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戈輝:你就抱著一種要白手起家的決心,要在一塊平原上建起一座高樓?
賴聲川:它比較像個沙漠,請允許我這樣說,一個文化沙漠。我想所有臺灣的朋友也會接受我這句話,在80年代初??墒亲羁少F的是,在那個沙漠中,我們非常容易就可以看到它下面藏有非常豐富的——要說是礦物質(zhì)也好或是什么,總之潛能非常大。這個潛能都在人身上。臺灣人真的很特別,我覺得幾十年下來,一個特殊環(huán)境造就了一種特殊的文化。
20世紀80年代,臺灣社會快速發(fā)展和轉(zhuǎn)化,年輕的導演們開始尋找他們那一代人的文化根源,這一時期的創(chuàng)作好像是在長期壓抑后的一次爆發(fā),活躍而繁榮。而此時的賴聲川則把傳統(tǒng)曲藝中的相聲作為了自己表達的出口。
隨著《那一夜,我們說相聲》的橫空出世,表演工作坊正式成立,賴聲川也由此開始了自己的創(chuàng)意人生。
賴聲川:開始做劇場我覺得那也是一種機緣,因為我沒有把自己定位成一個編劇,我受到的是一個比較學術的、導演的訓練。但是臺灣沒有編劇、沒有劇本。當時我們也可以選擇用一些國外的劇本來訓練學生或演員,然后演出,可是那個時候我的想法是,我們有沒有可能自己開始創(chuàng)作一些新的戲?我就以自己為主,開始帶領學生和演員自己做出一些作品來。
許戈輝:你那個時候做劇團、演戲,誰來投資?
賴聲川:不需要什么投資??赡苓@也是伯克萊教我的吧,伯克萊很注重自由的人文精神,說你再多錢砸下去,也不能保證能做出一個好戲;反過來,你一毛錢都沒有,難道就不可能做出一個作品嗎?我覺得事在人為,一切都是。沒有劇場也沒關系,我們有這樣的一個空間也可以做個演出。沒有燈光、沒有華麗的服裝什么的,這不表示你不能做戲。
從表演工作坊這個劇團的第一個演出《那一夜,我們說相聲》開始,我們就是實驗。我們不去求有多少觀眾,甚至那出戲我還希望制作人能把它定在一個比較小的空間里,大概一百多人的一個小劇場就可以了。結(jié)果想不到,想看的人非常多,出錄音帶以后也造成了一種很瘋狂的市場現(xiàn)象。一個非常小眾的劇場,突然變成了一個很大眾的媒體,從第一個作品之后大家開始有了個期望,第一步站上去,觀眾就比較多。所以二十多年來就變成了這樣一種現(xiàn)象:我們做的是實驗性的,但是在臺灣它漸漸變成了主流。
1984年,賴聲川的第一個作品《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面世。
在當時毫無劇場氛圍的臺灣,這部劇沒有引起大眾的關注,到劇場來觀看的只有100多人。但這些觀眾里卻有侯孝賢、楊德昌、吳念真、卓明和朱天文等臺灣的文化干將,這讓賴聲川的創(chuàng)意之路得到了最初的肯定。同年底,表演工作坊成立。
雖然成立,卻并沒有固定的辦公點和排練場,賴聲川有自己的職業(yè),其他演員和工作人員也各有自己的營生,戲劇只是他們的一種愛好——正因為是沒有生存壓力的興趣愛好,更能讓人全情地投入,有著共同的戲劇理想的一幫人,開始“像玩兒一樣”無中生有地打造自己的戲劇舞臺。
1985年3月1日,《那一夜,我們說相聲》在臺北首演。
誰也沒有想到,它竟然一下紅遍臺灣,甚至創(chuàng)下連演二十場的紀錄。一次戲劇的嘗試正好卡中了變革中的社會的心口,各種紛亂的表達——文藝的、大眾的、政治的、文化的、得到的、失去的——讓大眾一面歡笑,一面激動非常。一下子,臺灣相聲活了,臺灣劇場火了。
臺灣從此擁有了自己的劇場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