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誰家更有黃金屋,深鎖東風貯阿嬌(3)

愿得一心人 作者:張麗瑩


無論怎樣,他是要與她徹底地恩斷情絕了,自此,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長門即使只有一步之遙,他也不肯回車探訪。而此去經(jīng)年,她不再是公主,不再是皇后,只能是長門金屋里的一個怨婦,終日以淚洗面。

柳葉雙眉久不描,殘妝和淚污紅綃。

長門盡日無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唐·梅妃《一斛珠》

長門宮在長安城外,原是館陶長公主劉嫖的私家園林,后獻給漢武帝改建為皇上祭祀時休息的地方。劉徹對陳阿嬌,比之他后來對其他女人的狠絕,也算是手下留情了。他雖廢了她的皇后之名,卻讓她回娘家園林而不是在宮廷監(jiān)獄居住,衣食用度上也依舊是皇后級別待遇不變。

相較于司馬相如名震一時而略嫌冗長的《長門賦》,傳為唐代梅妃江采萍所作的這首《一斛珠》,更為簡潔形象地描繪了陳阿嬌在長門宮里的歲月。

曾經(jīng)的恩愛時光倏然逝去,曾經(jīng)耳鬢廝磨、如膠似漆的一幕幕皆恍然如夢。她不敢相信,她對他愛深似海,她曾造就他的至尊權位,他竟會如此待她!

最初,她尚且期盼著,對鏡理云妝,打扮得亮麗光彩,等他到來。然而,隨著一日日的期盼落空,她心灰了,意冷了,空留心底的千般糾結。

如果,陳阿嬌能學會看透,看透劉徹的心,看透她和他那份充斥著雜質(zhì)的情,她大概就能學會放下,在長門宮里繼續(xù)做一朵高貴的芙蓉花,獨自芳香。可她看不透,她的期盼曾有多深,如今的怨恨就有多深,傷心就有多深。

她并不感激他虛偽的寬容,一點也不。恩已斷,愛已弛,他貌似顧念舊情的照顧,對她而言不過是耿耿于心的諷刺與銳痛。她寧愿他再絕情一些,讓她徹底死了心,不再存有一絲一毫的幻想,或賜她一死以痛快,就像他對那些女人一樣心狠手辣。

無論怎樣,都好過現(xiàn)在,她過著形單影只、行尸走肉的日子,在錦衣玉食里消磨著青春,消磨著生命。

日冷金殿,霜凄錦衣,妝容懶理,淚染紅綃。在她心里,有著對他“何必珍珠慰寂寥”的憤恨,也有著“徒剩珍珠慰寂寥”的無奈與凄惶。

長門花泣一枝春,

爭奈君恩別處新。

錯把黃金買詞賦,

相如自是薄情人。

—唐·崔道融《長門怨》

相傳在陳阿嬌失位后,館陶長公主曾花千兩黃金請司馬相如作《長門賦》,希望借此使劉徹回心轉意。這篇西漢文學的經(jīng)典作品情深意切,非常感人,但此賦的序言里竟提及了漢武帝的謚號,本不應為司馬相如所知,很可能是后人擬作。

即或真有千金買賦一事,誠如崔道融詩中所言,也真是所托非人了。司馬相如自是薄情人,他在仕途得意后,也曾心猿意馬,意欲背離卓文君,與劉徹權勢穩(wěn)固后當即冷落陳阿嬌無甚分別。何況“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陳阿嬌內(nèi)心對愛的期盼與失落,那份愛也不能愛、恨也不能恨的無邊凄苦,除了她自己,恐只有天知道了。

而此舉究竟是館陶長公主憐女心切,還是倔強的陳阿嬌終于耐不住思念與寂寞決定向劉徹低頭了呢?無論怎樣,顯然未曾打動劉徹那顆堅硬冰冷的心。

《漢書》記載說,公元前110年,陳阿嬌在長門宮獨居二十年后病逝,但按野史的說法,她是舉宮自焚而亡。野史雖不可盡信,然而以陳阿嬌的驕傲心性,她會這樣做也未為可知。

可以確定的是,她最后是與母親劉嫖一起葬于竇太后陵墓側,而不是屈辱地和其他嬪妃一起埋在妃園。

“如果能娶阿嬌做妻子,我會造一個金屋子給她住……”香魂縹緲之際,那稚嫩的童音仍回響在她的耳畔,她伸出手,徒勞地想去握住什么,攤開來,掌心卻是空空如也。一代皇后陳阿嬌的一生就此落幕,空留給世人無盡的遺憾和悠長的嘆息。

也許,在他看來,從甘泉宮到長門宮,到最后陪葬于漢文帝的霸陵,他一直都兌現(xiàn)著當初的諾言,給她最好的生活。然而,這個牽絆了她一生的華麗誓言,只是一道叫人疼痛難舍的金箍而已。

歲月悠悠,逝者如斯,誰家更有黃金屋,深鎖東風貯阿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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