上映(參見呈上的《每夜新聞》的廣告)。

審訊到此無法向下進行了。兩個年青人都一口認定自己的供詞全是事實,我也無法判定誰在撒謊。要想找到更多的證據(jù),希望十分渺茫,但是兩人之中必定有一個是兇手。我非常遺憾,我沒法在這種情況下對可疑的人犯逮捕歸案。

(警官)B·波特里斯

這份報告局長仔細看了兩遍,接著在頁邊批示:立即逮捕丹尼森。他認為他的謊話天衣無縫,不過有一點他卻露了餡。如果他是帶著克里斯廷去舞會的話,那他為什么竟穿著一雙皺膠底鞋呢?

在這個年輕人看來,肖夫人應該是個為榮華富貴而犧牲愛情的女人,但肖夫人的選擇卻大出他意料之外。

選擇

——[英國]魯·克·庫克

肖夫人坐在茶幾旁拿起古色古香的精細的銀茶壺倒茶時,心里在想:有錢是多么快活!看我身上的穿戴,屋里的陳設,無不顯示出家財萬貫的氣派。她滿面春風,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如果你由此認定她是個輕浮貪圖富貴的人,那對她來說就太不公平了。

“你喜歡這幅畫,我很高興,”她對面前那位正襟危坐的年輕藝術家說,“得到一幅布呂高爾的名作是我的一個心愿,這是我丈夫上星期買的。”

“美極了!”年輕人贊許地說,“你真幸運?!?/p>

肖夫人揚了揚那兩條動人的柳眉開心地笑了。她的雙手細嫩而白皙,猶如用粉紅色的蠟鑄成似的,白皙的手指把那只金光燦燦的戒指襯得更加耀人眼目。她舉止優(yōu)雅,沒有撫發(fā)整衣、擺弄小物品的習慣。她深深懂得,優(yōu)雅的舉止能給予人一種感染力。

“幸運?”她說,“我并不相信這套東西,決定一切的關鍵在于選擇?!?/p>

年輕人覺得她的說法有些牽強,但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很有分寸地點點頭,并沒有打斷肖夫人的話。

“我的情況就是個明證?!?/p>

“這樣說來,當有錢人也是你自己選擇的了?”年輕人多少帶點諷刺的口吻。

“你也可以這樣說,十五年前,我還是一個拙笨的學生……”

肖夫人故意給對方說點恭維話的機會,于是停了一停,但年輕人正在暗暗計算她在學校里呆的時間。

“你看,”肖夫人繼續(xù)說,“我那時很單純,身上有一種叫什么自然美的東西,但卻有兩個年輕人同時愛上了我,到現(xiàn)在我也搞不清楚我身上的什么東西吸引了他們。”

年輕人始終沒有說恭維的話,但也沒流露出絲毫煩躁的神色,雖然他一直在考慮如何將談話引到有意義的話題上去。他太固執(zhí)了,不愿隨聲附和。

“喜歡我的兩個人中,一個是窮得叮當響的學藝術的學生,”肖夫人說,“他是個浪漫可愛的青年。他既不會經(jīng)商,也沒有親戚的接濟,但他愛我,我也愛他。另外的一個是一位財力顯赫的商人的兒子。他處事精明,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年輕人。如果從體格這個角度去衡量,也可稱得上健美。他也傾心于我,同那位學藝術的學生一樣。”

年輕人靠在扶手椅上,趕忙接住話碴兒,免得自己打呵欠。

“這選擇是夠難的。”他說。

“是的,要么是家中一貧如洗,生活拮據(jù),接觸的盡是些蓬頭垢面的人,但是這種羅曼蒂克的愛情才是真正的愛情。要么是住宅富麗堂皇,生活無憂無慮,服飾時髦,嘉賓盈門,還可到世界各地旅游,一切都應有盡有……要是兩者能夠完美地結合就好了。”

肖夫人的聲調(diào)漸漸變得有點傷感。

“我當時很猶豫,不知怎樣選擇才好,這樣的日子我整整熬了一年,但始終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很清楚,我必須在兩人當中作出選擇,但不管怎樣,總有些惋惜之處。最后……”肖夫人環(huán)視了一下她那曾為一家名叫《雅致居室》的雜志提供過不少照片的華麗客廳,“最后,我決定了?!?/p>

肖夫人正要說出她是如何選擇這戲劇性的時刻時,外面進來了一位儀表堂堂的先生,談話被打斷了。這位先生神態(tài)、氣質(zhì)、衣著宛如一位時裝展覽的模特兒,而且形象酷似一幅名畫里的人物,他同這里的環(huán)境十分協(xié)調(diào)。這個風流倜儻的先生就是肖夫人的丈夫,肖夫人繼而將年輕人介紹給她的丈夫。

他們繼續(xù)坐下來,談了大約十五分鐘。談話氣氛十分友好。肖先生說,他今天碰見了“可憐的老迪克·羅杰斯”,還借了錢給他。

“你真好,親愛的?!毙し蛉寺唤?jīng)心地說。

稍坐了一會兒肖先生就借故出去了。

“可憐的迪克·羅杰斯,”肖夫人嘆道,“我料你會猜到,那就是另外的一個,我的丈夫常常幫助他?!?/p>

“令人欽佩?!蹦贻p人略略地說,他想不出更好的回答。他該走了。

“關照朋友的事,我丈夫經(jīng)常做,我不明白他哪來這么多時間。他工作夠忙的,他給海軍上將畫的那幅肖像……”

“肖像?”年輕人十分驚訝,靠在扶手椅上的身子猛然坐直了。

“是的,肖像?!毙し蛉苏f,“哦,我沒有說清楚吧?我丈夫就是那位原來學藝術的窮學生。我們現(xiàn)在喝點東西,怎么樣?”

年輕人點點頭,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說些什么,可是竟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知事下鄉(xiāng)出巡要準備一番漂亮的演說,然而道路上的灰塵妨礙了他的思路。于是他來到寂靜、溫馨的小樹林中準備他的演說詞,但仍然只有“諸位先生、諸位同事們……”

知事下鄉(xiāng)

——[法國]都德

知事先生出巡的隊伍很威風,馭者導前,仆從隨后。此時一輛威風凜凜的知事衙門的四輪車一直奔向共阿非去巡視。因為這一天是個重要的紀念日,不比尋常,所以知事先生打扮得分外莊嚴。他身披繡花的禮服,戴著折疊小冠,銀色的徽帶貼在褲子兩旁,腰間掛一把嵌螺細柄的指揮刀,閃閃地在那里發(fā)光,……一個皮面印花的大護書安放在他的膝上。

在四輪車內(nèi),知事先生面帶愁容地端坐著,只管向那皮面印花的大護書出神。他一路想,幾時他到了那共阿非,見了那共阿非的百姓們,一番漂亮而動聽的演說總是免不了的:

“諸位先生、諸位同事們……”

