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父親張禮甫

東湖兒女 作者:曹元,蒼蒼 著


父親張禮甫

在張筠秋和胞弟張振乾的人生歷程中,父親張禮甫的影響不可忽略。

張禮甫,公元1885年生于海鹽縣張家門村,那個年代,已經(jīng)是中國最后一個封建王朝清廷風雨飄搖的時代了。

張禮甫的父親張老先生在世時,張家的情況如前章所述。禮甫就在這種衣食無憂的家庭背景下,幼蒙庭訓,逐漸完成了文化和處世的雙重啟蒙。

禮甫娶海鹽縣城武原鎮(zhèn)朱貴珍為妻。朱氏知書達理,還畫得一手頗具功力的工筆畫,家道也還算殷實,是縣城中的小康之家。不幸的是,在長女筠秋五歲、長子振乾三歲那年,生第三胎時得產(chǎn)后癥病故,終年只有三十一歲。是年為公元1915年。

張禮甫喪妻后的第三年續(xù)弦,是年為公元1918年。后妻名魏五寶,平湖縣乍浦人。筠秋、振乾始有后母。魏氏生有二女。大女小名大寶,至十一二歲時夭折,小女小名二寶,長成嫁海鹽縣城陳家。

禮甫的父親張老先生早逝,禮甫一下陷入了上有高堂需要侍奉頤養(yǎng),下有弟妹需要哺育照撫,小家庭中還有幼女雛子嗷嗷待哺的境地。勞力操心,一齊奔向20剛剛出頭的禮甫。

我們古老民族的“孝悌”觀念中,雖早有“長兄如父”的道德規(guī)范,但我們?nèi)匀豢梢韵胍姸Y甫一路走過的冗重艱辛。三弟一妹的婚嫁大事要辦,弟媳進門后的起居之所要安排得體。從禮甫棄祖屋而奉母別居宣家浜的行動中,可以想見這位兄長的苦衷。更難為常人做到的,已經(jīng)分家的最小兄弟,沉湎賭博,蕩盡家資。禮甫又將兄弟、弟媳招至宣家浜,組成七口之家一起生活。

在禮甫看來,以上種種所為,均是“長兄如父”古訓下為人子、為人兄的題中應有之義。但在房屋鱗次櫛比,每一個家庭的大小事情都無秘密可言的小鄉(xiāng)村中,禮甫公的這些符合傳統(tǒng)“孝悌”倫理的舉動,卻客觀上成就了他作為鄉(xiāng)里領(lǐng)袖必須條件的道德升華。

由上種種,決定了張禮甫在其一成年,就理所當然地成了當?shù)剜l(xiāng)村中的紳士。

禮甫初任海鹽縣西塘區(qū)十七圖總董,簡稱圖董,相當于現(xiàn)在行政村一級的負責人。在中國兩千年的封建鄉(xiāng)村制度中,這個職務一直是個介于縣以上各層級官僚政權(quán)(官),與被統(tǒng)治的貧苦百姓(民)之間的一個管理階層。對禮甫本人,則是一生熱衷于鄉(xiāng)里公共事務。

辛亥武昌首義,全國響應。清延頹然傾滅,各地紛紛光復。夏歷九月十七日,嘉興光復,即日成立嘉興軍政府。時隔一月,嘉興所屬各縣也次第光復。省立三中(現(xiàn)嘉興一中)的歷史教員朱希祖任海鹽縣民事長。

禮甫順應潮流,奔走鄉(xiāng)間,倡導掛白旗,剪辮子,完成了本圖范圍內(nèi)的改朝換代。挾辛亥革命潮流,在鄉(xiāng)間有一定文化和人望的張禮甫,如全國各地的其他紳士一樣,風頭甚健。稍后,雖有袁世凱唯恐士紳勢力太熾而下的各地停辦自治會的政令,但取消自治的結(jié)果反而使紳士直接參加到縣級政權(quán)中去,進一步擴張了紳權(quán)。

張筠秋的父親張禮甫,從辛亥到北伐,他在當?shù)剜l(xiāng)村事務中可謂如魚得水,左右逢源。

對中國封建紳權(quán)沖擊最猛烈的一次,是1927年國民黨領(lǐng)導的國民軍北伐。自南而北,國民軍影響所到之處,打倒土豪劣紳的口號震徹云霄,往日威風八面的士紳們,或被戴高帽示眾,或被捆綁游街。頃刻之間,威風掃地,抱頭鼠竄,如同末日將臨,惶惶不可終日。

●1984年,宣家浜老屋前的張筠秋

禮甫所處江南小村,雖不是兵家必爭的軍事要地,但潮流洶涌而來,他也不能幸免。1954年,張筠秋在《黨員登記表》中回憶:“父親是封建地主,在大革命中他的權(quán)威受到國民黨的爭奪,所以他反對國民黨?!敝傅木褪沁@個事實。

