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會,離我們倆的家其實已經(jīng)不遠。我們就住在那黑暗中的平房和樓房間立的鐵路新村。我們走過我們每天必然路過的那片玉米地。白天,我們沿著這里,還能看見不遠處孤獨的大雁塔和暗淡的秦嶺群山以及寂靜的陜西西安南郊曠野。
當黑皮老四和其他那幾個小流氓圍住寒風的時候,起初我還是有一星星的男人氣概的。我聽見了寒風的呼救,我摸起那塊磚頭走了過去。我想喊他們住手。但那聲音太小了被壓在了舌頭下,就是說出來也似乎不過是在哀求他們。
但當我看見黑皮老四手中的賊亮賊亮地閃光的尖刀后,我的手居然就松開了。磚頭先落在地上,后來又經(jīng)過黑皮老四的手落在我的眼睛上。我聽見黑皮老四喝令我蹲在原地,不許叫喊,不然就捅了我。
我真的就蹲在了原地,一步也不敢再挪動了。我在默默地哭泣,也不敢出聲。四周全是玉米葉子的嘩嘩聲。我聽見寒風喊我快跑,去叫人或者報警。但我的腿全軟了,我動不了,一點也動不了。我的手縫間流著水一樣的血。那種氣味讓我窒息和恐慌。我一點也挪動不了我自己了。我被定住了。我失去了我。我對自己說我只不過是一個稚氣神童,不是一個成熟有力的大男人。
他們在不遠的地方殘酷地輪奸了寒風。我聽見夜風中的尖叫,和快速地掠過那些澀澀發(fā)抖的玉米地后落在地上的所有詩歌。后來我才知道,那時候,寒風其實還是處女。以前,她只不過被流氓們摸過胸而已。
我就一直那么蹲在那里。手里充滿了詩歌般的眼淚羞愧和血液。
事后,還是寒風提著褲子回去叫人,把我送去了醫(yī)院。
再后來,黑皮老四判得最高,是二十年。我的左眼一度幾乎失明。但我和寒風還是堅持參加了高考。我的小聰明繼續(xù)發(fā)揮出巨大能量。我還因為見義勇為而獲得二十分加分。我和戴戴老水和吳柔一起考上了科大,我上的是少年班。我還沒滿十六,趕了一個末班車。而寒風卻連中專線都沒夠。她的政治據(jù)說考了零分。因為她覺得她的人生從此沒有了光明和政治。
而我,則覺得我的人生從此失去了勇氣。得知高考得分那天,我毫無喜悅之感。覺得人生有些悲傷和孤獨是必然的。這種悲傷孤獨加起來就是所謂的快樂。我要去尋找屬于我的快樂了。我要長大。我還有個預感,覺得合肥又遠又冷,覺得神童們?nèi)チ四抢锖?,不見得個個還神。
不是因為戴戴和老水都去這個學校,也許我的大學人生也會有其他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