知事先生把這兩句話,周而復始地足足念了二十余次。

“諸位先生、諸位同事們……”可是下文總是接不上。

這兩句話的下文總是想不好……四輪車內(nèi)的空氣,熱不可擋……去共阿非道上的灰塵,在正午的陽光下,興奮奔騰地跳舞,甚至于對面的人,都被它們阻擋了……一齊遮著白灰的是那道旁的樹林,只聽得數(shù)千數(shù)萬的蟬聲,遙遙地在那里問答……知事先生正在納悶的當兒,猛一抬頭瞥見了在那山坡的腳下,一片小樟樹林招展著樹枝,笑嘻嘻地歡迎他,好像說:

“快來,快來,知事先生,你不是要籌備演說嗎?那么何不到我們這樹林下來,包管你要強得多……”

它們的誘惑成功了,知事先生一面把他的意思吩咐給仆人們;一面從四輪車里跳了下來,徑自走進那片小樟樹林里去籌備他的演說。

在那小樹林里,有成群的鳥兒在頭上唱歌;有紫藤花在旁邊放香;還有那無數(shù)的清泉在草地上流淌……它們瞧見知事先生和他那條帶有皮面印花的護書的體面的褲子,頓時大起恐慌。那些鳥兒們一齊停止了歌唱;那泉兒也不敢再做聲了;那紫藤花們更是急得低著頭,向地下亂躲……這些小東西們,自從出世以來,從沒有見過一個縣知事,在這種情形下,大家都私下里猜度:他究竟是一位什么人物,竟然穿著一條這樣體面的褲子?

一種極細微的聲音聚集在一叢茂盛的葉子底下,大家還在那里互相猜度,穿這樣體面的褲子的主人,究竟是一位什么人物……知事先生來到如此寂靜而清涼的樹林,心里頓時豁然開朗。他撩起了衣裳,摘下了帽子,在一塊草地上,舒舒服服地坐下,隨手把他的皮面印花的護書,打開了放在膝上,將一張四六開的大紙從那護書里抽出來。

“這竟是一位美術家呀!”那秀眼鳥先開口說。

“否,否,”接著說的是一只鶯鳥,“他哪里會是美術家,你沒看見他褲子上的徽帶嗎?照我來看,十之八九,他是一位貴族哩。”

“十之八九,是一位貴族哩?!蹦曲L鳥把自己的主張重新復述了一遍。

“我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币恢焕宵S雀搶著來打斷他們倆的辯論,因為它曾經(jīng)在那知事衙門的花園里,足足唱了一個春天的歌……“只有我知道,他既不是美術家,也不是貴族,他是一個縣知事呀。”

這時那些細微的語聲,不知不覺地漸漸地放縱起來了。

“他原來是一個縣知事!他原來是一個縣知事!”

“他有什么惡意嗎?”紫藤花問。

“一點兒也沒有。”那老黃雀兒接著答復。于是那些鳥兒們重新恢復了它們的歌聲;那泉水照常在草地上汩汩地流,那些紫藤花們也依舊放著膽去發(fā)散他們的香氣,好像那知事先生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知事先生在這喧嘩而又恬靜的環(huán)境里,又起了念頭,繼續(xù)去籌備他的演說了:

“諸位先生、諸位同事們……”

“諸位先生、諸位同事們……”知事先生,用一種極有禮貌的聲音,說出這幾個字。

不料霎時之間,從背后傳來了一陣笑聲把他的文思又打斷了。知事先生回頭看時,只見帽子頂上落著一只黃綠色的啄木鳥。此時,這啄木鳥正死皮賴臉地看著他笑。知事先生把肩膀一聳,露出不理睬它的意思,剛想回轉(zhuǎn)頭來,繼續(xù)去籌劃他的演說。哪知道那啄木鳥很不知趣,它還嫌笑得不夠,索性大聲喊將起來:

“這又何苦來!”

“怎么?這又何苦來!”知事先生氣噓噓地漲紅了臉,一面隨手做個手勢趕開那頑皮的畜生,一面加上些氣力,回頭來重新干他的本行:

“諸位先生、諸位同事們……”

“諸位先生、諸位同事們……”知事先生又重新構思起他的演講詞。

但是事有不巧,和那只啄木鳥的交涉剛剛結束,這里一叢弱小的紫藤花們,趁著知事先生思想繚亂的當兒,也一起翹起了梗兒枝兒,和著一種甜而且軟的語氣,到他的面前來獻殷勤了:

“知事先生,你可覺得香嗎?”

腳下的泉水也汩汩地奏起了文雅的音樂來附和;那些秀眼鳥兒,也在他頭頂?shù)臉渲ι鲜贡M畢生的本領,唱出美麗的調(diào)子來給他聽;樹林周圍、上下左右其他一切的東西,沒有一個不是效尤著,它們都來阻止知事先生起草演說詞。

此時,知事先生的鼻孔里充滿了熏醉人的香味;耳朵里充滿了各種美妙的歌聲,知事先生覺得很沒意思,想擺脫這些妖媚的蠱惑,可這似乎辦不到。他躺在草地上,華美的裝飾被他徐徐解去,他把他已成的演說詞艾艾……艾艾地,從頭又講了兩三回:

“諸位先生、諸位同事們……諸位先生、諸位同事們……”

一位經(jīng)理面對公司負債累累的境況,決定裁減公司內(nèi)高級管理人員,他在計算機的幫助下整理出了裁員的名單,令他萬萬想不到的是,他自己的大名竟清清楚楚地印在上面。

信息處理

——[法國]塞斯勃隆

經(jīng)理看了《計算機》和《全公司裁減人員》兩份報告。報告有點虛張聲勢,第一段到第三段,說的顯然只不過是要裁減幾個管理人員。可能的話,這份報告說,高級管理人員,也應裁減幾名。

報告的起草人小心翼翼地解釋說,幾個月以來,公司已經(jīng)債臺高筑。買計算機是第一筆開銷;第二筆是由于安裝的時候出現(xiàn)了失誤。既要花錢招聘專家,又要給被計算機替下的人員發(fā)津貼……

債臺高筑的說法,很有說服力。經(jīng)理打算在下次圣誕節(jié)聚會的演說上使用這個詞。每一次談話,他都搜集新的字眼,有些陳舊但顯得大膽潑辣的詞兒也在搜集之列,比如,由于宗教危機,必須“開辟新源”,“看清局勢”,目前正“備受詰問”,“反對一切粉飾太平的言詞”等等,等等,就是神父在星期日的傳教講話,新教權主義的語言也在搜集之列。

另一份關于計算機的工作報告終于使他放心一點。報告用的是適合經(jīng)理身份的那種雄辯語言,可是在他腦子里,早已翻譯成了官場套語。在這方面,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內(nèi)行,他這輩子只是把他完全不熟悉的技術問題囫圇吞下,再用一種又專斷、又屈尊的口氣傳達給那些比他更不通的人。奇怪的是這個職位還必須得有人頂,而且他還是公司里掙錢最多的。就是經(jīng)理本人,至少在被任命以前,也對此事感到迷惑不解。

計算機終于運轉(zhuǎn)了,而且還向他提供了一個信息情報中心,可以供給他公司目前任何情況的數(shù)據(jù)?!案戒浺弧睒O為重要,對這次安裝計算機的總支出做了綜合敘述,而且完全用科技術語敘述了前兩次安裝接連失誤的方方面面,口氣是那樣確定不疑,人們簡直要想:別的工程怎么會那么不慎重,竟然一下子就成功!“附錄二”對這次安裝所能取得的經(jīng)濟效果做了詳細的說明。經(jīng)理十分醒目地(這才是他才華之所在)從中找到了他要記住并引證的四位數(shù)字。

他仰在安樂椅上,苦苦思索“要做個試驗……”然后,又小聲說:“要做個試驗……”

他站起身來,在屋子的兩個對角之間踱著大步(十八步,可是羅納——布朗公司的經(jīng)理只用了十六步)。

突然,他大聲說:“要做個試驗!”

