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戈輝:在兩年多的時間里,你修改了多少個版本?
賴聲川:就一個版本,真的。那兩年沒有工作,就是偉忠一直在講故事,我一直在消化,然后我們各忙各的。
他一直push(催)我,隨時打電話問賴導在不在,在的話就吃飯,吃飯就講故事。我說這個聽過,沒關系,他再講,有的故事我已經(jīng)聽五次了。就是這樣,一直進去一直進去一直進去,我從來沒有排斥任何一個故事或任何一個人物。
許戈輝:你也蠻沉得住氣的。
賴聲川:還好,我們是朋友,我了解他的心情,也希望他能夠了解我的心情,這么好的一段故事、一段歷史,我們不能隨隨便便地做。
為什么他講了兩年、一百多個故事,我一直不點頭來做?外界可能會揣測說我很大牌,但其實是因為我太尊重這段歷史,也太尊重偉忠的回憶了。一個朋友來請你把他的童年回憶變成一部戲,這不是能輕易做的一件事。就算我自己覺得我可以做——事實上我不覺得我可以做,因為我做出來如果你不滿意,那你的童年回憶就毀在我手上了。
直到我能夠濃縮、能夠減、能夠分配,腦子里能看到舞臺上這三家人并排住著的狀態(tài)了。然后我可以把這一百多個故事、二十五家人的個性塞到這三家人里面,讓這三家人的第一代有完全不一樣的遭遇,第二代又有完全不一樣的狀態(tài)、個性,最后每個角色的個性都不同。這樣做出一個人物表來,這些人物融合了這二十五家人、一百多個人的故事,每個人都有了他的特色。這時我說,這個戲可以做了。
在聽了王偉忠兩年的講述后,突然有一天,《寶島一村》的故事模型在賴聲川的腦子里大體成型了。靈感突如其來,他只花了幾天時間便寫好了詳細的故事大綱,然后立刻遞給王偉忠看。等待“審批”讓賴聲川略有些緊張,更讓他著急的是,一連幾天王偉忠那邊都沒有任何消息。他耐不住地打電話去問,卻立刻得到王偉忠的極大贊賞,這才讓他吃了顆定心丸。
之后便是找演員、編劇本、設計舞臺、排戲了。但令人想不到的是,《寶島一村》定于2008年12月5日首演,卻到了9月30日才第一次排戲。那時候,首演的票都已經(jīng)賣完了,這部劇卻連劇本都還沒有!
然而這恰是賴聲川導劇的方式。他并不自己獨斷獨行地寫好劇本讓演員來演,而喜歡用集體即興創(chuàng)作的方式來確定劇本。確定好擔任各個角色的演員后,他挨個把該角色的主要個性和故事告訴對方,讓演員自己去體會和揣摩。臨到排戲的時候,演員們就像劇中領眷村門牌號一樣排隊站著,賴聲川點到誰的名,誰就出列演上一段。演員演著,他在旁邊觀摩、指導,另有工作人員把這些都記錄下來,他晚上拿回去潤色一下,便成了這一段的劇本。
到10月中下旬,劇本完成了。
許戈輝:在臺灣演和在大陸演,觀眾反應有什么不同?
賴聲川:在臺灣因為我們所有的觀眾對我們都很熟悉,不管是“表演工作坊”,還是我導戲的風格,所以他一來馬上就進入狀況,和臺上的演員同呼吸,覺得好玩的地方會笑,覺得可憐的地方可能會掉淚,他的反應會很快。在大陸演出有些地方反應會稍慢,但也就是慢五分鐘、十分鐘。
每一次公演的時候,賴聲川都偷偷坐在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方面是這個位置能夠很好地觀察到臺上演員的表演和臺下觀眾的反應,另一方面則是想把自己隱藏起來。他怕自己動情被別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