禮甫不甘心于這次由于“大勢所然”造成的在鄉(xiāng)中權(quán)勢的失落,他試圖憑借個人的努力東山再起。稍經(jīng)沉寂后,他終于等到了“大勢”賦予的又一次機會。

為填補大革命橫掃士紳,在鄉(xiāng)村一級政權(quán)造成的空缺,新政權(quán)著手培植自己的鄉(xiāng)鎮(zhèn)管理人才。浙江省在民國十七年(1928)創(chuàng)辦了浙江省地方自治學校,隸屬于浙江省民政廳。學校修業(yè)分前后兩期,各6個月。前期修滿成績及格者,由民政廳撥付各縣市實習1年,期滿調(diào)回,續(xù)修后期課程。學員經(jīng)考試入學。民國十七至二○年(1928—1931)共招4期,實到816名。后期學生畢業(yè)共464人,從淘汰率看遴選是相當認真的。

民國十九年(1930),禮甫從浙江省地方自治學校畢業(yè)。算年紀,當年已是四十五歲的中年了。在近“知天命”年齡,而依然敢經(jīng)考試入學,修滿前后兩期全部課程,最后從幾近一半的淘汰率中勝出,他的堅韌可以想見。當然,回報也隨之而來。回到家鄉(xiāng)海鹽縣西塘區(qū),名正言順地擔任起了西塘區(qū)自治委員。民初的西塘區(qū)行政區(qū)劃大致與清末的西塘區(qū)相同,一番沉浮之后,禮甫從只管“一圖”事務的十七圖圖董,升遷至總管十七個圖事務的區(qū)自治委員。張筠秋回憶:“父親十九年在杭州自治學堂畢業(yè),任自治委員,后來瘋病辭職?!背藢W校名稱稍有不確外,記憶還是相當正確的。張筠秋寫的“瘋病”,非“瘋癲”,而是“中風”。禮甫的中風,大致發(fā)生于1937年,也就是說,復出之后,張禮甫的士紳地位又維持了近十年。

正如老子所言,“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谷諔?zhàn)爭海鹽淪陷后,日寇搜尋為其殖民統(tǒng)治效勞的漢奸。以禮甫的資歷和人望,成了日本人在海鹽西塘區(qū)所謂“維持會長”的首推人選。而禮甫的中風癱瘓,成了他婉拒堅辭日寇軟硬兼施再三要求他當“維持會長”的合適理由。這既免除了日寇對他的進一步施虐,更成全了禮甫在暴敵入侵面前的民族氣節(jié)。

禮甫從事公眾事務對張筠秋的影響,可以追溯到公元1917年。那年,她七歲。

1917年夏7月起,嘉興全境螟災劇烈,海鹽也深被蟲害。據(jù)《申報》1917年9月24日載:“不意夏歷七月十六七日大霧之后,害蟲又生,而其蔓延之速,被損之重,實為歷年以來所未見?!狈乐蚊鵀?,成為縣區(qū)機構(gòu)的第一政務,農(nóng)民賴以果腹聊生的第一緊迫。

禮甫時任西塘區(qū)十七圖圖董,白天忙著組織人員在全圖范圍內(nèi)向每家農(nóng)戶發(fā)放煤油燈。每天按燈盞數(shù)定量發(fā)放煤油,要求農(nóng)戶晚間在田中點燈誘殺螟蟲,并以1個銅板30個卵塊計數(shù)獎勵。每到傍晚,禮甫又去田間查看發(fā)給農(nóng)民的燈有沒有真正置放田間點亮,甚至還要抽查燈中的煤油是否灌足。因為那時農(nóng)村貧敝,農(nóng)戶又缺乏科學知識,往往那些貪圖眼前小利的農(nóng)民,會把領(lǐng)到的煤油存藏起來,以后當作點燈照明之用。

農(nóng)戶老小捉到卵塊來禮甫家登記時,往往禮甫仍忙碌在外,看看滿屋等待的人群,張筠秋竟自告奮勇地拿起筆幫助登記。一群大人小孩,簇擁著年幼的筠秋,在聲聲:“小寶寶,幫我記上”的央告聲中,筠秋一筆一筆地記賬。

“那時,我才六七歲,字也寫得歪歪扭扭地。”張筠秋在暮年回憶往事時,笑著對她的內(nèi)侄女張欣華說,笑聲中充滿著童年的欣喜和得意。

一位耄耋之年的老人,對八十年前一件事的細節(jié)還記得如此清晰,特別是那笑聲,全然沒有了老人的蒼老嘶啞,仿佛穿越了八十年歲月的時空,又恢復成了清新亮麗的童聲??梢娺@件事當時在她腦海里烙下的印象之深。照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這種兒時的經(jīng)歷和對大腦的刺激,會在大腦沉淀,成為一種潛意識,然后無形地在很長的一個時期甚至終生,對一個人的思維意識行動產(chǎn)生持久巨大的影響。筠秋這一刻發(fā)自內(nèi)心的愉悅,是不是她一生熟衷公眾事務的發(fā)軔,而這與她父親張禮甫的社會角色有著直接的關(guān)聯(lián)。