經(jīng)理的女秘書像個心驚膽戰(zhàn)的小耗子,只靠一只耳朵和一只眼睛過日子,另外那只耳朵和眼睛朝著經(jīng)理那個方向。她聽見經(jīng)理洪亮的聲音慌忙地掛上電話:

“我們的談話結束吧,經(jīng)理要叫我了……”

關于計算機那份報告的起草人被帶到辦公室以后,經(jīng)理顧慮重重地朝門口看了一眼,彎下身子對著步話機說:

“無論什么理由,都不要讓人來打攪我?!?/p>

他讓客人坐下,講話時那么輕聲細氣,客人馬上就領會到自己已經(jīng)參與這位國王的機密了。

“你的報告寫得非常精彩,為此我要感謝你?!苯?jīng)理把那份報告搖晃一下,又扔在桌子上?!拔覀儸F(xiàn)在終于熬到頭了(這意思是說:您可讓我們出了大價錢?。D蛭医ㄗh做一個試驗。目前,我正面臨(這是神父用過的一個詞)決定性的……也是十分機密的問題?!?/p>

兩人同時把頭靠近。

“是這樣的,我們的企業(yè)已經(jīng)負債累累……”經(jīng)理的聲調(diào)微微一轉(zhuǎn),嘴巴輕輕一撅,眉毛略略彎成弧形,這樣的表情使那句話有點嘲弄意味。客人接著說:

“負債累累也不見得是壞事!可以重整旗鼓,再創(chuàng)輝煌?!?/p>

“需要裁減一個或幾個干部?!?/p>

“高級的?”

“高級的。可是裁減誰呢?”

“經(jīng)理先生,恰恰是這類問題,我們能比任何人解決得更好。(所謂‘我們’,那就是機器和他,他們已經(jīng)結合起來,要過一輩子了?。┲灰谟嬎銠C里輸入每個高級人員的資料就行了。調(diào)查要費很長時間,有成千上萬的信息哩!可是比較、判斷,立刻就能得出結果!對每個人的業(yè)務活動、工作效率的情況我們都要做詳細記錄,他的工作成績,比方說,從三年前算起……”

經(jīng)理馬上說:

“不,是五年的!”(他是五年前上任的)

“好,五年的。我們還要比較平衡彼此之間的意見。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工作……”

“也很棘手。您完全知道,這個調(diào)查結果要完全保密?!?/p>

“經(jīng)理先生您一個人知道就行了。把所有的信息輸入計算機之后,我們找一個對您合適的星期六上午:只有您和我在場(經(jīng)理皺了一下眉),甚至,連我都不在,只有您一個人,經(jīng)理先生。我教您怎樣操作才能得到答案,如果您想把所有信息一下子抹掉,我也可以教您,然后,我就離開?!?/p>

“好!”經(jīng)理說。五年以前,他喜歡說“很好”,從那以后,他顯得吝嗇起來,像作總結時一樣無論責備還是贊揚都留著一手。

四月三日星期六,大樓的門敞開著,空蕩蕩的,死一般的靜,螞蟻都爬到離窩很遠的地方去了,只有幾個干雜活的女人,漫不經(jīng)心地在打掃凌亂而又死寂的辦公室。她們主動與工程師打招呼,而且心里在想:陪著來的那位戴金絲眼鏡的先生是誰呢?

一股金屬、機油、臭氧和卡片的味道從安裝著計算機的大廳里散發(fā)出來。機器像一頭正在睡覺的牲口,看守把它喚醒了。工程師做了幾個準確的動作,它的紅眼和綠眼先后睜開,還嗡嗡地響個不停。

“一切都準備好了,經(jīng)理先生。您按這個按鈕,白的,對啦。幾秒鐘之后會有叮叮當當?shù)捻懧?,您也不必擔心!接著,這個縫里會出來一份打印好的材料……然后,你按這兩個——怎么說呢?——這兩個鐵棍(他盡量找簡單的、通俗的、帶點軍隊氣味的詞匯)。最后,在嗡嗡的聲音停下來時,再按這個按鈕。”

“您等一等,讓我把動作重復一遍。您看……”

“好,好的……不對!先按兩個電門,嗡嗡聲完全停止以后,再按總開關……反正我午間還來復檢一次,再切斷電源,給機器上鎖?!?/p>

他說得很真誠。他跟機器比跟老婆在一起呆的時間還長。可是一到星期日,老婆還惹他心煩。

“好?!苯?jīng)理說,但心里卻給了更肯定的回答。

等到腳步聲消失,經(jīng)理就扶一扶他的金絲眼鏡:“我倒要看一看,”他一邊按白色的按鈕一邊想,“是伏萊蒙呢,還是德瓦維爾……也許,兩個人都有!——好幾千個信息呢!……”

“喀嚓”一下,那臺大機器眨了一下眼,一陣顫抖,接著就吐出來一條白舌頭。經(jīng)理趕緊抓過那紙帶,但他的臉忽然僵住了,變得死氣沉沉的,同那臺機器和這座大樓一樣。

在紙帶上,他的名字清楚地印在上面。

杜朗布瓦夫婦已經(jīng)結婚二十五年了,彼此間已經(jīng)膩煩了,但迫于社會輿論又不能離婚,所以,他們各自招募了一個職業(yè)刺客去暗殺對方,結果他們夫婦二人上演了一場可笑的悲劇。

可笑的悲劇

——[法國]科蒂

如果說,夫妻間的關系已到了這種地步,干嗎不離婚呢?離婚又不是為狗準備的。您說得對,不過,因為有一個“不過”,杜朗布瓦先生和太太在他們眾多的朋友中威望很高,離婚的社會影響是很大的,甚至會引起公憤。想想看,先生是好幾家大公司的總經(jīng)理,又在首都最顯貴的街區(qū)之一的教堂區(qū)擔任財務管理委員。至于太太嘛,她主持本區(qū)所有的宗教和世俗的慈善事業(yè),從“改過自新的妓女”到“往自己酒里摻水的酒鬼”都在她的管轄之內(nèi)。您瞧,是貴族就得行為高尚。

在這里還要說明一點,杜朗布瓦先生和太太沒有孩子,只是先生有一個躲躲藏藏的情婦,太太有一個偷偷摸摸的情夫。當然,這件事是非常秘密的,除了我和您,別人都不知道。

如果先生對太太說:“我要出去幾天辦些事情?!毕袼麄儸F(xiàn)在這種關系,先生自然不會告訴她出去的原因、要去的地方。太太聽到這個消息后,好像輕松了許多,也不為丈夫擔心。我們看見她第二天一大早也離開了她的住所,手里還提著個小箱子……這兩個人同時外出,這可能就是我們所說的心靈感應吧。

