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天氣炎熱潮濕，大城市的噪音充斥在空氣之中。來自大海的微風也是溫熱的，帶著一股焦油和汽油的味道。熾熱的紅日落入了遙遠的海面，但天氣依然不屈不撓地炎熱著。之前滿滿一屋子的人一下子都離開了，我們也走出房間來到了街道上。

鸚鵡們像是明亮的綠色閃電，正在回巢棲息。清晨它們早早地飛向北方，那里有果園、綠色的田野和開闊的鄉(xiāng)間，到了傍晚它們又飛回來，在城里的樹上過夜。

它們的飛翔從來都不平緩，而是始終都粗心、嘈雜而又耀眼。它們從來不像其他鳥兒那樣直直地飛行，而是永遠都左突右閃地改變方向，或者突然落在一棵樹上。它們是在飛行中最不安分的鳥兒，然而它們又是那么美麗，有著紅色的尖喙和金光閃閃的一襲綠衣，那色彩正是光的榮耀。而那些禿鷲笨重又丑陋，盤旋著落下，然后夜晚就棲息在棕櫚樹叢上。

有個人吹著笛子一路走來，他有著某種仆從的身份。他爬上山去，依然吹奏著，我們則跟在他后面；然后他轉入了一條小巷，但從來沒有停止吹奏。在一座嘈雜的城市里聽到悠揚的笛聲，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它的聲音攝人心魄。那笛聲非常優(yōu)美，我們跟隨著吹笛人走了一段路程，然后穿過幾條街來到了一條寬闊、燈光也明亮一些的街道上。更遠處有一群人正盤腿坐在路邊，那個吹笛人加入了他們，我們也加入了進去。

他吹笛子的時候我們都坐在他的周圍。這里的人多數(shù)是司機、仆人和守夜者，有著幾個孩子和一兩條狗。有汽車從旁邊駛過，其中一輛由司機駕駛，車里的燈亮著，一位女士獨自坐在車上，衣著靚麗。另一輛車開過來，司機下了車，和我們坐在一起。他們都在聊著天，大笑著，用手比劃著，自得其樂，而那笛聲從未停息過，有一種歡欣彌漫在四周。

不久我們就離開了人群，走上了一條通往海邊的路，路旁經過的是富人們燈火通明的宅邸。富人們身上有著一股他們特有的氣息。無論多么有文化、多么謙遜、多么有古風、多么優(yōu)雅，他們總是帶著一股頑固的、驕傲的冷漠態(tài)度，那是一種很難打破的不可侵犯的確定和堅硬。他們并非財富的占有者，而是被財富所占有，可這比死亡還要糟糕。他們的自負來自于他們的慈善活動，他們自以為是自己財富的掌管者；他們擁有慈善事業(yè)，四處捐贈；他們是締造者、修建者、施與者。

他們建造教堂、廟宇，而他們的神明是他們的財富之神。世上有著如此嚴重的貧窮和腐化，一個人必須厚顏無恥才能致富。他們之中有一些人前來質疑、爭辯和尋找真相。對于富人來說，發(fā)現(xiàn)真相是極其困難的事情，就和窮人一樣。窮人渴望得到財富和權勢，而富人已經困在了自身行為的羅網中，但他們卻依然抱持著信仰，依然趨近涉險。他們不僅在市場上投機，而且投機于那個終極之物。他們對兩者都加以玩弄，但成功收獲的只是他們內心的現(xiàn)狀。他們的信仰和儀式，他們的希望和恐懼都與真相無關，因為他們內心是空洞的。外在越是強大，說明內心就越貧乏。

——摘自《生命的注釋》第一卷第七章“富人與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