同類的事例還有張禮甫辦公用的電話。禮甫的孫子,現(xiàn)已退休的高級工程師張欣田和張寅初老人在不同的場合,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張家的電話和電話間。

海鹽縣在民國十二年(1923)始設(shè)鄉(xiāng)村電話,禮甫的電話當裝在此時。時間已經(jīng)過了五六十年,技術(shù)和經(jīng)濟發(fā)展與昔日已不可同日而語的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電話在中國城市農(nóng)村,還是權(quán)力、待遇的象征。可以想象,在二十年代的江南農(nóng)村,一個只住著30多戶人家的小村,裝一部電話,從興師動眾的拉桿架線,到電話鈴聲的不時響起,以及配著禮甫1米80的魁偉身材的大嗓門,更有與這些聲音相連的事和人的命運,會給四鄉(xiāng)八里的人們帶來多少神秘、羨慕、敬畏。所有這一切有形無形說得清道不明的權(quán)力的衍生品,集中在一部電話機上,同樣地烙印進張筠秋的腦中。

●1950年代初,張禮甫妻子魏五寶(右二)和張秀英(左一)張平甫妻子(左四)金小洪(左二)

禮甫任圖董、自治委員之職,除了應對上面縣一級官府政權(quán)的調(diào)遣派令,玲瓏周旋外,對所轄鄉(xiāng)間鄰里間的糾紛、疑難和爭訟的處理,成了他日常工作的另一重要部分。他對轄區(qū)內(nèi)的情況知根究底,又基于他的威望,按中國人更通行的稱法——面子,一些棘手的爭難,到他那里比去衙門打官司更容易解決。影響所及,除了他的轄區(qū)西塘一帶,甚至還輻射到平湖縣境的乍浦一帶。

禮甫的長姐嫁海鹽西塘劉家,生一子一女,待子女成年時,家道已經(jīng)破落。哥哥為了拿到彩禮,背著家人和妹妹,將妹妹許配給人家。妹妹知情后,堅決不允。男方卻揚言,到日子非要娶親不可,劉家姑娘若不允,他們就搶親。一時,劉家陷入了十分窘迫的境地:退回財禮吧,已給兄長揮霍殆盡,立時要籌齊十分困難,況且即使全數(shù)湊齊,男家卻揚言要人不要錢。一定要姑娘答允吧,催逼過嚴,恐生意外。若到時男方真要動粗搶人,畢竟劉家已收過人家彩禮,在理上欠缺一些。家庭的門面,姑娘以后的日子……劉家一家在無奈凄苦甚至絕望中煎熬。禮甫得知此事,問清彩禮數(shù)目,再加封銀洋100元,當即趕到西塘男家,不知是懾于或礙于禮甫公的“面子”,還是那加封的100塊銀洋的作用,或者是三者兼而有之。一杯茶的工夫,男方送禮甫出門,一場眼看就要發(fā)生的搶親鬧劇即時云消煙散。這種舉重若輕急人所難的事,我們常常也能在解放后的筠秋身上看到。

上述是禮甫為大姐家“貼錢爭面子”平息糾紛的典型事例。這類情況在禮甫經(jīng)手的糾紛中恐屬稀有,這決定于事主與他的關(guān)系。不過,爭得了“面子”,這也是一種無價的勝利。至今,西方的一些學者、政客,實在還弄不懂中國人所說的“面子”為什么會如此重要,有時它的效能大大高于實實在在的金錢和鮮紅鮮紅的官方大印。

更多的是那類“擺平”紛爭雙方或數(shù)方的結(jié)局,當然事主會給禮老爺以實物或金錢的酬謝。實物都是一些比較高檔的日常生活用品,大多自己家庭能夠出產(chǎn),當然也有向商店購買的。禮甫的外甥金舜儀回憶說:有次到大舅舅家,就看到幾條少見的大海魚,幾天也吃不完。就屬于這類。直接送金錢的,那一定是干系比較重大,事主有一定財力的。

金舜儀講述過他耳聞目睹的一件事:宣家浜村頭那座石橋西堍,開著一爿裁縫店。店主叫宣金觀,縫紉技術(shù)蠻好,一村人的衣服差不多都到宣金觀的店做,只是宣金觀是一只眼,村里人叫他“獨眼龍”。妻子平日做做縫紉活的下手,燒燒飯,人長得可以,衣著打扮也比一般農(nóng)村婦女干凈。不知怎么的,裁縫的妻子與本村一位做小生意的人好上了,還跟著那位生意人私奔了。他倆私奔前,到禮甫那里去了一趟,說:裁縫對他老婆不好,她一定要跟我,我也沒有辦法,請禮老爺幫忙。我們現(xiàn)在到外面去住一段時間,等裁縫那邊平靜了些再回來。當然還奉上了一定數(shù)目的禮物。