“馬賽·圣夏爾到了,請旅客全部下車!”杜朗布瓦匆匆離開車站,然后在出租車司機跟前低語了幾句。司機用甜美的南方口音回答他:“明白,布爾喬亞!”隨之發(fā)動汽車駛向港口。

這個地方有許多咖啡館和酒吧間。它們之中有規(guī)規(guī)矩矩的,也有不那么正派的,這已成了公開的秘密。

在店鋪門前,杜朗布瓦認真地審視著,似乎在尋找什么,可以說他是在用鼻子嗅……這樣持續(xù)了很長時間。他究竟在找什么呢?終于,他下了決心,走進一家普通的店鋪。但里面坐滿了歡快的樂天派人士,他們大概不會在工作時經(jīng)常臟了手吧。

他在里面喝開胃酒,還吃了晚飯,和幾位??土奶?。直到午夜時分,他和一名叫熱熱納的人一起出去。兩人熱烈握手后分開,熱熱納對杜朗布瓦起誓對他的命令不折不扣地執(zhí)行。

“不過,我需要一定的時間,”他說,“因為我覺得這件事一定要辦好?!?/p>

“好吧!”先生痛快地回答。

說來也巧,就在第二天,杜朗布瓦太太也來到了這座城市,不過她與杜朗布瓦先生所走的路線不同。她乘的是飛機。對啦,她在跟蹤自己的丈夫?不對,因為她比他晚一天到達。

這件事有點令人不可思議,不過這就是事實。杜朗布瓦太太也找了一個出租汽車司機,和他低聲交談,她也同樣來到了港口……她在付車錢時丟掉了身份證,是出于激動,因為一看就知道她異常激動……一個行人撿起了身份證,看了一眼,忙跑上前去,把身份證還給了她。

送身份證的這個人就是熱熱納,這可真是太巧了,熱熱納破釜沉舟地說道:“太太,我有極為重要的事要告訴您。請到我家來,不遠。我向您發(fā)誓,您這趟路絕不會白跑?!?/p>

她感到驚訝,但又有點兒好奇。換了別人,即使是比這更小的事,也會這么干的,杜朗布瓦太太跟著熱熱納去了。一到他住的房子里,熱熱納就開門見山地說:

“昨天,您的丈夫指使我殺害您。為了這項工作,他給了我一千五百萬現(xiàn)金。不過,您一定會想到我決不會干這種事的,我甚至這就準備去警察局告發(fā)他?!?/p>

“您冷靜點,我的朋友。這件事對我很重要,不論它發(fā)生在巴黎……還是在馬賽,都會影響我的生活!拿著,為了獎賞您的誠實,我簽一張同樣數(shù)目的支票。如果您不殺死我而愿意殺死我的丈夫,那您就放手干吧!這樣您就幫了我的大忙了。倘若成功,我還要給您一筆可觀的酬金?!?/p>

“我完全同意,太太。熱熱納說話算數(shù),就和起誓一樣!”

杜朗布瓦太太立刻返回了巴黎。

熱熱納怎么也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發(fā)展。這樣的好運氣,一生只會有一次!如果他不動這兩個人一根毫毛,他們倆會說什么呢?當然,他們會保持沉默。他們不會到法院去控告!是這么回事,不過,這就意味著熱熱納失去了信用。

他既答應了丈夫的條件,也答應了妻子的條件,對他來說這真是進退維谷!您得承認做個正派的人有時會很難。

半個多月過去了,熱熱納還沒有下定決心。他睡不安寢,食不知味,他常常忘記很多事情,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生病的。

最后,像人們常說的“知難而進”,他北上巴黎,作為一個守信用的“供貨人”去“交貨”。

熱熱納信守了他的諾言,他將杜朗布瓦先生和太太一塊送進了天國。熱熱納處于最佳競技狀態(tài),將兩人用匕首刺死在他們各自的房間里。沒有聲響,屋內(nèi)的東西一件也沒動(熱熱納不會同意自己這么干,人家已經(jīng)付過他錢了)。

熱熱納既沒偷盜,也沒有破門而入(熱熱納有鑰匙),警方考慮可以結束調(diào)查了。這可能是一樁情殺案,不過,還不大確實吧?此案發(fā)生在這么體面的人家里!在警察的編年史中又增添了一樁謎案。

再來說熱熱納,他絕不能在首都久留,他迫不及待地趕回家中。有了三千萬法郎,他決心改邪歸正(他給嚇怕了),并且像做一個家里的好父親那樣生活,這是他真實的想法,然而,他卻一直是條光棍漢……結婚實在太危險了……為了明白這個道理,他還得到了錢。

他甚至打算參加下一屆的市議員競選,甚至參加議會選舉,如果他當選,他將致力于保護寡婦和孤兒的事業(yè)。他答應了,發(fā)過誓。

啊,一個人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時,只要意志堅定,沒有做不到的事!

《可笑的悲劇》中的故事并不是憑空想出來的,看看報紙,你會從中找到答案的。

請看看報紙吧!

威廉帶著兒子在一條陡峭的山路上寫生。沒想到遇上了一家有高貴氣質(zhì)的神秘人,他曾多次看到逃往埃及的畫作,不禁產(chǎn)生聯(lián)想:這家人也是逃往埃及嗎?

逃往埃及

——[德國]歌德

太陽照耀著山谷里的松樹枝頭。威廉坐在一塊巨石的陰影里。這是一條陡峭山路的急轉(zhuǎn)彎處,下面是萬丈深淵,森森寒氣令人膽戰(zhàn)心驚。他正在注視他的寫字石板,這時,費利克斯往上爬著,手里舉著一塊石頭。

“這塊石頭叫什么名字,爸爸?”男孩問。

“不知道。”威廉回答。

“石頭里邊閃閃發(fā)光,是不是金子?”孩子問。

“不是!”父親說,“這種石頭叫貓金?!?/p>

“貓金!”孩子微笑著說,“為什么叫這個名字?”

“大概因為它是假的,大家認為貓也是假的吧?!?/p>

“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眱鹤影涯菈K石頭塞進皮旅行裝里,順手又掏出一樣東西,問:“這是什么?”

“一種果實,”父親答道,“從鱗片判斷,它可能跟錐形的冷杉球果是同屬。”

“這不像一個錐球,明明是圓的嘛?!?/p>

“我們?nèi)栆粏柅C人,他們認得所有的樹木和果實,并能使它們從幼苗長大成材。”

“獵人可真能干。昨天,向?qū)е附o我看過一頭鹿怎樣橫過這條路,把我喊回來,讓我細看他所指的足跡;我從那上邊跳過去,清楚地看見印在地上的幾個蹄子印,看樣子是一只大鹿?!?/p>

“你與那個向?qū)У膶υ捨衣犚娏??!?/p>

“他知道的事兒真多,可他并不是獵人。我想當個獵人,整天呆在森林里,既能聽鳥叫,又知道它們的名字,還曉得它們在哪里筑巢、怎樣從巢里取蛋、怎樣喂養(yǎng)小鳥,又什么時候捉老鳥……真是太美了,太有意思了。”

話音未落,突然看見那條陡峭的路上出現(xiàn)一幅奇異的景象。兩個英俊男孩,身穿花色上衣,更確切地說,是身穿敞胸的襯衫,他們從山上跳下來,剛好落在威廉面前。威廉趁短暫的停留時間在近處端詳他們。大一點的孩子留一頭厚厚的金色鬈發(fā),頭發(fā)很醒目,而他那明亮的藍眼睛更能吸引人們的目光,威廉不禁對他那優(yōu)美的形象暗生贊嘆。另一個孩子像他的朋友,而不大像兄弟,一頭棕色的直頭發(fā),披在雙肩上,兩眼炯炯有神。

威廉正在觀察這兩個在荒野里不期而遇的奇人,一個男人嚴肅而親切的聲音從巨石轉(zhuǎn)角處傳來:“你們?yōu)槭裁凑局粍??請不要堵住我們的路!?/p>

如果說兩個孩子剛才已使他吃驚不小,那么,威廉現(xiàn)在朝上看的時候,映入他眼簾的人則更使他大吃一驚。這是一個中等身材的精明年輕人,嘴唇微翹,皮膚黝黑,頭發(fā)烏黑。他正步履穩(wěn)健地從懸崖中的小路走下來,身后牽著一頭驢。這頭驢頭梳洗得整整齊齊,一個嫵媚可愛的漂亮女子舒舒服服坐在上面。她披一件藍色外套,里邊緊貼胸部抱著一個新生嬰兒,此時她正神色慈愛地看著他。向?qū)б埠蛢蓚€孩子一樣,見到威廉時也遲疑了片刻。驢子拖著步子慢慢地走,因為下坡路太陡,過往行人很難站穩(wěn)腳;威廉驚奇地目送他們消失在眼前的懸崖后面。

一會兒,那張罕見的臉就消失了。他好奇地站起來,向谷底望去,看他們會不會返身回來。他正想下去與這些奇特的游人打招呼,費利克斯走上來說:“爸爸,我跟這兩個孩子到他們家去,行不行?剛才那個男子對我說愿帶我去,要你也一起去。走吧!他們在下面等著呢?!?/p>

“我也很想跟他們談談?!蓖卮?。

他在山路一個坡度較小的地方找到了他們,他好奇地注視著這幾個人帶來的奇異景象,心中暗暗詫異。這時,他才注意到,那個健壯的年輕人肩上背著一把手斧和一個柔韌的長角尺,孩子們扛著大捆蘆葦,像棕櫚樹一樣。從這個側面看,他們像天使;當他們再提上裝食品的小籃子時,便和每天上下接送游人的挑夫一模一樣了。他又仔細地打量那位母親,發(fā)現(xiàn)她在那件藍外套里面穿著一條色澤柔和的淺紅色短裙。我們的朋友經(jīng)??匆娞油<暗漠嬜鳎F(xiàn)在他看到的是一幅真真切切的畫面了。

大家互相問候,威廉由于驚訝不已和全神貫注,說不出話來。年輕人說:“我們的孩子在這個時間里已經(jīng)交上了朋友。我們是不是也交個朋友呢?”

威廉略微思考了一下,回答說:“一看到您的小家庭,我就產(chǎn)生了信任和羨慕,我毫無保留地承認,也產(chǎn)生了好奇心和了解你們的愿望。您能告訴我:你們是真正的游人,還是使游人高興或使這座荒山充滿生機的山神?”

“您到我們家看看就知道了,”年輕人說,“一起走吧!”孩子們喊著,早已把費利克斯拉走了?!耙黄鹱甙?!”夫人說著,把溫和友好的目光從嬰兒身上轉(zhuǎn)到了陌生人身上。

威廉不假思索地說:“很抱歉,我暫時還不能跟你們走,我的背包、證件,都在上面邊境旅館里,至少我還要在那里住上一夜。為了表示誠意,不辜負你們的盛情邀請,我把我的費利克斯交給你們,明天我就到你們家去。請問,你們家離這兒有多遠?”

“太陽落山前,我們可以到家?!蹦贻p人說,“從邊境旅館出發(fā),您只要一個半小時。您的男孩今夜為我們家添丁增口。”

男子和牲口都動身了。威廉高興地看著他的費利克斯走在這個神秘的行列之中,他與那兩個可愛的小天使有明顯的區(qū)別。從年齡看,他并不高,但是壯實,熊腰虎背,是一個天生的主仆混合體。此時,他已經(jīng)把一個棕櫚枝和一個小籃子搶在手里,好像一邊走一邊還在談論這兩件東西。當這一行人就要繞過巖石消失時,威廉突然想起什么,追著喊:

“我怎么打聽你們?”

“只要問圣約瑟就行了!”他們已經(jīng)走遠,聲間從深谷中傳來,這時一切都消失在藍色的影屏后面。虔誠的混聲合唱在遠處回響,威廉自信能分辨出他的費利克斯的聲音。

太陽已經(jīng)下山。他向旅館走去。他多次失掉的星空又在頭頂閃耀。當他繼續(xù)向上攀登,到達邊境旅館時,仍然是白天,他再一次高興地觀賞了山區(qū)的偉大氣派,然后回到房間。拿起筆,心情愉快地記下了他的傳奇經(jīng)歷。

一位外星推銷員打算白送一枚大的鉆石戒指給一位太太,并告訴她這是一個死亡開關。太太手拿戒指端詳,不知如何是好。

假如是你的話

——[日本]都筑道夫

“您真的白送我這只戒指?大概是人造鉆石吧?即便是,也是最大最好的了?!?/p>

“鉆石是真的。不嫌棄的話,請戴上試試?!?/p>

推銷員把戒指遞到女人手上。女人雙頰一紅,捏起了戒指。這時,推銷員按住她的手,說道:

“太太,請稍等一下,我想我不能說謊?!?/p>

“還是有什么條件的吧?這么貴重的東西,怎么可能白給呢?”

“跟您這么說吧,這不是平常的戒指,是一個遙控開關。我不是這個星球的人,我從一個遙遠的星球上來。我們那個星球,由于人口增長過快,眼看要爆發(fā)危機,不得不采取非常措施。結果,決定殺死五百萬無用之人??墒钦l也不愿接受執(zhí)行死刑的開關。因此我來這里是找一個控制開關的人,一戴上這只戒指,立刻要死五百萬人。這顆鉆石可以說是給執(zhí)行死刑的人的報酬。請您相信我,太太?!?/p>

“開什么玩笑?!到底是給還是不給?”

“愿意戴的話就送給您。不過,要等我回去以后再戴?!?/p>

推銷員迅速跳出門外,把戒指留在那位太太手中。那位太太手拿戒指端詳了片刻,然后——假如是你的話,你該怎么辦呢?