“獨眼龍”平時只管做衣服過日子,一碰到這種事,雖然又氣又急,但妻子已遠走高飛,雖然知道一定是同那個生意人一起走了,但海闊天空,人海茫茫,哪里去尋找?也只得帶了禮物來尋禮老爺幫忙。禮老爺一句:“事體我曉得了,我會幫忙的?!庇辛诉@句話,裁縫喜從中來,一面滿心歡喜地回家等待,一面逢人便說,禮老爺幫我了。裁縫店本來就是村中的公眾場所,一傳十,十傳百,不幾日,那對私奔的鴛鴦也知道了。還是生意人頭腦活絡,又準備了一份禮,當然比上次那份更重些,趁著天色朦朧又去禮老爺家一次。在整件事情人員往來接觸中,有時張禮甫不在,兒媳少奶奶劉佩貞也聞其事,幾天過后,裁縫見妻子仍沒有回來,只得又去禮老爺家探問,回他的一句話卻是:“你老婆誠心誠意跟人家走,別人又有什么辦法?!痹谛欧罟庞枴皩幉鹗鶑R,不散一樁婚”和“萬惡淫為首”的當時當?shù)?,禮甫做出這樣的“判詞”,不知是巧合了馬克思的“沒有愛情的婚姻是死亡的婚姻”這句名言,抑或是應驗了“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俚語,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當時鄉(xiāng)村的婚姻,只要親戚、朋友、街坊鄰居承認就算數(shù),并沒有嚴格的法律登記、離婚等手續(xù)?,F(xiàn)在方圓幾十里地上的“長頭人”禮老爺都這樣說了,還有什么其他的法子。村里人雖也有同情裁縫的,但大多是嫌“獨眼龍”沒有用,看不牢妻子。待私奔的那兩個人回來,野鴛鴦變成了家鴛鴦,充其量,生意人再給裁縫師傅一點錢,讓他稍感心理上的平衡。

1914年,浙北工委書記黃炎,以生意人身份作掩護,到海鹽開展共產(chǎn)黨的地下工作。禮甫將黃炎請到家中,生活了幾個月,顯示了他在鄉(xiāng)村政治舞臺歷練了數(shù)十年才能具有的非同一般的政治敏感和洞察力。

禮甫在經(jīng)濟上的經(jīng)營,不知是不太專心,還是確實缺少經(jīng)商的天賦,一生中,雖然也與人合伙經(jīng)營過繭行,自己也開過油醬店,但終不見以商致富。禮甫年輕時交游甚廣,遠在一般鄉(xiāng)人之上,常去江西、紹興之地,但除了人們能見到宣家浜屋前從紹興運回的,鋪著當曬場的四塊青石外,經(jīng)濟上也罕見其收獲。只是靠著祖上留下的田產(chǎn)(租田80畝,自耕田12畝)維持全家生活。筠秋、振乾姐弟由外婆家接去海鹽縣城讀小學,振乾也只能在小學畢業(yè)就輟學去海寧縣當鋪做學徒,這是禮甫經(jīng)濟背景的兩個典型標記。禮甫中風后,生活就顯得捉襟見肘了。

禮甫性豪爽,人說酒性見真性,飲輒用大碗一傾而盡。兒子振乾將長成,禮甫第一次招其對飲,就用此法教兒,振乾不勝酒力,不一時醉臥桌下,待酒醒,禮甫告曰:男兒當作如是飲。

禮甫會使槍,好狩獵,得閑時常帶著雙筒獵槍去離宣家浜三五里地的海灘射鳥。不消半日,便肩荷獵槍足踏長統(tǒng)膠靴捕獲頗豐而歸。

禮甫性達觀,中風半身不遂后,常年躺在藤榻上度日。自身不能挪移咫尺。但遇天氣晴和,還會讓人抬著去集市散心。據(jù)禮甫的外甥金舜儀回憶,禮甫還會招呼上他和另一人名二觀的。“二觀,連官,今天老爺出會,白相去。”“老爺出會”,是指當?shù)孛袼?,逢農(nóng)歷節(jié)日,眾人抬著供奉在廟中的菩薩塑像,出廟在街上集市游走嬉樂。聽禮甫的口氣,全然沒有寂寞悲嘆之意。

自禮甫任海鹽縣西塘區(qū)十七圖總董開始,四鄉(xiāng)八里的人們都稱他為:“禮老爺”。

張禮甫因病于1943年謝世,終年五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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