一名青年成功地盜竊了以前公司的鈔票。當刑警調(diào)查他時,他滔滔不絕地講出作案時間的電視節(jié)目,沒料到,就在刑警剛剛排除他的嫌疑時,他的一句得意忘形的話卻漏出了馬腳。

重要情節(jié)

——[日本]星新一

在警察局里,一名青年正在接受警察的傳訊,“昨夜九點左右,你在什么地方?干什么了?”

“出了什么事?為什么查問這些事?”那個青年佯做不知地反問道。

“在你原來工作過的公司發(fā)生了一起盜竊案。作案時間推測就是前邊說過的那個時辰??礃幼幼锓甘煜?nèi)部情況。我們問你是出于辦案的需要,并不是懷疑你,只是例行公事,找您了解點情況。昨夜那個時辰,你在哪兒?”

“我在家里看電視?!?/p>

“和你在一起的還有誰?”

“沒有別人,就我一人?!?/p>

刑警眉頭一皺。

“不好辦啊!沒有人作證,不過,你看的是什么節(jié)目?”

“電視劇呀!對啦,是推理故事。”

“啊,我也看過那個節(jié)目?!?/p>

“多有趣的電視劇呀!以一場殺人血案作開頭……”

接下來他便口若懸河地敘述劇情。只見刑警邊點頭邊聽,面上懷疑的神色逐漸淡下去。刑警看著他比比劃劃的身姿,心里卻在暗暗發(fā)笑。

不管怎么,邊看電視邊作案,或者邊作案邊看電視,都是出乎常情的事。若是隨身攜帶小電視,一面?zhèn)饶靠措娨曇幻嫱禆|西,那也是個天才??!

他在那段時間里既看了電視劇,又作了案,但他并不是天才。

然而,他偷東西時也并沒有帶電視機。

他去過電視臺。就在幾天以前,因為電視臺出入的人很雜。如果混在那些人當中,根本不會被懷疑的。

于是,在即將開始為磁帶錄像之前,他鉆進了演播室。在這兒也沒人懷疑。照明光束集中在表演者身上,人們都被吸引,誰還會去注意角落里的陌生人呢?

即使有人看到了陌生人,電視臺也會以為是演員的隨從、贊助者、代理商的關系人,抑或原作的劇本改編者吧?這樣不了了之,因為沒有人肯花時間盤問他。

但是如果想拿走點什么,就會起風波,而他什么也沒有偷。僅是參觀一下劇作影像,而這根本不能構成犯罪。

就這樣,場景印在了他的腦子里。于是,他完成了計劃的一半,便跨出電視臺。電視臺工作人員嘛,節(jié)目一做完,一切都忘個干凈。至于什么陌生人,根本沒有人會留意。

于是,他的計劃成功了一半。就是說,他瞪起眼睛等待播放時間,悄悄溜進知道便門在哪兒、從前工作過的公司。

他對這簡直太熟悉了,他知道其中有一扇窗戶的鑰匙壞了,并且知道電源總開關在哪兒。他首先將開關打開,這樣,防盜警鈴就不會響了。

走廊里漆黑一片,但他卻沒有摔倒。點亮了為必要時應急而帶來的手電筒,撬開櫥柜,將里面的鈔票塞進了腰包。

為了不留下指紋,他戴了手套,但他還是盡量注意不留下證據(jù)。這時,應該是正在自己房間里看電視的時辰,千萬不能出半點差錯。

一切事情做完后,他關了燈,跨出門去。將錢捆好用塑料紙包好,埋在公園一棵樹下,大步回到自己的房間。這件事做得很秘密。

回到房間,打開電視,在看下一個電視節(jié)目時他覺得自己做得很周到,實在是天衣無縫啊!

于是出現(xiàn)了先前他那滔滔不絕的講述一幕。

“真是一點不差?!本冱c頭說道。青年便更加得意忘形了:“唉!我只是特別喜歡推理的戲而已!不過,罪犯那么快就被抓住了,總覺得不過癮?!?/p>

“犯人?……”刑警向他提問。

“電視劇里的犯人呀!就因為一點小事,而被立刻逮捕了?!?/p>

“你怎么知道的?”

“奇怪,電視里演過的呀!”他十分得意,但刑警卻一臉嚴肅。

“那就太奇怪了,昨天夜里供電局出了事故,各處都停了三分鐘的電,那你是如何知道這段重要情節(jié)的呢?”

刑警的臉上又回復了疑惑的神態(tài)。青年臉色大變,心里暗嘆:我的天,罪犯那么快就被抓住了,不只是電視劇里才有??!

警察把一個徘徊在街頭的失憶女人帶回了警察署,第二天早晨,根據(jù)失憶女人提供的電話號碼找來了一位導演,導演把這個失憶女人領了回去。在路上,失憶的女人突然要求飾演一劇中女主角。

神秘人

——[日本]森村誠一

在傍晚,一個女人徘徊在街頭,而且看上去心事重重。她大約二十歲上下,容貌姣好。路過的警官注意到了什么,搭話說:

“喂,并不是有什么可疑要盤查,不過,似乎有什么事讓你為難了,是不是?”

警官主要擔心她想不開,尋短見。那女人站住,抬起頭來,但只是歪著頭,什么都不說。警官一如往常邊掏手冊邊提問:

“家住哪里?”

“這……”女人開口了,但只說了這一個字。

“是私奔嗎?如果是!還是改變主意為好??!假如你自己回家不好意思,那我送你回去吧。喂,還是告訴我你的姓名和住處吧。”

“這……”女人依然只說了一個字?!安槐乜蜌?。怎么啦?不是私奔,那是什么事?假如無妨,還是說說吧?!?/p>

女人一言不發(fā),只是手捂著額頭。

“我,我想告訴你,可是我什么都不記得了,連住所、名字也……”

警官一時干眨眼睛,還頭一次碰上這樣情況哩!

“哈哈,是患了失憶癥呀!怎么弄成這樣?什么也記不起來了?”

遇上了這樣的事,決不能置之不理。于是,警官便將女人帶回警察署了。

這件事讓警察很為難了,首先讓她打開手袋,但是什么月票、名片之類的證件一概沒有,警官們想到什么就忽東忽西地問她什么,她依然是原來的狀態(tài),真的是忘記了,事情毫無進展。

如是犯罪嫌疑人,讓她開口說話還可以使用威嚇的手段,但是現(xiàn)在這種場合又不能這么做,這遠比身份不明的尸體更難于處理。如是死尸,可作尸檢,可她,這可真把警察們難住了……

不久,警察委托的醫(yī)生來了。初步檢查后說:“沒有頭部被打或服用過藥品的跡象,但也不能排除心理受刺激的可能。我處理不了,還是聽聽一流醫(yī)院的??漆t(yī)生的意見?!?/p>

此話一出,人們臉上布滿陰云,當然可以交給專科醫(yī)生,但是,何時能夠痊愈,那可誰也說不準。因為不知本人的情況,又不能利用健康保險,假如病情延續(xù),那樣還要花很多錢呢。

犯人可以送到檢察院,醉鬼可以訓斥一通趕他回家,死尸可以送進冷凍室??墒?,她是喪失記憶的人,處理起來就難上加難了。那一夜她只好住在警察署。待到明天,如果仍無變化,就與報社聯(lián)系,發(fā)條消息,再沒有別的辦法了。說不定看看照片,就會記起一些熟悉的人或事。

第二天早晨,警官問她:

“怎么樣?昨夜睡得好嗎?想起點什么沒有?”

“噢,別的沒想起來,只想起了數(shù)字,好像和我有關系……”

警官記下了那女人說的數(shù)字,想了一會兒:

“也許是電話號碼吧,就以此為線索查一查吧!”

警官立即部署,將某電話號碼的主人帶來。

“真是對不起,耽誤您的時間了。老實說,這里接待一位不知來歷的女子,我們?nèi)茧y住了。您若是知情,那可解決我們的難題了?!?/p>

警官把那女子指給他,這男子點頭說:

“我認識她。我是某劇院的導演,我認識她,她是個演員。為什么在這兒?……是做什么壞事了?……”

聽了這話,警官那懸著的心頓時落地了。只要發(fā)現(xiàn)準確的認領人,這場風波就算結束。

“不,她好像失去了記憶。請你領走吧,也許安慰安慰就會好的吧!”

“事情是這樣的,昨天拍戲,我只是說了她幾句。記得我說:‘那么拙劣的演技如果采用,那么導演就是頭腦不清醒,還是把真情發(fā)揮出來試試!否則,這次的主角就不會用你……’可我沒想到她會如此放在心上,以至受到這么大的刺激?!?/p>

那男子對此事表示驚訝。但對于警察來說,那些事沒有過問的必要,事情解決了就沒事了。

“您不用過多解釋,首先我們放心了,當時確實有點不知所措了。那么,請保重?!?/p>

兩人走出了警察局。那女子邊被攙扶邊小聲說:

“您看我的表演如何?這次公演的《失掉記憶的女人》,這個戲的女主角……”

在父親留給我的遺產(chǎn)中,有一只一半像貓、一半像羊羔的動物。這只動物沒有貓和羊的特性,卻有人的柔腸,在我生意糟糕的日子里,它陪我度過了一個個孤寂的夜晚。

一只雜種

——[奧地利]卡夫卡

我從父親那里繼承了一只奇特的動物——一半像小貓,一半像羊羔的動物,不過它到我手里之后才發(fā)育長大。以前它長得比較像羊羔,但現(xiàn)在卻是貓頭貓爪,羊羔體型,羊羔個頭,眼睛與兩者都像,閃閃發(fā)亮,充滿野性。它的毛很柔軟,緊貼在身上。它不僅會潛伏而行,而且能夠連蹦帶跳地逃跑。它常常會蜷伏在窗臺上的太陽地里打呼嚕,在草地瘋跑,它見到貓便逃之夭夭,但卻喜歡襲擊羊羔。它最喜歡走的路是月夜里屋檐溝。它不會喵喵叫,而且極為厭惡老鼠。它能在雞圈旁潛伏幾個小時,卻從未謀殺一只雞。

為了使它的身體健康成長,我經(jīng)常用甜牛奶來喂養(yǎng)它。它大口大口地將牛奶吸進嘴里,它那食肉動物的利牙派不上一點用場。這一奇觀吸引了附近的孩子們前來觀看。星期天上午是它的會客時間,鄰家的孩子會將我和我懷里的小動物團團圍在中間。

每逢這時,當然會出現(xiàn)一些誰也回答不了的怪問題:為何偏偏是我擁有這只動物,為何只有一只這樣的動物,在它之前是否曾有過一只這樣的動物,它是否感到孤獨,它死后將會怎樣,它叫什么名字,為何它沒有小崽子等等。

面對這些問題,我從不耗費精力去探求答案,而只是滿足于盡情地展示我所擁有的東西。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偶爾會有孩子們帶來一些貓,有一次甚至帶來了兩只羊羔。然而令他們失望的是,并沒有出現(xiàn)他們期望的相認場面,它們只是相互靜靜地望著對方,這也許是承認對方存在的一個不可動搖的事實吧。

這只動物既不懂得追捕的樂趣,又不知道害怕,或許依偎在我身邊是它最愜意的事情。它十分忠于養(yǎng)它的家庭。這也許并不是某種非同尋常的忠誠,而只是一只在這世上雖有無數(shù)姻親但大概沒有一個血親的動物的真正本能,因此它覺得在我們這里尋得的保護是理所當然的。

有時它圍著我左聞右聞,在我胯下鉆來鉆去,和我難舍難分。這令我忍不住要笑,它竟然不滿足于做羊做貓,還想做只溫順的狗。有一段時期就像每個倒霉的人一樣,我的生意非常糟糕,我只好聽任一切垮掉爛掉。我懷著這種沮喪的心情坐在家里的搖椅上,抱著那只動物,我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落到了它那長長的胡須上,只見一顆顆淚珠正往下滴。這是我的,還是它的?難道這只羔羊心腸的貓還有人的柔腸?我從父親手上繼承的東西并不多,不過這件遺物尤其顯得珍貴。

它身上不可避免地存在著兩種焦慮:貓的焦慮和羊羔的焦慮,它們是那樣截然不同。有時它跳上我身邊的椅子,用兩支前腿搭在我肩上,嘴湊到我耳邊,似乎對我說什么,而實際上卻是彎下頭看著我的臉,觀察它給我留下的印象。為了不至于讓它失望和傷心,我會點點頭裝出一副理解的樣子。隨后它會蹦到地上,圍著我跳來跳去。

屠夫手里的那把刀也許是解決這只動物的最好辦法,但是它不只是一只動物,它還是我的一件繼承物,因此我沒用這種辦法。因此我必須等待,等到它喘完最后一口氣。有時我發(fā)現(xiàn)它似乎用理智的目光注視著我,那目光似乎在期待理智的行動。

通往天堂的道路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每個人在轉(zhuǎn)彎處都有不同的表現(xiàn),雖然不管什么錯誤最終都能得到上帝的寬恕,表面上殊途同歸,但結局卻不相同。

通向天堂的彎路

——[湯加]埃·哈烏奧法

馬魯?shù)囊r衣后面有這樣一行清晰的字:“宗教與教育摧毀原有的智慧”,襯衣的前面則印著“影響過度”的字樣。穿這種印字襯衣者,是蒂科這地方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雖然馬魯閣下德高望重,可他乘坐的汽車是轉(zhuǎn)手的舊汽車。這是實話,絕無虛言,他在這方面可以算得上是這個王國里惟一能講真話的人。我這么說,并不意味著我們民族的人都是說謊的專家,而是說指實話,各有其不同程度:有時候真實成分多些,有時候真實成分少些,卻從來沒有真正的事實。例如,豬被鄰居泰維塔·亞拉諾阿偷去了,而他卻在被逮住后辯解說,他只吃掉一只豬腿,這是說的四分之一實話。但他卻肯定地說,他偷的是他舅舅家的豬,因此泰維塔就不能算是真正的賊。這時,他只說了一半實話。在他被帶走時,他又說是:舅舅家的豬,他可以不告而取。但舅舅卻朝他鼻子擊了一拳。他這時講的卻是百分之九十九的謊話了。

如果你少講些實話,一半或四分之一,那樣可以安然無恙地脫身。大多數(shù)人,的確這樣做了,而且經(jīng)常樂意于按此行事??墒?,講百分之一實話要想安然逃脫,那就太難了。君不見,泰維塔在說了百分之一的實話后仍被打得鮮血淋淋嗎?即使講百分之一實話,也需要具有相當復雜的技巧,起碼要在教會學校里受過六年的現(xiàn)代教育。我們來看看伊諾克·尼馬瓦維的案子吧。他被送上法庭的原因是冒領了100元餐票。

在對《圣經(jīng)》起誓之后,伊諾克爭辯說,這全是蒂科銀行里那個內(nèi)斜視的出納員的過錯。據(jù)被告聲稱,是銀行的職員將100元看做了100元。那一元錢的小小款項,伊諾克是用以付去醫(yī)院探望他臨危的母親的出租車費。法官問他為什么不把9900元還給那個犯錯的銀行職員呢?伊諾克聲淚俱下地以反問作答。在那暖洋洋的、暖洋洋的十月之晨出席法庭的每個人聽到他的反問都心傷欲碎。他問道,他對快要進天堂的母親十分掛念,根本沒想那么多,哪里會考慮到錢的問題呢?誠然,當時又怎么會考慮到還錢呢?天使們落淚了,法官也落淚了,于是判伊諾克服勞役六個月??蓱z的伊諾克,同伴們給他起個綽號叫“00”。這樣稱呼他,可就大錯特錯了,因為他在波托波托學院讀書時是個高材生,而且數(shù)學更是他的強項。

若百分之一的實話脫身困難,那么講比百分之一還要少的實話,這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在蒂科,騙子少得可憐。騙子們一張口,他們馬上就會散發(fā)出氣味來而被人嗅到,因此大家都叫他們“羅伊埃羅伊”,意為“臭氣熏人的騙子”。我們的人民,沒有哪一個喜歡聞怪味,特別是從人嘴里吐出的臭氣,正因為如此,說謊的人就很難自圓其說了。

凡是正直的好人都不應該前來我國訪問,不然,他們會被引向園中小徑,或被出賣,或被騙到什么地方。真實,是具有彈性的,可以這樣彎,也可以那樣曲,或倒立或被藏進箱子里,也可以當板凳坐。那又直又狹的路只有馬魯肯走,卻無人追隨其后,因為這種道路僅存在于他的頭腦里。在我們?nèi)簫u上,極狹極彎或坑坑洼洼的路大多數(shù)是真正的路。在這種道上行駛,從斐濟進口的舊公共汽車沒有一輛能夠使用到半年以上。當然,無坑無洼的直路也有幾條,都分布在叢林深處,沒有什么用處?!妒ソ?jīng)》上說,誠實的人走的是直的狹的路,可是天啊!我們的直路卻又太寬了,盜賊們利用這些路可輕松地進入鄰家的園子。不存在于馬魯頭腦中的路,條條都與《圣經(jīng)》里的訓誡相違背。這些路,不是直而寬,就是狹而曲。政府大樓里的行走空間,甚至更為危險。在那些部門里,路根本就不存在。文職人員在不整潔的辦公桌之間步履維艱地行走,往往一絆陷入旁道,就是上帝的禱告對此也無濟于事。

某一日午飯后,賽米西·諾庫圖回到他那部門的辦公室里,那時同事們還沒上班。他是個堪為楷模的公務員,是個忠厚老實,可以信賴的人。當他在這晴朗的下午,繞著彎兒在不整潔的辦公桌和文件柜之間行走的時候,腳一絆,碰了什么東西,定睛一瞧地板上躺著一個棕色的大信封。他撿起信封,打開一看,里面有200元。因為他是一個一半誠實的公務員,所以放回100元。下班回家,他為教會的年度捐款留出了50元。在懇求上帝寬恕之后,花了25元買啤酒獨酌,剩下的錢給他那位蘇瓦風派的女友買了一條薄如輕紗的粉紅色褲子。賽米西做事總留有余地,從不做過分的事情,所以侵吞這100元,除了他自己和上帝,是沒有人知道的。后來,不幸的是,這件事居然被捅出來了。在他退休的前夕,即出事后的20年,他得了中風,左半身從頭到腳麻痹不靈。他還變得半瘋半顛,他把一生中的罪過當眾供認了,也包括辦公室里那只信封的事?;谶^,對他并沒產(chǎn)生好的結果。后來,他右半身也麻痹,終于去見上帝了。牧師在他葬禮上宣布:賽米西已經(jīng)進天堂了,他得到了上帝的寬恕。

做生意的人往往七顛八簸地墜入魔道,沒人相信竟有一位誠實的資本家做出這樣的事來。奧法·卡卡是圖西以前擁有一個最大的摩托車隊的擁有者,在全科蒂從事最興旺的販賣花生的生意,還曾在家鄉(xiāng)的教會保管委員會中擔任司庫一職。幾年前,該地教會在年度的傳教籌款中收到兩萬元。這筆捐款,大部分來自在新西蘭逗留過久遭到麻煩或迫害的湯加僑民。在收到捐款的當天上午,奧法便搭乘飛機去帕果,還隨身帶去了兩萬元鈔票。人們聽到他的最后消息是他已經(jīng)去了加利福尼亞,喬裝為美籍薩摩亞人,然而他并沒有去見上帝。

按照馬魯?shù)恼f法,牧師們也是經(jīng)不起誘惑的,這些圣職人員都在村里住。那里的道路極狹,又彎曲,又泥濘,有時候只有村民才能在上面安全行走。若夜黑如漆,兩個人在同一條道上迎面走來,準會產(chǎn)生事故或糟糕的事兒。就在這種如漆般的夜里,一男一女在同一條狹路上真的迎面走來了,其中一個便是當?shù)啬翈?。可想而知,兩人撞在了一起。第二天,那位牧師便被?qū)逐出境了,因為他對教區(qū)的一位女性居民干出的事,與基督教徒的身份極不相稱,事情是被一幫行為不端的小伙子在劫掠哪家果樹回來時親眼目睹的。被放逐的牧師,在另一個島上的教會農(nóng)場里住了一段時期,祈求上帝寬恕,祈求死后能進天堂。

“上帝,寬恕我吧,就像我們寬恕了別人對我們犯下的罪過那樣……”寬恕猶如三月里的雨,傾盆而下,又快又慷慨。在這個王國里,人們狂熱地追求著、實踐著。只要你去祈求,上帝肯定會寬恕你的,不管你的罪過有多大,而你也要同樣地去多多寬恕別人。因此,每個人都應該寬恕所有的事,無論是過去的還是未來的。就在昨天,我寬恕了費伊哈拉的高祖對我的高祖所犯的罪。前不久,5位重要的人物共同侵吞了無權據(jù)為己有的50萬元公款,他們向上帝祈求寬恕,他們也互相寬恕,所以仍穩(wěn)居原位,但也沒歸還任何賠款。于是,馬魯?shù)囊r衣后面又印上了“光榮屬于您”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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